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元与两条命案
2011-04-20刘刚于国臣
刘刚 于国臣
在姜延海的人生原则里,他自己欠钱时,就是一分钱,哪管掉脑袋了也得说啥时还就啥时还。而这个规则。他不仅要自己遵守,别人也不能违反
3月29日,办案检察官在黑龙江省林甸县看守所见到了姜延海。47岁的他皮肤黢黑、个头不算太高、身体敦实。他:“为了两千元钱,杀了两条人命,我并不后悔。”
姜延海在半年之前是一名普通的农民,在林甸这个以“北国温泉之乡”而闻名的东北小城打工为生。
2010年10月13日,当地发生了一晚接连弑杀两人的惨案。案件很快告破,姜延海成了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从乡村到县城
林甸县地处黑龙江省中西部,松嫩平原北部,隶属油城大庆市,幅员面积3493.2平方公里,是一个人口只有26.9万的小县。林甸县也因拥有178.8万亩耕地和19.8万农业人口而成为名符其实的农业县。
现年47岁的姜延海就出生在林甸县宏伟乡全胜村一农户家。姜延海小学毕业就辍学在家随父母在地里耕作,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务农生活,并结婚生子。这是一个在东北农村里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人家,他们的祖祖辈辈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但是随着孩子的长大,姜延海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单靠耕种的收入已不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于是经朋友介绍到县城在建筑行业打工,贴补家用。姜延海自己也不记得那样的生活状态持续了多久,“那时也不知道多大(年纪)啊,文化也浅,就知道做买卖挣钱。”
随着眼界的开扩,姜延海开始不安于现状,对一些新鲜事物尝试着接受,渐渐地偏离了原来的生活轨迹。
姜延海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真的对于时间没有概念,他记不得何时认识了艳艳(化名),对于两个人为什么认识的说法也始终犹疑不定。
在公安机关对姜延海的第二次讯问笔录中,姜延海说:“2008年夏天时艳艳到我的炼油点来,她说她家孩子有事了想向我借5000元钱,当时我刚认识她不到一年,一共就见过三次面。我不想借给她钱,我就说我没有那么多钱,她说要给我朋友小华打电话让他跟我说,我没让她打,当时正好手里有钱我就借给她2000元钱,她答应过两三个月把钱给我,也没留字据。”
在他的讯问笔录中,唯一可以明确的是他与艳艳两人之间发生过几次性关系,并且姜延海还付了钱。
一条人命
2010年10月13日16时左右,姜延海按照工长的安排到一户居民的家里改装暖气,他和三个工友从林甸县三合乡的工地出发乘坐小客车到林甸县城,在看完施工现场后,见时间已晚当天没法完工,便和工友商量把工期改为第二天,工友间道别后分开。
姜延海和工友分开后,忽然想起来索要艳艳欠自己的2000元钱。
据姜延海回忆,当时他去艳艳家时边走边猜测艳艳这次能不能还钱,前几次索要欠款艳艳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但现在手头又比较紧张,很希望拿到这笔钱以解燃眉之急。他拿出手机拨打了艳艳的电话,“艳艳你在哪呢?我想见见你”,听筒里传出清亮的声音“我在麻将馆呢,有事么?你要到我家来我现在就回家。”两人通话不到一分钟,姜延海挂断了电话。
姜延海走了10分钟的路程来到了艳艳家,举手轻轻敲了门,打扮入时的艳艳打开了房门。
姜延海换了一双蓝色拖鞋后随艳艳走进了屋。他说进屋后看到客厅的灯开着,电视也开着,姜延海一言不发,顺势坐到了客厅靠南墙的沙发东头一侧,那是一个三个坐位的长条沙发,艳艳坐在了沙发的西侧,边吃葡萄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两人无语,沉默了一会。
讯问笔录中,记载了姜延海关于那一晚的对话。
“你欠我的钱怎么整?这回你得还钱了吧。”
“现在没钱,再者说谁欠你的钱啊。”
一听话茬不对姜延海气愤地张口回应:“你开始借钱的时候说好了几个月就还钱,现在都一年多了。”
艳艳站起来带着脏话大声嚷嚷道,“谁欠你钱啊?你有证人能证明我欠钱吗?”
姜延海看艳艳这架势很是恼怒,忽地站起身大叫:“你骂谁啊,你欠钱你还有理了。”
艳艳伸出双手推姜延海的胳膊一下,把姜延海推得向后退了一小步。接着艳艳又抓住姜延海的胳膊往门口推,企图想把姜延海推出家门。
姜延海说他立马就急了,很冲动,不能自控,用两侧胳膊往上一撩把艳艳的双手拨开,然后用右拳朝艳艳面部猛地击去,先把艳艳打晕了,然后顺势迎面上去用两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倒在沙发上,双手拇指死死地扣住她喉咙。
足足掐了艳艳两三分钟后,姜延海感觉她应该是没气了,就把她拖入到客厅南侧的卧室。
“杀人时就寻思着你痛快还钱,死就死了”,姜延海事后交代。
泄密后再起杀心
稍稍平复了一下愤怒的心情,姜延海还是没有忘记艳艳欠的2000元钱,现在人死了钱也没有办法偿还,就想从艳艳家里拿点值钱的东西低债。
他先在东卧室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面找到了装首饰的两个小布包;打开衣柜时又隐约中看到中间位置挂着一件用绿色带拉链衣袋罩着的貂皮大衣;此后又来到客厅将艳艳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一部直板手机拿了起来,感觉差不多和自己的2000元等值了,便向客厅门走去,到门口时发现了地上放着两双艳艳的女式皮鞋,姜延海觉着这两双鞋应该能值钱,于是将鞋全部放到装貂皮大衣的衣袋里。
姜延海蹲到地上要换鞋时发现电视还开着,怕深夜有动静惊动邻居,于是将电视后面的电源插头从墙壁插座上拔掉,离开了艳艳的家。
从艳艳家出来后,姜延海忽然意识到如果案发,公安机关可能会通过艳艳的手机找到自己,立即从裤兜里拿出当时处于开机状态的艳艳手机,由于手机电池和手机后盖是一体的,把手机电池和手机卡同时抠下来随手扔到路边,随后把自己之前与艳艳通话的手机卡也扔掉。
姜延海回忆说当时见天色已晚,并且心情迷惘根本不想回家,便想起通过艳艳介绍认识、并和自己发生过几次性关系的丽丽(化名),于是换上另一张手机卡和丽丽通了话,得知丽丽在家。事实上,丽丽还是艳艳的大姑姐(东北话,指丈夫的姐姐)。
姜延海来到丽丽租住的房屋,丽丽没有开灯就开了门,姜延海说当时自己好像全身一点劲都没有,就像一片被秋风扫落的叶子一样闪进屋内,随手将袋子放到门边。
打开门的丽丽觉得姜延海看上去“栽栽崴崴(东北话,意为精神萎靡)”的,于是就问他怎么了。姜延海在回答时随口说道:“我把艳艳给整死了,她欠我钱不还。”
话刚出口,姜延海马上就后悔了,知道说走了嘴,而丽丽只是一愣神没有太大的反应,什么话也没说就继续看电视了。“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想杀死艳艳的事,后来我下定决心必须得把张立华杀死,不然怕她把我杀死艳艳的事情告诉别人。”
可是在姜延海看来,心里合计时间还早,况且丽丽家隔壁的旅店这个时段走动的人还挺多,怕现在下手静动四邻,于是决定留宿在丽丽家。
但此时,丽丽被所在足疗店的老板给叫走了。姜延海就在心里寻思着:“她报案抓我就抓我,不抓我就杀她。”而丽丽却并没有选择报案,她直接去了足疗馆。在办案检察官看来,她丧失了最后挽救自己生命的机会。
姜延海后来告诉检察官:其实丽丽走后的这一个小时,简直是一种煎熬,种种不祥猜测在脑袋里飞转,心里很是害怕丽丽报案,内心七上八下。
大约凌晨1点左右,丽丽又回到了住所,姜延海见丽丽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就佯装沉睡。
一直等到四点多钟的时候,姜延海一直没睡觉盯着丽丽,听到她已发出均匀的打鼾声,于是伸出双手紧紧扣住丽丽的喉咙处。四五分钟后,他感觉丽丽应该是没气了,放开了双手,怕丽丽不死又顺手拿起床上电褥子的白色电源线,在丽丽的脖子处用力勒了两分钟左右,认定丽丽必死无疑后放开了双手,之后用棉被把丽丽的头和上半身盖上。
下床穿衣服时,姜延海看见丽丽的手机在沙发西侧的扶手上,为了防止他人知道自己和丽丽联系过,他迅速走过去把手机揣到裤子兜里,提起从艳艳家拿来的衣袋走出门,用链锁把大门锁好,拿着钥匙慌忙下楼。走到一个僻静处,将丽丽的手机卡抠下连同钥匙一同扔掉。
案发后,姜延海解释杀第二个人的原因:“我看她也不冤,她和她那个妹子合伙想2000块钱不给我。”
致命的是2000元还是其他
案发后,公安机关经过缜密的排查,通过对现场勘查,DNA鉴定、物证、视听资料等技术手段获得确凿证据,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姜延海身上。
2010年10月16日将其抓捕归案,姜延海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在其家中将全部赃物收缴。后经林甸县价格认证中心鉴定:姜延海从艳艳和丽丽家所盗窃的女式貂皮上衣、手机、金项链、银戒指、耳坠等物品共计折合人民币总价值20700元。
林甸县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盗窃罪对姜延海批准逮捕。
姜延海叙述的2000元钱真的构成了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动机吗?在三十名平米的审讯室中,他坐在铁栏杆后,带着脚镣,办案检察官观察到,姜延海的目光并不如一般犯罪嫌疑人那样游离,表现得相当淡定。
事实上,姜延海的经济状况并不算糟糕,在村子里算得上中等户,不缺吃不缺喝,有病也看得起。“我现在手也不是那么困难,反正咱农村种地,一家人七亩地,我们家三口人,反正年吃年用够,孩子结完婚了。”在要钱时,他手里还有一万多块钱的打工钱。
当问及这2000块钱是否影响了他的生活时,他说:“自己过日子没有这2000块钱也能解决。”
姜家兄弟姐妹八个,姜延海是老七,上边除了老三是哥哥,其余都是姐姐。“我脾气也挺犟,脾气不犟我也做不出来这事。一般时候我不吱声,不抽烟、不喝酒,从小到大这一口白酒没喝过,一颗烟没抽过,我就知道干活。”
在人际关系上,姜延海跟媳妇关系也挺好,这么多年每个月的打工前都一五一十的交给家里。跟邻居虽没啥来往,但也没吵过架。
可是姜延海是个较真的人。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我说句实在话,我的经济状况也不是那么次,我也不在乎那2000块钱,我就是犟。”
在姜延海的人生原则里,他自己欠钱时,就是一分钱,哪管掉脑袋了也得说啥时还就啥时还。而这个规则。他不仅要自己遵守,别人也不能违反。
值与不值的难解话题
2011年1月4日,该案经林甸县人民检察院移送大庆市检察院审查起诉。3月4日,大庆市检察院出庭支持公诉。
被逮捕以后,姜延海对公安机关和检察院的讯问都很配合,看上去很愿意与人交流。面对被问杀人值不值得的这个问题时。姜延海的回答却始终徘徊不定。先是说:“按理来说是不值。”想想又补充“不值也值”。
“你说没后悔呢?我40多岁了,孩子老婆都扔下了。但是你说反悔也没有用,你做出来的事说后悔有啥用。早晚一天等着枪毙就完事。”
开庭过后,姜延海对于自己的前途显然不抱有希望。“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六个月了,有些事我已经想通了。啥也不想了,就等执行下来,也就几个月,到年终也就差不多了,呆两天让看的时候,我孩子和我媳妇来看我时我就告诉他们该走道走道(东北话改嫁)该咋地咋地。”
而对于拿了艳艳钱,被诉盗窃罪一事,姜延海显得更不在乎。“我一死完事。你说我盗窃我就盗窃,这点事我不在呼,两个人我都整死了,这点小事我还在乎啥?”
只是不知道,姜延海的家人是否也能这般对该案毫不在乎?
责任编辑:张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