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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栖

2011-05-14暖暖烟痕

桃之夭夭A 2011年4期
关键词:苏家小生小姐

暖暖烟痕

1

今年的立冬比往前都早得许多,寒气逼得段小生不得不多加了件棉袄。他佩着刀,趁日色还未晚,又加紧了最后一次巡逻。镇上此刻已少有人烟,今年天气冷得奇怪,大雪漫漫了三日也未见停,此刻躲在家中,实在不为上策。

段小生去酒馆提了壶酒暖身子,他并不打算此刻便回家。仗着在衙门办事,段小生早已有所耳闻,今晚苏家小姐要夜游梅山。

这苏家小姐是镇上苏员外的幺女,名唤莲奚。人如其名,这苏家小姐倒真是惹人怜惜的主儿,她长得倒不似天仙,只是那一身弱柳扶风的姿态,及灵光点点的韵味怕比天仙更讨人怜爱。

段小生爱慕苏家小姐许久,只是他家境贫寒,出身低贱,怕高攀不上。再者,镇上如段小生这般的倾慕者,不以数计。他看到倒也开,整日打听着苏家小姐的行迹,只盼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身影。那,便是一种幸福。

话说段小生早早躲进梅山,等候苏家小姐的到来。由于天冷得早,山上的红梅也已开得分外艳,明媚动人,就好似苏家小姐那娇柔的面庞。段小生想得出神,连红梅上堆积的雪渍打落在他身上也浑然不觉。

“这红梅色泽真好。”一声轻灵的女音将段小生从冥想中拉了回来,是苏家小姐。抑制不住怦然的心跳,段小生大胆地探出身子。

今儿个苏家小姐穿的是白色貂裘,一景红梅相映相称,如《仕女图》那般优雅神秘。未来得及细看小姐施的粉末。只听见娇喘微微,段小生这才想起苏家小姐大病初愈。

三月前,苏家小姐身染重病,卧床不起。苏员外数十里内访遍名医,却都无从下手。镇上恋慕苏小姐的个个寝食難安。不久,镇上便传出谣言,苏家小姐怕是要香销玉殒,就连苏员外也开始张罗着为小姐做法事。也许是上苍也怜惜这个可人儿,最后还是西域传人的一味奇药救了小姐的命。据说此药引子极为難采,专治濒死之人。

“小姐,”一旁的丫鬟早已腾出手轻轻拍打着苏莲奚的腰背,“您身子刚痊愈,还是早些回去的好。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又该怨小姐不懂事了。”

“家里闷得很,我想要出来透透气。”苏莲奚转身轻轻折下一支红梅。

“可是小姐……”那丫鬟还有话要说,苏莲奚就把嘴撅得老高,“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还要欣赏这满山红梅。”说着,她俯身轻嗅,梅香阵阵诱人,苏莲奚轻快的身影就消失在梅林中。

段小生加紧步子赶上了苏莲奚。苏家小姐的身姿让段小生心都醉了,漫天的白雪,满山的红梅,都不及她一分。猛地,苏莲奚似乎出现异常,段小生紧张地攒住了悬于一旁的红梅。只见苏莲奚止不住一阵咳嗽,微仰着头,蹙紧了眉头,似乎在承受着什么煎熬。瞬间击垮身体,她如稚蝶缓缓,慢慢,悄无声息地瘫在雪里,手中的红梅散落一地……

几乎同时段小生出于本能狂奔而去,望着苏家小姐昏倒时那张秀气的脸庞堆积出的痛苦,他的心也揪了起来。想着苏家小姐可能犯了病,必须立刻送回苏家。段小生谨慎地扶起她再轻柔抱起,这时,一股怡人的女儿香扑面而来,苏小姐披肩上的貂毛触得段小生心里痒痒。顾不得他想,段小生脚下如飞,手上却不敢动得半毫,生怕伤了小姐。

以惊人的速度飞奔至苏家,再急切地招来大夫,不过眨眼工夫。管家疑惑地打量着段小生,最后如嫌弃一乞讨之人般打发了他几两银子。段小生心中气极,却终究放心不下小姐,跃上苏家围墙,不过顷刻,大夫已然在诊断。

只是苏小姐在诊断期间,痛苦未减丝毫。大夫频频摇头,束手无策,眼见苏小姐面色苍白,冷汗直流,痛苦越深。苏员外一咬牙唤人拿来西域秘药为小姐服下,这秘药转为垂危之人而制,事到如今,也不得赌他一赌。

灌下药后,苏莲奚的神色平静不少。在场的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这时,她一个咳嗽不仅将药尽数吐出,还加重了病情,点点血丝挂在嘴角。

又是一阵手慌脚乱,而苏莲奚却奇迹般地沉沉睡去……

2

漆黑的夜,苏莲奚怔怔地看向远方,那里,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她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庞,只知道约莫与她差不大年纪。苏莲奚好奇女子为何躺在那里,正欲上前询问,远处又是一阵脚步声。这人更是模糊,分不清究竟是男是女,而那一把护身匕首令人胆寒。

那人疾步走向女子,一瞬刺向她的臂膀,女子的呼救声响彻耳畔。苏莲奚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望向四周,欲求救。手起刀落不过顷刻,那女子的头颅被砍下,滚落至那人的脚下。

放大瞳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苏莲奚本能地远离。而那人狰狞一笑制住了她,只见那人捡起女子头颅,用刀尖挑出女子的双目,最后甩手,那把沾染鲜血的刀如箭般射向苏莲奚……

“啊——”噩梦惊醒,看向枕边的湿凉,那人狂妄的笑声不绝于耳。似乎自苏莲奚病起,这噩梦便时不时地纠缠于她。

段小生自那日起,待在衙门里心神不宁。那些个人都笑话他到春了。段小生也不理会,只是那日苏小姐的女儿香,还隐隐传来。他着实入神,以致外边引起的混乱他都无法察觉。等他回过神,其他捕快早已将东西抬进了义庄。

那是一具尸体,准确地说是一具无头女尸。镇上向来太平,这种案件算算距离上次也已有十年之久,那时候段小生还不知道是哪里的野娃子。这尸体放进义庄没多久,衙门外又是一阵骚动,别人说是苏家小姐来了。一听苏家小姐,段小生赶忙跑了出去。

只见门外,苏家小姐带着丫鬟跟另一位捕快争执。段小生低声问别人这是怎么回事,别人说是苏小姐来了兴致想瞧瞧那具无头女尸,只是这义庄又岂是这些小姐能进的地方,若是被吓着了那还得了!

这话句句在理,可苏家小姐听不进,她说她有苦衷非要进这义庄看那女尸。段小生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冲动,他走上前,对苏小姐作个揖:“苏小姐,您还是回去吧!义庄不配让您进去。”

苏莲奚眼里打着泪圈儿,执拗地不肯离去。一旁的丫鬟却低声呼出:“小姐,是那日救你的人。”一句话倒让段小生不好意思,然而他依旧坚持让苏小姐离开。苏莲奚抿着嘴不说话,怕是也不好意思违背救命恩人的意思,悻悻然地带着丫鬟离去。

人群渐渐散开,段小生却仍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苏莲奚离去的方向。一旁的人心知肚明,拍拍段小生的肩膀:“小子,好好利用救命恩人这个身份吧!”

然而到了夜晚,段小生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个点大家都睡下了。猛地,他停下了脚步,敏锐地嗅到空气中传开的那一丝浮动,那香气是苏家小姐身上的。

果不其然,路口处站着一位婀娜的少女,月光淡淡扫过她的脸庞,苏莲奚姗姗向他走来,清丽地吐露一句:“我要你,带我去义庄。”仅仅那么一句话,段小生就深陷其中,无法拒绝。

带着苏小姐偷偷潜入义庄时,段小生没问她为什么一定要看那具女尸,也没问她为什么知道他一定会带她来这儿。他只要保护好她就行。

镇上太平,义庄也闲置多年,因此这里只有那具女尸。段小生上前掀开那层白布之前,望向苏小姐,询问是否确定要看,而苏莲奚坚定地点了点头。

苏莲奚一直以为自己会吓得喊出声,一如她在梦中那般。然而,她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到没有说服力。她不敢确定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女尸与梦中所见的一致,但若真是

同一人,她是希望自己为她找出凶手吗?苏莲奚叹气摇了摇头,自己不过一介女子,有何能耐为她伸冤?

“走吧。”

听到这句话,段小生跟了出去。望着眼前这个不真切的身影,段小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方才的苏小姐眉头紧皱,似乎有心事,但他没有过问,也过问不了。

就在这时,屋檐上飞下一个蒙面人,直直地冲向苏莲奚。躲闪不及,段小生用臂膀挡下了那人的剑,鲜血淋漓的一刀。

苏莲奚吓得惊叫,那人就那么看了她一眼,杀气凛然的一眼。苏莲奚突然就从心里蔓延出一种疼痛,仿佛有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喉管,難以呼吸。那个蒙面人想要趁此杀掉她,段小生强忍着伤势保护苏小姐。

苏莲奚哆嗦着从怀里掏出药来,吞咽一口,疼痛似乎平复了一些。看着前边段小生纠缠着那人拼命保护自己。她看向手中,坚决地捏碎了那药朝蒙面人一撒,那人立即如坐针毡。趁来人大意之际,段小生环抱着苏莲奚飞离了义庄。那药如果是平常人接触,全身立即瘙痒不止,曾有一丫鬟不小心打翻它,结果七日之后皮肤溃烂而死。

镇外某野地,苏莲奚细心地为段小生包扎着,他脸上一片赤红。

“可以让我参与这个案子吗?”苏莲奚犹豫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苏小姐,这个确实不太方便,还是交给衙门办吧!”段小生琢磨着该怎么拒绝她,从刚才那个蒙面人的情形看来,这具女尸一定会牵扯到许多,他不希望苏小姐受到伤害。

“可是我必须知道真相。”苏莲奚别过头,那个蒙面人与梦境中的凶手令人胆寒地相似。

“苏小姐,这种事情也不是我做得了主的,我只是个小小的捕快罢了。”苏莲奚隐忍的语气让段小生不忍再说下去。

“那,只要你着手办理这个案子,我是不是就可以参与这件案子呢?我不会光明正大插手的。”苏莲奚眼神一亮,兴奋地问道。

“苏小姐,您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段小生不知道该怎么问她。

然而,苏莲奚沉默不语,寂静到段小生直想抽自己耳光,提到了苏小姐不愿说的事。

“因为,一个梦……”

苏莲奚长发下垂遮住了她的脸,段小生看不洁她的神情,但他明白她的苦楚。

“你信吗?”这时,苏莲奚无奈地笑笑。

“我信。”段小生立即回答,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他又在心里小小地补上一句。

苏莲奚打量了这个男子许久,终于启齿:“送我回家吧!”然后笑着转身就走。

段小生不敢怠慢,紧紧跟上去。他很笨的,跟不上苏小姐的思维,不明白她怎么变来变去的。衙门里的那几位前辈常常聚在一起,他们都说女人的心思最難猜,看来不假。

苏府门前。段小生恭恭敬敬站在百米外目送苏小姐进府,他本能地厌恶苏府里那些人鄙夷的眼神。然而,苏莲奚进府后又退出来向段小生跑来。段小生怔怔地看着她向自己跑来,却又在几米开外停住。

“你叫什么名字?”苏莲奚歪着头问他。

“段小生。”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叫苏莲奚。”她冲他一笑,照亮了黑夜,“你,令人出奇地感到安心。”说着,她又转身跑回府里。

一阵风吹散余音。留下段小生傻呵呵地笑,他即使笨得不明白苏小姐指的是什么,也知道她是在夸他。再瞅瞅苏府,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今晚的月亮圆得很美好,就好像苏小姐那张美丽的笑脸……

3

手起刀落,头颅被割下,又是一刀,剜出双目。苏莲奚已经十分熟悉这个作案方法。而那个女子依然静静躺在那儿,如认命般等待凶手光临。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苏莲奚敏锐地发现自己全身戒备,寒光依旧,苏莲奚明白自己无论几次面对这把刀慑人的寒气,恐惧不曾消除。

高举尖刀挺直刺下,女子不再如死尸般沉寂,“天长地远魂飞苦”下一句还未出口,凶手一个狰狞剁下了她的头颅,那句话从此咽在喉咙里……

一个颤抖,苏莲奚惊醒发现自己颓然倒在地上,正欲起身记下那诗。猛地感觉到一股莫名锥心的疼痛从脚尖蔓延,渐渐爬至头顶,就好似被千万条虫啃咬,层层包围,由外至内被侵蚀。承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痛楚,苏莲奚丧失了哭的气力,脑海中闪过一瞬,“天长地远魂飞苦”。

这,究竟是何用意?然而来不及细想,她便昏死过去……

夜半,阵阵清香入鼻,苏莲奚发觉自己身上的疼痛渐渐退去,幽香催促着她起身,醒来却是一个惊吓。

只见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女子,她身材娇小,约莫十五六岁,双眼被丝帕遮盖。

“你是谁?”苏莲奚警惕地问了一句。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女子泪眼低婉,柔弱是苏莲奚对她的第一个印象。

“你究竟是谁!”苏莲奚大声呵斥,女子明显受到惊吓,唯唯诺诺地道,“请……明日前去城外野坡……帮帮我。”她恳求着她,下一刻,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她将女子的话谨记心头,叫上段小生便赶去城外野山坡上。

望着段小生勤勤恳恳的身影,她坐于一旁偶尔为他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在段小生脸上飘出红晕的刹那,她的心头也升上一种别样意味,一种她未曾触及的情感。

然而当埋藏深处的东西挖掘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个女人的头颅。

苏莲奚更是胆寒,这头颅上的面孔分明就是昨夜见到的那位女子,即使失去了秀目,但她绝对不会认错。

段小生赶忙将头颅包裹起来,免得吓着了苏小姐,转身要回县衙,猛地被苏莲奚抓住衣袖。“别动,就这样让我停留一会儿。”身后传来软弱的声音,但段小生没有回头,他明白此刻自己只需静静地站着就好。

苏莲奚累了,自从那场大病痊愈之后,她的生活就再也没有平淡过,还真是幸运哦!

将头颅带回县衙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连邻镇的人也来凑热闹,毕竟这年头实在太平!现在这案子交由段小生负责,他当然知道其中原由,他一定帮苏小姐找出真相。

经仵作检验,头颅与女尸完全吻合,只是离奇地少去一双眼。苏莲奚勉强咽下一口水。“悄儿!”猛地,人群中传来一声低呼,是邻镇的邵公子。邵斯,才华横溢,俊朗不凡,在方圆几十里有着极好的口碑。

只见他满眼的難以置信,快步走到女尸旁,轻抚她的面颊,呆滞好久才呈现出绝望。

“邵公子,”苏莲奚心下生疑,“这女子你可认识?”

“她……”

“她是我们邵府的丫鬟,”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一女子,她一身轻装打扮,一双丹凤眼打量着那女尸,“一年前失踪了,没想到,悄妹子命这么苦。”说着她又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

“是,她是我们府的丫鬟。”邵斯把头埋得很低,双拳紧握,“既然是我们府的人,我想把她带回去好好安葬。”

“案子未破,还请邵公子恕我们不能交还尸体。”段小生会意地对苏莲奚点点头,嘴上说着客套话。

尸体被抬进义庄,大门关上的前一刻,苏莲奚分明看见邵斯眼中的不舍。

“少爷,回去了。”那丫头要去扶他,只是这角度恰好挡住了邵斯的视线。

“好……”他拉扯着嘴角,摇摇晃晃地起立,慢慢走远。

身后,苏莲奚眼中闪烁着怀疑,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茶馆里,段小生一脸拘谨呆坐着,生涩地回应着那些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第一次与女子同坐,最为重要的

是,眼前这个与他同坐的女子是他心慕已久的

苏小姐。即使今天是他约她出来。“那个,苏小姐。关于那具女尸的事,您是怎么看待的呢?”

“嗯,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苏莲奚低着头,搅着手中的锦帕。

这时,茶馆外头传来几声圆润的吊嗓,原来是个女人来唱戏求些小钱。那女人粗衣补丁,嗓子极亮。凄婉的一曲,引得众人叫好,段小生也忍不住给了几个铜板。但茶馆里小二怕女人影响他们做生意,哄着推着要把女人赶出去。

那女人苦苦乞求着,却招不来同情。最后,她揣着钱走到茶馆门口的那棵榕树下,微微地蜷曲着。

段小生怕扫了苏小姐的兴致,让小二上来茶水。没想到苏莲奚赶忙起身,情急之中居然打翻了茶壶,她瞬间六神无主:“对不起……对不起……”她一个劲儿地欠身,连忙用袖子擦净了桌子。

那小二吓得差点昏死过去:“苏小姐,您别这样,小的担待不起啊!”

而苏莲奚竟然不顾形象趴在地上要去捡茶碗的碎片。段小生也想不通,照理说苏小姐绝不会被这种场景吓着。他立马阻止:“苏小姐,请别这样。”

惊慌失措的眼神对上段小生,如触电一般,反射性双手抱头:“求你,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垂泪的双眸,可怜的语气,段小生心中又是一触。

没等段小生开口,苏莲奚提起衣裙就往外跑,就连丝质的绸缎染上泥泞也不在乎,实在狼狈。

小二收拾着残局,忍不住嘀咕一声:“苏小姐今儿个是怎么了?”

听着些般疑惑,段小生也不禁升出一个疑问。眼神飘向门口那个依旧蜷曲并浑身颤抖的女人,他居然觉得苏小姐与她有些相似,那么狼狈。

但很快,他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苏小姐又怎能与这种女人相提并论!

苏莲奚停不下脚步,她不住地奔跑着。途径一个酒店,她诡异地停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里。

那里,邵斯借酒浇愁。她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向邵斯走去:“邵公子。”

邵斯醉眼微醺地打量着她,苏莲奚被瞧得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嘴角一抹轻笑。哪里想到,只是这么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邵斯突然只觉得眼前一亮,悄儿。他欣喜若狂地拥住她,尽管苏莲奚手足无措却大有半推半就的嫌疑。

“公子。”冷厉的一声打断了他们,两人迅速分开,就看到那个丫头微微欠身。“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那丫头笑着看向苏莲奚,苏莲奚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害怕看到她这种,藏刀的笑容。

突然眼前一阵模糊,眼前的人似乎红得刺眼,疼痛席卷全身。苏莲奚环抱自己,好冷。这一次的痛来得更加彻底,苏莲奚几乎在下一刻就有如死般的直觉。支撑不住身子,一个手滑,她居然直接瘫倒在地上。梦境袭来,死尸头颅。这一次,她也要死了。

然而,意想中的死亡感觉并没有准时来临。苏莲奚忍不住睁眼,只见自己被邵斯与那名丫鬟围绕着:“我这是怎么了?”

“苏小姐,你似乎是犯病了。”邵斯嗓音很低。“没有根治吗?”

“没有。”苏莲奚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心里对这主仆二人设了提防。

“你可要感谢茹儿,是她救了你。”

苏莲奚很诧异,自己的病只有那药方才可获救,她又是如何办到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别有深意的女人,苏莲奚再次在心里掂量了几下:“那要多谢了。”

“苏小姐客气了,茹儿只是略懂一些西域的灵术,而平时又爱捣鼓一些药罢了。”

西域,她依稀记得自己生病之时曾有一位诡异的老人盯着那药,满嘴胡言乱语,说什么这药极为血腥。而又怪异地朝她笑,说她命中该有此劫。

“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客气了。茹儿,我还有事,你先回去。”看来邵斯很惦记茹儿刚才的莽撞啊!他说着就要送苏莲奚回家,她也不推辞,毕竟还有事要问。

茹儿乖巧地答应了声好,不经意地伸手扶过手臂。

此刻,外头已经下起绵绵小雨,邵斯快步走在前头,苏莲奚则在后头迈着碎步子。已经走出好远,她猛地一回头,发现茹儿依旧站在酒馆门口望着他们,眼神阴霾。

“邵公子,”茹儿的眼神让苏莲奚浑身上下不舒服,“我想要知道关于那具女尸的事。”

明显地感觉到邵斯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过了好久,他才开口:“苏小姐干吗问这个?”

“只是闲来无事有兴致而已。”这种借口自然没人信,但若说出事实只怕除了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也没人愿意相信了。

“府中的下人都是从小就买进的,悄儿她因为太温柔常常被人欺负,直到去年,她居然失踪了,没想到……死了。”邵斯把脸深深地埋进手里。

“是吗?”苏莲奚细细回想了一下,大胆地做了个猜测,“邵公子喜欢她吧?”

“苏小姐可别胡说。”邵斯苦笑道。

苏莲奚见他不承认也不逼迫,随口问道:“如果悄儿也爱慕公子呢?”

“什么?!”邵斯一个激灵,却又瞬间眼神暗淡,“怎么会?知道吗,你今天跟她很像。”说着,他又加了一句,“不是样貌上的。”

苏莲奚怔怔地看了他好久,说实话,她不能体会这种感情。看着邵斯的痛苦,她俯下身,轻轻将他拥入怀里。邵斯颤抖着将头埋至她颈项,喃喃白语:“悄儿……”

一声叹息便随着那雨滴点点打落心间。

而后不久,镇上便传出邵家向苏家提亲的事,苏小姐也点头答应,郎才女貌,般配得很,真是美事一桩。于是镇子上也一改由无头女尸引起的惶恐,一时闹得喜气洋洋。

段小生没有再去理会,当日苏小姐与邵公子相拥在雨中,尽数落入他眼中。

4

听到邵府下聘的事,苏莲奚转身就走出了家门,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与邵斯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她亦知道邵斯是将她当成某人的代替品而已。无可避免,苏莲奚想起了另一个相识亦短的男人,段小生。想着想着,她思绪便乱了。

然而苏莲奚考虑不过弹指,便答应了下来,那一刻,她似乎也能体会到天长地远魂飞苦的味道。

夜半,苏莲奚倚在栏杆上,明日就是她出嫁的日子。夜晚冷得彻骨,她回想着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没想到生场大病反到把自己嫁出去了。

“明日,我要嫁给你心上人了呢!”她突然仰头望天,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跟谁人谈话。

风中回答她的只有那摇曳的树枝。心里突然扬出一个人的名字,那个愿意为自己出生入死的人。一股温暖袭上心头,她眉目含笑,偷偷从苏家后门溜了出去。

这一日,镇上尤为喜庆,红绸飘扬,吹锣打鼓好不热闹。丫鬟连蹦带跳地跑进房里:“小姐,外面好热闹啊!”

苏莲奚梳好发髻,别上簪子:“当然了,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小姐今天好漂亮啊!”

“少讨好我,吉时快到了,帮我更衣吧。”

这时,茹儿推开了门:“少爷让我来为苏小姐更衣。”苏莲奚等她很久了,便吩咐丫鬟们出去,那些丫鬟都禁不住在心里嘟囔,这難道不该是娘家人做的事吗?

苏莲奚将那些繁琐的衣服递过去,茹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在右臂上狠狠绕了一下才接过。

段小生原本不想来,心中却依旧放不下苏小姐。红绸高挂,华堂之上。邵公子俊朗不凡,而新娘子即便挂着红盖头却仍旧令人感到其婷婷的身姿,在座之人无不感叹,好一对璧人!

三拜过后,新娘子身体突然不适,猛地一阵咳嗽。邵斯赶忙上前扶住,风轻轻卷起红盖子的一角,邵斯瞬间難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悄儿!”新娘子最后咳出血,瘫倒在地,血止不住地咳。此时邵府上下无不震惊,眼前的新娘哪里还是苏小姐,分明是一年前失踪而现如今躺在义庄的悄儿。

苏家丫鬟慌了神,新娘子不是她家小姐,但这举止神态却就是她家小姐。咬咬牙,还是跑过去递上药,原来她生怕小姐在这天发病,就时刻把药带在身上。

新娘子吃下药后脸色明显好了很多,最离奇的是,悄儿的容貌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苏小姐的模样。就见苏莲奚闪着狡黠的双眼:“邵公子,你与悄儿成亲了呢!”邵斯惊讶过后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苏小姐,谢谢你。”

苏莲奚在人群中扫视一遍,果然看见那个呆小子,会心一笑,冲他招手示意他上来。段小生不明所以,但还是遵照着上来。

“你为什么下药害我?”苏莲奚猛地蹦出这么句话,直指茹儿。茹儿一惊,连声辩解:“罢了,如今我没死也就算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害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邵公子,容不得他身边的女人,是吗?”苏莲奚故意地顿了顿,茹儿霎时脸色大变,“天长地远魂飞苦。”

“茹儿,你……”苏莲奚的话说得够明显了,邵斯气愤地问道,“真如苏小姐所说?”

“不,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苏莲奚逼迫道,“曾有一晚我与段小生在义庄遭到蒙面人的偷袭。我有向他撒东西,它会令人全身奇痒无比。”说着,苏莲奚把目光移到茹儿无意识抓痒的手上,“你不满邵公子喜欢悄儿,自己又痴迷于制药,于是将悄儿的双眼剜下制成禁药。碰巧当时我生了大病,而你又需要有人为你试药……”

茹儿眼里满是憎恨,突然她从袖子里滑下一把银制的刀,如梦里那般的慑人。这时,段小生飞身而上。“哼,你对这个女人还真是尽心尽力。”

“但是悄儿怨气太重而时常附在我身上,想必你也有察觉。”苏莲奚放心地将安全交给段小生,兀自说道。

“哈哈哈哈,就算你知道真相又有什么用,我早已在你身上下了蛊,等死吧!”茹儿从窗台飞出,留下一句话盘旋空中。

邵斯浑身气得发抖,大手一挥:“杀了她!”邵府的家丁全数冲出。

段小生要去夺解药,却被苏莲奚一把抱住:“她反正也会皮肤溃烂至死,这是她自己种的恶果。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下一句苏莲奚把声音压得很低。

段小生措手不及地看着卧在自己胸前的苏莲奚:“苏小姐。”双手颤抖了几下才轻轻地放于苏莲奚发问。

“邵公子,”苏莲奚抬头,“对不起,我无意与你成亲。”

邵斯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明白:“苏小姐,你是邵某与悄儿的恩人。邵某定当为你夺回解药。”

5

林荫小道。段小生看着前边的苏莲奚,心里就安心,还好苏小姐没事。两人来到一处幽静的地方,就见邵斯站立在一处墓碑旁。

“段兄弟,苏小姐,你们来了。”邵斯赶忙让出一地,眼里满是柔情地望着墓碑,“悄儿她一定很开心。”

苏莲奚笑笑不再答话。如今总算平静了,悄儿的尸首安葬在这个绿山幽水的地方,而茹儿在被抓回来的三天之后,皮肤溃烂而死。但苏莲奚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苏小姐可对未来有所打算?可别像我跟悄儿那般。”邵斯无奈地笑道,他话中的意思任谁都明白。苏莲奚難为情地低头,再用眼角余光打量那人,说他呆还真是呆。段小生茫然地伫立一旁,听着他们这种咬文嚼字的对话,苏莲奚撇撇嘴,她终于知道少什么了。

从悄儿墓前回来时,苏莲奚赌气般远远将段小生甩在身后,段小生也不明白只是小心地跟着她。

“段小生,邵公子的话你听进去了多少?”苏莲奚忍不住回头问道。

“啊……这个。”段小生不好意思说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谈话,苏莲奚看他那样心里就来气,狠狠一跺脚:“喂,段小生,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才说?!”

“说什么啊!”段小生不解,他真的很笨的。

“你……”苏莲奚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等我死了才愿意承认啊?!”

段小生继续茫然。

“你難道要像邵斯跟悄儿那样,直到有一个不在了,你才愿意说出来吗?”

猛地,段小生一拍脑袋明白了,原来苏小姐是要他……可是他不懂要怎么表达,只一个劲儿地叫:“苏小姐苏小姐……”

“你到现在还叫我苏小姐?!”

段小生着实不懂表达,可不忍看着苏小姐泪光点点,他闭上眼用力迈出一步,握住苏莲奚的双手:“莲奚。”

苏莲奚破涕为笑,这样足矣,她明白要让这个呆小子说出自己的名字就着实不易。段小生大胆地伸手拥苏莲奚入怀,苏小姐这般惹人怜惜的主儿,他必定好好珍惜。

两人望向远处的青山绿水。天长地远魂飞苦,只愿今生与你携手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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