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春日宴(二)

2011-05-14扣子

桃之夭夭A 2011年2期
关键词:绿岛银子姑娘

扣子

上期内容回顾:

绿岛国的公主要嫁人了,她的丫甏金银花可一点也不兴奋,而是谋划着一次逃亡,她的梦想从来都不是被谁左右,一想到要随着公主嫁到那个有着三个难缠皇子的国家,她就决心逃走。于是,她上路了,在路上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一场寻找亲生父亲的自立自强的人生路开始了。

浓郁的夜色中,第二波箭势紧随其后,如雨如电,海水被反激上天,声响哗然。我平素自认还算坚强,却也不免惊骇至极,慌忙中又向银子望去,只见他于海面足尖轻点,将身体化为利器,挥剑刺向水底的人。

我不会武功,但冲箭势来看,围攻者约有二三十人,都潜伏在水底,敌众我寡,敌暗我明,银子和另一名随从虽在拼力护主,但若不速战速决,后果堪虞。

刀剑无眼,对方只要有一发命中即为胜利。我顾不得多想,背起行李就往外;中——

却正好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我惊叫了一声,才发现是贵公子。今日的他黑衣轻裘,挺拔俊俏,我正撞在他的胸口。

我抬眸,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玉瞳。四目相对,我心如擂鼓,然还未开口,就见他眼中流过一道冷光,笑意疾敛,拉过我腾身而起,躲过铺天而至的箭镞。

落地时,我急急地反手从背篓里抓出几只橄榄,朝海水中掷去。本是波澜不起的海面顿生涟漪,他已会过意,旋身飞腾,袖中银针出手,直刺向橄榄落水处!

水面迅速地漾开,又飞快地沉寂了。那潜伏在水底的黑衣人已悄无声息地送了命,手中的箭也再发不出。我不断地抓出橄榄,向水面掷去,银子和他的同伴也飞掠而来,手中寒光一闪,水底便接二连三地传来惨叫声。

我们四人的配合甚是密切,银子凌空一个轻巧筋斗,我的橄榄落在何处,他的剑光就笔直地旋向何处,劲气四溢,势道很是惊人。一瞬间只听得赫赫数声,数十个黑衣人立时毙命。

危机过后,银子和同伴双双收剑,轻快落下,齐齐向我道谢:“多谢姑娘!”

贵公子拢一拢黑衣轻裘,转过身来。月光在他身上投射出温和的光芒,但是他的人却一点都不温和,浑身散发着锐气和锋芒。

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我恍然惊觉,他不可能是个书生。带我避开凶险时,他那矫如游龙的身手在提醒我,他的温和因人而异。当他的目光落在水面时,眼神是森然的,像寒夜里的一星冷芒,冰冷而明澈,但面对我时,却恢复了常态,双眸带笑,似清月盈空。

“多亏姑娘指点。”

银子的同伴是个圆头圆脑的少年,接过话茬儿说:“伸手不见五指,姑娘是怎么瞧见他们的方位的?你一看就不是习武之人,眼力怎的这般好?”

绿岛生活乏味,小时候我常常溜出家门去捕鱼,跟小伙伴比赛看谁捕得多。都是小孩子心性,互不服气,一条一条地比着,你追我赶,折腾到半夜彼此都困了才肯结束比赛。久而久之,连晚上捕鱼都不在话下,一丁点儿细微的动作都能发现端倪。我嘻嘻笑道:“我只会抓鱼,人再怎么隐藏身形,动静都会比鱼大些。”

少年赞道:“生在海边的人果真不一样!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好不快活!”说着他友好地伸出手来,“主公唤我为元宝,他是银子,你呢?”

“金银花。”我笑笑。

贵公子看向我,微微笑道:“姑娘可是生于初夏?”

别人问起我的名字时,我娘的确是这么解释的:“她出生在金银花盛开的季节。”听上去挺诗情画意的,但其实远不是这回事,我也从不跟外人道起,但在一个把自己随从取名为元宝和银子的人跟前,我说实话也无妨:“我娘说,是天天都有金银花,大把金银随便花的意思。”

当年我娘若有钱,就能造一艘船离开绿岛找爹爹。可她没钱,只得困守蹉跎,寄望于我。她把她最大的愿望许给了我,想我一生一世富足美满,快快活活。

元宝哈哈笑起来,连银子也咧了咧嘴。贵公子明眸一闪,赞道:“令堂想必是位妙人儿。”

我笑:“可是人们说,她只是个穷怕了的女人。”

贵公子一笑,清俊出尘,说的话却绝不出尘:“当财迷不好吗?人皆称钱财乃身外之物,但身上衣口中食,都得有劳这位朋友。”

“生活宁静和江山安稳都需要钱财支撑,我懂。”我仰头看着他。他立在月光下,静静地回望着我,夜间的寒露润泽了他的眼角眉梢,墨瞳中光茫四射,直如暗夜星辰。

绿岛国国民都说大夏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连做食品生意的都比国王看起来贵气。这么有钱还长得这么可口,大夏朝果真是个好地方。

还有银子也是啊,做得一手好菜,还杀得一手恶人。看来我的出逃很睿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惊吓一场,回房间睡觉时,我听到元宝对贵公子说:“属下在过招时已看出,这帮黑衣人和先前那几个女子都被人下了蛊,虽出手狠辣,神志却遭人控制,即使留活口也问不出名堂。”

银子只说了五个字:“属下会追查。”

我渴望得知谜底的欲望想必并不输于贵公子,刚出国就横祸忽至,任谁都心里打鼓,更何况是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欠发达国家子民,但船在海面行到第四天,我还没从元宝口中套出话。这几天他经常过来找我说话,天南地北一通乱聊,我了解了不少大夏朝的风土人情,还学会了用大夏朝文字书写自己的名字。可只要问起遇袭事件,他就斩钉截铁地告诉我:“这个我不能说。”

“那,我问别的,你可要告诉我!”

他虽然心直口快却也不傻,只警惕地说:“主公的事我都不能说,别的你尽管问。”

可我只对他主公的事情感兴趣……于是我丧气了:“你真没劲!我要睡觉了!”

他急了,拧着眉想了半天,下了好大决心般:“好吧,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大八卦:我亲爱的彩虹公主殿下的豪门梦破灭了。就在我出逃的次日,国王收到了大夏朝皇帝路云天发来的飞鸽传书,婉言谢绝了敞国的和亲行动。他的“拒绝令”是这样签发的:朕征求了三位皇儿的意思,他们都表示要效仿父母,自由恋爱,续写天朝传奇。朕一向英明,见皇儿们自有主张,就不包办婚姻了,让他们各扫门前雪。

于是乎,可怜的公主就守着大红嫁衣,提前进入了恨嫁期。这个八卦的含金量很高,但我很怀疑:“当真是大夏朝皇帝说的?你捏造的吧?”

元宝的脸都吓白了:“我哪儿敢捏造圣旨啊!千真万确一字不改,就是陛下说的!”

他怕我不理他,又来哄我呢,估计是赌定了我没门路去找皇帝对质。我笑他:“这几天咱们可都在船上,你怎么会知道?船夫比银子还不爱说话,公子也不像八卦之人,总不会是他们跟你分享的吧?”

一说到贵公子,元宝就笑了:“他不八卦?”

我很急切:“快说快说!”

关键时刻,他又记起了不论主子是非的原则,坚定地道:“不能说。”但架不住我以再不理他为要挟,隔天他又卖了皇家机密给我,说是针对绿岛国的和亲计划,三位皇子挨个儿发表了感想。

大皇子自生意场发回了一句话:“我还没赚够。”

二皇子自风月场发回了一句话:“我玩得正快活。”

三皇子自驯马场发回了一句话:“十一岁……那得是多老的一匹马……”

欺负人家不成,吃了败仗,还想把女儿嫁入豪门,国王的歪主意打得别致又可爱。我乐不可支,也就不计较元

宝的消息来源是否权威了。无论是杜撰还是确有其事,能愉悦我的,我全部笑纳。我娘亲以她的经历给了我教训,我又把教训转换成经验,所以我很小就懂得一个道理——太较真太钻牛角尖,下场就会比较惨。

少女时,我娘未婚有孕,被我那古板的外公逐出了家门,待到双方关系有所缓和时,娘的父母都老了,没几年就去世了,再后来,她的本名被慢慢遗忘,人人只当她是疯婆子;到了如今,她唯一的女儿也离她远行。

我娘是个反面教材,她的悲情遭遇使我树立了人生观——以小丑心态唱完人生这台戏。我决定将它贯彻到底。比方说,国王一相情愿的和亲算盘落了空,使我的出逃大计显得很没头脑,但我懒得埋怨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早闯天下早发财,我挺想得开。

人生不就是娱娱己,娱娱人嘛,嘻嘻哈哈,皆大欢喜。

第二章发家致富,餐饮开路

就这么一路聊着八卦,吃着美食,偶尔欣赏男色,我们的船靠岸了。下了地后,我有点儿头晕,走路直晃荡,船夫大叔对我说,这叫晕陆,在海上待久的人都会这样。

我扶着额,跟贵公子一行道别,他要回京城,我们不顺路。几天相处下来,我对这几位萍水相逢的人有点儿不舍,元宝也是,问了好几遍:“金银花,你会回京城找、找我、我们玩吗?”

“会!”

贵公子换回了墨绿的锦袍,阳光下的他修眉长目,有玉树之姿,满月之华。我谢过他载我一程,正欲离去,他唤住我:“姑娘此去哪里?”

“江南。”爹爹是江南人氏,画像中的他生得很清俊。一见钟情多多少少都跟色相有关,那年娘亲若救起了一个老头子,她的一生都会被改写。呵呵,在最初的时候,我们谁也不会预料到将会遇见怎样的人,因此有怎样的人生。

贵公子双眼一眯:“桃花流水鳜鱼肥,姑娘白海岛长大,去那边可别忘了尝尝鲜。”

“蔬果会多吃,鱼就免了。”我猜绿岛的人们如果可以不吃鱼,没人会再碰它。

银子开腔了:“天下食材就那么多,烹调方法不同便是。”

他说得是没错,但在料理鱼方面我是行家。绿岛生活单调,食物贫乏,我的职责就是陪公主玩、读书、聊天和变着花样折腾鱼。起先无非是烤鱼烧鱼蒸鱼炖鱼,次数一多,我又发明了新玩法,把蔬菜、水果和鱼一起下锅,在反复的试验中,开发出了几样新菜式,更新了王族食谱,让大伙在吃饭这件事上有了惊喜。

我自信极了:“你做菜是好吃,但我会用至少五十种方法做出好吃的鱼,以后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元宝欢呼:“好啊好啊,真期待啊!”

贵公子粲然一笑:“以有限的食材,做出无限的美味。”

他笑得真美好,如春风拂过我心头,我的心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昏头昏脑地说出了心里话:“以有限的本金,生出无限的钱财。”

这是我在船上思量多日的念头。我手头紧,去了江南要先找份工糊口,再去找寻爹爹。可我既不想再伺候某个大小姐阔太太,也不会干粗活儿,看来只得找间酒馆当个厨子。

贵公子竟对我的金钱至上理念甚为激赏,拊掌轻笑:“那就祝姑娘财源广进,日进斗金了。”

元宝说过,贵公子就是绿岛食品店的幕后老板,他那句“我只对赚钱有兴趣”也是我的想法,不禁多了几分亲切感。我朝他回以一礼:“彼此彼此。”

贵公子好人做到底,给我雇了一辆马车送我下江南。马夫是个中年人,技术娴熟,我吃了睡,睡了吃,在颠簸中昏睡了三天,晕陆症状才有所减轻。

沿途,我把大半篓橄榄都卖了,留了十来只自己吃。说来奇怪,明明是在绿岛碰都不想碰的东西,竟又嚼出了它的好来。

我抵达江南时,正值初春,自在娇莺恰恰啼的好时节。靠着卖橄榄的碎银子,我在客栈里住了下来,伺机混到厨房,跟厨子套了套近乎,让他留一条鱼给我试试手。

厨子有私心,怕我抢他的饭碗,执意不肯,我就和他打商量:

“就算客人吃满意了,我也不贪功,只要你把每月酬劳分我三成就行了。”

没钱的苦头我吃过太多,我要站稳脚跟才能单飞,目前还不是时候。厨子犹豫了片刻:“好。”

不出所料,一道香芒烩鱼惊艳了食客。上房的客人一吃就叫好,特意多要了一条。厨子吃惊了:“姑娘,你是用了什么秘方?”

我做鱼时,是让他回避的,这是我的独门绝活,怎能轻易外传?他防我,我也防他,唉,人心隔肚皮,世事太凉薄。

口碑是最好的宣传,一时间,住这家客栈的人都会点鱼吃,我一一满足,并推出了诸如茉莉花溜鱼片、银鱼鸡丝羹等新菜式,成功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不住店,专程来吃饭。

客似云来,老板对厨子大为满意,我怂恿他要求涨工钱,到了月底,我手上的银两就够我花两个月的了。每天上午,我出门去转悠,拿着爹爹的画像四处打听,但半点儿线索都没,差不多到了晌午,我就回客栈顶替厨子烧菜。

老板到厨房来过几次,厨子骗他说我是乡下来的妹妹,跟他打下手的。老板不刁难给他赚了钱的人,大度地挥了挥手,幕后英雄得以幸存。

为了让娘亲逃脱老无所依的厄运,自离绿岛起,我对“背水一战”这个成语有了入木三分的见解。要知道,吃饭穿衣以及寻亲大计,样样都要钱哪。

在客栈待了半年多,我带着普通小百姓不干活儿也能生活大半年的银子,离开了江南。我从城墙下一个晒太阳的老乞丐那里得知,江南只是我爹的祖籍,他在十九岁时就去了京城,听说还谋了个官职,三年后就把一家老小都接去享清福了。

老乞丐认识他,只因我爹施舍了一锭银子给他。那一年,老乞丐还是个壮年汉子,他的乞讨之路很艰辛,脚边的破碗里只有一枚铜钱。做乞丐只有极老、极小和残疾人才会“收成”略好,中年人只会被人唾弃,连这点儿钱还是老乞丐自己丢进去做引子的,可收益太不景气了,他已经饿了一整天。正绝望时,我爹从他身边经过。

那个黄昏,年轻的京官意气风发地扶爹娘上了马车,自己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后面跟着,老乞丐来了劲儿,冲他就磕头:“大人,大人,您一定会连升三级的!不,一直升到相爷!”

这是个文官,一目了然。老乞丐的刻意逢迎正中了我爹的心事,他心情大好,冲他笑了笑,丢下一锭银子,在夕阳中驾马远去。

一次投其所好换回了一锭银子,老乞丐乐得合不拢嘴。那是将近二十二年前的事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因为即使是搁到现在,一锭银子也是普通人眼里不小的数目。

所以面对我爹的画像,老乞丐很笃定:“就是他,错不了!小姑娘,他只怕早就飞黄腾达了吧,没当上相爷也该是个大员了!”

找了一圈,竟还是得去京城。贵公子曾经对我说过,我若去京城,可去徐夫记住。它本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糕点品牌,生意做大了后,把隔壁的酒楼和旅店都买了过来,划归自己名下,形成了吃、住、行一条龙服务。

一踏入京城地界,我就被它的绝顶“美貌”迷住了。车如流水马如龙,美人如玉剑如虹,我对自己说,无论如何,我要在这里扎下根来。门前种花,屋后搭架葡萄,安居乐业过一生。

背靠大树好乘凉,我盯上了徐夫记。它占地足有几十亩,地处繁华,门庭若市。我要了一间小房子住下来,又

去买了几块糕点尝了尝,松软香酥妙不可言。

徐夫记的酒楼菜色不错,我点了几道鱼一一尝过,思忖若我出马,应当会给人别样的感受,立时信心大增,打算晚上就去厨子班毛遂自荐。

但我先得去买点儿配料,京城不似江南河泽众多,不光少有海鲜,连河鲜种类都不多,只有最常见的几种鱼类。我要“以有限的食材,做出无限的美味”,必须靠作料取胜。

早在绿岛我就知道京城最有名的酒是梨花白,它以皇族的享受和亲民的价格长销不衰。我想得清楚,京城不是江南小城,这儿的人见多识广,单是几种特别的菜尚不足以满城传诵。我想打响京城第一炮,需要借噱头才能上位,没什么能比皇家品牌更合适的了。

用餐时,我问小二:“最好的梨花白在哪里买?”

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本店啊!我们老板以前是御厨,服侍过皇上皇后的!到如今他们还会来店里小坐呢!就冲他们的关系,最优质的梨花白自然是提供给本店了!”

徐夫记的生意太火暴,大批量供应的酒必然不会是最上等的,我不信他说的话,又问:“除了你们店呢?”

他想也不想:“那就只有皇宫了!皇后娘娘亲手酿的。”

这个难度也太大了点儿吧……我挠挠头:“就再没有别的地方了吗?”

小二也挠挠头:“有是有,但姑娘不大方便去。”

“但说无妨。”

“呃,是酒库。”

我眼睛都亮了,这儿我听说过!刚来京城第一天,我就听到两个后生哥儿吹牛:“等我有了钱,就请你去酒库!包你浑身舒爽!”

小二的面皮微红,我有些好笑,不就是喝酒的场所嘛,女人有何去不得?在绿岛时,我们用海水和瓜果酿酒,我连王宫里窖藏了二十年的都喝过,一整坛下去也没事,难不成还会被清淡的梨花酿成的酒撂倒?

酒库离徐夫记不算远,走路就能到。它门口挂着一长串绛纱灯,两侧贴着鲜红的对联,上书:天不管地不管酒馆,哭也罢笑也罢喝吧。

刚走近就听到里头歌舞喧嚣,夹杂着壮汉豪气干云的声音:“来,来,喝!喝!”

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正迎来送往,我径直往里走,一位穿粉色衣服的姑娘迎上来,妙目闪闪地问:“姑娘是找人,还是吃花酒?”

我哪儿有什么熟人可找,登时被问得一愣:“我来喝酒。”

这姑娘颇有几分姿色,闻言抿嘴浅笑:“姑娘随我来。”

走进酒库大厅我就傻眼了,清一色酥胸半露的姑娘坐在觥筹交错的桌上,人人都生得美丽,环佩叮当地举杯和客人们对饮。

就算绿岛并无风月场所,眼前的景象也让我明白这是青楼了。大夏朝传入我国的那些书籍里时有提及这一去处,怪不得说起酒库时,店小二都脸红了呢。

我问姑娘:“这儿分明是……为何要叫酒库?”

她软语如絮:“您见过谁喝酒时不想搂个姑娘的?”

她说得不以为意,我听得面红耳赤:“你给我安排一张里间的桌子吧,来一坛梨花白就好。”

姑娘侧过脸看了看我:“我们的酒水不单点呢。”

“哦?是要搭配小食吗?好说。”我伸进兜里摸了摸银两。

她笑得比酒还醉人:“是要搭配男人。”

“啊?”

而后我才得知,酒库也做女客生意。大夏朝倡导男女平等,常有女子不愿独守空房,跑来寻夫,但多数浪荡子正在兴头上,甩手就给糟糠之妻几巴掌。女子不堪其辱,伤心之际自暴自弃,也喝上了酒,狠狠地花他的钱,狠狠地伤自己的心。

温存体贴的少年郎就应运而生了,陪她们喝喝酒,说说话,安抚安抚失意人。有些豪放的呢,兴许就留下来过一夜,芙蓉帐暖度春宵,更多心被伤透的呢,纵然被少年郎打动,也不敢明目张胆,偷偷地看中了,偷偷地另约场所——当然了,这个价格相对昂贵些,只有达官贵人家的女眷才享受得起。

真是生财有道,我问姑娘:“女客多吗?”

她娇笑道:“不少呢,但大多是半老徐娘了,像您这么年轻的少见。”

她取笑我呢,可我不生气,但凡是发财的门道我都挺感兴趣。要点男人就点,有人陪我喝酒比独自喝闷酒要愉快得多。我对姑娘说:“少年郎在哪儿,带我去吧。”

姑娘乐了,看了我好几眼:“您真是胆识过人。”

脂粉香浓的珠帘后,是另一重天。漂亮伶俐的少年郎或围坐在妇人桌旁,或独坐一隅自斟自饮,或立于窗边凝目远眺,姑娘带我穿行其间,用眼神示意我如果看上谁了,就点一下头。

可我谁也没看上。他们都是灵动清秀的男孩子,但谁也不及那位贵公子。可那样的丰雅之姿,又岂会是寻常可见的人物?这些天来,我在心头一再地回味着相处时刻的每一个细节,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承认,我连他的姓氏都不知晓,再会是渺茫的事,一如我在京城寻访爹爹一样困难。

也许,他已不记得我了吧,我只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他却在我心间投下涟漪,令我思之惘惘,难明所以。怪只怪我见识短浅,怪只怪他太过出众,将这一室的美少年都比了下去。我怏怏地说:“真的不能单点酒水吗?”

姑娘果断地摇了摇头,又来笑我:“您眼光可不低。”

我佯作气愤:“你们太苛刻了,店大欺客!”

她不买账:“我们大皇子说,恃才可放旷,酒好能欺客。”

正沉浸于温柔乡的妇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插了一句:“人家酒好,没办法。”

姑娘牵过我的手:“您还没喝过梨花白吧?我们这儿的是限量供应,每日只售三坛,今日不知卖完了没有呢,我带您去看看。”

离酒坛还远却已闻到清醇的香,像早春的一场雨事,也像少女初初萌动的心事,极清雅沁人。我深深地嗅,这种香正是我想要的感觉,既能提香,又不至于抢了海鲜的风头,以清冽配鲜美,珠联璧合。

姑娘像徐夫记的店小二那样自卖自夸:“妙不可言吧?方才那些少年郎若不合您的眼缘,我带您去找欢美人吧,但酒资可就不便宜了。”

“多少钱?”

“那得看您是否合他的心意了,他若和您谈得来,分文不取;若谈不来,半炷香时辰就起身离去,您还得支付五十两银子。”

我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够五十两银子呢,但我才不跟她交底。再说我未必和那欢美人谈不来,投其所好,永远是不二法门。即使不能够,我先起身离去便是,时辰未到,价码还有商榷余地。

行过通幽曲径,穿过金粉深埋,姑娘带我向里间走去。沿途酒盏花枝不绝于耳,有女子曼声唱着歌,直叫听的人连骨头都酥软了:

碧纱窗外静无人,

跪在床前忙要亲。

骂了个负心回转身。

虽是我话儿嗔,

一半推辞一半肯。

美人如花隔云端,这位欢美人简直住到云端的尽头了,我走得都快不耐烦了,才看到他。

帷幕重重,雕花木廊深处,是一间华美大庭。庭前挂了一幅行书,跋扈地书写着气势万千的“告恩客书”——

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

这欢美人有意思有意思,大大咧咧地直抒胸臆,大有忘情狂欢游戏人间的派头。身为风尘郎,不堕青云志,好气魄啊!我由衷赞美,边笑边掀开珠帘,顷刻就望见庭中央的卧榻上斜躺着一个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光景,一身月白衫袖外覆着银色锦袍,玉冠束发,姿态慵懒。

单看相貌,这美少年跟绿岛食品店幕后大老板竞不相

上下,同样色若春晓,风姿秀逸,但举止做派大相径庭。

那贵公子清俊儒雅,这少年却风流张扬,一手搂着美姬,一手端着琥珀樽,嘴角噙一丝懒洋洋的笑,正和坐在卧榻下方的绿衫少年推杯换盏,自得又享受。

待看清绿衫少年的长相,我讶叹不已,妖孽啊,真是妖孽。他身披淡绿色的长袍,露出白皙的锁骨,乌黑长发似泼墨般倾泻,整个人妖异又放荡。

绝色啊!我以为王子飞和贵公子都是天外飞仙了,哪晓得这大夏朝美男如云,强手如林。一个飞扬,一个妖艳,我心里顿时痒得跟猫挠一样,啊啊啊啊——要疯掉了!要使劲咽口水,才能忍着不扑上去啊。

姑娘望向绿衫少年,轻声对我说:“那就是欢美人了。”

可我看上的是锦袍少年。明摆着嘛,他手边摆了一长串酒坛,名头又不如欢美人响亮,选他的话,估计花不了五十两银子。我能用尽可能少的价钱喝到尽可能多的酒,何乐不为?

念及此,我朝锦袍少年努努嘴:“这男的,我买了!”

这挺唐突的,我知道。但唐突意味着直接,不费劲。姑娘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锦袍少年闻声向这边看过来,牵了牵嘴角,微眯了眼,玩味地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打算出多少钱买我?”

他面前的美姬最多,酒坛也最多,大概没空跟我聊天,我使劲喝一通,酒资能喝回来。我摸了摸兜里的银两:“你认为你值多少钱呢?”啊啊啊——有钱就能买下他吗?陪酒陪聊还有呢,还有呢?

“那得看在什么人眼里了。”锦袍少年随性地侧了侧身,唇边荡着一抹撩人的微笑,“在爹娘看来,我是无价之宝,千金不换,在路人看来,我一文不值,连把杀猪刀都可能要了我的命。”

我飞快地接过话茬儿:“鄙人与阁下非亲非故,那就一文钱吧,想必不止买把杀猪刀,正好杀来与我下酒。”

他星眸一闪,笑得很畅快:“你放着这媚眼如丝任君采撷的头牌不点,偏偏看上了小生,好,价钱就依你,成交。”

没想到他竟然同意,我暗喜,这可比我的预算低多了。酒库当真不负盛名,奇人异事频出,这梨花白可要对得起我的期待才好。我不客气地走向卧榻,伸手捞过一只酒坛,冲锦袍少年晃了晃:“相逢不如偶遇,先干为敬。”

下期预告:一路上遇到很多艰险危险的时刻,金银花后来又到了酒库,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那里遇见了两个绝色美男子,开始与他们周旋,想知道绝色美男的真实身份吗?请期待下期连载!

猜你喜欢

绿岛银子姑娘
秋姑娘的信
巧妙过桥
泥姑娘
你是不是故意的
凭空消失的银子
此地无银三百两
采山的姑娘
无字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