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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标准论与价值评价中心论的根本对立
——毛泽东知行观与杜威知行观之比较

2011-04-13蒋晓东龙佳解

河南社会科学 2011年3期
关键词:杜威价值评价

蒋晓东,龙佳解

(湖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实践标准论与价值评价中心论的根本对立
——毛泽东知行观与杜威知行观之比较

蒋晓东1,龙佳解2

(湖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2)

杜威的知行观与毛泽东的知行观虽然在关于知识的来源和验证上存在一些表面上的相似之处,但实质上杜威是以价值评判而非实践验证作为判断知识真伪的根本途径的,因为他坚持人的行动要以价值评价为中心。在知行观总体上,两者有着本质区别,主要表现为:在知识本质上,是唯物辩证的真理观与相对主义知识观的根本对立;在知识的验证上,是实践标准论与价值评价中心论的根本对立;在实践或者行动的本质上,是作为社会历史基础的实践与个体适应环境的行为的根本对立;在认识路线上,是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路线与含混的经验主义的根本对立。

知行观;实践标准;价值评价;比较;区别与对立

但是,由于人的实践活动是不断向前发展的,所以人的认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也会随着人们的社会实践而由浅入深、由低级阶段到高级阶段不断向前发展。就具体的某个阶段来说,人们在实践中获得的关于事物的真正知识只具有相对的真理性。毛泽东指出:“马克思主义者承认,在绝对的总的宇宙发展过程中,各个具体过程的发展都是相对的,因而在绝对真理的长河中,人们对于在各个一定发展阶段上的具体过程的认识只具有相对的真理性。无数相对的真理之和,就是绝对真理。”[3]因此,在毛泽东看来,人们获得的每一个真理性认识都是相对性和绝对性的统一,总体来说,知识是绝对真理和相对真理的辩证统一。

但是杜威认为,一切知识在诉诸个人的行动之前都是实验性的,“所有概念、学说、系统,不管它们怎样精致,怎样坚实,都必须视为假设”[4],因而,在人的行动发生之前不存在真正的知识。假设要确证为真理,必诉诸人的行动。杜威说:“如果观念、意义、概念、学说和体系,对于一定环境的主动的改造,或对于某种特殊的困苦和纷扰的排除确是一种工具般的东西,它们的效能和价值就全系于它们工作的成功与否。如果它们成功了,它们就是可靠、健全、有效、好的、真的。如果它们不能排除纷乱,免脱谬误,而它们的作用所及反致增加混乱、疑惑和祸患,那么它们便是虚幻。”[4]

分析杜威的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出其含混和矛盾之处:首先,给予具体某个人的现成的概念、学说、系统等对于他人来说,是不是在他人的行动中成功所获得的呢?倘若不是,怎能得存下来,如果是,又怎能视为假设?其次,某种观念、学说使某人的行动成功,那么这种学说对他来说是真理,对他人又只能视为假设,甚至对某人的下一次行动又只能是假设。如果杜威要避免这些悖论,就只能完全从他的实验经验主义的特殊主义的建构论的立场出发,认为每个人在自己的行动中所获得的观念、知识是依据个人所处的特定的对象、环境以及个人特殊的经验建构而形成的,因而不包括任何普遍的、适用于他人的内容和成分。因此,即使人们在行动之前所面对的观念、学说、知识等已经是他人诉诸行动而获得成功的认识也只能被视为假设。这就将真理完全视为个别性的知识,否认它们包含着普遍性成分,否认它们是相对性和绝对性的统一。由此可见,杜威在这里既是由特殊主义走向了相对主义,又是主张一种主观的建构论。从这种特殊主义的主观建构论出发,每个人在自己的一次实践中所获得的知识、观念,对他人和人类知识的总体乃至于他本人的下一次实践活动来说均是无用之物,毫无借鉴之可能。这就在逻辑上必然否认人们的知识总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向前发展的,是一个从相对真理不断走向绝对真理的过程。

二、以实践验证抑或以价值评价为中心的根本对立

毛泽东在《实践论》中坚持将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而杜威主张作为假设的知识只有诉诸人的行动才能得知它是否为真理。从表面上看,似乎二者都主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但是全面考察杜威的观点就可发现,用人的行动成功与否验证知识的真伪相对于根据价值评价来选择指导行为的知识,只是摆在其思想的次要位置,相反价值评价却在杜威的知行观中处于中心位置。实际上这不难理解,这是他的相对主义知识观在逻辑上的必然要求。因为杜威认为,一切观念、学说在诉诸人的行动之前只能是假设,因而一切观念、学说都是平等的,在内容上无真假之分,在价值上无高低之别。但是人只能在众多的观念、学说中选择某种或几种作为自己在行动中控制环境的工具。因此,对观念、学说的选择和对它们的价值评价就成为人的行动能否成功的首要问题。因此,杜威认为人类行动的根本难题是价值选择,价值选择的根本难题是价值判断。由此,他提出要将“价值判断”而不是“价值”作为价值哲学研究的核心概念和核心问题;讨论价值的方式,要从通过描述关于价值的直接经验界定价值转换为从因果关系上和操作上界说价值,即强调人的行动是以价值评价为中心的创造价值的过程;并且建构起了自己的实验经验主义的价值判断理论。杜威自认为这是他的价值哲学所发动的一场“哥白尼式的革命”。

那么,杜威是如何解决人们行动中价值选择、价值判断的根本性难题的呢?他认为,可以借助于他所提供的“评价判断”来解决。“评价判断”是一种通过引导行动而创造价值、确定价值的判断。评价判断既是关于经验对象的条件与结果的判断,也是对于我们的愿望、情感和享受的形成应该起着调节作用的判断[5]。它是一种以现实为基础而形成的对行动结果的预测性判断。杜威明确地指出,评价在这里不是陈述,而是分析、权衡、预测、判断,是一种认识性活动。

在此,我们看到,杜威价值哲学上的“哥白尼革命”在对各种观念、知识的价值选择上,仍然只不过是借助于价值判断来对它们进行评判、选择。这种价值评价活动是一种认识活动,它所依据的标准也是一种主观性认识,从而陷入了用意识判断意识、在意识范围之内评判真理的窠臼,只不过在价值评判的内容和功能上,比过去的价值哲学有所增添,并且强调价值评价是一种智慧性认识,而不仅仅是一种欲望、情感的表达。

与此相反,毛泽东指出,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排斥一切把认识与实践分裂开来的错误理论。他认为,人的认识开始于实践经验,源于经验的感性认识有待于深化,进一步上升为理性认识。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的辩证运动形成了关于事物的真正知识。但是认识运动还没有完成,理论还必须用来指导新的实践并接受实践的检验,这是检验理论和发展理论的过程,是认识过程的继续。

但是,毛泽东认为用人们的实践活动来检验某种理论与用这种理论来指导人们的实践活动是同一个过程,它们只是对这同一过程的两种不同视角。当我们从人们的实践活动需要观念、理论作指导来看,能够作为实践活动的指导的理论人们必定相信它是正确的。这也就是说一种观念、理论能够发挥指导作用必须以人们相信它是正确的为逻辑前提。因为生活、实践毕竟不能完全等同于科学家的实验,也就是说不能完全等同于杜威所说的具有盲目性的实验性探索。所以,认识过程中的第二次飞跃,即理性认识又回到实践中去的飞跃,实质上是用由实践经验经过科学抽象而形成的科学理论去指导人们的实践的过程。由此,我们必须肯定经过对正确的、丰富的感性认识科学抽象所形成的理性认识,应该可以视作是绝对性和相对性相统一、已从特殊性上升为普遍性的真理,而不是杜威所说的“假设”。

所以,在毛泽东那里,实践检验真理同时又是普遍真理与具体实际相结合的过程。普遍真理并不等同于人们行动的具体方案和对于具体问题的具体答案。相反,人们行动的具体方案的形成和对具体问题的解答必须依据于人们对其行动的特殊处境的认识,普遍真理则给人们提供了赖以形成这种正确认识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也因此可以说,实践检验真理同时也是普遍性认识同特殊性经验相作用的过程,这一过程的最终成果就是形成能够使人的行动达到预期结果的具体的计划、方案等。

三、作为社会历史基础的实践与个体适应环境的行为的根本对立

毛泽东的知行观以实践为中心,强调理论来源于实践,又反过来为实践服务。而杜威同样宣称,他的实验经验主义哲学的根本意义就是对经验和行动的强调。虽然两者都重视实践,但是他们对于实践的理解不同,毛泽东所讲的实践是人们改造自然、变革社会的活动,而杜威所指的实践只是一种个体适应环境的行为。

在《实践论》中,毛泽东认为,实践是人们“根据于一定的思想、理论、计划、方案以从事于变革客观现实的”活动[3],主要包括生产活动、阶级斗争和科学实验等基本形式,实践的真正主体是广大的人民群众。在这里,他强调实践是构成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的基础。正如马克思所说,“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6],社会生活的全部就是连续更替、不断进行的社会实践。因为构成社会的人是从事实践活动的人,他们所从事的实践活动是社会关系形成的基础,并且推动着社会发展、使社会从一种社会形态进化为另一种社会形态,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是通过人的实践活动而不断向前发展的历史,所以,恩格斯强调他们正是“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6]。

而杜威则将行动等同于人的具体的生活,人的生活又归结为有机体对环境的适应。因此,行动就是有机体与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杜威认为,人的行动就是人的有机体受到环境刺激,作出一种反应。当然,杜威也反对用行为主义的“刺激—反应”的消极反应论模式来解释人的行为,这会将人的行为等同于动物的本能行为。他强调,人对环境刺激的反应是“合目的的适应”,它是主动的、能动的。人的行动“就是去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去接受从外面强加在我们身上的感觉”[7]。

由于实用主义和工具的实验主义强调个人的重要地位,所以实践被理解为是个体适应环境的行为,是人们用来躲避危险、寻求安全、解决问题的一种手段。由于杜威将人等同于有机体,人的行为也就成为有机体与环境的相互作用,这种离开人的社会性来谈论实践,必定会否定个体的实践同社会历史的联系,个体的实践被看做是游离于社会历史之外、与社会发展无关的东西。与此相反,马克思主义强调实践是个体与社会发展的根本联结点。每个个体通过自己的实践活动参与到社会发展中去,既推动了社会的发展也实现了自身的发展。

毛泽东认为实践活动是自觉性与探索性的统一。一方面,实践是人们自觉的、有目的的改造客观世界的活动;另一方面,从事实践活动的人们,由于受到各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在实践中经常变更自己的目的与计划,有时甚至需要经过反复的失败,才能纠正错误的认识,在实践中取得预想的结果。这说明实践又是实验性的。而在杜威看来,人们所生活的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人的行动只是一种实验探究,整个行动就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但是,杜威未能看到人们所生活的世界既是不确定的,又是确定的,是不确定性与确定性的统一。杜威为了反对过去人们对绝对确定性的追求,片面地强调了世界的不确定性,从而夸大了人的行动的探究性的方面,否定了人的行动具有自觉性的一面,错误地将人的行动视为盲目的探索性活动。

四、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路线与含混的经验主义的对立

虽然毛泽东的知行观和杜威的知行观都强调知行的联系,主张行动—知识—行动的路线图,但是两者的理论基础却完全不同。

毛泽东的知行观以唯物辩证的认识论为理论依据,既唯物又辩证地理解知与行、认识与实践、主观与客观的关系。一方面,主观与客观、认识与实践是对立的,这种对立构成了人的实践活动的逻辑起点;另一方面,主观与客观、认识与实践又是统一的,这种统一通过人的实践活动去实现,并且是人的实践活动达到预想结果必不可少的前提。所以,一方面,相对于认识来说,实践始终处于基础地位,是第一位的,认识的来源和检验必须依赖于实践;另一方面,认识又反作用于实践,为人们的实践活动提供指导,离开认识指导的实践是盲目的实践,它不可能达到预想的结果。从认识到实践,再从实践到认识,认识与实践相互制约、相互作用,不断循环向前发展,每一次循环都进入一个更高级的阶段,从而实现知与行、认识与实践的具体的历史的统一。

而杜威的知行观则是以其实验经验主义为基础的。“经验”是杜威哲学大厦的基石,也是理解其哲学的出发点。他说:“‘经验’是一个詹姆士所谓具有两套意义的字眼,好像它的同类语‘生活’和‘历史’一样,它不仅包括人们做些什么和遭遇些什么,他们追求些什么,爱些什么,相信和坚持些什么,而且也包括人们是怎样活动和怎样受到反响的,他们怎样操作和遭遇,他们怎样渴望和享受,以及他们观看、信仰和想象的方式——简言之,能经验的过程。……它之所以是具有‘两套意义’的,这是由于它在其基本的统一之中不承认在动作与材料、主观与客观之间有何区别,但认为在一个不可分析的整体中包括着它们两个方面。”[8]可见,杜威的“经验”概念既是一个名词也是一个动词,它既指作为认识、经历过程之结果,又指人与周围世界的交互作用过程。杜威认为这样就可以将经验的概念扩充为能够消弭主观与客观、唯物与唯心对立的包罗万象之物,并可以此来克服传统哲学主观与客观、物质与精神的二元对立。这表明在批判传统哲学“二元论”的过程中,杜威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用主观与客观、物质与精神之间的相互依存与相互作用取代了它们的区别与对立。

杜威强调主观与客观、物质与精神之间的统一,但是他忽视了它们之间的统一正是以它们之间的区别与对立为前提的。正是从这种含混的“经验”概念出发,杜威抹杀知行之间的区别,将行动等同于知识、观念。他说:“就‘行动’一词字面上和存在上的意义而论,观念就是所实行的行动。”[8]从而陷入了片面的知行合一论。

通过以上比较,我们可以看出,由于他们都非常注重对于人的认识与实践活动的考察与研究,在具体每个人的生活中,认识和实践的形式上表现出千差万别,但总有其共同点,所以,他们的知行观难免会存在某些个别的表面上的相似之处。然而,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在总体上这两种知行观是根本对立的,而片面性、逻辑上的含混与自相矛盾构成了杜威思维方式的某种特质。

[1]斯塔尔.毛泽东的政治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2]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国外研究毛泽东思想资料选辑[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8.

[3]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杜威.确定性的寻求[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5]杜威.哲学的改造[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

[6]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杜威,班特里.认知与所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5.

[8]杜威.经验与自然[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B0

A

1007-905X(2011)03-0062-04

毛泽东的实践哲学与杜威的行动哲学的关系问题是国外学者研究的焦点问题之一。在许多国外学者看来,毛泽东与杜威在关于知行关系的论述上存在着明显的相似之处。比如,美国学者斯塔尔就曾指出:“和杜威一样,毛也认为思想观点是从实践经验中产生的,并反过来影响实践经验。”[1]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马尔库塞也这样评价毛泽东的《实践论》:“其中,杜威的东西多于马克思的。”[2]近年,国内一些学者也抓住毛泽东《实践论》中的某些论点,错误地进行实用主义解读。笔者认为,这一做法并不正确,因此,非常有必要对毛泽东唯物辩证的知行观与杜威的实验经验主义知行观进行较为全面的、准确的比较分析,以澄清上述曲解与误读,获得对两者关系的正确认识。通过这种比较分析,我们就会发现两种知行观的相似之处仅仅是个别的、肤浅的,相反,它们之间却存在着一系列的根本对立。

一、唯物辩证的真理观与相对主义知识观的根本对立

什么是关于事物的真正知识?毛泽东在《实践论》中认为,真正的知识是建立在感性经验基础上的经过科学抽象的理性认识、理论。这种作为理性认识基础的感性经验是人们在实践活动中对客观事物的正确反映。毛泽东认为,认识产生的过程发端于人们在实践中凭借自己的感官获得的关于所考察对象的各种感觉和印象,但是这些感觉和印象只是事物的现象、各个片面和外部联系,因而尚未成为关于事物的真正知识。要获得关于事物的真正知识,还必须对感觉、印象进行科学抽象,“将丰富的感性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工夫,造成概念和理论的系统”[3],即从感性认识跃进到理性认识。这种“根据于实践基础而科学地改造过的东西,正如列宁所说乃是更深刻、更正确、更完全地反映客观事物的东西”,因而是关于事物的真正知识。

2011-03-13

1.蒋晓东(1977— ),男,湖南邵阳人,湖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2.龙佳解(1953— ),男,湖南常德人,湖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 吕学文

(E-mail:dalishi_sohu@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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