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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丝》中不应被忽视的重要作家——川岛

2011-04-13王达敏

关键词:川岛语丝周作人

朱 威,王达敏

《语丝》中不应被忽视的重要作家
——川岛

朱 威,王达敏

(安徽大学 中文系,安徽合肥230039)

在《语丝》周刊的发展过程中,川岛的贡献不应被忽视。他的价值不仅在《语丝》研究和鲁迅研究中,更在他的作品本身。论文通过对《语丝》的历史考察,梳理了川岛与《语丝》之间的关系,并在分析川岛作品的基础上,肯定其开拓出的文章风格。它们既是面向个人的,也是面向社会的。在对社会人生艰难的思索与执著的叩问中,川岛保持了新鲜的视角,维护了单纯的精神力量。

《语丝》;川岛;风格

晚清以降,报刊杂志成为知识分子新兴的言论空间和交流场所。《语丝》①笔者选择了两个版本互为参照,分别是:《语丝》合订本,上海北新书局发行,1927年10月再版;《语丝》影印本,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6月版。下文引用的时间、社址、具体文章等均出于其中,不再一一批注。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第一个10年的重要刊物之一,在其萌芽、发展、兴盛、被禁、维持、停刊等几个历史阶段中,曾经历了文学、政治、文化、市场等不同视角的聚焦,反映出“五四”文人、社团与社会的各种因素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但从30年代开始的《语丝》研究中,学者关心的大多是鲁迅、周作人、林语堂、俞平伯、刘半农等“五四文人”,对其他一些作家的文学活动和文学创作的研究还很不够。以“长期撰稿”人身份参与《语丝》创作的川岛(1901-1981),便是其中之一。本文通过对《语丝》的历史考察,梳理了川岛与《语丝》之间的关系,并在分析川岛作品的基础上,肯定其开拓出的文章风格。他的价值不仅在《语丝》研究和鲁迅研究中,更在他的作品本身。展开对川岛的研究,不仅对于把握《语丝》整体的文学倾向,而且对于理解和领悟作者个人所带来的艺术启示具有积极意义。

川岛,本名章廷谦,字柔尘。1901年6月1日出生于浙江上虞道墟镇(属绍兴府)。15岁随父去山西太原第一中学读书,后进入山西大学哲学系。《语丝》开办之际(1924年),川岛已转入北京大学哲学系(1919年)。他是“那时做事的人”,“乳毛还未褪尽的青年,自跑印刷局,自去校对,自叠报纸,还自己拿到大众聚集之处去兜售”,[1]“大众聚集之处”主要是指“东华门大街真光电影院门前”。[2]对这一段,川岛在《忆鲁迅先生和<语丝>》中写得颇为诙谐:“三个人(孙伏园、小峰、川岛——笔者注)都穿着西装,伏园那时已经留了胡子。大家手上虽拿着报纸在兜售,但既不像兜售圣经的救世军女教士那么样沉静、安详,也没有一般卖报者连喊带跑那么样的伶俐、活泼,只是不声不响地手上托着一大叠《语丝》,装着笑嘻嘻的脸,走进去请他或她买一份,头一声招呼当然就是‘喂!喂!’有人乍遇到这副神情,是要莫名其妙地吃一惊的。”卖报其实是后话,之前的资金筹措也是与川岛有关的,川岛写道:“至于《语丝》所需的印刷费,当时商定:由鲁迅先生、周作人先生、伏园和我,四个人来按月分担”。具体的金额川岛在《语丝》第68期刊载的王子欣与川岛的《反周事件答问中》有进一步的说明:“语丝开办时,鲁迅曾付十元,岂明五元,鄙人七元,共二十二元”。据鲁迅先生回忆,《《② 新潮发刊旨趣书》,《新潮》(The renaissance)第1卷第1号。国立北京大学出版部,民国八年(1919年)四月再版。语丝》“原定是撰稿者同时负担印费的”,但随着销路日佳,后来不仅收支相抵,甚或有了盈余。“于是小峰就被尊为‘老板’,但这推崇并非美意,其时伏园已另就《京报副刊》编辑之职,川岛还是捣乱小孩;所以几个撰稿者便只好掰住了多睒眼而少开口的小峰,加以荣名,勒令拿出盈余来,每月请一回客。这‘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方法果然奏效,从此市场中的茶居或饭铺的或一房门外,有时便会看见挂着一块上写‘语丝社’的木牌。”[1]事实上,“民国十三年十一月十七日”(1924年11月17日)在北京创刊,每星期一出版的《语丝》周刊,其第1期的地址是“北大一院新潮社”,直到第65期(1926年2月8日),其地址才变为字面上的“北京大学第一院语丝社”。“‘地址’并非‘社址’,只是借地发行”。[3]“语丝社”虽因出版《语丝》周刊而得名,然而,它的实际成立与《语丝》周刊的发行并非同时,而是要略晚一些的。

在“五四”时期,期刊与社团共生是一个重要而普遍的现象,反映出独特的文化景观。据茅盾统计,从1915年到1925年,已经出现的文学刊物与社团“不下一百余”。①详见《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导言部分。茅盾选编《中国新文学大学·小说一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印行,1935年10月初版。前文提及的“新潮社”的最初的组织架构形式,就是“新潮杂志社”,“《新潮》者,北京大学学生集合同好,撰辑之月刊杂志也。”②但对《语丝》来说,最初的撰稿者却并非都是有“所谓一定的目标,统一的路线”[1]的“同人”。《语丝》第3期(1924年12月1日)报缝间曾登载过一个广告,公布了《语丝》最初的16位撰稿者:“本刊由周作人、钱玄同、江绍原、林语堂、鲁迅、川岛、斐君女士、王品青、衣萍、曙天女士、孙伏园、李小峰、淦女士、顾颉刚、春台、林兰女士等长期撰稿。”这段话在川岛的回忆文章《忆鲁迅先生和<语丝>》和孙郁先生《<语丝>内外》[4]中均出现过,《周作人日记》亦可佐证。周作人在1924年11月2日的日记中写道:“上午在家下午往访适之又至东安市场开成北楼同玄同伏园川岛绍原劼刚诸人议出小周刊事定名曰语丝大约十七日出版晚八时散”。[5]在1938年出版的《近二十年中国文艺思潮论》中,李何林把俞平伯、孙福熙也归入了此列,其原文是:“他(孙伏园——笔者注)去邀请了十六人负责撰稿,除周氏兄弟外,尚有钱玄同、刘半农、俞平伯、冯文炳、孙福熙、顾颉刚等”。[6]由钱理群等人编著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中也有与之相关一段话:“鲁迅所支持的语丝社……主要成员有周作人、钱玄同、林语堂、刘半农、孙伏园、冯文炳、俞平伯,等等。”[7]其实,俞平伯等人是后来参与“语丝社”的茶话讨论的,并不是原先的撰稿人员。林语堂先生在《记周氏兄弟》一文中回忆道:“语丝社常在北京中央公园茶话,平伯、伏老(孙伏园)、玄同、半农常到,有时达夫也来。”[8]川岛在《忆鲁迅先生和<语丝>》中也提到:“大抵在《语丝》出版到十多期之后,每月月底就必有一次集会,每次一桌两桌不等,如鲁迅先生、淦女士(《语丝》中的笔名是‘沅君’)等,始终未参加过;如周作人、钱玄同、江绍原、林语堂、王品青、章衣萍、吴曙天、孙伏园、李小峰、顾颉刚、林兰女士和我,几乎每次都参加的;后来如张凤举、徐耀辰、俞平伯、刘半农也每次都参加。”在创作实绩上,《语丝》的第9期才有俞平伯的文章《忆之第二十五》。至于孙福熙,《语丝》第24期才有他的文章《回国》。这恰恰说明了,任何的考据,都不及《语丝》本身有说服力。在鲁迅先生看来,16个撰稿人,各有自己的主张,“例如顾颉刚教授,投的便是‘考古’稿子,不如说,和《语丝》的喜欢涉及现在社会者,倒是相反的。不过有些人们,大约开初是只在敷衍和伏园的交情的罢,所以投了两三回稿,便取‘敬而远之’的态度,自然离开。连伏园自己,据我的记忆,自始至今,也只做过三回文字,末一回是宣言从此要大为《语丝》撰述,然而宣言之后,却连一个字也不见了。于是《语丝》的固定的投稿者,至多便只剩了五六人。”[1]在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中,语丝社的成员有:“周作人、林语堂、章川岛、孙伏园等。”[9]这种说法比较接近历史真实。据笔者统计,《语丝》北京时期各主要作者的作品数为:周作人:351篇;鲁迅:78篇;刘半农:57篇;废名:29篇;衣萍:28篇;川岛:27篇。川岛位列第6。即便是在固定的投稿者中,各方思路抵牾的现象也时有发生,《语丝》第42期江绍原的《仿近人体骂章川岛》和川岛的《狗尾巴》,第66期川岛的《吠声》和第69期周作人的《致川岛》便是明证。

在《语丝》创办的初期,川岛功不可没。他虽不是主编,但也意气风发、豪气干云地想做一番事业的。值得一提的是,《语丝》北京时期(第1至156期)的实际主编存疑。16投稿人本是孙伏园邀来的,但就上文引用的鲁迅先生的话看来,此时的他已经是《京报副刊》的编辑。而鲁迅口中小峰和川岛在《语丝》第18期登载《启事》中的周作人看来,只是“兼管发稿校对及发行的事”,《语丝》“别无专任编辑的人”。他认为“帮同着看稿原是大家共同的任务”。川岛在回忆文章中也没有明确提到《语丝》北京时期的编辑,只说:“到1926年的下半年,鲁迅先生、伏园和我,先后到厦门去,《语丝》的一切事情,就偏劳了周作人先生和李小峰了。”[2]

《语丝》北京时期,川岛与鲁迅的关系颇为亲厚。笔者查询了《鲁迅全集》第十一卷中收录的鲁迅在1925年至1930年的所有信件,发现鲁迅和川岛的通信非常频繁。其中,1925年1封;1926年13封;1927年15封;1928年17封;1929年9封;1930年6封。[10]其实,据袁良骏先生所拟的《川岛先生生平著作简表》[11]所言,早在1920年秋,川岛就因为习《中国小说史》课程而与鲁迅结识。据彭龄所说:“当时鲁迅先生在北大国文系教授中国小说史,川岛是从不缺课的学生之一。”[12]在1923年4月8日的鲁迅日记中有这样的记载:“晴。星期休息。上午丸山、细井二君来,摄一景而去。下午伏园携惠迪来,因并同二弟及丰一往公园,又遇李小峰、章柔尘,同饮茗良久,傍晚归。”[10]他在《晨报副刊》发表的《撒坦的行径》(内容比较杂,以星号分开,但都属于“社会批评”和“文明批评”之列。①详见鲁迅1925年4月28写给许广平的信。鲁迅《两地书》,《鲁迅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63页。鲁迅在信中认为:“中国现今文坛(?)的状况”“最缺少的是‘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批评“旧制度的顽固党”,批评“帝制遗毒”等)时,用的是“柔尘”这个名字。“川岛”是笔名,非常日本化,用起来也很偶然。1922年,日本学者片上伸来北京大学讲学时,川岛(“校长办公室西文秘书兼哲学系助教”[11])正好负责记录。其后《晨报副刊》发表这个讲稿(《教育比革命还要紧》)的时候需要署记录人的名字,偏巧此时他在读一本主人公叫川岛的日本小说《不如归》,就顺手把这个名字写上了。因他也是绍兴人,和鲁迅算得上是老乡,茗谈起来讲些方言土语,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亦不可免。同年10月24日鲁迅在致孙伏园的信中说道:“昨函谓一撮毛君及其夫人拟见访,甚感甚感,但记得我已曾将定例声明,即一者不再与新认识的人往还,二者不再与陌生人认识。我与一撮毛君认识大约已在四五年前,其时不在真正‘章小人佞’时代,当然不能算新,则倘蒙枉顾,自然决不能稍说魇话。然于其夫人则确系陌生,见之即与定例第二项违反,所以深望代为辞谢,至托至托。”[10]此处的“一撮毛君”便是川岛。“一撮毛”的来历,现在已经无史料确实可考了,只能作为“逸事”抛洒在历史的长河中。在彭龄的散文中对此是这样描述的:“由于他留的发型,被学友们戏称作‘一撮毛’,鲁迅先生不知为何也知道了”。以至于1923年冬,鲁迅先生把《中国小说史略》赠送给川岛时,在扉页上作了这样的题签:

请你

从“情人的拥抱里”

暂时汇出一只手来,

接受这干燥无味的

《中国小说史略》。

我所敬爱的

一撮毛哥哥呀![12]

现在这段题签大多数都被用来形容鲁迅先生幽默、风趣的一面,其中包含的人间情意似乎被有意识地封存了。“一撮毛君认识大约已在四五年前”,以1923年的日期来算,显然要早于1920年,恐是鲁迅先生记忆有误。除此之外,“城内的青年学生们,到了春秋佳日,每逢星期天,常常到西直门外骑驴玩”,他们也会邀请鲁迅先生与他们同往,川岛“就是一个最爱骑驴的人”。[13]所以对鲁迅先生路上谈到的“骑术”,印象很深。而且,据川岛先生《忆鲁迅先生和〈语丝〉》文载,鲁迅先生在《语丝》上共发表诗、小说、散文有43篇。由此可见,鲁迅和川岛的关系在“语丝”时代是友好密切、“没有间隔”的。

周氏兄弟失和(1923年7月14日)之时,川岛正好住在“八道湾宅的外院”,和两人是邻居。不过事情发生之后,鲁迅先生就住到砖塔胡同去了。在《弟与兄》[14]一文中,川岛回忆起“那一月的”午后,鲁迅到他家小院拿“洋铁水杓”从水缸里舀水喝。他本欲请鲁迅进屋喝茶,结果鲁迅却说:“勿要惹祸,管自己!”鲁迅回到自己院子里,没多久,里院就传出“周作人的骂声”,川岛于是走到里院,发现周作人正拿着“尺把高的狮形铜香炉”要砸,他“把它抢下来”,劝周作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次日,周作人写了一篇题为《破脚骨》的短文拿到外院”来给川岛看。川岛不记得后来收编在哪里了,其实是收编在《雨天的书》中,1925年12月由新潮社初版。在这篇文章中,周作人介绍说:“‘破脚骨’——读若 Phacahkueh,是我们乡间的方言,就是说‘无赖子’”,“这个名词的本意不甚明了,望文生义地看去,大约因为时常要被打破脚骨,所以这样称的吧”,[15]现在这样看来,周作人是有所指了。鲁迅没有去参加语丝茶话会,跟兄弟失和也是有莫大关系的。从《语丝》北京时期川岛发表的文章来看,他并没有因为鲁迅与周作人的恩怨而疏远其中的任何一人。《人的叫卖——呈开明先生》、《吠声》、《岂非头等文明也哉》都是与周作人直接交流的(虽然意见不尽相同,甚至相反)。多年以后,川岛对“兄弟失和”写出了自己的看法:“倘若周启明迷途知返,将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14]这明显是站在鲁迅一边的。

这段时期是川岛创作力的旺盛期,他共在《语丝》发表小说2篇(《语丝》第32期的《爱国》和第7期的《家兄的几篇日记》),题名为《诗》的现代散文诗2篇(在《语丝》中算1篇)和19篇散文。他1923年由新潮社出版的散文集《月夜》,也在1926年8月由新潮社再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印行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鲁迅选编),收录了《月夜》中的《惘然》,《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郁达夫选编)则收入了其中的《莺歌儿》,郁达夫对川岛的评价是:“川岛人本幽默,性尤冲淡,写写散文,是最适宜也没有的人。”①详见《中国新文学大系·散文二集》导言部分。郁达夫选编《中国新文学大学·散文二集》,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印行,1935年10月初版。这段评价在说明川岛散文写作能力的同时,也折射出郁达夫的散文观。但对鲁迅来说,“幽默”、“冲淡”是不够的,对社会现实要猛烈攻击,鲁迅在1925年6月28日写给川岛的信中说,“只宜用散文,如‘杂感’之类,而造语还须曲折”。[10]对于鲁迅先生的话,川岛表示同意,他认为“《语丝》在开始时期,无论内容还是形式,都体现了鲁迅先生的这种战斗精神的。他们以散文为主要战斗武器,并利用它的特点,有时鲜明、泼辣,毫无顾忌的;有时幽默,滑稽,隐约其词地来作斗争。”

其实,《语丝》的文体呈现比较复杂,不能一言以蔽之。孙伏园先生在《语丝》第52期(1925年11月9日)首次提及“语丝的文体”,他认为,《语丝》“尊重各种文体的自由,并没有任何规定。四十五期以来的渐渐形成的文体,只是一种自然的趋势。”周作人在第54期(1925年11月23日)《答伏园<论语丝>的文体》一文中也认为《语丝》没有什么特殊的文体,“本来就没有什么限制,所以也就无需加以修正”,当然,他不希望《语丝》变成幽默杂志,也认为《语丝》发刊词中的“对于政治经济问题也没有什么兴趣”,不代表“不谈政治”。而对鲁迅来说,《语丝》的特色是在“不意中显露”出来了,那便是此后文学史上谈及“语丝体”必要引用的一句话:“任意而谈,无所顾忌,要催促新的产生,对于有害于新的旧物,则竭力加以排击。”[1]这与周作人在发刊词中所言的“冲破一点中国的生活和思想界的昏浊停滞的空气”,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1927年10月24日,《语丝》遭奉系军阀张作霖的查封。1927年10月30日,发行所北新书局也因此被封闭(《语丝》第4卷第1期的“启示二”中有这样的话:“本刊因在北京出版有困难,以后委托上海北新书局发行”)。究其原因,鲁迅先生认为是“语丝派”“不愿意在有权者的刀下,颂扬他的威权,并奚落其敌人来取媚”。[1]无论如何,《语丝》的发行受阻是确定无疑的事,其发行地也由北京迁至上海。上海时期(《语丝》真正在上海复刊是在1927年12月17日的第4卷第1期),《语丝》的编辑分别为鲁迅(第4卷1-52期)、柔石(第5卷1-26期)和北新书局的老板李小峰(第5卷27-52期)。据柔石1929年1月11日的日记记载:“晚上鲁迅先生问我,明年(指旧历)的《语丝》,要我看看来稿并校对,可不可以。我答应了。同时我的生活便安定了,因为北新书局每月给我四十元钱,此后可以安心做点文学上的工作。”[16]这段话很清楚地说明了柔石担任《语丝》的实际编辑是因为鲁迅的推荐,其接编《语丝》的时间是1929年,既非川岛在《忆鲁迅先生和〈语丝〉》一文中所说的1928年10月,也非鲁迅先生在《柔石小传》[17]中所说的1928年12月。据鲁迅先生回忆,《语丝》自由他本人担任编辑以来,“时运就很不济了,受了一回政府的警告,遭了浙江当局的禁止,还招了创造社式‘革命文学家’的拼命的围攻。”[1]政府的警告,“有人说”是因为《语丝》第4卷第12期(1928年3月)发表的白薇写作的话剧——《革命神的受难》影射了蒋介石政府。里面有这样的台词:“你阳假革命的美名,阴行你吃人的事实。”“你阳称和某某伟人一致努力北伐,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实行彻底的革命;阴则昼夜在想办法,将要怎样地去残杀同类,怎样地去剥夺国力,结局务必要达到狡兔死,走狗烹,给你一个人无忧无虑地做军阀以上的帝王!”“禁止的缘故也莫名其妙,有人说是因为登载了揭发复旦大学内幕的文字,而那时浙江的党务指导委员老爷却有复旦大学出身的人们。”这大概是指《语丝》第4卷第32期(1928年8月)刊载了冯珧《谈谈复旦大学》的文章,揭露了复旦大学内部一些腐败情况,触动了相关人士的神经。这件事在川岛的回忆录中是有佐证的,他“问过当时也在杭州国民党浙江省党部中担任差使的吕云章,她是鲁迅先生在女师大任教时的学生,据她说,《语丝》之被禁被扣,是因为‘不革命’。那是1928年中的事。跟着,鲁迅先生就由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呈请密令通缉了,罪名是‘堕落文人’”;事实上,早在《语丝》第4卷第3期(1927年12月),鲁迅就曾发表过《吊与贺》,谈及刊物在北京时期被禁的事实:

《语丝》在北京被禁之后,一个相识者寄给我一块剪下的报章,是十一月八日的北京《民国晚报》的《华灯》栏,内容是这样的:

吊丧文

孔伯尼

顷闻友云:“《语丝》已停”,其果然欤?查《语丝》问世,三年于斯,素无余润,常经风波。以久特闻,迄未少衰焉。方期益臻坚壮,岂意中道而崩?“闲话”失慎,“随感”伤风欤?抑有他故耶?岂明老人再不兴风作浪,叛徒首领无从发令施威;忠臣孝子,或可少申余愤;义士仁人,大宜下井投石。“语丝派”已亡,众怒少息,“拥旗党”犹在,五色何忧?从此狂澜平静,邪说歼绝。有关风化,良匪浅鲜!则《语丝》之停也,岂不懿欤?所惜者余孽未尽,祸根犹存,复萌故态,诚堪预防!自宜除恶务尽,何容姑息养奸?兴仁义师,招抚并用;设文字狱,赏罚分明。打倒异端,惩办祸首;以安民心,而属众望。岂惟功垂不朽;易止德及黎庶?抑亦国旗为荣耶?效《狂飙》之往例,草《语丝》之哀辟,当仁不让,舍我其谁?朝野君子,乞勿忽之。

用语残酷,曲折地反映出《语丝》的艰难处境以及所谓权力话语的无情压抑。

至于“创造社”的围攻,由郭沫若的《“眼中钉”》、《创造十年》以及鲁迅的《上海文艺之一瞥》等文看来,仍旧存在着文艺观迥异的问题。由此联系到鲁迅的描述:“自从我万不得已,选登了一篇极平和的纠正刘半农先生的‘林则徐被俘’之误的来信以后,他就不再有片纸只字;江绍原先生绍介了一篇油印的《冯玉祥先生……》来,我不给编入之后,绍原先生也就从此没有投稿了。”[1]鲁迅曾在1930年2月22日写给川岛的信中说:“‘语丝’派的人,先前确曾和黑暗战斗,但他们自己一有地位,本身又便变成黑暗了,一声不响,专用小玩意,来抖抖的把守饭碗……贱胎们一定有贱脾气,不打是不满足的。今年我在《萌芽》上发表了一篇《我和〈语丝〉的始终》便是赠与他们的还留情面的一棍。”[10]笔锋直指钱玄同、鼻公、林语堂和江绍原,批评他们失掉了“文明批评”与“社会批评”,失掉了“不愿在有权者的刀下,颂扬他的权威,并奚落敌人来取媚”的独立精神。不过,《语丝》终究是“消沉”下去了,这种局面虽“实为可惜”,却也不可阻挡。《语丝》的最终停刊是在第5卷第52期(1930年3月10日)。

北洋军阀占据北京之后,“五四”以来的进步知识界遭到迫害,北大的林语堂、沈兼士等人纷纷走避。厦门大学国学院为其敞开了大门,鲁迅先生和川岛也先后受邀加入其中。川岛在《和鲁迅先生在厦门相处的日子里》说:“我们怎么忽然会从北京路远迢迢的赶到厦门去的呢?主要是因为林语堂的关系;他要回到厦门大学去做文科主任,并且厦门大学要创办国学研究所,就把我们拉去了。”[18]川岛在厦门担任出版部干事(1926年12月)。据《不息的浪涛——厦门大学解放前革命斗争风貌》一书记载,虽然厦大国学院请来了社会名流改革风气,但“学校主要负责人的尊孔复古思想并未根本克服,他公开提出‘保存国故,网使或坠’的口号……他的亲信,理科主任兼大学代理秘书刘树杞,恃势弄权,歧视文科,竭力排挤进步教授,迫使国学研究院主任沈兼士和教授孙伏园、鲁迅不得不先后愤然离校”,[19]鲁迅的离开直接引发了厦大的学潮,1927年3月厦大出版部撤销,川岛在4月即赴“杭州国民党浙江省党部宣传部工作。十余日后,转赴浙江省政府秘书厅任科员”。担任公务员的时间不长,6月,他便去杭州《国民日报》担任编辑了。

《语丝》被禁之时,《山雨》半月刊上发表了《从<语丝>的被禁说到屁禁》(1928年6月),这是川岛和“雪花社”的张孟闻在期刊上的第二次通信(第一次通信发表在《语丝》第55期,题目为《答雪花社张孟闻先生》),川岛在信中表示了他的愤怒。《语丝》移沪之时,川岛尚在“杭州教书”(1927年6月,川岛“就任杭州浙江大学农学院教授,兼任省立高级中学教员”),他听闻鲁迅先生的以前学生吕云章说,“《语丝》之被禁被扣,是因为‘不革命’”,[18]在《语丝》第4卷第4期(1928年1月)发表的《小杂感补遗》中,他曾因此“补遗”了鲁迅先生的话。鲁迅的原句是:“革命的被杀于反革命的。反革命的被杀于革命的。不革命的或当作革命的而被杀于反革命的,或者当作反革命的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并不当作什么而被杀于革命的或反革命的”(见1927年12月17日《语丝》周刊第4卷第1期的《小杂感》),他补的句子是“假革命的是为自己吃饭,不革命的也是为自己吃饭,反革命的还是为自己吃饭;那么革命的呢?也是为自己吃饭,子曰:‘食,色,性也。’若论到‘色’,那么把吃饭改作‘老婆’便妥。”川岛用幽默、调侃的语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虽然流于油滑,但也大快人心。其实,在《语丝》第4卷第22期中的《溪边漫笔》(1928年5月)一文中,我们会进一步发现,除了气愤于“当局要取缔社会主义和自由恋爱,后来禁到‘社会通诠’与‘爱美的戏剧’也不能在书店里买”,“要写题目,最好是‘革命’,不论文学武学,吃饭睡觉,只需冠以‘革命’,准不会出岔儿”之外,于己来说,也是有原因的。他说道:“我呢,去年此时,因为不‘革命革命……’的嚷,被一位此次考取县长,从前不知道在做什么的同志挤飞了饭碗。”

这段时间,川岛的作品不多,共计小说1篇(《语丝》第49期的《赌徒日记》),随笔4篇(《与女偕亡》、《小杂感补遗》、《溪边漫笔》两篇),序言1篇(《语丝》第95期的《杂纂四种序言》)。对这一点,川岛是说因为自己“懒”,“人们说,心灰意懒是相连的事,我并不敢以此自饰,叫老朋友们听了担心,以为我整日价攒了眉头在忧国忧民,将要白发齿落弄出病来。”(见《小杂感补遗》)具体的原因比较复杂。一来,“无话可说,或有话而不敢言,警告和禁止,就是一个实证”,[1]这可视为外因;二来,“虽总想有反抗精神,而时时有疲劳的颜色,大约因为看得中国的内情太清楚,所以不免有失望之故吧。由此可知,见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庄子所谓‘察见渊鱼者不祥’,盖大独为将为众所忌,且与自己的前进,亦复大有妨碍也。”①详见鲁迅1925年3月31日写给许广平的信。鲁迅《两地书》,《鲁迅全集》(第七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版,第32页。这则可视作内因。

从川岛在《语丝》发表的二十多篇文章来看,他始终有一种破损的气质。有时忧伤(如《桥上》)而热情(如《一个小动物之诞生》),有时愤怒(如《欠缺点缀的中国人》、《岂非头等文明也哉》)而悲悯(如《人的叫卖》、《假头发》等)。他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人。身份与经历令他成为了那个时代上佳的叙述人。他的文章更多地关涉此岸人生,而非彼岸。他是个理想主义者,血脉里流淌着热血与诗性。他的脆弱与坚强相互交融,彼此难以真正区分清楚。

他做着“荒唐”的梦,生计的恐慌敲击着他的脆弱,无奈有些困顿会得到解决,而有些困顿则会无疾而终,梦醒后还是要面对现实世界带给他的一切(《一个荒唐的梦》)。同时,他也想着去抗争,抵御人性里悲凉凄清的一面,比如在《人的叫卖》中他回忆起1920年秋天,他“从北京到太原去”,正逢旱灾,“就在娘子关附近,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坐在一匹驴上,连驴带人,物主只要八块钱的代价也没有人要买”,他因此还想起“北五省旱灾以前的那次旱灾时”,“人如果饿死,家人都不敢哭。因为哭声出去之后就有人拿了明晃晃的刀和篮子来分割人肉”,他“听了只觉得惨与痛”。如此的社会现实,令有些声音不得不发。在《欠缺点缀的中国人》中,他针对“爱新觉罗溥仪迁居后海”一事发表了见解,认为这件事本是私事,但英美等国却接着“正谊”与“人道”的名义,要求“共同管理”,而换成自己的国家,他们则又是一番面孔。在前后的对比中,讽刺之意毕现。川岛还进一步指出“只要你爱中国的心在外国人之上,外国人也就不屑趣俎而可以有机会去爱他们的祖国了”,内在的原因还是在“国人”,这是发人深省并具有超越意义的。同样的,在第32期的《爱国》一文中,他也抨击了口上谈“爱国”,实则不然的“国梁”式的人们。

他有快乐,尤其是在《语丝》第13期《一个小动物之诞生》一文中,他写到自己的女儿时。但他也感受到某种幻灭感和空虚感,譬如在《药》中,他写道:“能说‘生’所给予我们的究竟是苦或乐吗?我想我们都不过在冒险罢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生命中某些镜头的捕捉和对于故乡的回忆,譬如在《桥上》(经过语丝第62期《我原是有两个鼻孔的》修改,文意更加晓畅)一文。如果非要给他的散文划分为“杂文”和“小品文”的话,那么这篇《桥上》可谓是其小品文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了。它既流露着让人落泪的悲伤也饱含着对生命前行的思考,读来很有“苦雨斋”(以周作人为中心的文学沙龙)散文的韵味。需要说明的是,叙述者“檀哥儿”不是作者,因此带有虚构的成分。而且三要素具备,称其是小说也不为过,可是情节性却稍弱,郁达夫所言的“冲淡”(语言质朴,意境恬静闲适、冲和淡泊)表现得比较明显。在文章中,“我”回忆了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的那个“伊”——阿英。“西岸开洋货铺”的阿英家和“姑母的住所”隔着一条河,“中间有桥”,“薄暮的时节,在桥上望不见落日,要是伊也在门口,那晚霞——晚霞般的美的便依稀能在西方觑见,见了使我感到幻灭。”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那一瞬间消失,记忆记取的只是晚霞带来的刹那的美好。不止薄暮时节,中午前后檀哥儿也会到桥上去看船,其实,他看的是英姑。两人生肖相合,“时常在桥上相遇,见了面彼此都带笑,笑的时候伊的脸上有两个酒涡”,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也总是害羞。不久,“我”便回家去了,“一夜来预备要和伊说的话也不及说”,这样的相遇便宿命式地在生活中戛然而止了。但对“我”来说,记忆的种子已经撒下,它“使我忽然感到当时的孤寂”。这种孤寂源于爱,源于“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他的语言有一种灵光涌现的华美,让你置身其中。也许,“我”想起的不仅是英姑,更是当时属己的一种安静的情调和氛围。而这些,都令人倍感珍惜,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处理也会显得更加郑重。

当然,这种情调和氛围是有依托的,它依托于故乡的晚霞、桥、河、船、渔夫、鲈鱼……这样的故乡是作者真实的故乡,是“有糟鹅,有茶油鱼干,另外还有麻酥糖”,有“周德和豆腐店的五香豆腐干”的故乡,是有祖母对我说“假头发”的故乡。《语丝》第30期的《晒开鹅肉》中,作者写道:“在我回忆中的故乡,不是故乡的风景”,“我蓦地想起来的故乡,是故乡的‘晒开鹅肉’”,“所谓‘晒开’者,就是被太阳晒的快要裂开的意思”。“晒开鹅肉”并不好吃,但人在饥饿的时候,却总能想起它。除了“晒开鹅肉”,家乡还有“毛筍”,“毛筍与晒开鹅肉全盛的时代,在故乡正是‘上坟船里看姣姣’的时节,也就是这里山桃盛开杏树放花的时节了”,“我那时所企慕的是迎面上山坟完了回去的船,船头上摆满了摘来的红杜鹃花,及缀着松花的松枝,和我年龄似等的小孩们吃着杜鹃,或吹着用杜鹃花作成的哨子,我那时便不由的神往,不由的起了身世之感。”作者的口吻是平静、天真而略带怅惘的,带着对故乡的情谊和对往日时间的执着留恋。追溯的过程中,实际的物不是,人也非。记忆中的东西作为一种存在被保留下来,它增添的不仅是人的沧桑,更是人的落寞。他也写诗,表达了对美的尊敬和追求。但那是随着潮流的,不具备明显的超越性。

也许他只是习惯于作为真实感受的寄存者、表达者而存在。他的真挚,令他的文字激情与柔美并存。从这个意义上说,川岛走的是一条不寻常的路。可是坦诚有时是会遭到攻击的。在与“现代评论派”的论争中,他无疑站在鲁迅这一边。前文提到的《反周事件答问》,对王子欣提出的:“现代评论社是不是如传言每月受章士钊的二千元津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现代评论社诸公之为章士钊呐喊、捧场,当是天职”的说法,川岛回答:“这许是流言,正如西滢之捧章士钊是否由于大洋,我概不确知。”然而,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现代评论派的陈西滢的痛处。他在《现代评论》第65期上的“闲话”中“说有人要能够证明他个人‘领受过三百元,三十元,三元,三毛,甚而至于三个铜子’,还有‘一个大’,他就不再说话,要是毫无证据,说什么‘概不确知’,是应当吃嘴巴的”。对这一点,川岛在《语丝》第70期《“西滢”的“吃嘴巴”》一文中毫不留情地给予了反击。“据我所知,本只有两千两百元,而西滢却竭力声辩没有领受三千元,似乎数目先就不对,活像我造谣。这转移的多么巧妙。”至于“津贴中是否由章士钊指定或由现代评论社诸位公决计划出多少钱来(三百元?三十元?……一个大?)给西滢做报酬,是他们自己的事”。言辞犀利,妙笔连珠。而对国内的“复古”,“爱做文言文”之流,川岛在《语丝》第5期《又上了胡适之的当》中认为:“能算出盘古开天辟地时用的一把斧子有多少分量,虽可显其渊博,却已走错了路。至于掉‘西式书包’,写古怪字,看梅兰芳,也可显其渊博,好古,却也走错了路。”

著文反驳是川岛理性思考之后的选择。在“反封建”的语境下,它反映的不仅是对一个问题不同的见解或意见的分歧,更是中国社会矛盾和文化转型过程中的种种纠葛。当然,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鲁迅杂文的一些特点,比如“批判性、否定性”和“主观性”。除了杂文文体自身的规约之外,跟川岛的模仿是分不开的。在《药》中,川岛的写过一句话:“‘希望’犹如荡妇,在那里蛊惑我们,我们并不想反抗,也许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是莫大的蛊惑,因而便在这蛊惑中求那朝不保夕的生活”,这句话在鲁迅的《野草·希望》中可见其面影;而《一个小动物的诞生》中“爱的翔舞与歌唱”则直接化自于里面的短句——“笑的渺茫,爱的翔舞”。模仿与学习对每一个写作者来说都是必经之路,在川岛的回忆里,鲁迅先生就曾批评“自己么现在不动笔,青年们写点东西又嫌他们写的不好,评头论足的指摘他们”的人(主要是一些教师),认为“这会使青年们不敢再写,会使出版界更没有生气的”,鲁迅鼓励他们“大胆地写作,而且写作的好”,这对川岛来说,无疑是一种精神力量。事实上,川岛的语感还是非常好的,“在《阿Q正传》头两章刚发表之后,有一天下午,鲁迅先生在北大上完课之后来到新潮社,从阿Q谈到绍兴话中‘攎’与‘摸’两个字在使用时的区别”。川岛认为,“‘攎一攎’与‘摸一摸’,含义是有轻重虚实之分的。若说‘我攎一攎’与‘摸一摸’,两句话的意思在表面上虽没有显著的不同,情味却大两样。‘攎’比‘摸’虽然轻些虚些,却也不等于我们所常说的‘抚摸’。因为如果用绍兴话来说‘攎一攎口袋’还可以译作‘抚摸抚摸口袋’,如果说我‘攎到屋里’译成‘我抚摸到屋中’,就不成话了。”[20]他对汉字的比较辨析,显得郑重,令人钦佩。王子欣也曾说:“语丝社的诸位我都五体投地地钦佩,格外是鲁迅和岂明,其次便是你,不但思想方面,就是文章,我高兴时也愿意模仿。”

川岛的价值不应被忽视。他的价值不仅在《语丝》研究和鲁迅研究中,更在他的作品本身。他拒绝了思想上可怕的单一性,开拓出自己的文章风格(尤其是散文)。它们既是面向个人的,也是面向社会的。在对社会人生的艰难的思索与执著的叩问中,川岛保持了新鲜的视角,维护了单纯的精神力量。他告诉我们不要轻易去相信这个时代编织出来的任何结论。然而他终于消失在人山人海中,他的作品“也早随那个时代而湮灭”[21]不闻了。

[1]鲁迅.我和《语丝》的始终[M]//三闲集·鲁迅全集:第四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64.

[2]川岛.忆鲁迅先生和《语丝》[M]//和鲁迅相处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27.

[3]川岛.说说语丝[M]//和鲁迅相处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38.

[4]孙郁.《语丝》内外[J].十月,2005(5).

[5]周作人.周作人日记(中册)(影印本)[M].郑州:大象出版社,1996:408.

[6]李何林.近二十年中国文艺思潮论[M].上海:光华书店,1938:196.

[7]钱理群,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4.

[8]林语堂.记周氏兄弟[M]//鲁迅博物馆,鲁迅硏究室,《鲁迅硏究月刊》.鲁迅回忆录(中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765.

[9]朱栋霖,丁帆,朱晓进.中国现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24.

[10]鲁迅.鲁迅全集:第十一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11]袁良骏.川岛先生生平著作简表[M]//川岛.川岛选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136.

[12]彭龄,章谊.岁月留痕[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6:49.

[13]川岛.大师和园丁——鲁迅先生与青年们[M]//和鲁迅相处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7.

[14]川岛.弟与兄[M]//和鲁迅相处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47.

[15]周作人.雨天的书[M].止庵校订.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6]赵帝江,等.柔石日记[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1998:110.

[17]鲁迅.柔石小传[M]//二心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71.

[18]川岛.和鲁迅先生在厦门相处的日子[M]//和鲁迅相处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50.

[19]郑文贞.不息的浪涛——厦门大学解放前革命斗争风貌[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1986:34.

[20]川岛.当鲁迅先生写《阿Q正传》的时候[M]//和鲁迅相处的日子.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11.

[21]川岛.川岛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130.

Chuan Dao——An Important Writer Not to Be Ignored in Yu Si

ZHU Wei,WANG Da-min
(Department of Chinese,Anhui University,Hefei230039,China)

In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a magazine titledYu Si,Chuan Dao’s contributions should not be ignored.His value lies not only in the study on Lu Xun and the magazine but also in his works themselves.By reviewing the history ofYu Si,this paper expound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huan Dao and the magazine and affirms the style exploited by Chuan Dao.The essays are both individual and society-oriented,and in his formidable consideration on and persistent query of social life,Chuan Dao has maintained a fresh perspective and a pure spiritual power.

Yu Si;Chuan Dao;style

I206.6

A

1674-5310(2011)-03-0016-08

2011-02-25

朱威(1987-),女,江苏盐城人,安徽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王达敏(1953-),男,安徽枞阳人,安徽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小说与文学思潮研究。

(责任编辑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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