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前后毛泽东对“左”倾错误的否定之否定*
2011-04-12虞文清
虞文清
(湖州师范学院社会发展学院,浙江湖州 313000)
建国前后毛泽东对“左”倾错误的否定之否定*
虞文清
(湖州师范学院社会发展学院,浙江湖州 313000)
正确开展党内的反倾向斗争,对于贯彻执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至关重要。党内政治性的错误,通常被划分为“左”与右两种类型。毛泽东在民主革命时期曾经是反“左”的英雄。但建国以后却在“左”倾道路上渐行渐远,虽然偶尔也否定“左”,但总体看法是“左”比右好,而且常常本身并不自觉。研究这个问题,对于我们制定和贯彻党的基本路线,认识共产党的执政规律,很有稗益。
毛泽东;“左”倾错误;否定之否定
所谓反倾向斗争,是指在党内和革命队伍内部开展的反对偏离正确路线(以及方针政策)的错误思潮的斗争。这种错误思潮又通常被划分为“左”右两种倾向。历史证明,能否准确理解和把握反倾向斗争,对于革命和建设关系极大。由于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和建设实际相结合知易行难,在中国共产党建党90多年历史上,在正确路线制定与贯彻的同时,“左”右倾的错误可谓屡见不鲜,如影相随。区别在于,有些形成为全局性的错误,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有些则属局部性的错误,危害较轻一些。作为党的第一代领导集体核心的毛泽东,在民主革命阶段不愧为反“左”英雄与正确路线之代表,可是建国以后相当长时间内却在“左”倾道路上渐行渐远。
一、“左”右之分的由来与含义界定
(一)“左”右之分的由来
众所周知,左右之说应用于政治领域始于18世纪末法国大革命。在推翻了国王路易十六和成立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以后,参加法国大革命的一部分人主张革命适可而止,应该尽快转入建设,他们的思想相对保守,这个派别以“吉伦特派”为代表;另一部分人则主张革命继续进行下去,观点相对比较激进,这一派以“雅客宾派”为代表。在议会开会时,这两派针锋相对,争得不可开交。由于偶然的原因,吉伦特派坐在了会议室的右边,所以被称之为右派;而雅客宾派通常坐在会议室的左边,因此被称之为左派,当时并无褒贬之分。马克思恩格斯从这一含义出发引申出右派即资产阶级保守派,左派即无产阶级革命派的观点。
20世纪初,列宁借用左右概念分别代表两种不同形态的错误倾向。由于左派作为政治派别是革命的,而作为偏离正确路线的一种倾向是错误的,为了表示贬义,才在左字上加上了引号,称之为“左”倾。这样,左右的概念从社会上的政治派别划分引伸为党内或革命队伍内部政治倾向和观点的划分。
(二)“左”右之分的概念界定
1936年毛泽东在《实践论》中给“左”右下了如下定义:“我们反对革命队伍中的顽固派,他们的思想不能随变化了的客观情况而前进,在历史上表现为右倾机会主义。这些人看不出矛盾的斗争已将客观过程推向前进了,而他们的认识仍然停止在旧阶段。……他们的思想离开了社会的实践,他们不能站在社会车轮的前头充任向导工作,他们只知道跟在车子后面怨恨车子走得太快了,企图把它向后拉,开倒车。我们也反对‘左’翼空谈主义。他们的思想超过客观过程的一定发展阶段,有些把幻想看作真理,有些则把仅在将来有现实可能性的理想,勉强地放在现时来做,离开了当前大多数人的实践,离开了当前的现实性,在行动上表现为冒险主义。”[1](P295)1955年,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上的讲话》中又说:“什么叫‘左’?超过时代,超过当前的情况,在方针政策上、在行动上冒进,在斗争的问题上、在发生争论的问题上乱斗,这是‘左’,这个不好。落在时代的后面,落在当前情况的后面,缺乏斗争性,这是右,这个也不好。”[2](P403)
由此可见,所谓“左”,就是思想超越实际,政策超越可能,领导超越群众,以“过”的形态偏离正确路线的错误;在统一战线或革命队伍内是强调斗争,反对妥协,扩大斗争范围的错误。“左”的错误通常以冒险、冒进、偏激的形态表现出来;所谓右,就是思想落后于实际,政策落后于可能,领导落后于群众,以“不足”的形态偏离正确路线;在统一战线或革命阵营内部强调妥协,消弥斗争,缩小斗争范围,通常以落后、保守、陈旧的形态表现出来。在认识论上,它们共同的特征是主观与客观相分离,理论与实际相脱节,都是主观唯心主义。
二、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对“左”倾错误的否定
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虽然也犯过“左”倾错误,比如在赣南闽西根据地开展过“反AB团”斗争,伤害了一些同志,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过程中一度思想落后于形势等,但总体来看,毛泽东是对“左”倾错误保持高度警惕并坚决反对的,同时也为“左”错误路线把持下的中央所不容,遭到多次排挤与打击。
在土地革命时期,毛泽东主张开展长期艰苦的农村游击战争,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反对“走州过府”式的中心城市武装暴动。根据毛泽东自述,在根据地时受到过不下20次的打击与排挤,基本上都来自“左”倾中央。比如瞿秋白任中央主要领导时,批评毛泽东的秋收起义烧杀不够(说明毛泽东反对阶级斗争的扩大化);李立三任中央主要领导时批评毛泽东的农村中心论,主张红军队伍“会师武汉,饮马长江”(说明毛泽东反对军事冒险论)。1930年,毛泽东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文中批评“左”倾错误:“他们似乎认为在距离革命高潮尚远的时期做这种建立政权的艰苦工作为徒劳,而希望用比较轻便的流动游击方式去扩大政治影响,等到全国各地争取群众的工作做好了,或做到某个地步了,然后再来一个全国武装起义,那时把红军的力量加上去,就成为全国范围的大革命。他们这种全国范围的、包括一切地方的、先争取群众后建立政权的理论,是与中国革命的实情不适合的。”[1](P97)“犯着革命急性病的同志们不切当地看大了革命的主观力量,而看小了反革命力量。这种估量,多半是从主观主义出发。其结果,无疑地是要走上盲动主义的道路。”[1](P99)特别是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统治中央的四年时间里,毛泽东不断被排挤与打击。
毛泽东主张革命发展阶段论,反对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毕其功于一役”。抗日战争前后,毛泽东系统地提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他既反对陈独秀的“二次革命论”(即先进行资产阶级领导的民主革命,再进行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革命,中间横插一个资产阶级专政时期),也反对王明的“毕其功于一役”的“一次革命论”,而主张先进行无产阶级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新民主主义共和国,再进行无产阶级领导的社会主义革命。不同历史阶段只能完成特定阶段的历史任务,而不能把将来的事提前到现在来做。毛泽东认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主要敌人是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两大敌人,民族资产阶级不但不是革命的对象,而且是革命的动力之一。如果在民主革命阶段反对资产阶级,或者把中间势力作为主要的敌人,无疑是“为丛驱雀,为渊驱鱼”。
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主张保护富农财产,反对“乱斗乱杀”与“贫雇农打江山、坐江山”。1947年,毛泽东从延安来到西柏坡后,立即着手纠正了中央工委在土改工作中的“左”倾错误。1948年4月,毛泽东《在晋绥干部会议上的讲话》中批评一部分同志在划分阶级成分中错误地扩大了打击面,在土地改革工作中侵犯了民族工商业者的利益,不必要地处死了一些地主富农分子,将阶级斗争扩大化的错误 。[3](P1306-1307)
新中国建立前后,毛泽东主张有条件过渡到社会主义,并把不符合条件时企图过早过渡到社会主义去的思想称之为“农业社会主义”加以否定。在党的七大上毛泽东明确提出,在中国,为新民主主义奋斗的时间“是相当长的”,决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我们不是空想家,我们不能离开当前的实际条件。因为“没有一个新民主主义的联合的统一的国家,没有新民主主义的国家经济的发展,没有私人资本主义经济和合作社经济的发展,没有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社会主义文化的发展,没有几万万人民的个性的解放和个性的发展,一句话,没有一个由共产党领导的新式的资产阶级性质的彻底的民主革命,要想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废墟上建立起社会主义社会来,那只是完全的空想。”[4](P1060)20世纪50年代初,毛泽东与党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一致认为,新中国成立后,需要一个较长时间的新民主主义社会建设时期,只有在实现了国家的工业化后,才能逐步实现私营工业的国有化和个体农业的集体化,否则,在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废墟上建设社会主义是完全的空想。1950年6月6日,在党的七届三中全会的讲话中,毛泽东指出:“有些人认为可以提早消灭资本主义实行社会主义,这种思想是错误的,是不适合我们国家的情况的。”[2](P71)
三、建国后毛泽东思想日渐“左”倾的历史轨迹
建国后,毛泽东个人思想日益向“左”转,虽然有时也反过“左”,比如在纠正“大跃进”错误的几次会议中;“文化大革命”后期一度支持邓小平搞整顿纠正“左”倾错误等,但是,建国以来毛泽东个人思想的总倾向是在“左”倾道路上渐行渐远。其“左”倾错误主要表现为生产力发展上急于求成,生产关系变革上急于过渡和阶级斗争扩大化等。
(一)生产关系变革中的急于过渡
首先,新民主主义急于向社会主义过渡。1952年下半年起,毛泽东改变了党中央的统一部署,在中央书记处的一次会议上提出,不是等到10~15年后再来过渡,而是从现在开始就要用10~15年时间来完成过渡。这里的“左”主要表现在“提前开始过渡”,思想超越了实际,领导超越了群众。因为两年前毛泽东在新政协一届二次会议上的讲话中还说:“只要人们在革命战争中,在革命的土地制度改革中有了贡献,又在今后多年的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中有所贡献,等到将来实行私营工业国有化和农业社会化的时候(这种时候还在很远的将来),人民是不会把他们忘记的,他们的前途是光明的。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地稳步前进,经过战争,经过新民主主义的改革,而在将来,在国家经济事业和文化事业大为兴盛了以后,在各种条件具备了以后,在全国人民考虑成熟并在大家同意了以后,就可以从容地和妥善地走进社会主义的新时期。”[2](P80)
其次,三大改造运动中的急于完成过渡。“一化三改造”的总路线提出已经超前,但提法还比较谨慎,因为时间要求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步骤是“逐步实现”,方法是“一化三改造”同时并举。但是,在实践中,这三条原则先后被抛弃。一是“相当长”变成了“相当短”,原定15年又被缩短为3年;二是“逐步”变成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从“互助组”到“初级社”再到“高级社”,几乎跳过了“初级社”;三是“同时并举”变化了“单打独斗”,只关注了生产关系改造而忽视了生产力发展。合作化中批判邓子恢的右倾摇摆,“小脚女人”。1955年7月,毛泽东在《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讲话中,批评:“在全国农村中,新的社会主义群众运动的高潮就要到来。我们的某些同志却像一个小脚女人,东摇西摆地在那里走路,老是埋怨旁人说:走快了,走快了。过多的评头品足,不适当地埋怨,无穷的忧虑,数不清的清规和戒律,以为这是指导农村中社会主义群众运动的正确方针。否,这不是正确的方针,这是错误的方针。”[2](P418)这是向社会主义过渡中的“左”倾冒进。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中的“一刀切”,把所有的非公有制企业无条件地加以改造,引起了私营企业老板“白天敲锣打鼓公私合营,晚上老婆孩子抱头痛哭”的问题;手工业改造中的“一锅煮”。其实,保留手工业和小商小贩,不但对于搞活经济,安排就业有好处,更利于方便人民生活。1956年在“三大改造”行将完成之际,毛泽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提出要搞“新经济政策”,“上海的地下工厂同合营企业也是对立物。因为社会有需要,就发展起来。要使它成为地上,合法化,可以雇工。现在做衣服要三个月,合作工厂做的衣服裤腿一长一短,扣子没眼,质量差。最好开私营工厂,同地上的作对,还可以开夫妻店,请工也可以。这叫新经济政策。我怀疑俄国的新经济政策结束得早了,只搞了两年就退却转为进攻,到现在社会物资还不充足。……还可以考虑,只要社会需要,地下工厂还可以增加。可以开私营大厂,订个协议,十年、二十年不没收。华侨投资的,二十年,一百年不要没收。可以开投资公司,还本付息。可以搞国营,也可以搞私营。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5](P170)可惜的是,这样的认识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让资本主义绝种”和“割资本主义尾巴”所取代。
再次,社会主义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50年代中叶中国提前完成了三大改造,社会主义制度基本建立,标志着中国从此进入了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但当时并没有这样的认识,在毛泽东的思想中,社会主义应该而且可能很快地向共产主义过渡。突出地表现为“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与“食堂化运动”中的“吃饭不要钱”。“大跃进”时期否定商品经济与价值规律,主张“一大二公”,后来又发展为“三高四纯”。当时的提法是“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中共中央的北戴河会议提出“看来,共产主义在我国的实现已经不是什么遥远的将来的事了”。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有些地方提出五年之内“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虽然在纠正“大跃进”错误时毛泽东又批评过陈伯达,主张适度发展商品生产与商品交换,但从未承认过商品经济。毛泽东晚年,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中国的社会主义还不纯粹,“跟旧社会差不多”,“所不同的是,所有制变了”。大概他主张的社会主义应该是纯而又纯的,是绝对平均主义的社会。所以,他提出“限制资产阶级法权”,张春桥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
(二)生产力发展上的急于求成
一是不断批判“反冒进”。新中国成立之初,毛泽东对经济建设就有盲目乐观倾向。在《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一文中,毛泽东就乐观地预言:“只要我们仍然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只要我们坚持人民民主专政和团结国际友人,我们就能在经济战线上迅速地获得胜利。”他还说新中国的经济建设是可以“计日程功的”。1955年夏季以来,随着生产关系改革中人为的加速,在生产建设领域也刮起了一股强劲的急躁冒进之风。对此,周恩来、陈云等提出“反冒进”的正确主张。和毛泽东对“反冒进”的提法一开始就不满意,从1957年9月党的八届三中全会开始,到南宁会议、成都会议八大二次会议,一而再、再而三地批判“反冒进”。这种批判形成了一股风,即只能批判保守,不能批判冒进,只许反右,不许反“左”。而且被批判者只有不断检讨的份,没有答辩的权,严重压制了党内的不同意见。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大跃进”是批判“反冒进”批出来的。
二是提出十五年“超英赶美”的口号。1957年,毛泽东在参加纪念俄国十月革命胜利40周年庆典上,向全世界宣布,中国要在主要工业品产量方面,15年之内超过英国。后来又提出赶上美国,概括为“超英赶美”,并以此作为新中国经济建设的目标。提出“超英赶美”的目标并没有错,问题是15年之内的时间要求太急了。50年代中期毛泽东力图探索一条比苏联更快更好而更少弯路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探索的大方向是正确的,只是后来这种探索演变成了单纯地追求高速度。
三是轻率地发动了“大跃进”,鼓励大放高产卫星,甚至提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等唯意志论,为此与早年的同学、哲学家李达进行了尖锐的争论;发现“大跃进”的错误后,毛泽东一度也主持纠正过“左”的错误,比如说两次郑州会议、武昌会议、八届七中全会和庐山会议前期等。但是,由于指导思想上的错误没有被认识,庐山会议上由纠“左”到反右急转直下。1959年7月14日彭德怀的一封信引来了毛泽东思想上的反复,纠“左”一下子变成了反右,纠正“大跃进”错误变成了高举“大跃进”红旗,“神仙会”一下子成了风声鹤戾、草木皆兵的阶级斗争会,由此开展了全党全国范围内的“反右倾”运动。
(三)阶级斗争的严重扩大化
一是在消灭了剥削阶级与剥削制度以后,重新提出阶级斗争是主要矛盾。在党的八届三中全会上,毛泽东果断地否定了党的八大刚刚做出的关于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结论,为解决消灭了剥削阶级以后还有阶级斗争的理论困境,毛泽东发明了“思想上政治上的阶级”的新概念。
二是1957年反右派斗争的严重扩大化。在50年代中叶,毛泽东提出了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并以此为契机,在1957年发起了一场全党的整风运动。整风运动的目的是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把一个个“小匈牙利事件”消灭在萌芽状态。这场整风运动采取了“开门整风”的形式,运用“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的“四大”武器,发动党内外群众给党提意见。可是,整风运动到了夏季,毛泽东突然改变原先部署,把和风细雨的思想教育转向为急风暴雨的阶级斗争。
三是1962年党的八届十中全会提出“大过渡”,强调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把一定范围存在的阶级斗争扩大化与绝对化。1962年我国因“大跃进”造成的三年国民经济困难局面刚刚有所缓解,主持中央一线工作的刘少奇、周恩来、陈云等主张继续纠“左”,更深入地纠正生产力发展上急于求成与生产关系变革上急于过渡的错误。毛泽东却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重提阶级斗争,提出了“大过渡”理论。从表面上看,“大过渡”理论似乎与此前社会主义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理论相矛盾,因为它主张“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但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大过渡”理论仍然是一个“左”倾理论。“大过渡”理论强调“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实际上提出了“阶级斗争为纲”的“左”倾理论;“大过渡”理论虽然承认我国还处于社会主义时期,是向共产主义“过渡”时期,但方针政策是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方针政策,比如所有制上的单一的公有制,并要“割资本主义尾巴”,分配上的绝对平均主义,思想上的“兴无灭资”等。
四是60年代的四清运动中提出“以阶级为纲”与“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把阶级斗争引入党内。“四清”运动中,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党中央对阶级斗争形势作了极为严重的估计,即全国基层政权1/3不在人民手中,被阶级异已分子夺了权。毛泽东主张政治上“四清”,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刘少奇主张经济上“四清”,主要解决腐败问题。“四清”运动本意带有反腐败的性质,但是,依据却是阶级斗争扩大化的理论。当时毛泽东与中央其他领导人对现实生活中的阶级斗争形势做出了明显扩大化的估计,又与国际上帝修反“反华大合唱”相联系,感到“党变修,国变色”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了,因此要发动“四清”运动“挖修根”。
五是60~70年代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文化大革命”是“左”倾错误的总爆发。当时的毛泽东在思想上主张快速向共产主义过渡,而认为主持中央一线工作的刘少奇等却在搞右倾复辟,什么“三自一包”,“三和一少”,说穿了是“复辟资本主义”。毛泽东认为一大批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已经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相当大一个多数单位的领导权已经不在马克思主义者和人民群众手里,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在中央形成了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它有一条修正主义的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在各省市自治区和中央各部门都有其代理人。过去的各种斗争都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实行文化大革命,公开的、全面的、自下而上的发动广大群众来揭发上述的黑暗面,才能把被走资派篡夺的权力重新夺回来。实践证明,“文化大革命”是“左”倾错误的集大成。
六是70年代初否决周恩来的批“左”主张。“九一三事件”对中国人民是一声炸雷,客观上宣告了“文化大革命”的破产。主持中央工作的周恩来等抓住批判林彪的契机,提出纠“左”的政治主张,这是中央许多领导同志要求纠正“文化大革命”错误这一正确主张的继续。毛泽东却否定了以周恩来为代表的党内的正确意见,断言林彪错误的实质是右而不是“左”。1973年“两报一刊”元旦社论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强调,批林整风的重点是批判林彪反革命修正主义的极右实质。
七是在邓小平“治理整顿”中支持“左”倾反复,维护“文化大革命”错误。1975年,“文化大革命”进入晚期,毛泽东启用邓小平“治理整顿”,邓小平借此机会逐步纠正“文化大革命”的“左”倾错误,但邓小平的纠“左”努力与“四人帮”的“左”倾路线明显矛盾,矛盾再一次提交给毛泽东。毛泽东把“文化大革命”作为自己毕生的事业来看待,当然不允许邓小平系统纠正。因此毛泽东发动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邓小平的第三次被打倒就顺理成章了。临终之际重提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与批判资产阶级法权,实际上仍是“左”倾错误的产物。他否定邓小平提出的“三项指示为纲”,而断然坚持“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
四、历史的教训与理论的启迪
“左”倾错误为什么长盛不衰,建国以来毛泽东对“左”倾错误为什么越来越欣赏,只许反右不许反“左”?胡乔木认为,中国1957~1976年犯了20年“左”的错误主要有以下五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希望以比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增长速度更高的超高速度来推进中国经济,并认为这个速度是可能的;二是相信经济建设不能离开阶级斗争;三是追求某种空想的社会主义目标;四是1957~1976年代的国际环境恶化和对于国际环境的过火反应;五是中国的文化的落后和民主的缺乏。这种分析有一定道理,但还不完全,我们可以对此作多角度研究。
其一,“左”倾错误的经济根源深厚,小农经济的负面影响导致“左”倾错误不断反复。所以,为了防止与纠正“左”倾错误,必须实现国家的社会主义工业化。
历史上我国是一个小生产占优势的大国,汪洋大海般的小农经济为小资产阶级的狂热病滋生蔓延提供了极为适宜的土壤与气候。小生产是“左”倾错误深厚的社会基础。张闻天说:“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党,过去一直生活在小资产阶级的汪洋大海之中,有相当数量的小资产阶级分子,尤其是农民和知识分子,党内容易产生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倾向,是不足为奇的。”[6](P595)小生产者自己不能代表自己,喜欢唯书唯上唯权威,这是教条主义的重要社会基础。小生产者革命热情高,但不持久,“三分钟热度”,而且喜欢走极端,搞革命总想一夜之间取得胜利,但不愿做长期的艰苦的准备和斗争;搞建设总想一天之内进入共产主义,生产力发展上的急于求成,生产关系变革中的急于过渡,这就是冒进、冒险、急性病的重要社会基础。在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一方面高度肯定农民参加民主革命的积极性,认为中国的民主革命说到底是一场农民革命;另一方面则对农民小生产者的阶级局限性高度警惕,主张用无产阶级思想去教育、改造农民小生产习性。从古田会议到延安整风,从反对小资产阶级狂热性(中心城市暴动论)到反对民粹主义(贫雇农打江山、坐江山),都贯穿了这样的思想。因此,毛泽东在民主革命中成了反“左”英雄。建国以来,毛泽东对农民阶级的阶级局限性逐步放松了警惕,倒是时时提防农民发家致富复辟资本主义。比如农业合作化时期对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的积极性有了严重扩大化的估计;建国前毛泽东认为“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建国后毛泽东则认为,“农民中蕴藏着极大的社会主义积极性”;“四清”运动中对农民的贫困大唱赞歌,认为越穷越革命,“穷则思变”,“富则修”;“文革”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随着国家工业化进程的逐步加快,小生产的生存空间已经日益狭小,“左”倾错误的市场也越来越萎缩了。
其二,“左”倾错误历史源远流长,国际共运的传统与苏联模式的消极影响是“左”倾错误长盛不衰的历史原因。所以,为了防止与纠正“左”倾错误,必须独立自主地走自己的路。
在民主革命阶段,毛泽东一方面提出“走俄国人的路”,另一方面却不照搬照抄苏联模式,而是有所抵制,独立自主。可是,建国后,特别是苏共二十大后,毛泽东一方面试图探索自己的新道路(以“三面红旗”为特色),另一方面却为了与苏共争国际共运的领袖与社会主义的正统,极力维护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纵观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教训,社会发展阶段的定位错误是导致“左倾”思潮的直接原因。苏共对本国社会主义所处发展阶段的认识和估计长期脱离实际,总的倾向是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无论是列宁、斯大林,还是赫鲁晓夫、勃烈日涅夫都有急于求成与急于过渡的思想,影响所及,遍布全世界的共产党特别是社会主义国家。中苏论战中,两党引经据典,大打笔墨官司,强调自己才是正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批判对方偏离马克思列宁主义。但是,有一点却是双方共同的,这就是都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明显的例子就是1957年11月庆祝俄国十月革命40周年庆典上,赫鲁晓夫与毛泽东不约而同地提出了“超英赶美”的目标。总结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教训,超越历史阶段实现共产主义,是马克思主义政党最易犯的错误。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非常注意抵制共产国际的“左”倾错误。建国以来,毛泽东的思想逐步离开了正确轨道,防止苏联错误的重点放在了防止“党变修、国变色”中,而对其“左”倾错误则视而不见,反而认为其右了。历史一再证明,当我们脱离历史的自然进程,把未来社会目标作为现实目标追求时,党的事业就会遭受挫折。邓小平在1985年会见外宾时说:“要特别注意我们‘左’的错误。‘左’的错误带来的损失,历史已经作出结论。我们都是搞革命的,搞革命的人最容易犯急性病。我们的用心是好的,想早一点进入共产主义。这往往使我们不能冷静地分析主客观方面的情况,从而违反客观世界发展的规律。”[7](P139-140)
其三,左”的思想观念牢固,宁“左”勿右成为绝大多数人的一种思维定势。所以,纠正“左”倾错误必须从思维方式与价值观念上解决问题。
由于左派代表了革命派,所以带引号的“左”倾也沾了光,显得很革命。在人们心目中“左”比右好,“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的看法极为普遍。他们认为“左”倾保险,右倾危险,所以,“宁‘左’勿右”成为多数人的信条。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理论上对“左”的危害认识不深,也是历次政治运动对右打击严厉而对“左”较宽容的心理积淀。1957年毛泽东在《事情正在起变化》一文中表达得最为清楚:“有一部分人有教条主义错误思想。这些人大都忠心耿耿,为党为国的,就是看问题的方法有‘左’的片面性。克服了这种片面性,他们就会大进一步。又有一部分人有修正主义或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思想,这些人比较危险,因为他们的思想是资产阶级思想在党内的反映。他们向往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否定一切,他们与社会上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5](P423)其实,“左”并不比右好,反过来可以说,“左”比右更危险。在“四清”运动中,刘少奇与毛泽东的思想发生了一些矛盾,刘少奇更多地从反腐败角度看问题,而毛泽东更多地从阶级斗争角度看问题。因此,毛泽东认为刘少奇的思想是“形左而实右”。言下之意是“左”是可以原谅的,“右”是要不得的。现在看来,刘少奇的思想也是“左”倾的,毛泽东反对“形左而实右”,就是刘少奇“左”得还不够,只是形式上的“左”,所以他要更“左”。邓小平说,“‘左’的东西在我们党的历史上可怕呀!一个好好的东西,一下子被他搞掉了。”[7](P375)
其四,“左”倾错误改头换面时隐时现,仍然是改革开放的主要障碍。所以,为了防止与纠正“左”倾错误,必须警惕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众所周知,在改革开放中,“左”和右的含义看起来似乎是掉了一个头。过于激进成了右,僵化、保守却与“左”挂上了钩。怎样理解这种看起来似乎相悖的理论呢?
其实,“左”与右之分与原意并无两样,即“左”表现为思想超越实际,政策超越群众;右表现为思想落后实际,政策落后群众。问题在于改革开放本身,虽然改革被称为中国的“第二次革命”,但是这次革命同以往革命的不同之处在于,不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政治革命,也不是一种更高阶段的生产关系取代现阶段的生产关系。恰恰相反,因为我国原有的生产关系(或政治经济体制)是建立在冒进的、超前的、虚幻的和超越生产力发展水平基础上的,有些“把幻想当真理”,如取消或限制社会分工,人人成为多面手,绝对平均主义;有些是把仅仅在将来有可能实现的事勉强放到现在来做,如废除商品与货币,消灭三大差别等。改革开放就是要否定这种“左”的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退回到符合生产力发展水平和群众觉悟程度的现实基础上来,从“向共产主义过渡”的社会主义退回到“初级阶段的社会主义”上来,不是彻底否定资本主义,而是学习和借鉴资本主义的长处。所以,在改革开放事业中,不愿后退半步,顽固坚持超越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冒进的生产关系的思想就表现为僵化和保守。正如江泽民于1992年6月9日在中共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进修班上的讲话中所说:“现实生活表明,‘左’的表现主要是停留在过去对马克思主义的某些原则,某些本本的教条式理解上,或者停留在过去对社会主义的一些不科学的甚至完全扭曲了的认识上,或者停留在改革开放前那些超越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不正确的思想和政策上。”而主张大踏步后退,一退退回到资本主义社会,补资本主义课的思想就表现为右倾。江泽民又说:“右的表现主要是怀疑和否定四项基本原则,搞资产阶级自由化,甚至制造政治动乱,企图改变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和改革开放的正确方向。”
党的十三大报告也指出:在近代中国的具体历史条件下,不承认中国人民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充分发展阶段而直接走上社会主义道路,是革命发展问题上的机械论,是右的错误的重要思想根源;以为不经过生产力的巨大发展,就可以越过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革命发展问题上的空想论,是“左”的错误的重要认识根源。邓小平在1987年会见外宾时说:“几十年的‘左’的思想纠正过来不容易。我们主要是反‘左’,‘左’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势力。现在中国反对改革的人不多,但在制定和实行具体政策的时候,总容易出现一点留恋过去的情况,习惯的东西就起作用,就冒出来了。”[7](P228-229)
[1]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3]毛泽东.毛泽东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4]毛泽东.毛泽东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5]薄一波.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6]张闻天.张闻天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7]邓小平.邓小平文选(第三卷)[M].北京:民出版社,1993.
Abstract:It is of great importance for a party to struggle against any erroneous tendencies and to carry out the co rrect policieson itsw ay fo rw ard.The political erro rsw ithin a party are usually classified as types of“left”and“right”.M ao Zedong was the hero to fight against“left”during the democratic revolution w hile he committed constant“left”mistakes after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 le’s Republic of China.A lthough he held occasional negative attitude to it,he was not aware that he was indeed guided by his“left”percep tions,w hich resulted in the related consequences w ithout his consciousness.It is beneficial to study this issue so that our Party can make and imp lement the sound policies,w hich is helpful for us to ha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Party’s governing rules.
Key words:M ao Zedong;“left”erro r;negation of the negation
[责任编辑 杨 敏]
Mao Zedong’s Negation of the Negation on the“Left”Errors Before and After the PRCWas Founded
YU Wen-qing
(School of Social Development,Huzhou Teachers College,Huzhou 313000,China)
A 84
A
1009-1734(2011)03-0040-07
2010-12-10
虞文清,教授,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党的建设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