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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共产党人的一辈子

2011-05-06张严平杨跃萍

炎黄世界 2011年3期
关键词:保山林场

张严平 杨跃萍

他走了,就像一个操劳了一生的老农民一样,走了……身旁留下一顶草帽,一把砍刀,一支烟斗;身后留下一个依然需要刨土取食的家。

方圆几百里,人人都传说他是个“大官”。传说,是因为很多人不相信。人们想像中大官该有的,他一样也没有;人们想像中大官能为自己办下的事,他一样也没办。

但末了,人们还是认定他是个“大官”,一个真正的共产党的“大官”。不然,谁有那般胸怀——革命一辈子,掏心扒肺让老百姓的日子富起来,自己两手空空而去。

“我们干工作不是做给上级看的,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幸福!”

在保山,至今流传着许多关于杨善洲的“经典段子”。

一天,施甸大街上一个赶马人想钉马掌,无人帮助,难以操作。见一乡下模样的人走来,忙说:“兄弟,帮个忙!”“干啥?”“帮我端马脚钉马掌。”“好!”那人用两手端起马脚,双腿前弓后蹬,用膝盖撑住,半个小时,马掌钉好,那人拍拍手和裤上的灰走了。一个过路人问赶马人:“你可知道帮你钉马掌的是哪位?”“不知道。”“施甸县委书记杨善洲。”赶马人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1980年10月23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同志到保山考察,一下飞机,也没通知,直奔地委,却不见地委书记。原来,杨善洲这时正在板桥公社的水田里插秧。听得秘书在田头喊,他拖着一身水一身泥往回赶,扎进宿舍先换衣服,办公室就在宿舍边,总书记看了个正着,感慨地说:“像杨善洲这样朴实的地委书记不多了!”

杨善洲从20多岁起担任县里领导直至地委书记,他始终把自己的根牢牢扎在群众之中。

他很少待在地委机关,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乡下跑,顶个草帽,穿双草鞋,随身带着锄头、镰刀等各种工具,碰到插秧就插秧,碰到收稻就收稻,哪块地里的草长高了就锄两把。地里看过了,群众访问过了,这才到乡上县上。他说:“与群众一起劳动,了解到的基层情况最真实。”

保山有5个县,99个乡,每一个乡都留下了杨善洲的脚印。龙陵县木城乡地处中缅边界,不通公路,是最远的一个乡,很少有人进去。杨善洲上任不久,便徒步4天,进了木城乡。

杨善洲常对地委一班人说:“我们干工作不是做给上级看的,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幸福,只要还有贫困和落后,我们就应该一天也不安宁!”

为提高粮食产量,他在乡下种了半亩实验田,自己摸索出了“三岔九垄”式插秧,一亩地提高产量三四百斤,直到现在,保山当地群众插秧还用这个“三岔九垄”。他还种了“坡地改梯田”、“条田”、苞谷等各种试验田,群众都称他“粮书记”。1978年至1981年,保山的水稻单产在全省一直排第一,1980年,全国农业会在保山召开,保山从此获得“甸西粮仓”的美誉。

“我是这里的书记,老百姓有困难,我能看着不管吗?”

1985年,宝山地委建办公大楼,第一层已经建起,这时,昌宁金华乡发生水灾。杨善洲立即赶往灾区,看到老百姓受灾严重,十分难过,回到保山,命令办公大楼再建项目马上停工,把资金拿来救灾。有人想不通,认为可以从其它地方调动资金。杨善洲激动地说:“如果眼看着人民群众在受苦,我们却安逸地坐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大楼里,悠闲地办公,你不觉得有愧吗?”

在杨善洲的心里,对人民群众永远怀着一种谦卑与敬重,他们是真正主人,他是公仆。

他下乡,总像一个三人战斗小组,司机、秘书,一辆120吉普,其他随员一个不要。上路,直奔田头。

碰上饭点,老百姓吃什么,他吃什么,吃完结账,绝无例外。

有一次,在龙陵县调研,结束时,三人在县委食堂吃了一顿饭,一碗白菜,一碗蒜苗,一碗酸菜炒肉,外加一碗萝卜汤,一共费用15元。秘书去结账,县委书记推辞:“菜很简单,我用我的伙食费去冲抵就行了。”

回保山路上,杨善洲突然问起吃饭是否结账,秘书如实相告。

“停车,你立刻搭班车回去结账!”他的口气不容商量。

秘书只好下车,拦了一辆公共汽车,回去结了那15元的伙食费,可他在路上来回的车票、住宿却花了33.5元。

回到保山,一连几天,他想着最后全部由老书记掏钱结的这笔花费,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了15块,你又花上33块多,值不值?”

杨善洲接口道:“账不能这么算。领导机关的人不能沾基层便宜!”

他岂止是不沾便宜。

当时,机关的同志下乡每天有4毛钱补贴,20多年里,杨善洲一大半时间都在乡下跑,却从没拿过一天的补贴。他说:“和群众比,我有一份工资,已经很好了。”

有一个给他当了两年半的秘书坚持每次下乡后都把书记的补贴办好,开了存折存起来。1978年,他在大官市果林基地听说当地群众搞林业多种经济想养蜜蜂,但没钱买蜂箱蜂种,一下子想到了秘书帮他存的出差费,一问,竟有400多元,他高兴得很,说:“这下解决大问题了,把它全部给他们买板子打蜂箱,把蜜蜂养起来!”

杨善洲用钱“散”是出了名的。走到哪里,看到困难的人家缺衣少被,遇上哪个群众买种子、买牲口少钱,他就从自己兜里往外掏。有人劝他不必,他说:“我是这里的书记,老百姓有困难,我能看着不管吗?”

用钱“散”的杨善洲,自己的生活却“抠”得很。

他常年住在办公室旁一间10多平方米的小屋里,一张木桌,一张木板床,床上一个草垫子和草席;穿的总是一身发了白的灰色中山装,夏天草鞋,冬天胶鞋;喜欢抽烟,还舍不得抽纸烟,天天一包烟叶子一支烟斗带在身边。他走到哪里,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大干部,曾经闹出几次去宾馆开会被服务员挡在门外的笑话。

杨善洲更“抠”的是,他绝不允许自己沾公家一丁点便宜。

他的家在保山施甸县姚关镇大柳水村,离保山有100多公里。他回家从来没用过一次公车,都是自己买车票坐班车回到施甸县城,往下的路当时不通车,他就徒步走回到大柳水村。他的理由很简单:“回家是私事,不能用公车!”

有一年,他的一位老相识从外地回来分配到公社工作,希望他帮忙转到城区。杨善洲说:“为什么首先考虑的不是工作而是个人利益?这是党组织集体研究决定的,你应该去报到,以后有困难再研究。”

回地委的路上,杨善洲对秘书说:“地委是党的机关,要告诉机关所有的干部,不能为那些只图个人利益的人开方便之门。”

回到地委,一位亲戚早已在屋里等候:“大哥,你现在说话办事都管用,把我爱人和小孩从乡下调进城里吧。就求你这一次……”杨善洲对这位亲戚说:“我手中是有权力,但它是党和人民的,只能老老实实用来办公事!”

多少年来,杨善洲把“后门”关得紧紧,从没批过一张违背原则的条子,没打过一个“后门”电话。但他的前门总是敞开的。地区农科所农艺师毕景亮的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在农村,家里比较困难,杨善洲在地委常委会议上提出:“像毕景亮这样的科技干部我们要主动关心他,尽快解决他的困难。不光是他,也要注意解决其他科技干部的后顾之忧。”

群众说:“老书记‘后门上的那把锁是没有钥匙的,但是他帮助干部群众决困难的钥匙却揣了一大串!”

“娘,不是儿子心肠硬,只因为您儿子是人民的干部!”

环抱在山洼洼里的大柳水村,是杨善洲这辈子从未起过根的家。对于这个家庭,走出的男人身份的改变,丝毫没有影响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一家人的人生轨迹。他们和大山里每一个农民一样,至今依然过着地里刨食、山上找钱的艰辛生活。

看过去很普通的几间砖瓦房,是2006年才建起的。村里人说,他们家原先的房子是全村最差的。

1975年,老房子破得挺不住,一到下雨满处漏水。妻子张玉珍看着婆婆和三个女娃在雨水中躲来躲去,无奈之下去了保山,找到当家的说了家中的难。杨善洲听了,半晌无语,摸遍全身,找出仅有的30元钱说:“你先拿这些钱回去姚关街买几个瓦罐,哪里漏就先接一下,暂时艰苦一下。”

妻子回到家里,告诉孩子们:“你们的爹爹确是没办法,他很穷,我们以后再也不能给他添麻烦了,家里的日子我们先凑合着过吧。”

多少艰难困苦,张玉珍硬是靠着山里女人石头一般的坚韧挺了过来。

三个娃子上学,当家的捎回钱不够,一到秋天,她就每天跑十几里山路去采野果子,背到集市上去卖,一背篓能卖两元钱。

杨善洲担任保山地委书记后,按照上级有关政策,家在农村的母亲、爱人和不满16岁的儿女可以“农转非”,可他却把申请表格压在抽屉里。他说:“大家都来吃居民粮,谁来种庄稼?身为领导干部,我应该带个好头。我相信我们的农村能建设好,我们全家都愿意和8亿农民同甘共苦,建设家乡!”

1995年,杨善洲退休,上了大亮山造林。家里人想在施甸县城附近建个房,为他下山进城办事方便,家里人也可多照顾他。于是儿女借下5万元钱,买了地,盖了房。老伴找到他问:“能不能凑点钱,帮娃娃们还还账?”

杨善洲东拼西凑只凑到9600元。老伴说:“9600块,能还5万?”杨善洲叹口气:“我真的没钱。”账是还不上了,为了不拖累儿女们,杨善洲做主,房子还没住就卖了。

这件事在保山广为流传,人们编成了顺口溜:“施甸有个杨老当(‘文革期间被定为‘当权派),清正廉洁心不贪,盖了新房住不起,还说破窝能避寒。”

有人问过杨善洲,作为一个儿子、丈夫、父亲,对家人有愧疚吗?

他点点头,低低地说出两句话:“自古忠孝难两全,家国难兼顾啊!”那一刻,他眼里有泪。

母亲早年守寡,他是孝子。每年,他都会花钱从保山买一包鹿茸,煨给母亲吃几天。母亲89岁那年,他回去探望,原打算第二天就走,看到老人家病重在身,便留下来,日夜侍奉,整整待了9天。这是他离家几十年中,回来住得最长的一次。老母亲是在他的怀里去世的,他抱着母亲的头失声痛哭:“娘,不是儿子心肠硬,只因为您儿子是人民的干部!”

他疼爱妻子。每次回家,哪怕住一晚,他都会下地,把要做的农活做了,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了。逢年过节,总记得扯几尺女人家喜欢的花布。他23岁娶了她,那会儿穷,没给她点什么物件。他出去了,可这事一直没忘。直到那一年,他省吃俭用攒下500块钱,塞到她手上说:“替我给你买个戒指吧。”谁也不知道,玉珍最终是花了多少钱在镇的集市上买回一个戒指,细细的,有铜的光亮。直到今天,谁要是注意到她手上的这个物件,80多岁的人,依然会羞得像个小姑娘。

他是慈祥的父亲。三个女儿都是他给起的名——惠菊、惠兰、惠芹,爱树爱花的父亲,把女儿们在自己心里种成了三棵美丽的花。每次回家,他都会从粗大的手掌里给娃娃们变出几块糖,几个果子,然后拉着她们的小手一块下地干活。惠兰总忘不了,有一次爹爹给她梳头,扎得两根小辫子就像两只小牛角。

杨善洲这一辈子,是带着他的家人和他一起担当起一种胸怀,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

“退休后,我会给家乡办一两件事的!”

1988年3月,杨善洲退休了。一头牛,卸了架,该休息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选择了另一种活法。这是一次还债,也是最后的报恩。

地处施甸县南边海拔2619米的大亮山,是杨善洲家乡最高的山。他12岁父亲病逝,和守寡的母亲艰难度日,母亲常常带他到山上挖野菜、草药,拿到集市上卖。是大亮山养活了他一家。

在日后风风雨雨的岁月里,杨善洲亲眼看到曾经长满大树的大亮山,一点点变秃变荒,“大跃进”、“放卫星”、乱砍乱罚,曾成为一个时代的隐痛。他不止一次向身边的人诉说:“都是在我们手上破坏的,一山一山都砍光了,多可惜!我们有罪!我们要还债!要还给下一代人一片森林、一片绿洲!”

他当地委书记期间,曾带人风餐露宿,徒步24天,详细了解大亮山的土壤、气候、地理环境,一个“种树扶贫”的梦想在他心中萌芽。

从不为家人办事、不为家乡办事的杨善洲,对家乡的人说:“退休后,我会给家乡办一两件事的!”

现在,他退休了。

杨善洲婉言谢绝了省委书记请他到昆明安家休养的厚意,说服了家人希望他回家团聚的愿望,留下一句滚烫的话:“我是一个共产党员,说过话的就要兑现,我不能欺骗乡亲们。我要回大亮山种树去!”

3月3日,杨善洲退休的第三天,他卷起铺盖,当晚就赶到离大亮山最近的黄泥沟。第二天,他带领着从各方调集的15个人,雇上18匹马,驮着被褥、锅碗瓢盆、砍刀镢头,一鼓作气上了山。

在恶劣的气候环境中,住下来,成为第一考验。最初用树枝搭的窝,不到半年就被风吹烂了。他们又修建起40间油毛毡棚,冬天冷,夏天闷,碰上下雨,被窝常被淋湿。上山几年,杨善洲患了严重的风湿病和支气管炎,夜深人静,人们常常听到他阵阵咳嗽声从毡棚里传出。

1992年,林场终于建起了一院砖瓦房,职工们首先想到了杨善洲,可他死活不住,他说:“我一个老头子住那么好的房子干什么?”最后硬是把房子让给了新来的技术员,自己仍住在油毛毡棚里,一住就是9年,直到全部人搬进了砖瓦房。

没有路,他们往山上运苗子和物资都是马驮人扛,杨善洲常常一边赶着马,一边挑副担子,在山里一走就是大半天。

1990年,杨善洲跑到省上要了一笔钱,林场开始修路。有人主张请专业设计部门来做公路规划,他不同意:“林场现在没有多少钱,有钱也得用来买树苗呀,我们自己干!”他找来一些仪器,每天背上一袋干粮出去测量,常常天不亮出发,摸黑回来,14公里的山路,不知跑了多少趟,哪里有个窝窝,哪里有块石头,一清二楚。最后,全部路修下来,平均每公里只花了不到1万块钱。

买树苗资金不足,杨善洲就经常提个口袋下山到镇里和县城的大街上去捡别人吃果子后随手扔掉的果核。桃核、梨核、龙眼核、芒果核……有什么捡什么,放在家里用麻袋装好,积少成多后用马驮上山。他说:“捡果核不出成本,省一分是一分。”

有一次,捡果核,杨善洲不小心撞到一个小伙子的自行车,小伙子恼了,张口就是粗话,有人赶忙把他拉一边,告诉他老人是原来的地委书记,捡果核造林呢。他惊得半天没吭声,转过身说了一句:“这样的官?我服了!”

杨善洲还常背个粪箕到村寨路上捡骡马粪猪粪,给树苗做底肥;到垃圾箱里捡纸杯、碗装方便面的外壳,当营养袋,培育“百日苗”;坐长途车颠簸几百里,从怒江引来红豆衫,从大理引进梨树苗。那年,栽树季节,他牵着马去郑家寨买树苗,为了能及时把苗子栽上,在山路上整整走了一个通宵。

1999年,杨善洲在山上用砍刀修理树杈时,一脚踩到青苔上滑倒,左腿粉碎性骨折。很多人都想,老书记可以留在山下好好休息了。可半年后,他拄着拐棍,又走进了大亮山。

有人说,何必自讨苦吃?

杨善洲回答:“入党时我们都向党宣过誓,干革命要干到脚直眼闭,现在任务还没完成,我怎么能歇下来?如果说共产党人有职业病,这个病就是‘自讨苦吃!”

“我上山是来种树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作为大亮山5万多亩林场的指挥长,外人看来,杨善洲一定是个富得淌油的大老板。可很少人知道,他除了拿自己退休后的一份退休金,在林场拒绝拿一分钱工资,只接受每个月70元钱的生活补贴,后来随物价水平,涨到了100元。林场曾多次要给他一个月500元补助,他总是一句话顶回去:“我上山是来种树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不仅不要钱,他还倒贴钱。

他下乡、出差都是自己掏腰包,22年里,他在林场从没开过一张发票,没报过一张单子。

按照保山当地政策,引进资金可以有5%~10%的提成,按这个额度计算,杨善洲这些年前前后后引进的资金应该有40万元的提成,他从来没要过一分钱。

树苗儿一片片扩展,一年年长高,长成了林子,汇成了5.6万亩的林海,林海招来了云,蓄住了水,昔日干涸的大亮山在水的滋养下“活”起来了。

多少年,喝水靠马驮人挑,婚丧嫁娶送礼要送两担水的山里人,第一次在家门口喝上了甘甜的水。有了水,农民种起了蔬菜、蘑菇、茶叶……拉到集市上换回了钱。

多少年,山里人出门没有路,如今,林场的一条大路串通了村村寨寨,山里跑起了大大小小的运输车。

多少年,山里人没有电,如今,林场的电拉到了七岭八坡,夜晚的大亮山如同掉下一片星星。

多少年,荒芜的大亮山吓跑了所有山里的野生动物,如今,这里又出现了野猪、野鸡、狗熊,还有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灰叶猴。

有关部门算了一笔账:5万多亩桦山松,总价值3亿多。林子每年成长,又是一笔可观的绿色存款。至于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更无法估量。

杨善洲笑了。

这时他才感觉自己老了。老了,就要做老了的安排。

2008年11月11日,82岁的杨善洲把大亮山林场的经营管理权无偿移交给施甸县林业局。

施甸县委决定奖励杨善洲10万元,被他当场谢绝:“我早就说过,自己办林场是尽义务,不要报酬。”

保山市政府决定给予他20万元的特别贡献奖。这一次,他接下了。转过身来,给保山第一中学捐出10万元,给林场建瞭望哨捐出3万元,给山下老百姓修建澡堂捐出3万元。

他最终留下4万元。因为,他想到了老伴,一个一辈子含辛茹苦、给他撑起整个家、没享过他一天福的老伴。

2010年,杨善洲突然病倒。他躺在病床上,老伴来看他,两人都说不出话,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双眼睛都在淌泪……

他知道,她懂他。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懂他的了。

他为什么一生选择了这样一条人生道路?根,在大柳水村。

他16岁,滇西抗战,被派去参加担架队。和他一起抬担架的是一个叫刘贵的40多岁的农民。上坡时,刘贵叫他在前,自己在后;下坡时,刘贵让他在后,自己在前。少年的他走得轻松稳当,可刘贵走得挥汗如雨,磨烂的草鞋露出脚趾,在山路上留下点点血迹。

这件事在他心里装了一辈子,父老乡亲给予他的真情,成为他日后作为一个共产党人一辈子为人民谋幸福的源泉。

后来,村里土改。他家是佃农,没有一分田地,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分到一亩地。没曾想,他家分到了10多亩地,从此他可以在自己的田地上种庄稼了。他感恩共产党。

再后来,他走出家门,成为共产党的一员,懂得了共产党的理想与信仰,他的心一下子变大了,认下一条道,这一辈子要为党的事业奋斗终身。

她懂他,轻轻留下一句话:“病好了,就回家……”

他终于要回家了。

这之前,他在林场房前仔细种下一棵玉兰花,这是万千花中他最喜欢的花。玉兰花在当地称“报恩花”,他说:“这棵花是我对家人最后的表达了。”

这之前,他给林场4棵雪松仔细培了土,这是他当年上山时带上来的4株小盆景,如今已在大亮山上扎下根,苍翠挺拔。他说:“共产党人就要做雪松。”

2010年10月10日,杨善洲告别人世。

他留下话:不开追悼会,不办丧事,遗体火化,如果我的亲朋好友和家属子女想念,就到雪松树下坐一坐吧……

成千上万的百姓扶老携幼,涌出家门,为他们的老书记送行……

为信仰而生的84岁的杨善洲,用为党和人民的事业燃烧的一生,在这片红土地上写下了不朽的四个大字——共产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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