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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的风物书写与“人的文学”

2011-04-13石圆圆

关键词:风物周作人书写

石圆圆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文学研究

周作人的风物书写与“人的文学”

石圆圆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

周作人的文学思想以“人的文学”为核心,而他的风物书写,也与此紧密相连。周氏的风物书写,可从“人的图腾”、“世相的描述”以及“国民文化的书写”三个方面出发加以解读,其中前者是后两者的基础,而后两者则为前者的展开。在此基础上,周作人的风物书写具有文学与国民的双重意义,从中我们可以找到周作人的兴趣、气质以及与文学事功的契合点。

周作人;风物书写;人的文学

周作人的散文创作体现了异常丰富的风物世界。所谓风物书写,亦即对风物的描摹,在周作人那里,表现为对日本文学风物即日本地方文艺的译介,对本土地方名物的描写和地方文艺的倡导,以及对作为大风物概念——即最具学理化的民俗学的开启。风物书写由于风物的地方性而天然地与风土、国民联系在一起,所以它在周作人的语境中有着文学/国民书写的双重意义。

1918年12月,《新青年》5卷6号刊登了周作人的《人的文学》,署名作人。[1](P.31)文章开篇便说:“我们现在应该提倡的新文学,简单的说一句,是‘人的文学’。应该排斥的,便是反对的非人的文学。”作者解释道,这里的“人的文学”,要发现的其实是“人道”的文学,这是中国新旧文学最根本的区别。所谓“人道的文学”,就是要尊重、发现和解决“人的问题”。由此可知,周作人所言的“人的文学”,其实也是一种方法论。在《人的文学》中,周作人预设:“其中又可分作两项,(一)是正面的,写这理想生活,或人间上达的可能性。(二)是侧面的,写人的平常生活,或非人的生活,都很可以供研究之用。这类著作,分量最多,也最重要。因为我们可以因此明白人生实在的情状,与理想生活比较出差异与改善的方法。”[1](P.31)这些尽管是作者年轻时代比较稚嫩的理想表述,但对他一生的写作都起到了极强的支持作用。

本文立足于周作人“人的文学”的理念,考察周作人是如何将“人的文学”融进风物书写,并着重从风物文学所体现出的“人的图腾”、“世相描述”以及“国民的研究”三个角度,来阐述风物书写和“人的文学”间的紧密脉络。

周作人始终把“人”的权利和新生放在第一位,他对“人”本身的解读,从个体到人类,都有鲜明的现代精神。周作人没有把“人的解放”仅仅停留在批判社会体制的层面上,而是从整体人类社会的高度,来观察具体的个体的人的生活情境。这样的起点一方面表明了周作人“人的文学”之理想主义的特征,另一方面,也使他的书写立场具有极强的自由性和柔韧性。在没有依靠任何具体的社会体制形态的情形下,如“天赋人权”一般确立了人在文学和生活中的主体地位。前文之所以提出周作人关于生命力的呼吁,恰是基于他从理性和客观的角度,在新知的沐浴下,所产生出的坚定的想法:还原人的生物性和社会性,将自然人和文化人调和,成为真正健全的人。

在《新文学的要求》中,周作人说:“人类原是利害相共的,并不限定一族一国,而且利己利人,原只是一件事情,这个攻守同盟便改变了人类对自然的问题了。从前的人从部落时代的‘图腾’思想,引申到近代的民族观念,这中间都有血脉的关系;现在又推上去,认定大都是从‘人’(Anthropos)这个图腾来的,虽然后来住在各处,异言异服,觉得有点隔膜,其实原是同宗,这样的大人类主义,正是感情与理性的调和的出产物,也就是我们所要求的人道主义的文学的基调。”[1](P.49)在这里,他把大人类主义的观点用来辅助他的人道主义思想,其实不只是一种补充,而是坚强的后盾。“这人道主义的文学,我们前面称他为人生的文学,又有称为理想主义的文学,名称尽有异同,实质终是一样,就是个人以人类之一的资格,用艺术的方法表现个人的感情。代表人类的意志,有影响人间幸福的文学。”[1](P.49)周作人立足于人类整体的文学观,在以后的文化与人生的低潮中都给予他极强的精神力量与知识支持,使他的书写保持了“人的文学”的统一性。如在《文艺的讨论》中,他表明的文学调和之策,也恰是这点的证明:“我以为文艺是表现个人情思为主;因其情思之纯与表现之精工,引起他人之感激与欣赏,乃是当然的结果而非第一目的。我想现在讲文艺,第一重要是‘个人的解放’,其余的主义可以随便;人家分类的说来,可以说这是个人主义的文艺,然而我相信文艺的本质是如此的,而且是这个人的文艺也即真正的人类的——所谓人道主义的文艺。”[1](P.65)

另外一点需要指出的是,在《新文学的要求》中,周作人提出了关于人生的文学的两项说明:“一,这文学是人生的;不是兽性的,也不是神性的。二,这文学是人类的,也是个人的;却不是种族的,国家的,乡土及家族的。”从中可见周作人这一时期的想法并未成熟。他将种族、国家、乡土的文学摒弃在人生的文学之外,这和他在创作实践中所体现的文学观是自相矛盾的。

在这样的背景和语境中,我们再来看“人的图腾”与风物书写的关系。正如前节论述,个性的文学和人的文学所强调的,正是一个个体的尊严和感受,而这正是风物文学的生发点。由此引申的对周作人风物书写的考察,可以从两方面来展开:一是风物书写之于个体的意义;二是风物书写之于社会提倡“人的文学”的作用。

关于第一点,其实一目了然。风物文学赖以产生的基础,是一个人的感情、感性和欲望。从另一个方面,风物文学也保护和强化了人的感性。笔者意图重点考察第二点内容,即风物书写对“人的文学”的实质体现的作用。其中最突出的,恐怕就是重在描写“人情”的风物文学对传统“载道”文学的对抗吧。

周作人在绍介日本地方文学俳句和川柳的时候,都提到过从中可窥见“人情的机微”。他也不止一次地谈到所谓风物文学绝不仅仅是对自然的描述,对人情世态的关注亦为重要。机微的人情的确是风物文学的一种特征;而作为更广阔的“人情”的描写,必是和社会生活联系在一起的,这便是风物文学中烂漫的世相画卷。

在周作人的风物书写中,世相的描绘是其中最有温度和情绪饱和度的部分了。掩卷而思,周作人笔下的世情文学是何等繁华和热闹。式亭三马笔下的理发馆和澡堂,在作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和回味中愈来愈立体,读者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流淌着的汗味和笑声;江户陋巷中穿着单衣露出脚趾的歌女,在窗前对着铜镜一丝不苟地描着唇色,为即将到来的夜晚盛装;老北京干燥而冷冽的风中,古玩票友小聚在厂甸掮做一堆,谈笑风生,远处的收音机里还在咿咿呀呀的放着京剧;南方绍兴的船坞边,小破脚骨们在卖力地搬东西……而这一切景致下的人,在这些声音和温度中的人心,该是多么地丰富和绵密!风物文学流露出的人情,或曰在这世间歧路上彷徨的作者和被描述对象的心中的“会心的微笑”,是风物书写最大的可爱之处。

周作人是含蓄的,他总是托了别人的笔来展示,自己则在翻译和摘抄中大获满足。当然,“选择”本身就是立场的表达,这是解读周作人风物书写的铁律。在这卷长长的世相图景中,最热闹的当数《一岁货声》。

《一岁货声》是清末所编的一本记录北京市声的小书,“记录一年中北京市上叫卖的各种词句与声音,共分十八节,首列除夕与元旦,次为二月至十二月,次为通年与不时,末为商贩工艺铺肆”。小书的序文周作人认为颇有意思,笔者深以为然,现摘录如下(省去文后凡例):

虫鸣于秋,鸟鸣于春,发其天籁,不择好音,耳遇之而成声,非有所爱憎于人也。而闻鹊则喜,闻鸦则唾,各适其适,于物何有,是人之聪明日凿而自多其好恶者也。朝逐于名利之场,暮夺于声色之境,智昏气馁,而每好择好音自居,是其去天之愈远而不知也。嗟乎,雨怪风盲,惊心溅泪,诗亡而礼坏,亦何处寻些天籁耶?然而天籁亦未尝无也,而观夫以其所蕴,陡然而发,自成音节,不及其他,而犹能少存乎古意者,其一岁之货声乎。可以辨乡味,知勤苦,纪风土,存节令,自食乎其力,而益人于常行日用间者固非浅鲜也。朋来亦乐,雁过留声,以供夫后来君子。[2](P.17)

这真是一篇上好的论文。文章首先把虫鸣和鸟叫的天籁之声作比兴,再言及人:尽管聪明却“朝逐于名利之场,暮夺于声色之境”,以至于离天然越来越远,终于“雨怪风盲,惊心溅泪,诗亡而礼坏”!读到这里,几乎绝望,但是,峰回路转,因为“天籁亦未尝无也”,那便是“一岁货声”!我们好好体会一下这位署名为“闲园鞠农”的作者对“一岁货声”的评价——“以其所蕴,陡然而发,自成音节,不及其他,而犹能少存乎古意”,一岁货声不仅富含内容,而且浑然天成,自然洒落,还“存乎古意”! 这是多高的评价!不仅如此,货声还有实际而重要的功能,即“可以辨乡味,知勤苦,纪风土,存节令,自食乎其力,而益人于常行日用间者固非浅鲜也”。这是从审美和功用两方面对货声进行了论述。而货声的文化意蕴,也透过“天然”和“古意”传递了出来。小序作者把货声和天籁相关联,文心是多么细密,又是多么睿智!——人终归是自然之子,洒落才好!

周作人在文中饶有兴味地抄录了几则叫卖声,对其人解读亦很有趣味,真是为风物文章而作的风物文章。

货声中有人生的悲喜,“如卖硬面饽饽者,书中记其唱声曰:‘硬面唵,饽啊饽……’”,周作人评道:“与现今完全相同,在寒夜深更,常闻此种悲凉之声,令人抚然,有百感交集之概。”而卖花生者的吆喝则是婉转俏皮还带着诱惑:“脆瓤儿的落花生啊,芝麻酱的一个味来,抓半空儿的——多给。”再举一例,也是让笔者叹为观止、忍俊不禁的一例:“喝粥咧,喝粥咧,十里香粥热的咧。炸了一个焦咧,烹了一个脆咧,脆咧焦咧,像个小粮船的咧,好大的个儿咧。锅炒的果咧,油又香咧,面又白咧,扔在锅来漂起来咧,白又胖咧,胖又白咧,赛过烧鹅的咧,一个大的油炸的果咧。水饭咧,豆儿多咧,子母原汤儿的菉豆的粥咧。”

在《一岁货声》之后,周作人还写了一篇《〈一岁货声〉之余》,讲的是茀来则博士《伦敦生活》中的伦敦呼声,但多是从听者的角度来描写。文章最后却写了一个极有意味的例子,即章太炎先生在东京时听到早晨卖纳豆的叫卖声,“只记得章太炎先生居东京的时候,每早听外边卖鲜豆豉的呼声,对弟子们说,‘这是卖什么的?natto,natto,叫的那么凄凉’”?[2](P.21)周作人评道:“章先生的批评实在不错,那卖‘纳豆’的在清早冷风中在小巷里叫唤,等候吃早饭的人出来买她一两把,而一把草苞的纳豆也就只值一个半铜元罢了,所以这确是很寒苦的生意,而且做这生意的多是女人,往往背上背着一个小儿,假如真是言为心声,那么其愁苦之音也正是无怪的了。”[2](P.21)且又联想到《一岁货声》开篇中的北京叫卖声:那凄寒的情境,卖硬面饽饽的约略可以相比,特别在寒夜深更的时候。货声传达的,是普遍的人情,尽管它带着地方特殊的语言和音调,却是人类世界共有的声音。

在论及周作人的世情书写时,我们可以发现,其实他所关注的,大多是底层或者是平民的生活。1919年1月,周作人在《每周评论》上发表了《平民的文学》,对平民的文学的内容提出“平民文学应该着重与贵族文学相反的地方,是内容充实,就是普遍跟真挚两件事”。并总结了两点:第一,平民文学应以普通的文体,写普遍的思想与事实;第二,平民文学应以真挚的文体,记真挚的思想与事实。且平民文学不单是通俗文学,也绝不是慈善主义的文学。[1](P.40)在1922年的《贵族的和平民的》一文中,他更正了自己的观点:“即使如我先前在《平民的文学》一篇文里,用普遍与真挚两个条件,去做区分平民的与贵族的文学的标准,也觉得不很妥当。我觉得古代的贵族文学里并不缺乏真挚的作品,而真挚的作品便自有普遍的可能性,不论思想与形式的如何。我现在的意见,以为在文艺上可以假定有贵族的与平民的这两种精神,但只是对于人生的两样态度,是人类共通的,并不专属于某一阶级。”[1](P.73)可见,周作人的平民文学观其实还是立足于“人道”上的,他的平民文学是要真实而真诚地记录普通民众的活生生的人生的,终究还是“人的文学”。

周作人关于日本江户平民文学和文艺的译介和书写,更是风物书写中“人的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川柳、滑稽本、浮世绘,都是平民文艺的集大成者,更不用说永井荷风这位江户风物忠诚的表现者:一位始终把自己的生命意义寄托在底层的贵族文化精英。可以说,周作人所感到的“东洋人的悲哀”和文化认同,正是在这种译介和中国的情境相融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风物文学在这个视角上,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在论述周作人风物书写中的世情文学的最后,笔者想讨论一下周作人笔下十分特殊的绍兴“风物”,且本身是平民的存在:即“破脚骨”。[3]破脚骨,也就是小流氓,被周作人写成了极具鲜明特色的风物:“‘破脚骨’——读若Phacahkuch,是我们乡间的方言,就是说‘无赖子’,照王桐龄教授《东游杂感》的笔法,可以这样说:——破脚骨官话曰无赖曰光棍,古语曰泼皮曰破落户,上海曰流氓,南京曰流户曰青皮,日本曰歌罗支其,英国曰罗格……”周作人对破脚骨中的一类,是有着别样的情分的,在他心里,他们绝不等同于今日乡间的小流氓,而是“如书中的列仙高士,流风断绝,邈乎其不可复追”。在描述帮助他和母亲租戏院看台的破脚骨时,他用了这样的句子:“ 在他这强横的诡辩里边,实在很含有不少的诙谐与爱娇。”谈及这位已去世的破脚骨,他说:“二十世纪以来不曾再见到他,听说他后来眼瞎了,过了几年随即去世,——请你永远平安地休息罢!”作者是带着尊敬之心的。

接下来,周作人煞有介事地写道,当破脚骨还需有较高的条件,“一个人要变成破脚骨,须有相当的训练,与古代的武士修行一样,不是很容易的事”。因为“破脚骨的生活里最重要的事件是挨打,所以非有十足的忍苦忍辱的勇气,不能成为一个像样的破脚骨”。谈及他的一个能通文的同族长辈做了破脚骨,一天说出了在周作人看来足以代表“破脚骨道”之精义的话:“Targfan yir banchir,banchir yir tarngfan”,意云“打倒又爬起,爬起又打倒”!而作者对这种精神也不能不说没有一丝敬意与赞叹。并呼吁“把他们细细地写下来”,造成“流氓生活的文学”。周作人有一篇回忆早年的文章就叫《几乎成了小流氓》[4],讲述自己少年时代跟随亲戚中的破脚骨阿九,就是帮着租看台的那位,很有意思。

想来也是不足奇的,周作人所强调的“人的文学”和赞叹这有情义的破脚骨是不冲突的。他们讲义气,是真诚的人情;“打倒又爬起,爬起又打倒”的坚强,是真正的生命力。这是民间底层最可贵的精神。但作者也没有到赞美流氓的地步,而是将其区分开,让我们看到其中些许闪烁的光。

对于周作人,破脚骨精神还有更深的意义。他在《两个鬼》中写道:“在我的心头住着Du Daimone,可以说是两个——鬼。”“这两个是什么呢?其一是绅士鬼,其二是流氓鬼。”在这两个鬼之间,“我却像一个钟摆在这中间摇着”。当“流氓占了优势,我便跟了他去彷徨,什么大街小巷的一切隐密无不知悉,酗酒,斗殴,辱骂,都不是做不来的,我简直可以成为一个精神上的‘破脚骨’”。在《两个鬼的文章》里,他说:“我于两者都有点舍不得,我爱绅士的态度与流氓的精神。……在好些年前我做了一篇小文,说我的心中有两个鬼,一个是流氓鬼,一个是绅士鬼。这如说得好一点,也可以说叛徒与隐士,但也不必那么说,所以只说流氓与绅士就好了。”[5]而从这“两个鬼”的角度,理解作者所言的“流氓”与“绅士”的两面,也成为解读周作人文学思想的重要契机。

周作人风物书写的第三个重要方面,是他对中国民俗学的开启之功:关于“国民的研究”。他搜集和评述了大量的民间歌谣和礼俗,并引介了当时东亚最重要的民俗学家柳田国男。有一点内容需要辨析和说明,即本文所涉及的周作人的本土风物书写和民俗学研究范畴的异同。从民俗学角度研究周作人已是学界的一个热点,但笔者认为,周作人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民俗学者,他对民俗的写作和“研究”是建立在“文学”和“国民”的基础上的,与其说是学术,不如说是新知的引介和呼告,这也是笔者一直用“风物书写”来描述的原因之一。特别是关于柳田国男的译介,目前大部分的观点和视角都是由民俗学生发开去的。柳田国男作为日本民俗学之父,这样的研究和论断是很可以理解的,但如果我们细读周作人对柳田的关注点,以及联系更多的关于柳田国男和其民俗学自身的特点,便会发现其间微妙的联系。

柳田国男的民俗学在日本被称作“诗一般的”民俗学。他是建立在对国民生活观察的基础上的,被称为“原风景式”的研究。柳田的特点,便是批判文献中心主义的民俗研究,呼吁田野工作,从而真实地描述国民的生活。他的民俗学研究因此也被称为“国民生活史”的研究。同时柳田国男也是一位作家,他的诗人气质是他和其他民俗学者最大的差异。柳田国男的散文甚至常被选入日本国语的教科书,孩子们因一个会讲妖怪故事的老爷爷而熟知他。晚年他写出了著名的《海上之路》,认为日本人的祖先是从南方的岛屿经过冲绳漂流到日本本土的,多么大胆而浪漫的预设!在此不再赘述。柳田国男曾经写下以下宣言般的文字:

我们的学问最终应该是为社会为民众的。即应该是为引导人们走向未来生活幸福而存在的关于现世的知识,又是为了对现世的问题提出怀疑,加以解决而准备的关于过去的知识。也就是说比照人生之镜解释我们这个世界之过去,这样的历史终极使命就摆在我们的眼前。[6]

我们不难发现,正是热爱“文学”和关怀“国民”使周作人对柳田产生了强烈的认同感和契合度。而周作人关于民俗的散文创作,难道不可以被认为是像柳田那样的理性的启蒙写作吗?

“人的文学”既是周作人早年提出的文学革命口号,也是贯穿他一生的书写理念,更是他作

为一个作家的根本。而作为文学和国民书写双重身份而存在的风物书写,是周作人对自己事功的道路而选择的最佳的契合方式。风物书写的独特价值也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体现的。如果说,这和民俗学研究视角有差别的话,那恐怕最大的不同是最后笔者的观察还是回归了周作人的文学话语。或者说,笔者认为,周作人完全是着了“文学”与“国民”的“魔道”,才去开始民俗学的兴趣和努力的。周作人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民俗学者,他对文化的研究总是落实在文学和具体的国民生活上的。可以说,文学是他的生发点,也是他的根基。他因对象文学的形式和气质而吸引,并最后通过自身文学创作的方式将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风物审美的细腻、重“情”与“美”的传统和展现个性的特征完全符合周作人的阅读期待和书写期待。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会发现,周作人的文学世界中,风物书写不仅传达了“人的文学”的理念,也是周作人散文创作中最核心的表达方式。

[1]周作人.本色:文学·文章·文化[M].钟叔河编.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

[2]周作人.花煞:乡土·民俗·鬼袢[M].钟叔河编.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8.

[3]周作人.破脚骨[M]//雨天的书.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4]周作人.几乎成了小流氓[M]//知堂回想录.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5]周作人.两个鬼的文章[M]//过去的工作.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88.

[6]赵京华.周作人与柳田国男[J].鲁迅研究,2002,(9).

ZhouZuoren’sSceneryWritingandtheLiteratureofHumanBeings

SHI Yuan-yu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China)

Zhou Zuoren’s literary thought took the “literature of human beings” as the core, and his scenery writing was also closely related to it. Based on Zhou Zuoren’s essays, this paper attempts to interpret this relationship from three aspects: the totem of human beings, the description of the life world, and the writing of the national culture. Therefore, Zhou Zuoren’s scenery writing has the double meanings of both literature and national people, from which we can finally find out the meeting point of Zhou's interests, temperament, and his ideal of the literature as a career.

Zhou Zuoren; scenery writing; literature of human beings

2011-06-18

上海市重点学科(第3期)“中国现当代文学”(S30101)的研究成果。

石圆圆(1982-),女,江苏宜兴人,文学博士,上海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日文学关系及跨文化研究。

I206.6

A

1674-2338(2011)06-0090-05

(责任编辑:山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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