在冬夜渐暖时许愿吧

凉音

那么好好相爱吧，只有如此才能不会辜负这个你爱我，我也爱你的世界。

1

唐婧的爸爸得了一种病，叫灾难妄想症。他在家里掏出一个储物间来，专门囤放纯净水和食物。

零六非典囤积的醋，吃了两年还剩那么一小箱子。醋溜白菜，醋溜土豆丝，醋淹花生米……一家人费劲九牛二虎才勉强吃完了，唐婧觉得，这日子比孕妇还要心酸。

风平浪静的两年后，南方雪灾，大冬天买不到蔬菜。唐爸爸的储物室屯了满满一屋子的土豆，等开春过后，土豆都发了芽。

到了零八后，大灾大难开始频繁地席卷地球了，他又开始恐惧地震。

是怕死吗？是吧。就快要2012年了，唐爸爸筹集不到十亿欧元来买船票。那就对家人好一点，再好一点。灾难来了被困住也不会怕马上饿死。一家人吃着土豆羹幸福地死去。

那是零二年的寒冬里，唐婧是被爸爸从被窝里拉起来，冲到大街上。凌晨十一二点钟的模样，唐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爸，怎么了？”

唐爸爸一脸惊惶地说：“地震了！”唐婧反射般地想：喂喂喂，愚人节吧！可是她很快发现这并不是爸爸的臆想症发作了，城市的大街小巷上都站满了人。大家慌慌张张，东走西蹿。

唐婧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全部亲朋好友提醒她地震了。

南方的冬天很冷，凌晨的湿气很重，那种冷像是沁入骨髓的深处，刺痛刺痛的。大街上的人都是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的，穿得单薄的睡衣，瑟瑟发抖。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地面并没有一丝震动的迹象。唐婧有点怀疑：“造谣的吧！哪来的地震。”她想回家睡觉去，被愠怒的唐爸爸拉住了。

就是在那样的时候，所有人焦虑不安，唐婧蹲在小树边瞌睡。有人靠过来，按着她的头说：“别感冒了！”

唐婧睁开眼睛，那是很高大的一个人，有一种飒飒的英姿。他把唐婧扶到旁边的越野车里，给她盖了一条毛毯。而他则站在车外边望着人群。

唐婧猛然发现，越野车是军绿色的，连身上披着的毛毯也是沉稳的军绿色。同他一起来的人，拿着扩音喇叭开始辟谣喊话：“大家冷静，这不是地震……”

那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地震了，地震了……”大家还没来得及反应，天边忽然出现一道光圈，由远及近地飞掠而来，那是一台战机。

唐婧从来没有这样震撼过，飞机压得很低，从建筑物上飞过去，玻璃、楼房甚至地面都在震颤。那样的场景，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半分钟后，短信的声音如潮水般汹涌地扑来了，移动和联通发来了辟谣短信。大家似乎还是没有回神过来，唐婧从车上跳了下来，她牵着那人的手喃喃自语地说：“好厉害！”

很厉害，很震撼，胸腔里似乎有一种情怀在翻腾，他低头看着唐婧：“这是最新研发的机型，我也是今天演习才看到的。”

人群渐渐散去，唐婧去找自己的爸爸，另一边有人喊他：“许愿，回了！”唐婧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等她回头再看的时候，那里连车带人都已经失踪了。

2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婧对军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果断抛弃了芒果台的天雷偶像剧，和唐爸爸守着中央七套的军事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课间的时候，班上的男生们在一起聊魔兽和篮球。唐婧凑过去插话：“我们这附近有军事基地么？”男生们面面相觑，叶谏迟疑地说：“大概……是有的。”唐婧点了点头，抿着嘴角看着窗外的花，已经是三月了。

班上组织春游，叶谏和唐婧分到一个小队里。他们去了极偏远的一个小村里。周围的同学开始埋锅做饭，叶谏是新时代好男孩，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他忙活开来，而唐婧提着水和面包，好奇地往树林里去了。

树林里有些深，她走了很远，天边的太阳越来越烈了，已经是晌午时分。她走到一棵大树下面的时候，树枝发出一声“吱嘎”地脆声，她抬头一看。

“嗨！”有人在树上冲她打招呼。唐婧被吓了一跳，她忐忑不安地望过去，树上的人却分明是许愿！他身上缠了很多线，那些线后边接了巨幅的白布，他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地像是在荡秋千。

许愿想这姑娘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胆子忒大，站在原地也不跑。他好奇地问：“你不怕我吗？”

唐婧皱着眉毛：“那你不是解放军吗？你会祸害幼女吗？”许愿被堵得哑口无言，他轻轻磨牙，这种感觉可不好。

唐婧好心地说：“你等会，我去找老师和同学来救你。”许愿微微一晒，连连摆手地说：“丫头，回来！”笑话，他要是让一群学生给救了，就不要混了。队里的战友会把他给笑死。

许愿掏出口袋里的匕首，割破绳索跳了下来。小姑娘还挺矮，他摸摸唐婧的头问：“你怎么在荒郊野地里？”

唐婧心不跳脸不红地撒谎：“我迷路了，看见有白色的降落伞飘到这儿，就找过来了。”说完，挑着眼睛仰望着许愿说，“哥哥，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呢？”

许愿轻轻一笑：“哟，你得喊我叔叔才对吧。”唐婧不置可否。许愿掏出指南针，带着唐婧往树林外走去。

唐婧喊道：“叔叔，我怕！我要牵手！”许愿挑了挑眉毛，握着唐婧的小手。又过了一会，唐婧再喊，“叔叔，我累！我要背背！”许愿在心里腹诽，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坑爹呢！唐婧凑到许愿的耳朵边，“叔叔，我叫唐婧！再过几年会变得很漂亮，你要等我长大哦！”

许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今天跳伞怎么这么倒霉，原来是来撞艳遇来了。好啊，我等你长大，你要是变得不漂亮，到时候我不签收！”

许愿把唐婧送到树林边，叶谏正带着同学到处在找她，她冲许愿挥挥手告别，你看这世间的约定和承诺，从来都是那么美。

3

十五岁这一年，唐婧跳级念了高二。班里的女生全部都大她两三岁。没有人愿意跟一个比自己小，成绩又好到发指的神童玩耍。

叶谏还在初中部呆着，少了唐婧后，万年老二的叶谏一跃成了第一。高中部和初中部只隔了一堵墙的厚度。而所有的旧同学都知道，叶谏是喜欢唐婧的。

下课放学后，唐婧低着头走出校门。她的大同学们虽然不太接受自己，倒也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小孩，年龄上长两岁也是一种优越感。

叶谏守在高中部的校门口，他从后边拉住唐婧的手问她：“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唐婧看了一眼叶谏，继续走路。

叶谏有些失落，他挑唐谏感兴趣的话题，从国际纷争说到家国大事。唐婧轻蔑地笑了笑：“《参考消息》、《环球时报》、《解放军报》还有《南方周末》，我全部都订了。你说的都不够新鲜。”

叶谏涨红了脸，他觉得尴尬极了，想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博回面子的念头十分强烈，他大声说：“那你肯定不知道东面山下有个军事基地！”

唐婧陡然站定，她睁大眼睛望着叶谏：“真的？”

看吧，这世间还是有你不知道，而我知道的事情。叶谏得意洋洋地点头：“我叔叔的工作是保养电缆，他经常要去荒郊野地的地方。他上次不小心闯进去，被人拦了下来。检查了好半天才给放了回来……”

唐婧听得入神，她忽然挽着叶谏的胳膊，往东面跑过：“走，叶谏，你快带我去那里。”

许愿在吃午饭，他是北方人，一根筷子插着五个馒头像啃糖葫芦一样。食堂里报警器忽然警铃大作，他腮帮子里鼓着食物，含含糊糊地问：“这又是出什么事儿了？”

队长猛一拍他的肩膀：“小子诶，岗哨报告说有人想闯进来。”许愿腾地站了起来，“三百年没遇上踢馆的人了，我要去看热闹！”

他一溜烟跑到监视器面前，那儿已经站了一小溜人。他抓着馒头挤进人群里去，监视器上只有两个十多岁的娃娃。许愿哭笑不得地说：“哇塞，来踢馆的莫非少年小超人？”

叶谏和唐婧被堵在了路口上，他们连鬼影子都还没有瞅到，就被一群穿作训服的人挡了去路：“你们两个干嘛的！”

参军的人讲究声音洪亮，这一声如同惊雷贯耳，叶谏望着他们陡然就被吓哭了。哨兵们微微一愣，左右为难。唐婧嫌弃地望了他一眼，眼神坚毅地说：“我要找许愿！”

许愿饶有兴致地盯着监视器，他听了唐婧的话忽然被干馒头噎了一下。他心里打着小鼓七上八下地想，这鬼丫头死精死精的，居然能找到这儿来。

许愿匆匆急急地拨了个电话过去，哨兵倒不再为难他们了，但是放行那是不可能的。唐婧撅着嘴巴，她犟在那里不走，没有人再理她了，叶谏催着她回家。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蹲在地上忽然哭了起来。战友们望着监视器啧啧感慨：“许愿呐，这么小的闺女你也下得去手，真是越来越没下限了！”

许愿又啃了一口冷掉的馒头，他觉得忒憋屈了。

4

唐婧十七岁就开始着手高考了，和大多数人相比，神童的高考就显得慎重多了，唐爸爸带着她去各大名校旅行参观。她最终还是留在了本市。

时隔两年之久，唐婧做梦也没有料到，她会再遇上许愿。

那是在大学的体育馆里，她在学校的人工湖边看水，很多的学生往体育馆的方向涌过去。她抓着人好奇地问：“哪个明星开演唱会吗？”那个人回头望着唐婧嗤嗤地笑了：“那是报名参军呢，热血报国，青春无悔。你听过没？”

唐婧整个人都蹦起来，她的眼睛黝亮，欣喜地说：“我也要去。”

许愿穿着正装坐在体育馆的观众席上，他并不是选拔的考官，只是被人逼着过来凑个人数，图个热闹。他们队里的人都是直接从各大军区里挑兵王，这些学生菜鸟们，从来都不屑一顾。

许愿长得高大挺拔，相貌俊朗。即便是坐在角落里，来来往往的女生们总忍不住望一眼。帅，那种阳刚，并且正气凌然的帅。唐婧一眼就望见了他。

许愿无聊地低着头，他直觉有人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他抬了下眼睛，看见唐婧凑了过来。

“嗨！小丫头。”不知道是惊恐多过惊喜，还是惊喜多过惊恐。

唐婧不比小时候更胆大了，她轻轻地问：“你是来招兵的？”许愿笑了笑，唐婧鼓足了勇气说，“我要去你那里当兵！”

她领着表格站到报名队伍里去，许愿微微一晒，他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基地里暂时不招女兵的。”

招兵体检的时候要测视力，唐婧有些犹豫，她站定在视力表前边上上下下地比划，工作人员准备打合格放行的时候，许愿凑过来：“停一下，检查这位同学的眼睛，她应该是戴了隐形眼镜。”

唐婧脸上划过一丝惊慌，她不可思议地盯着许愿。她迟疑地取掉了眼镜，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她默默退出队伍，走到许愿的面前。

“你撒谎，小时候说的话是骗我的！你觉得我是累赘，觉得我很麻烦。你甚至都不认识我，叫不出我的名字……可是我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也没有办法找到你，我很努力很努力地靠近你一点点，哪怕只近了几厘米的距离。”

“许愿，你是个大混蛋！”唐婧说完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往门口逃走。捂着难看的哭脸，害怕被学生看笑话。

身后忽然有一声洪亮的声音：“唐婧！你叫唐婧。”

那一秒钟，好像是时间忽然都停止了转动。

5

有时候，人的缘分总是很奇妙。叶谏怎么也未曾料想，在大学新生入学的那一天撞见了唐婧！他瞪圆了眼睛，指着唐婧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去C大念法律了吗？”

唐婧习惯斜望着叶谏，她从C大主动退学，重新参加高考，考到二类的军医大学来。这件事情听起来多么荒唐呢，C大的校领导打破脑袋也想不通，领一等奖学金的姑娘怎么就这么白目呢？

叶谏暗暗地偷乐，太好了，太好了，结果转了一圈，还是给转回来了。

另一边，许愿的年纪也不算小了，长得英俊帅气，技术过硬，本领高强。却总找不上合适的姑娘来配他。队里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替他解决个人问题。这第一场便是相亲。

相亲地点安排在市里一家咖啡厅，许愿期期艾艾地去了。姑娘长得美貌，漂亮的人大多数都心高气傲，临见面就想给许愿一个下马威，点上了十盘红烧肉挑衅道：“你能吃完吗？我喜欢胃口好的男人。”

许愿权当反讽是考验了，他举起筷子准备吃肉的时候，忽然有人从他六点钟方向扑了过来，许愿是谁呀，若是给人偷袭成功了，还是在相亲的时候，这要传回去，他都不敢回去见人。

许愿想都没想，拉住来人的手臂直接给过肩摔在地上。地上的姑娘闷闷地哼了一声，许愿这才反应过来：“唐婧，怎么是你？”

“怎么，这么暴力地对待前妻呢？”唐婧睁眼说着瞎话，许愿一晒，慌忙拉起唐婧，三个人坐一桌上，气氛好不诡异。

唐婧自来熟地抓起筷子吃肉，她吃得慢条斯理的，极为斯文。她跟对方说：“这男人是我早就预定了，肉我吃完，人归我带走。”

那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唐婧的脸色越吃越白，许愿看着唐婧的模样难受，他拿上叉子，一下叉上四五块肉，嚼一嚼，一口就吞了。为难许愿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招数是那么无知的吃肉，许愿那可是出了名的大胃王。

可是唐婧好像是跟许愿杠上了，她本来吃得慢，在此刻忽然像是魔怔了一样，端着盘子狼吞虎咽起来。吃到后面，她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对着餐厅的沙发呕吐了起来。

相亲的姑娘怒吼道：“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疯子！”说罢，扬长而去。唐静的眼睛弯弯的，她莞尔笑起来，对着许愿天真的说：“你看，我赢了，你是我的！”

许愿的脸色很严肃，他放下刀叉，忽然叹气地说：“唐婧，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相差了整整十岁！你还是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年纪，而我呢，已经过了那种傻年龄了。”

唐婧的眼睛透亮，她问：“你是个重承诺的人吗？”

许愿笃定地点头：“我是！”

“那我现在长大变漂亮了吗？”

“很漂亮！”

唐婧忽然搂住许愿的脖子：“亲爱的，那就不怕了！反正结局已经定好了，你提前适应一下过程就可以了。”她说完越过桌子去亲吻许愿。

6

好男也怕缠女。许愿也曾忐忑犹豫过，把心事说给生死相交的战友听，人家一拍大腿，无比艳羡地说：“你大爷的还纠结什么呀，人家年轻漂亮，对你一往情深，你得祖上烧了多少高香才积这个福分，你居然还犹犹豫豫。”

许愿仿若醍醐灌顶，请了半天假飞奔而去，他找唐婧去了。

唐婧接到电话的时候愣了半天，她抬手呼出一巴掌甩到自己脸上，痛！她反应过来，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化妆，踩了双八厘米的高跟鞋，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了。

许愿望着盛装出现的唐婧，他咧了咧嘴角笑了。约会嘛！那就干点像约会的事情。许愿穿着常服，在大街上晃荡的样子有点扎眼，两个情感白痴走进了游乐园。

过山车、飙风、海盗船……专挑刺激的轮流上，一圈整下来，许愿面不改色。他甚至在过山车的时候悠闲地点了一根烟，强忍着反胃的唐婧，直接趴在垃圾桶边呕吐。

许愿递给她水，问道：“你既然害怕这些东西，干嘛勉强自己呢？”唐婧白了许愿一眼：“那这些年，我都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正常的恋人是怎么打发时间的，万一你闲跟我在一起很闷，又不肯理我了怎么办？”唐婧说得理直气壮。

游乐场里有打气球娃娃的项目，老板望着他们不说话显得傻气的两人，招揽开来了。许愿沉默了片刻，迟疑地说：“要不给你弄个布娃娃吧，这个好像很容易。”

唐婧得寸进尺：“至少要三个大号的娃娃，我才能开心。”许愿端着那杠玩具枪就开始射击，枪枪满环。老板脸色煞白，顿时明白这个是行家。没等他全部打完，急切地拖出一个庞然大物的熊，塞给了唐婧。

好像……不受欢迎了。唐婧和许愿面面相觑。

两个人走到大街上，最近城市里的治安不太好，屡屡发生飞车抢劫的事情。这两个苦逼的孩子，第一次约会就走大运给撞上。

后边的摩托车呼啸而来，直接抢走了唐婧肩膀上的包。唐婧惊得目瞪口呆，就在那时候，说时迟，那时快，像是拍电影一样，许愿一个飞身扑了上去，跳上了摩托车，从后座上擒拿住了飞车贼。

唐婧惊得一身冷汗。这种变态的约会，再也不要了，不要了。下次直接找家饭馆，把许愿灌醉了拖酒店得了。

而许愿小朋友却满心喜悦，回去的时候跟队里人炫耀起来，我玩了游乐场，捉了飞车贼，在女朋友面前露了脸，还被警察兄弟嘉奖了。

7

唐婧在临床实习的时候有些出神，叶谏轻轻推了她一下，她缓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做记录。爱许愿是一件异常辛苦的事情，他就像得了间歇性失踪的病，然后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又忽然出现了。

“唐婧，大队最近有演习任务，我要出去一个月。”许愿每次失踪前都会这样给唐婧发条短信，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许愿是诚实还是懒得出奇，借口万年不变，唐婧咬牙切齿地想，演习，演习你妹哦！当实习过家家，扔炮弹烧钱当礼花吗？肯定是出危险任务了。

叶谏对唐婧好，那种好真的是体贴入微。实习的时候，早晚给她买饭，天冷加衣，天热降暑。他做得得心应手。

周末的时候，叶谏开车载着唐婧去医院，路口忽然拥堵，汽车的喇叭声滴滴答答地响彻了街道，交警过来安抚情绪，前边街角的银行里发生了抢劫事件，劫匪绑了人质困在大厅里。

唐婧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忽然之间喜上眉梢地笑道：“咱们快去看热闹！”她一路小跑奔过去，银行外围已经绕了一圈观众。里面的情形僵持不下，忽然凌空一声枪响，银行里的绑匪应声倒地。唐婧是医生，却对血格外的敏感。她看见那头崩血流的场面，翻身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狙击手许愿开完枪就发现一旁的唐婧，他一向自持冷静，忽然之间愣愣地——是这样的，唐婧一直都是一厢情愿，她了解自己吗？知道他手上是沾了血，杀过人的么？每天过的都可能是千钧一发的日子。他忽然之间郁郁寡欢。

两个月后，唐婧忽然收到许愿的短信，“我们分手吧！”然后就没了音讯。唐婧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气，是被气极了。

两天后，军医院在凌晨两点忽然接到了一个特殊病例，是总部特别关照的伤员，唐婧负责接收病人的工作，担架从直升机上抬下来的那一刻，两个人目光一对，都傻了！那人是许愿，他出新任务的时候负伤了，腿部中弹。

深夜，许愿躺在病床上失眠，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把床单拉起来盖住自己的头。

“你不是找我分手吗？许愿，你亲口来跟我说呀！你倒是英雄气长啊，受了伤也不告诉我，怕自己万一翘辫子了，我就成了寡妇！”

床单微微震动了两下，唐婧忽然大声喝道：“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今年才十八岁，我却把所有的医学课程修完了，我从C大退学到这里来当医生，大家以为我是天才神童。许愿，我寻找过一切可能接近你的机会，我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其他时间都用来念书。你这个混蛋，现在要跟我分手。”

许愿的两个战友靠在门口偷听，齐齐含泪赞美道：“拥军模范呀！天生就是当军嫂的……”

唐婧说完后，掀开床单，许愿愣愣地望着她。唐婧一扬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下去。就跑了……

大家被唬得目瞪口呆，许愿拖着残腿从床上翻下来，急急切切地追出去：“喂，唐婧……唐婧……”

爱情让人像个超人一样地成长。

8

如许愿所想，唐婧斩钉截铁地同意分手。许愿抱着枪练习打靶，他最近失魂落魄的，枪枪都飞到靶心外边。基地半夜三更开始闹贼，队长举着一把微型冲锋枪，杀气腾腾地喊：“他娘的，居然敢偷到我的地盘来，胆子太肥了。”

哨兵说厨房听到动静，几个人轻轻猫着腿包抄过去，强光一照，许愿蹲在厨房的仓库里，捡了一根大葱，沾了酱吃得津津有味。他失恋了，厨房的白面馒头已经无法安抚他了。

队长叼了一根烟，拍拍许愿的肩膀，在心里暗暗地嗤笑，眼看着又要三月了，这个骚动的季节哟，这些为情所困的傻瓜。

唐婧最近冷漠了很多，她排满所有的夜班，半夜守在孤寂无人的走廊上，夜里查房的时候，有人咳嗽、有人沉重的呼吸、有人打呼噜……这些事其实都是幸福，最害怕的事情是你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已经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阵子医院里闹小偷，办公室总是丢三落四，现金、食物、首饰……医院的值班医生离开的时候务必会把门反锁。唐婧太累，她窝在办公桌下睡着了，像只猫那样喜欢黑暗的角落。过往的医生没有发现她，直接把她反锁在大厅里。

这夜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导火索是一个得了绝症的病人，心里有些扭曲，点燃了病房里的床单，然后四处去纵火。

医院里烧了起来，起火点跟医生办公室离得极近，烟熏过来的时候，唐婧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看见屋外的火光，她想逃走，门却被锁得死死的。

她蹲在桌子下，掏出手机给许愿打电话。基地的电话都是被管制的，要三转四转的批示，可是那天唐婧才报完自己的名字，接线生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喊：“快找许愿来，他小女朋友打电话过来了。”

许愿在啃大葱疗养伤心，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飞过去接电话的。他磕磕绊绊地“喂”了一声。

唐婧哭了：“许愿，医院起火了，我被反锁在办公室。我害怕……许愿！如果我能活着，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电话那端微微一愣，电话断线了。唐婧失落地抱着腿蜷曲在一起。许愿像是饿狼一样扑倒队长说：“军医院起火了，我们快支援吧，快去，快去……不然我老婆就没了！”

队长睐着眼睛：“你消息到挺快，上头刚让我们去救人。”

就在唐婧已经绝望的时候，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巨大的呼啸声，一辆直升机凑在窗口边，飞机上有人攀着绳索速降下来。许愿抓住绳索前后晃动一下，接着惯性直接从窗口冲进了办公室里。

那时候叶谏在楼下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他感慨万千，如果冲进火场救唐婧的是自己，然而只是如果……他根本没有那样的勇气。

屋内的烟雾弥漫，许愿的眼睛明亮，唐婧冲过去抱住许愿，大声嚎啕起来，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至此终结吧。那么好好相爱吧，只有如此才能不会辜负这个你爱我，我也爱你的世界。

编辑/蓝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