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最早的短篇小说集——『堤中納言物語』

北京林业大学 於国瑛

十篇作品中只有一篇标有作者「小式部」，其余作者不详，而从书籍内容推测，大部分都是后宫女官所作。物语集中的十篇作品内容一般是按四季的排列来写的，多姿多彩，而且都是些滑稽的小故事。

「このついで/趁此机会」这是由三个小故事组成的短篇小说。春天阴雨连绵，人们都围坐在香炉边，听中将讲述他的艳遇或他自别处听来的有关中纳言和少将君的猎艳逸闻。原本三个相对独立的故事，咏诵的和歌也互不相干，但分别讲述了恋爱、悲伤厌世和出家，内容连环迭进。从贪恋红尘到看破红尘，通过情感的三个演进过程将三个相对独立的故事串联起来，并收录在一个短篇里。

「虫めづる姫君/爱虫的女公子」是『堤中納言物語』中最有名的一篇，也是名导演宫崎骏的动画片《风之谷》的原形。主角是出身于「摂関」世家的千金小姐，天生丽质但个性反叛。她崇尚自然，还非常喜欢化成蝴蝶前的毛毛虫；她穿着打扮不合潮流，既不拔眉毛也不染牙齿，甚至不穿华丽的服装；她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连父亲「摂関」也辩不过她。她是一位反叛、脱俗，但有怪癖的贵族少女。

「逢坂越えぬ権中納言/越不过逢坂关的权中纳言」，「逢坂」暗喻“男女最后一关”，「逢坂越えぬ権中納言」即指“过不了男女最后一关的权中纳言”。男主角权中纳言是位长相、教养都无可挑剔的贵公子，也是世间女子的憧憬对象。然而，他生性懦弱，不敢追求心仪的女子。某天夜晚，他鼓起毕生勇气闯入某千金小姐的房间，却怎么也无法做出最后举动，任凭良宵虚度。

「貝合/赛贝会」，是装饰贝壳的沙洲盆景竞赛游戏。故事讲的是某位贵族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大夫人的女儿，另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孤女，她们都准备参加沙洲盆景的竞赛。有位少将偶尔看到两个女儿准备沙洲盆景的过程，对无依无靠的孤女萌生了怜悯之情，悄悄给孤女送了一套非常壮观的盆景。

「思はぬ方にとまりぬる少将/在不经意的地方留宿的少将」，已故大纳言有两个女儿，姐姐嫁给右大将的少将儿子，妹妹嫁给右大臣的儿子权少将。两位公子名字相近，还是一对无话不谈的朋友。某天，权少将到伯父右大将家中探病，并晚留宿。不料这偶尔的留宿却发生了阴差阳错甚至荒唐的故事，「風をいたみ思はぬ方にとまりするあまの小舟もかくやわぶらむ/厉风随夜起，惊恐入错家。孤舟无处系，住宅去漂流」（拾遺集 恋五 源景明），在此，权少将述说着自己害怕泼辣的正妻，不敢留宿心爱的女子处的无奈心情。故事的结果到底如何，原文没写出来，诵咏的和歌只让读者去猜测。

「はなだの女御/形形色色的后妃」，讲的是宫中女官背后议论后妃的故事。某天傍晚，一位好色之徒在某府邸庭院树木后偷窥，发现里面有二十余名女官正在议论各自服侍的后妃。她们把自己所服侍的每位后妃，比喻成各式各样的花，侍女们讲述就像一根无形的线，将这些花朵连缀在一起。由于每位后妃都是实际人物，偷窥者听得津津有味，读者或许也读得津津有味。整篇故事还充斥着心理描写，后妃的心理、女官（议论者）的心理以及偷窥者的心理。

「はいずみ/扫墨」讲述的是一位美丽妻子因生活窘迫，遭丈夫抛弃后，如何让丈夫回心转意的故事。当察知丈夫将要抛弃自己时，妻子主动与丈夫脱离关系，退隐到往昔侍女的住处，并送给丈夫一首和歌，表达丈夫即将与另一位贵族小姐结婚时自己的心情。丈夫看了和歌，回心转意，并将妻子迎接回来。事后，丈夫又到有钱的贵族小姐宅邸，告诉对方无法结婚的理由。其后发生的事滑稽可笑，有效地利用平中涂墨的故事，有钱的那位小姐匆忙会客，其结果：

白き物をつくると思ひたれば、取りたがへて、掃墨入りたる畳紙を取り出でて、鏡も待たず…姫君の顔を見れば、いとむくつけくなりぬ。おびえて、父母も倒れ臥しぬ」（『掃墨』日本古典文学全集p494～495）

译文: 想要在脸上抹点白粉，拿错了，取出描眉黛的叠纸，涂抹脸上，镜子也不照。……她父母看到小姐的脸，一时惊慌得不知所措，受了打击后软瘫在地。贵族小姐错把眉黛当白粉抹在脸上，乌黑一张脸与他会面，滑稽可笑。男人见状，再度体会发妻的美貌。

此作品还沿袭传统物语的“偷窥”文学，即偷看某一女主人公而产生爱慕之情，以此来推动恋爱故事向前发展。这本小说集讲述的大都是王朝的“好色”文学,通过描写风流男子“偷窥”贵族小姐，而后展开恋爱。因为借第三者的视线，尽力客观地表达贵族小姐的美，使恋爱更顺利地进行。如①主人公少将躲在竹篱旁的狗尾巴草丛里，窥看正要去神社参拜的姬君主仆（《折花樱的少将》），并对这位公主怦然心动；②被称作「少将君」的侍女在尼姑庵，从一个纸隔拉门的洞偷窥邻室，看到一位年轻女子削发为尼的场面（《趁此机会》）。③当差「右之助」站在「立蔀/矮格子屏帏」偷看到对毛虫感兴趣的怪异贵族女性（《爱虫的女公子》）。

簾をおしはりて、枝を見はりたまふを見れば、頭へ衣着あげて、髪も、さがりば清げにはあれど、けづりつくろはねばにや、しぶげに見ゆるを、眉いと黒く、はなばなとあざやかに、涼しげに見えたり。口つきも愛嬌づきて、清げなれど、歯黒めつけねば、いと世つかず。「化粧したらば、清げにはありぬべし。心憂くもあるかな」とおぼゆ（『虫めづる姫君』日本古典文学全集p415）

译文：（右之助）掀开帘子，看到睁大眼看着有毛毛虫的树枝，和服大得像盖着头，额发垂前，脸长得标致，可发簪也不插，看起来蓬松不整洁。眉毛又浓又黑，非常清秀。唇线轮廓匀称，大方可爱。不过不染黑牙齿，没有女孩子的味道。暗想：“要是能化妆，该多么的妩媚动人，惜哉惜哉”。

④“臧人少将”躲在屏风后面，看到专心致志地挑选贝壳的姬君姐弟和女侍童（《赛贝》）。

译文： 好奇地想：“她们在做什么呢。”找到没人发现的门缝，闪身入内。站在繁茂的狗尾巴草丛里往里偷看，约八、九岁的女孩，煞是可爱，她里面穿着淡紫色的配着红梅色的外袄，加之许多配饰，（女孩）将小贝壳放进晶莹的琉璃壶中，后从远处走来的姿势，实在委婉动人，在一旁的他看得目瞪口呆。

⑤身份高贵的风流之士躲在矮墙的草丛中，窥见侍女们各自将主人比喻成花朵，而后咏歌的情景（《形形色色的后妃》）。

近き透垣の前栽に隠れて見れば、夕暮の、いみじくあはれげなるに、簾巻き上げて、ただ今は見る人もあらじと思ひ顔に、うちとけてみなさまざまに居て、よろづの物語しつつ、人の上言ふなどもあり。（『花田の女御』日本古典文学全集p471）

译文：（好色者）躲到靠近女人房间的矮墙下的草木丛里，往里窥视，薄暮之中，令他无限遐想。（宫女们）卷起帘子，这时候一个个不再担心有人往里看了，无拘无束，神态各异。以各自的坐姿讲述着各种故事，很有风情。

这些场面的特色是：作者并不直接叙述，而是通过「少将」与「中将」等第三人称来间接描写，让当时很难看到异性容姿的人借旁观者看到这个场面，使读者感兴趣，故事容易发展到高潮。他和画面中的人物之间总是保持一定距离，因此客观且写实，这是这部短篇物语的重要构成方法。

总之，这是一部现存唯一的、最古老的短篇小说集，在日本文学史上地位独特。每个短篇各具特色、风格迥异，内容新颖、奇特，妙趣横生，描写方法客观，场面富于变化，笔触犀利,直入主题,是辉煌王朝文学中的异彩。物语集由一篇篇令人感动的或滑稽幽默的故事，按四季的顺序穿插、交叠而成，以四季变化暗示人生的无常，并以此贯穿整个物语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