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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精灵

2011-04-19韩进

山花 2011年14期
关键词:小黄丫头小白

韩进

韩 进,山东人,当过知青、工人、商会文员。1985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散文集《夜郎情思》、长篇小说《快乐时光》、长篇报告文学集《迈向幸福的足音》。散文“镇远之夜”入选《中国西部散文百家》(作家出版社),“竹趣”、“百花湖上捕虾人”入选《全国中青年精短散文选萃》(百花文艺出版社),“梵净灵山行”入选《贵州作家作品精选·散文卷》(作家出版社)。散文集《夜郎情思》获中国散文学会、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2009年“中华魂”征文一等奖。

现居贵州贵阳。

小黄

细想起来,小黄于我家确实有功。

它原是隔壁刘家的狗。刚来的时候,也就个把月大,长得并不可爱,毛色黄白相间,黄多于白,故名小黄。不知是因想娘时嚎叫挨遭打,还是嫌主家饭食不周,它常到我家来,后来竟至弃暗投明,赖在我家不走了。刘家也不管不问,不知是不是想到你家喂得再大再肥,终归是我的狗,何不乐观其成?

小黄在我家倒是过得逍遥自在:与我小女儿嬉戏,与鸡大嫂逗乐,又多管闲事——去追逐墙角偷食的老鼠。仅三个月,就长得青春焕发,成了健壮的小伙子。然而在这样的年龄也最冒失,容易犯错。我们先是发觉鸡大嫂孵的十六个鸡蛋逐日减少,怀疑老鼠,又找不到证据,几番侦察,才发现系小黄所为。那厮趁鸡大嫂口渴出窝喝水时,便蹑手蹑脚窜到鸡窝边,衔了蛋便跑。鸡大嫂属憨厚辈,根本不知有多少个蛋,也不追究。小黄吃起了瘾,直到在现场抓获它时,鸡窝里的蛋只剩了六个。自然该掌嘴。小黄自知有错,不敢声张抗议,只默默躲闪退让。自此再不敢挨近鸡窝。直到六只鸡侄儿长大,也相安无事。另一次是我蒸好了下酒的牛肉干巴,便提瓶去打酒,趁这空隙,小黄不顾烫嘴,居然占了我的先机。于是又招致一顿惩罚。从此以后,将肉放在地上,它也不敢动,喂饭给它,也必须好言邀请。小黄绝然不食嗟来之食。民谚云:“棍棒之下出孝子”,信然。小黄只是一条狗,却如此善于吸取教训,实属难得。

眼看小黄渐渐懂事成熟,隔壁小刘却搬家了。用皮带系了小黄的脖子,生拉活扯押往几公里外的新家。小黄挣扎着,一步三回头,眼中似乎有热泪滚出。女儿见状大哭。我对小刘说,此狗有灵性,你牵去万不可打来吃肉,不然,我要和你拼命。小刘点头称是。小黄这一走,家中便觉冷清许多。不料第二天黄昏,小黄拖着咬断的半截皮带回来了,口中呜呜有声,说不尽的缠绵依恋。隔了两天,小刘又弄了胶质电线,硬将它栓住拖走。时隔不久,小黄再次咬断电线回来,嘴角依稀有血痕。扳开它的嘴唇,有半边坐牙已经咬破。唉,我家究竟何德何能,蒙你这样舍命投奔呢?小刘既已绝望,便来郑重其事宣布:从此这狗的管辖权和所有权归你们,我只要喝一顿酒。

小黄大约知道户籍关系的转变,从此恪尽职守,负起看家守院的重任。别家的公鸡来向鸡大嫂求爱,它认为是侵略,直逼得公鸡悻悻然退走。对以捡铁巴为名来偷东西的小偷,它要怒骂,甚至动用武力将其驱走。它的勇敢,远近闻名。个头不大,却会像狼狗一般扑人,夜间更显威风。那年头,社会治安不好,我家全仗小黄保平安,宵小不敢登门,倒也维持了几年安宁。

更奇的是,小黄能在众多汽车中辨认出我的车子。那时我所在的运输公司有车四五十辆,回场时必须由大路转一个90°弯,再走三十米左右才到停车场。无论天晴下雨,寒冬炎夏,每夜我的车一转弯进场,就见小黄在路口摇着尾巴。待我进场倒好车,停稳,锁好车门,它就在身边欢迎着了。它究竟是听车声,还是闻气味才辨认出我的车,至今不得其解。

按狗的寿命,有十五六年好活,我们也希望小黄多陪我们一些年,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夺去了它的生命。原因是邻省的狂犬病不知怎么就传过来了。附近村镇,已开始灭狗战役。单位上原先对我不满或对小黄不满的人,竟然造出小黄患病的谣言。小黄也似乎发觉“渐霜风凄紧”,形势不妙,显出些颓唐模样,毛色无光。它经常离家不回来吃饭,即使回来,自尊心也特别强,必须用更温和的语气,才劝得它吃几口。后来女儿的外婆也跟着怀疑小黄有疯病,暗中叫女儿们防着点。弄得妻子和女儿们神经兮兮,见了小黄好似看到叛徒和内奸,有时小黄来门口意图亲热,竟遭到呵斥和冷遇……周围的狗已灭完,独剩小黄。打狗队上门来交涉。既然关系到人民财产安全,只好灭掉它。但有一条:我不动手,谁打倒归谁。此法毕竟不通。几天后,打狗队又来,反映小黄不合作,不伏诛,又说小黄图谋攻击打狗队员,罪莫大焉。形势逼得我们不得不想一个万全之法,为此,我和妻子竟几夜睡不好觉。

事情的转变,竟是简单而迅速,星期天的早晨,我未出车,正在睡懒觉。隐约听到有人喊:“快起来,你家小黄被压死了!”我急忙披衣起床,跑到公路上。哪里还有小黄的踪影!只见地上一滩血、几点皮毛。对面豆腐西施说:“小黄被路过的人拉去吃肉了……本可以让汽车过的,可是它不走,好像是自杀一样,躺着不动……”刹那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以为小黄有四德:择明主而投之,何其智也;保家护院,恪尽职守,何其忠也;不食嗟来之食,何其廉也;主人不喜,生已无趣,自行了断,何其勇也。特以此文纪念小黄。

小白

算起来,小白死去已经14年了。沧海桑田,它那在松树下的小小坟茔,也已经被别人修建花园而夷为平地。包裹它的小棉被和它的骨殖自然不见了踪影,陪葬它的小瓷碗也可能被翻埋在了深深的地下。然而我心里不时会想起它,想起这一个异类的知己,觉得没有照顾好小白,让它早早就夭折,不能尽享天年。

那个寒冷的冬天,出远门半月归家之后,忽然在沙发上发现一个白绒绒的小活物。宽大的长满长毛的耳朵,短而秃的小鼻子,翘成半圆形的小尾巴,全身的白毛,白得那么纯净,那么耀眼。荣勋和幺蛮说,这是一只西施犬和玩具犬杂交的狗,还没有取名字,等着爸爸你来取名哩!我白了她俩一眼说:“又是先斩后奏,早就说过不许再喂狗,为什么又弄了这小东西来!”荣勋有些歉意说:“是同学送的礼物,不收下又不好……”我说:“托词,完全是托词。”看着小狗骨碌碌转着的机灵的小眼睛,我的心软了下来,摸摸它的脑袋说:“就叫公子小白……叫小白吧。”

不许荣勋和幺蛮喂狗是有原因的。早先我们家喂过几条狗,不是惨遭横祸,就是生病早逝(那些年还没有宠物医院),每次都害得她两姊妹哭几天,影响学习。于是我定下一条规矩:不许再养狗。但是如今小白来我家已既成事实,要叫女儿们送还人家,恐怕比登天还难,也只得默认了。

小白在我家安下身来。先时它对我还有些疑虑,不大敢近身的样子,后来竟对我无比地亲热,没多久就确认了我一家之主的权威,甚至对我有些讨好卖乖的举动。小白能容忍我声震屋瓦的打喷嚏,能容忍我在家中无人时大声地放屁,甚至能容忍我酒后熏天的酒气,爬到我身上来亲吻我沾满酒肉臭气的嘴。若是我在书案上写文章,它也能充分理解,静静地依偎在我脚边,不吵不闹,不会以要吃的、要下楼玩这样的俗事来打扰我。

仅仅半年,小白就长成毛光水滑、浑身滚圆的壮小伙子。自然,欢声迎接家人进屋,怒骂门外过路的人,清早催人起床上班读书,跟在二位少主人身后打羽毛球撒欢,咬住拖把缨子和拖把一起拖地板这些技术,小白也学得很快,运用得非常娴熟。

记得美国有一位青年律师,曾为某州禁犬还是准许养犬进行法律辩护。他是赞成养狗的,从狗对人类的贡献、对主人的忠心、对孤寡病残人的照顾、对孤独心灵的慰藉诸方面,论证了养狗的好处和必要性,一席话竟说得许多听众热泪盈眶。于是,养犬法案得以通过,这位早先默默无闻的律师也成为家喻户晓的大律师。

狗的美德,养狗的好处,相信凡养过狗的人是千言万语也道不完的。小白在我家,当然也带给我们不少的欢乐,它成为我们亲密无间、时常牵挂的好朋友。

又到了冬天,小白一岁了,忽然就生了病。先是几天不吃东西,后来就拉稀。我以为它是吃多了,拉空积物就好了。谁知后来也不吃东西,拉稀水。赶紧送去兽医站,在脖子上打了针。这样过了两天,一点效应也没有,反而拉了血水。我心里着了慌,晓得是庸医误狗,赶紧乘郊区车送小白去市里一家有名的宠物医院。老医生说是细小病毒感染,已经有点晚了,赶紧注射疫苗,又输了液。小白自知病情沉重,毫不反抗,任凭处理。回家后仍是拉血水,后半身已经脏污不堪。又生怕给它洗澡会感冒,不敢洗,心想待它痊愈后再好好给它洗一番。第二天又去,仍然注射药物、输液。回来后小白精神好了许多,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我打了一大盆热水给它洗澡,迎接它的新生。

洗完澡用电吹风给它把毛吹干,放在沙发上,用一个电暖器给它烤着。小白似乎又恢复了精气神,那么美丽地趴着,烤火。我们都松了一口气,打开电视来看。我想这就好起来了,再去输几次液,吃点肉末稀饭,没几天又会和女儿们去院子里打羽毛球嘻戏了。我感到无比地轻快。

过了一会儿,小白有了点不安,勉强抬起身来,往我这边张望,想到我身边来的样子。我将它抱下沙发,它步履蹒跚,偏偏倒倒来到我脚边。我用小棉被垫在地板上,将它放在我膝下,我们一起看电视。不一会儿,小白就趴下去,弯成一团睡了。许久,我摸它,没有动静,扳过头来一看,双眼紧闭,已没有了气息。小白就这样走了。什么恢复精气神,什么好转,那都是假象!小白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呀!

我心里感到酸楚,几乎抑制不住眼泪。女儿们自然是嚎啕大哭。悲哀笼罩了全家。回天无术,我用小棉被将它包好,在家中停放一天,之后将它吃饭的小碗、平常它喜爱的小玩具和它一起埋到了后山松林内。我想如果真有轮回,小白下一世投身个好人家吧。

我屡次在想,小白是把我看作知己、一个可以托付后事的知己了。要不然,女儿们这么爱它,这么照顾它,临死它为什么不到她们跟前去,偏偏要到我膝下来呢?有时候,人和动物反而能成知己,人与动物更容易相处。有的亲人,会给你以沉重打击,几乎令你一蹶不振。有的朋友,见你有一点成绩之后大吹他如何关照你,而你没有报答他,只字不提你已经过多地报答了他的那一点关照。有的同学,平时关系也不错,你几乎已将他视为知己,他却在你事关工作前途的重要时刻捅你一刀子,利用他手中那点权力卡你一脖子。

为什么我一个直爽善良的人,竟也不能得到人们的信任和和谐相处,而要去引一只小狗为知己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为着小白,我的心里流泪了。

丫头

2003年冬季的一天夜里,贵阳阴雨绵绵,寒风刺骨。我关了电暖器,正要上床睡觉。幺蛮从上海打来电话说:“老爸,我想收养一条狗……”我说你一个人在外打工,喂狗拖累人,不要收养。我加重语气说,这么多流浪狗,你收养得过来吗?幺蛮说:“这只狗好可怜哟,两只眼睛是瞎的,一小个,这边又在下大雨……”我又动了恻隐之心,没听她说完,就说既然是这样,你就收养吧,但是要好好对待人家,也好和你做个伴。幺蛮说:“好,我这就打的去捡回来,好远的。”过了一小时,幺蛮又来电话,说狗已经捡回来了,花了40多块打的钱,刚给狗洗完澡。幺蛮又说,是个女狗,想取名丫头。我说好,平凡的名字比较贴切,不要取那些洋名。从此小狗丫头就与幺蛮相依为命了。

我躺在床上,心里有些难过。怨我没有能力和关系,不能给幺蛮找个好工作,不能安排个公务员的位子,小小年纪就让她一个人出外闯荡。先在成都,后到上海,住公司集体宿舍很不习惯,一个人租房住,孤零零的。没有父母照顾,工作任务重不说,还得忍受上海的严寒和烈日。如今虽说拾的只是一只瞎眼狗,也算是做个伴吧。

第二天,幺蛮就发了丫头的图片过来,一张全身像,小小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一张头部特写照,两只眼睛果然是瞎的,眼珠子几乎没有。好丑,但是丑得可爱,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之后,每天幺蛮都会汇报丫头的情况,说曾经带它去最好的医院,医生说是先天性瞎眼,医不好;说它小虽小,会看家,门前有人过路,它会叫个不停,声音像个半大的公鸡声;不乱屙尿屙屎,会叫人带它去外面屙;等等。看来这丫头明白自己的身份,懂得自珍自爱,恪尽职守。

过了两个月,幺蛮乘飞机回来过年,将丫头也带来了。是用小铁丝笼装了,随机一起托运回来的,花了一百多块钱。看着丫头瞎眉瞎眼在屋内乱闯乱撞的样子,大家又好笑又怜爱。过完节,幺蛮又将丫头带走了。第二年春节,么蛮又带回丫头,对我说:“老爸,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让丫头陪你吧。”我迟疑了一会儿,答应了。

从此我与丫头相依为命(大女儿在城内住,那几年我又没找到合心的女朋友),至今已经6年了。丫头自然早已长成大狗,但也就是尺来长,长毛尖耳,是西施犬和什么狗的杂交后代。家中各道门、各个房间、家具位置,自然早已熟悉。楼下花园草坪各个出口,也了然于心,留下尿液,占了许多领地。不乱拉屎,要抱下楼去才屙(当然立即清理干净)。不敢下楼梯,只敢跟在人脚后上楼梯。每天早、中、晚门前有人上下班过路,必要到门前吼叫,尽职看家。对矿泉水桶尤其不满,每次我倒水烧茶,它都要到水桶边叫唤,认为是敲门很响的送水工送来的东西,不会是好货。买了东西回家,它必要到袋子、盒子边嗅嗅,认定是个死物不会与它争宠才放心。

丫头有许多灵异之处,且记录于后:

在书房写文章到11点左右,它会从窝里走来催你几次,直到你关灯说:“好好,睡觉。”它才屁颠屁颠地带路往卧室走去。

半夜睡不着起来看电视,它也要来催你几次去睡觉,或者干脆不走,直到你关电视说睡觉,它才高兴地带路回卧室。

睡觉做恶梦惊呼,它会大叫将你唤醒。

你向它说:“你要下去呀?”它知道是去花园,立即欢呼跳跃,八分地高兴。

你问它:“你要出去呀?”她知道是要坐车出去玩,欢呼得更热烈,十分地高兴。

一打开鞋柜门,就知道是两个少主人要来,我在给她们准备拖鞋(幺蛮已回贵阳4年),欢叫几声,就坐在门边一直守候。

听到在厨房忙活半天,也知道是少主人要来吃饭,正在做好吃的。

听到打电话说“荣勋呀”,“幺蛮呀”,三个字,立即知道是少主人,欢呼跳跃。

两个少主人要来吃饭,听到我电话催:“要到了没得?”它马上欢叫,去门口坐等。人还在三楼,丫头就听出了脚步声,用脚去抓门,欢呼不已。

我女朋友晚上要回家出门,丫头会跟在脚后大叫几声挽留。

在花园里如发现有狗,无论大小,会跟着脚步声狂叫狂追而去,吓跑几只大数倍的狗。有一次甚至吓跑一只大狼狗(这狼狗要不是“憨大”就是以为遇到了狗王家的小公主,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抱着它和人说话,对方声音大一点儿,会大骂对方,认为对方要伤害主人。

听到我女朋友说:“洗澡去,走。”会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到处去躲。

听到电视里有人吵架、小孩子哭、狗吠,它也会叫骂,不让破坏安定和谐的局面……

丫头真是只可爱聪明的狗。有它做伴,我没有“三高”,身体棒,吃饭香。有它做伴,我写出能卖钱的文章,收入大增。有它做伴,我找到了朴实善良爱狗的女伴……感谢你,可爱的小精灵!但是你要少吃,以免得肥胖症。

丫头的别名:“狗丫头”、“头崽”、“小胖子”、“狗蛋”、“乖崽”、“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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