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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战争经典叙事模式的建构——兼论“十七年”战争小说与意识形态关系

2011-04-13田文兵

关键词:战争文学小说

田文兵

(华侨大学文学院,福建泉州 362021)

正义战争经典叙事模式的建构
——兼论“十七年”战争小说与意识形态关系

田文兵

(华侨大学文学院,福建泉州 362021)

“十七年”战争小说是伴随着新政权的诞生,为确立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合法地位而创作的一种革命战争题材小说。“十七年”战争小说的文学史意义主要在于,它是在一个需要规范叙事的年代,合理运用既定的创作原则,从敌我对立双方四维叙事角度,立体建构了一个典型的正义战争叙事模式,并在集权政治的运作下逐渐经典化为一种战争文化写作范式,不仅影响和规范着十七年其他类型文学,甚至在某些方面开“文革”文学之先河。

“十七年”;战争小说;正义战争;叙事模式

“十七年”战争小说是十七年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伴随着新政权的诞生,为确立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合法地位而创作的一种革命战争题材小说。对“十七年”战争文学的评价,一般都会注重其意识形态层面的意义,而很少从其作为文学作品自身的角度进行分析,如陈思和就认为,“十七年”战争题材小说“歌颂革命战争,并通过描写战争来普及现代革命历史和中共党史,成为50年代公开发表的当代文学创作中最富有生气的部分。”[1]笔者认为,“十七年”战争小说的确与意识形态有着密切的联系,然而在文学史上存在的意义主要在于,它是在一个需要规范叙事的年代,合理运用既定的创作原则,从敌我对立双方四维叙事角度,立体建构了一个典型的正义战争叙事模式,并在集权政治的运作下逐渐经典化为一种战争文化写作范式。这种叙事模式不仅影响和规范着十七年其他类型文学,甚至在某些方面开文革文学之先河。

社会主义中国新政权的建立和巩固,需要新型意识形态的推行,然而由于历史客观因素,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的武装部队大多是在敌后地下活动或以游击战争为主,并长期处于经济文化落后的农村。俗话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巩固新政权,需要依靠武装力量作为坚实的后盾,而游击战争和敌后武装斗争既不能使广大老百姓特别是城市市民对新生的革命政权有实力控制局面产生足够的信心,也无法对革命战争的合法性产生认同感。文学作为“思想战线上重要一翼”,[2]这时就应该从文本角度承担起确立和巩固新政权的政治责任。于是,展示人民军队正面作战作品的出现起到了双重效果:讲述历史题材再现革命历程,可以建立起民众对政权变革的认同意识;战争的描述以及最后胜利,也使人们相信了新政权的军事实力。从某种意义上说,革命战争题材的文艺作品实际上是在建构新政权的历史,通过提供一种新的价值观念的规律性历史叙事,确立无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合法地位。

历史是胜利者的叙事,如何建构历史,使之与现实社会构成一个整体,这是新中国成立后,在文学创作上面临的根本任务。我们知道,历史叙事绝不是一系列事件“毫无倾向性的汇总”,而是“从大量关联中建立起来的一个整体,这些关联之间的联系并非基于必然性,而仅仅以表达的意向为依据”。[3]如果根据既定政权的意识形态需要来建构历史叙事,其结果只能是剔除那些不符合现实政治倾向的叙述,从而使历史叙事演变成为一种意识形态话语。周扬早在第一次文代会上就表明了革命战争小说创作的必要性并规定了应遵循的基本原则:“不但写出指战员的勇敢,而且要写出他们的智慧、他们的战术思想,要写出毛主席的军事思想如何在人民军队中贯彻,这将成为中国人民解放斗争历史的最有价值的艺术的记载。”[4]然而,在新中国政权需要民众的认同、社会主义制度合法地位需要历史的佐证、民族情绪和国家建设需要激励的时代,革命英雄传奇小说如《洋铁桶的故事》、《新儿女英雄传》、《吕梁英雄传》等,普遍存在着为英雄事迹而编设故事,以乐观情绪代替历史事实的缺点。当然我们不能说这种创作意图完全没有意义,但它的缺陷也显而易见:或对敌我双方战争的激烈和残酷的叙述未能充分展开,或对战争中普通老百姓的命运缺少关注,或对战争发展的必然趋势也没能作历史性总结。这些缺憾在《保卫延安》、《红日》等战争题材小说中均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弥补,“十七年”战争小说及时地为时代主旋律塑造了现实投射下的历史形象,小说中所营造的宏伟的场面和浩大的声势,顺应了塑造时代精神的需要。

《保卫延安》之所以被评论为“史诗”,就在于作者理解并紧扣了这种时代精神的脉搏,且成功地进行了艺术概括。杜鹏程在谈《保卫延安》的创作时就说过,“艺术的真实要求着重抓住生活现象的本质与主流,重新提炼生活素材,创造出自成境界的生活画面与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于是他“改写时用虚实结合和变换角度的方法来处理”。[5]刘知侠在创作《铁道游击队》时也有同样的感受,他说,“原先,我想把他们所从事的斗争,用传记或报告文学形式来写的,以后改为小说来写了。”[6]很显然,他之所以不用传记或者报告文学,是因为如果直接再现现实历史生活肯定不能完美表达出自己理想中的战斗场面,决定还是用虚构的小说形式来处理这段历史素材。这些战争小说尽管是虚构的历史,但是这种虚构并没有贬低革命历史叙事的价值,因为在意识形态的要求下,具有时代精神的“史诗”类作品所反映的历史生活“本质”,只能是虚拟世界与现实生活有机融合。在此意义上,所谓“史诗”也不过是政治理想的反映,是被意识形态所确认的革命现实主义与革命理想主义彻底同一。正如邵荃麟在《文艺的真实性与阶级性》中认为的:“艺术的真实性事实上也就是政治的真理,文艺不是服务于政治,又从哪里去追求独立的文艺真实性呢?”[7]在那些艺术家的眼里,历史的真实与社会主义的世界观并不矛盾,并且只有社会主义世界观才能够看到真实。在不违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基本创作原则的标准下,通过对重大的历史事实适当地艺术虚构,在革命理想浪漫主义的基调下塑造英雄形象,顺应意识形态价值观来摹写战争双方情状,构成了反映革命战争题材小说经典的正义战争叙事模式。

社会政治文化语境使作家只能站在主流意识形态的立场来观察和叙述历史,以民族国家代言人的身份想象和言说革命战争。在此语境下产生的正义战争叙事模式,其突出特征不仅表现在以正义战争的必然胜利作为主导叙事,而且以此作为构成故事情节、塑造人物形象的原则,其构成因素通常包括以下几个方面:正义方有英明的领导是首要因素,战士的英勇善战和人民大众的支持是制胜保证,敌方倒行逆施的非正义行为必然导致战争失败,而敌方战事失利往往因为敌人的愚蠢无能和残暴虚弱。这种从敌我对立双方四维叙事角度谋篇布局的战争叙事策略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典型的正义战争摹本,这也是《保卫延安》、《红日》等小说被成为“战争史诗”的实际意义。因为“十七年”战争小说“后来的作品从成就到影响都还未超出此前的《保卫延安》、《红日》、《林海雪原》等,而更多的是关涉它们价值取向的同一性,和强烈、鲜明而单一的时代特色以及由此带来的时代局限”,[8]所以本文主要以“十七年”战争小说前期作品为例对这一模式进行论述。

在“十七年”战争小说中,党中央和毛主席对战争的正确领导及英明决策是正义战争取得胜利的首要因素。小说中书写党中央和毛泽东等革命领导人对战争的英明领导,虽然在40年代的延安解放区文学作品中已初见端倪,但那些领导人仅作为虚写的象征出现,没有生动的事例,也不具备鲜活的音容笑貌,显得空洞而缺乏说服力。《保卫延安》创立了写真实领导人物的先例,将高级将领彭德怀作为艺术形象加以正面表现。但需要注意的是,彭德怀形象的塑造承载着更重要的目的,他是作为党中央和毛泽东战略思想的贯彻者出现的。在延安保卫战中,担任西北战场前线总指挥的彭德怀,是坚决贯彻执行党中央和毛主席的伟大战略决策,才取得了战事的辉煌胜利。同样,《红日》的作者吴强把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也视为“战争艺术中的精品、杰作,毛泽东的战略战术思想,在这两个艺术品上焕发着耀目的光华色泽”。[9]在此后的战争文学的创作中,对解放军高级将领的描写也越来越多,但也出现了一个似乎约定俗成的创作倾向,那就是把一切希望都寄托于或者把胜利的原因归结于党和政权的领导者们,尤其是毛泽东一人。我们当然不能否定毛泽东军事思想在战争中的功勋,我们也应该缅怀革命导师的丰功伟绩,在战争小说中直接或间接反映毛泽东军事思想的重要作用本无可厚非,但这种做法如果发展成为一种思维定势,也必然存在着明显的缺点,最突出的表现是对领袖们的形象描写不是反映他们的真实生活和形象,而是虚幻化、偶像化甚至神圣化。在《保卫延安》中就有这样一段描写:“老太太把毛主席像双手拿起来,说:‘孩儿,这张像是我那老伴前年在延安请来的,请来就挂在家里。如今没有家啦!我把毛主席像总带着,想起这艰难岁月了,就没心劲;没心劲的时候就看看咱们毛主席!’”此时的毛主席已不仅仅是政治领袖,完全成为了老百姓顶礼膜拜的神。这种创作倾向尽管有叙事模式的潜在影响,同时也是时代情绪的一种典型体现,但客观上促成了文革文学“造神运动”的萌发和蔓延。

战士们的英勇善战和人民群众的鼎力支援是正义战争取得胜利的重要保证。在“十七年”战争小说中,既有徒手杀敌以一当百的周大勇、英勇善战又带有农民特质的石东根以及只身独闯匪巢的杨子荣等英雄个体的特写,也有从小分队、连队到野战兵团的群体作战的描述,更有不可或缺的作为“人民群众的力量”的老百姓无私相助。以往的革命英雄传奇,不少热衷于表现“个人英雄主义”传奇色彩,从而忽略了“集体智慧”以及“人民群众的力量”,尤其是对人民群众的作用没有充分的估价。然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认为“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为了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同样也为了把老百姓与政党、新生的政权命运联系在一起,战争小说极力表现二者生死与共关系,使民众产生一种归属于新政权的身份意识,从而号召他们拥护属于自己的新政权。“十七年”战争小说基本贯穿着中国的革命战争是一场人民战争的理念。《保卫延安》中,李振德老人积极为八路军当向导,面对国民党的威逼利诱,为了不泄露伏击部队的行踪毅然抱着孙子跳下了绝崖深沟;李大娘宁愿被敌人拷打也要保护素不相识的野战军战士;大儿子李玉山领导民兵协助军队打击敌人,二儿子也报名参加新兵成长为一名解放军战士。《红日》中,杨军的父亲不被反动派利诱,坚决不给儿子写信,并痛斥反动派,因此被反动派打死。还有诸如《黎明的河边》中的小陈一家,在面临出卖革命同志活下去,或者掩护革命同志用生命来冒险的选择中,毅然选择了后者;《苦菜花》中的母亲,不仅遭受严刑拷打,而且敌人还折磨幼女嫚子进行要挟,但她始终没有告诉敌人埋藏兵工厂机器的地方。一场战斗不是个别英雄人物的奋勇杀敌就能决定胜负的,必须依靠集体的智慧和人民大众的支持,战争大后方的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是“战争胜利的坚强后盾”,这不仅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更是新中国文艺创作必须遵循的一条原则。

“十七年”小说通常对敌方倒行逆施的非正义行为进行充分渲染。因为如果想要取消某个集团的合法性,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使他们受到道德上的谴责,只要把正义方和非正义方之间的行为进行简单对比,就已预示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条流传千年的古训。《保卫延安》中就有这样的对比:“党中央和毛主席住在延安,陕甘宁边区就成了圣洁的乐园,人们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而老百姓“一生辛勤劳动换来的家业,转眼就被国民党匪徒抢光、烧光”,敌人无情的掠夺和残酷的杀戮迫使安居乐业的百姓迁徙逃亡流离失所。《红日》中作者也写到国民党烧杀抢掠、倒行逆施,而相比之下共产党则显得大公无私并处处为百姓谋福利。在《林海雪原》中同样如此,土改后的老百姓是粮谷入仓土地还家,男女老少无不欢欣鼓舞,但是土匪来了之后,村庄被烧毁,老百姓被屠杀。党领导下歌舞升平的景象与敌人烧杀抢掠的暴虐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试想老百姓据以安身立命的家业被敌人破毁,老百姓的生命就这样被残忍地剥夺,这种缺乏道德合法性的非正义一方的战争怎么能战胜代表着正义化身的革命军队?正如“十七年”战争小说中描述的,尽管敌人很强大很凶恶,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正义之师,最终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击溃得不到人民群众支持的非正义之敌。正义的战争应该符合人民的利益、民族的利益,胜利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小说文本却有意忽略了很多可能影响战争结果的偶然因素,而是着力强化了历史必然性,把战争胜利的原因仅仅理解为敌人的腐朽和非正义行径,以此使人们相信腐朽没落政权被更替的罪有应得,这显然是主流意识形态规范下战争小说叙事的必然规律。

在塑造绝对高大的英雄的同时,“十七年”战争小说并没有放弃对敌人愚蠢无能和残暴虚弱形象的描写。然而对反面人物的描写仅仅作为英雄人物的对立面而存在,起着侧面烘托正面人物光辉形象的作用。延安保卫战中,敌人的意图不仅被党中央和毛主席了如指掌,而且还被我军牵着鼻子,想把他们引到哪,敌人就按预定的时间和地点赶到,然后被人民军队一一歼灭。即便是塑造反面人物比较成功的《红日》、《林海雪原》也不例外,虽然没有简单地把反面形象进行类型化、脸谱化处理,但其骨子里透出的残暴虚弱和阴险狡诈却是一脉相承。例如对敌军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小说进行了大量的细节和心理刻画,让他具有与其他反面形象所不同的独立地位和人格,但始终摆脱不了既骄横狂妄又色厉内茬的形象定位。“对于人民的敌人,我们是应该坚决地予以揭发和打击。对于反动人物形象,作者是以猛烈的憎恨去描写的,从而增加人民对于他们的仇恨。”[2]在这种意识形态要求的制约下,对敌人形象的描写就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形成了诸如陈思和等认为的“反面人物”创作模式:“他们通常喜欢掠夺财物,贪婪,邪恶,愚蠢,阴险,自私,残忍,有破坏性和动摇性,最终一定失败,长相也规定为恶劣、丑陋、有生理缺陷……”[10]所以,只要是敌人,其形象就肯定是无能加愚笨;只要是反面形象,一定拥有最肮脏的灵魂和最可耻的品质。这种在既定意识形态要求下,仅靠想象和推测的叙述样式在十七年文学和之后的“文革”文学中简单重复,成为正义战争不可或缺的构成因素。

当政治维度无节制膨胀并向文学侵蚀时,文学叙事已被纳入政治话语的权威系统并不知不觉被规范,尤其是正常的文学批评逐渐为粗暴的政治批判所代替,在这种社会环境下的文学创作已不再是作家个人意志的体现。那些被意识形态所认同的作品往往能正确领会官方政治意图,便意味着它在某种程度上符合基本规范,就会在那个需要旗帜和方向的年代作为“样板”而成为规范的代言人。作为被给予极高评价的“史诗”性著作,《保卫延安》、《红日》、《林海雪原》等红色经典所建构的这种正义战争模式叙事,或多或少对以后战争题材或者其他题材的创作产生影响。尽管这种正义战争的经典模式给十七年文学乃至“文革”文学带来一定的消极影响。但有一点我们应该清楚认识到,作家们主观上并不是刻意创作出这种模式去影响和规范了后来的战争文学,只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被逐渐经典化为一种写作范式。如果说“十七年”战争小说是以一种个人政治激情与时代精神自觉合谋的产物,那么把这种正义战争的经典模式延续并以制度形式确立却是集权政治下的产物。

在“十七年”战争小说所展示宏大战争场面的影响下,出现了大批建构宏大场面关注历史演变的史诗性题材的“宏大叙事”模式,并且有一个现成的叙事框架就是最后的胜利属于党领导下的人民大众。如《红旗谱》中朱老忠等之所以获得最后的胜利,就是因为他们在共产党的教育下,成长为光荣的无产阶级战士,走上了阶级斗争的战场;与之相似,《青春之歌》中林道静的成长历程同样说明,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才能获得真正意义的解放。这类模式不仅在革命历史题材中广为运用,也沿用到了农业和工业等其他现实社会生活题材。在柳青的“反映农村广阔生活的深刻程度”的《创业史》中,梁生宝就是在党的正确指导下,领导参加互助组的贫雇农社员度过重重困难,最终以互助组获得大丰收取得了在与中农和富农的竞赛中的胜利,从而显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工业题材创作也是如此,比如周而复的《上海的早晨》,在建国初期的社会主义改造的既定政策下,叙述工人阶级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与“不法资本家”展开斗争,最后完成了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的整个过程。在特定的历史时期,这种创作原则也可以理解,但如果发展到任何叙事都上纲上线到“两条路线”之争或者以阶级斗争作为衡量文学创作的标准,并把它上升到一种规律性的认识,就明显违背了文学创作自主性。如果一个作家怀有明确政治意图来进行创作,那么他着重考虑的不是创作的审美艺术,而是如何使作品的思想内容和政治倾向更能适应新的政治形式的需要,从主题、题材到形式、技巧、风格等方面都受着这种功利思想的规训,那么创作的自主性就会受到限制。文学叙事不可或缺的是作家建构话语的创造能力,然而如果是在既定的社会秩序下的有限度的演绎,此类画地自限的叙事方式必然以限制艺术创造和牺牲文学内蕴作为代价。

不仅是在叙事框架中出现因战争文化心理导致的二元对立模式,就连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也因批判写“中间人物”而导致正反两类人物的简单对立。在这种思维模式下,英雄形象的塑造在“三突出”原则规范下发展成为“高大全”模式,与之相对,反面人物则是清一色的阴险狡诈残忍。这种对立思维同样延续到了“十七年”后的战争小说和非战争题材小说,如《创业史》中的梁生宝就属此类近乎完美的理想主义英雄形象,而与趋于神化的英雄谱系对立的就是道德与行为均极其卑下的反面人物,如姚士杰等。英雄人物固然可敬,但将其神化必然适得其反让人觉得空洞虚幻;反面形象固然可恨,但坏到连外貌特征也显得出奇的丑陋就让人难以置信。更有甚者,本来虚构作品中出现党和国家领导人形象可以增强叙事的可信度,但“十七年”小说把任何胜利都归功于领袖,似乎中国革命和建设只要有了毛主席的领导就会克服任何困难走向胜利。因此,无论军事斗争题材还是工农业建设题材,毛主席就成了小说中的不可或缺的精神领袖,把毛泽东奉为神明的现象比比皆是。在周立波的《山乡巨变》中就有这样一个场景,白玉山撕下灶王爷神像和宗亲之位,贴上毛主席的像,然后他和白大嫂子说:“咱们翻身都靠毛主席,毛主席是咱们的神明,咱们的亲人。”尤其是在“文革”时期样板戏中,充斥着大量向党和领袖表达景仰之情的言语以及数不清的歌功颂德的赞辞。拥护和爱戴领袖本无可厚非,但把领导人当作神明一样供奉不仅显得荒唐,而且会助长个人崇拜不良社会风气的蔓延。

“以对历史‘本质’的规范化叙述,为新的社会的真理性作出证明,以具象的方式,推动对历史的既定叙述的合法化,也为处于社会转型期中的民众,提供生活准则和思想依据——是这些小说的目的。”[11]“十七年”战争小说中的英雄叙事,是在战争文化规范的影响下通过叙事完成对本质的书写。正义战争的经典模式的出现表明了意识形态规范对文学题材的严格选择,其所蕴含的时代的独特的审美特质,成为影响一个时代的文学范式,因此,与其说它是对文学的贡献,毋宁说是在政治使命感的驱使下对意识形态话语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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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07.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Classical Narrative Mode for Just Wars—A Concurrent Discussion on the Relations between“17-year”War Novels and Ideology

TIAN Wen-bi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Huaqiao University,Quanzhou362021,China)

In the wake of the new political power,the“17-year”war novels are created as a kind of revolutionary war-themed novels to establish the legal status of the proletarian ideology.The significance of the“17-year”war novels in literary history lies in the fact that such novels,written rationally in line with fixed creation principles in an era in need of standard narratives,have become a typical narrative mode of just wars in a four-dimensional narrative style involving the enemy and ourselves,thus having eloved into a writing canonical form for war culture under the operation of power concentrattion.The mode of such a type has not only affected and standradizes the 17-year literature of other types but also pioneered the literature of the“Cultural Revolution”in some aspects.

“the 17 years”;war novels;just war;the narrative mode

I206.7

A

1674-5310(2011)-03-0097-05

2011-04-04

田文兵(1975-),男,湖北仙桃人,文学博士,华侨大学文学院讲师,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思潮研究。

(责任编辑李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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