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慈《赛吉颂》用典的生态内涵解析
2011-04-12罗美玲
罗美玲
(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济慈《赛吉颂》用典的生态内涵解析
罗美玲
(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广西桂林 541004)
自然是约翰□济慈诗歌的重要母题,古希腊罗马神话是其创作的主要题材和基本主题之一,希伯来《圣经》在他的诗作中也时有隐现。济慈六大颂诗之一的《赛吉颂》仅4节67行,却镶嵌着隐显程度不等的9个神话典故和5个圣经典故。这些典故貌似杂乱无章,实则形散神凝,通过珠联璧合的渊源、寓意等超出文字层面的成分,丰富了诗中的意象、增强了语境的连贯性。全诗意象鲜活、行文洗练、含蓄隽永,表达了“思”“情”合璧、永葆艺术生机的主题,有着深厚的艺术生态意蕴。
济慈;《赛吉颂》;神话典故;《圣经》典故;整体细读
约翰·济慈(John Keats,1795—1821)是英国19世纪浪漫主义诗人。20世纪以来,文学经典不断重构,但济慈仍稳居西方经典之列。他的诗歌近1/2都以希腊神话为主要题材或基本主题,他也因擅用希腊神话典故而被公认为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中最纯粹、最真诚的希腊文化的崇拜者和阐释者。近几年来,国内外对济慈的研究越来越热烈,但对其诗中神话因子的探讨相对薄弱[1],这难免会造成解读的缺憾甚至误读。例如,济慈1819年创作的五首颂诗被公认为他的诗歌的精粹,是济慈研究中经久不衰的焦点,而他于同年创作的《赛吉颂》则仅在解读其他作品时偶有提及,而且通常被认为是一首“普遍不太受到赞赏的诗歌”[2]。然而,《赛吉颂》深受济慈喜爱。他曾写到,“我以前的诗作常常仓促成文。这是我闲适地完成的第一首作品,也因此更加丰盈耐读”[3]。仔细读来,这首诗仅4个诗节,共67行,却镶嵌着隐显程度不等的9个希腊罗马神话典故和5个圣经典故。经分析,这些为数众多却往往被忽视或批驳的典故貌似杂乱无章,实则形散神凝,正是这首诗“丰盈耐读”的奥秘。
本文以20世纪上半叶英美新批评细读法①和申丹教授所倡导的整体细读法②为指导,以《赛吉颂》中的典故为主线,参考它们的渊源和寓意等超出文字层面的文本成分,细密地分析它们在本诗中的刻画,综合考察典故、语境、作品之间的精微联系及其在作品全局中的作用,以全面阐释这首诗的文本内涵。
一、神话典故:形散神凝
(一)“思”“情”合璧,宏观构架。
《赛吉颂》第一节描绘爱神丘比特(Cupid,即希腊神话中的厄洛斯,Eros)和灵魂女神赛吉(Psyche)在鲜花掩映的溪边相拥而眠;第二、第三节借福柏、威斯佩(即维纳斯)、奥林匹斯众神等形象衬托赛吉超群的智慧与美丽;第四节以赛吉和爱神在玫瑰色的圣堂团聚结束全诗。显然,本诗着力描绘赛吉的美丽和智慧以及她与丘比特的结合。《赛吉颂》以他们的爱情神话为原型:赛吉是某国的三公主,她容貌出众,可与维纳斯(Venus,爱与美的女神)相媲美。人们争相膜拜她,致使维纳斯的神庙门庭冷落。女神由忌生恨,命儿子丘比特惩戒赛吉。然而,丘比特惊诧于赛吉的美丽,失神被自己的金头神箭划伤,爱上了赛吉。他借助阿波罗的神谕和西风之神仄费洛斯的神力,把赛吉带到一座鸟语花香、溪流环绕的宫殿,共筑爱巢。维纳斯闻讯,百般阻挠。最后,朱庇特(Jupiter,即希腊神话中的宙斯,Zeus)出面,赛吉被封为灵魂女神,与爱神终成眷属[4]257-258。
在希腊文里,Psyche兼有蝴蝶和灵魂的意思。蝴蝶需要经过一段幽昧的青虫时期,才能长出美丽的翅膀,享用明亮的阳光和甘美的花蜜。因此,古典艺术常借蝴蝶象征灵魂需经历苦难的净化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现代西方语言中,Psyche指灵魂、精神、心灵、心智、心理,是理性和智慧的化身。《赛吉颂》中,灵魂女神是“思”的象征,泛指理性的思察。参见第四节中思之树(branched thoughts)的意象:
是的,我要做你的祭司,在我心中
未经践踏的地方为你建庙堂,
有沉思如树枝新长出,既快乐,又苦痛,
代替了松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还有绿荫浓深的杂树大片
覆盖着悬崖峭壁,野岭荒山。
思之树的形象逐层递进:“新长出”、“未经践踏”暗示其纯净鲜活;“既快乐,又苦痛”运用矛盾修辞法,强调它的成长苦乐交织,照应了古典艺术中蝴蝶的象征意义和神话中赛吉经历重重磨难才成为灵魂女神、与爱神比翼齐飞的情节;“覆盖”(fledge)把思之树比喻为羽毛,从而将它们覆盖的“野岭荒山”比作鸟儿,体现其活力和自由。
爱神在《赛吉颂》中着墨不多,但寓意深远。古希腊神话中,爱神厄洛斯(情欲或生命力)是原始天神卡俄斯(Chaos)单性繁殖生下的首代神灵之一,被尊为自然力创造本原的化身[4]107。公元前四世纪,爱情成为文学作品的重要主题,爱神被看作维纳斯之子,专司爱情,是一位手拿弓箭、长着翅膀的小男孩。他的金箭射入人心会产生爱情,铅箭则会产生憎恶。爱神的寓意可以概括为“情”,泛指由感情、情绪或欲望引起的情绪状态。
《赛吉颂》中爱神的形象有助于增强语境和结构上的连贯性,深化作品的主题。1、爱神与情欲、爱情和生命力的关联强化了诗中温馨柔和、生机勃勃的氛围。2、神话中,维纳斯命令赛吉向冥后普罗塞耳皮娜(Proserpine)借一些美貌。归途中,赛吉因好奇开启了盛装美貌奥秘的匣子,被匣中的睡眠之神攥住而昏睡过去,直到丘比特赶去搭救才苏醒[5]53。这一劫难在《赛吉颂》中得以再现:赛吉和丘比特“仿佛被睡眠的柔腕分开一时,准备醒后再继续亲吻无数次”(第一节);爱神与赛吉在玫瑰色的圣堂欢聚(第四节末)。3、《赛吉颂》第一节提到“带翅的男孩”,最后一节末提到他在深夜手持火炬进入赛吉的圣堂,再现他身负双翼、手执火炬的传统形象,并照应了他只在深夜陪伴赛吉、天亮以前就离开的神话情节。4、相爱之初,爱神向赛吉隐藏其真实身份,希望她把他当作平等的人来爱而不是当作神来崇敬[5]50;《赛吉颂》中赛吉和丘比特比肩而眠(第一节)。这暗示了灵魂女神(“思”)与爱神(“情”)的平等性,爱神和灵魂女神孕育了“青春”和“欢乐”的神话情节则暗示“思”与“情”的结合是活力和欢乐之源。
(二)众神捧“月”,画龙点睛。
赛吉和丘比特的爱情神话为《赛吉颂》提供了宏观架构。在此架构下,聪慧热情的黎明女神奥罗拉(Aurora)、月神福柏(Phoebe)、爱和美的女神维纳斯(Venus)以及神圣威严的奥林匹斯众神(Olympians)联袂出场,以丰富的神话意蕴陪衬赛吉秀美超群的形象:第一节,赛吉和丘比特“仿佛被睡眠的柔腕分开一时,/准备醒后再继续亲吻无数次/在欢爱的黎明睁眼来到的时刻”(第18—20行);第二节,赛吉“在最后而秀美超群的形象”使“蓝宝石一般的福柏减却清芒,/天边威斯佩多情的荧光比输”(第25—26行);第三节,赛吉“发光的翅膀/仍然在失色的诸神间振羽飞翔”(第41—42行)。
这些神话人物的丰富意蕴刻画了奥罗拉、福柏和维纳斯等“思”“情”交融的意象。1、奥罗拉。在神话中,奥罗拉是众星和风的母亲,每天清晨迎接阳光之神赫利俄斯(Helios),飞翔时有启明星相迎;在艺术作品中,她通常是手持火炬的女郎,在诗歌中则是晨光的同义词[4]54。这些意蕴加强了奥罗拉所承担的智慧和情欲的象征意义以及金星、西风之神、维纳斯等神话形象的关联。2、福柏。福柏是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女神(即罗马神话中的狄安娜,Diana),兼司狩猎、森林、贞洁和繁殖。艺术作品中,她头戴新月冠,手持火炬,是智慧的象征。作为处女神,她是谦虚、优雅、活力充沛的少女之典范,赢得了“至美者”的称呼。《赛吉颂》中,福柏在赛吉面前“减却清芒”,烘托了后者无与伦比的秀美、纯洁和智慧。福柏是贞洁女神的身份在诗中的鸽子、贞洁的唱诗班等细节间建立了微妙的联系,她与奥罗拉的姐妹关系以及她手持火炬的形象加强了诗中福柏、奥罗拉、火炬等形象的关联。3、威斯佩特。威斯佩特即金星,是最明亮的星宿。希腊神话中,她是智慧女神雅典娜(Athene)的星星,通常象征智慧。罗马神话中,她是丰饶女神维纳斯的化身。随着奥林波斯教的形成,维纳斯被看作爱神丘比特的母亲,是婚姻的保护神以及情欲、爱和美的女神。在赛吉面前,“威斯佩多情的荧光(amorous glowworm)比输”,衬托了赛吉的多情、智慧和美丽。此外,三位女神都因热恋人间英俊少年而闻名:奥罗拉诱拐了梯托诺斯(Tithonus)、俄里翁(O-rion)、刻法罗斯(Kephalos)等凡间美少年;福柏热恋英俊牧童恩底弥翁(Endymion);维纳斯则垂青于阿多尼斯(Adonis)、安喀塞斯(Anchises)等。她们的仙凡之恋烘托了丘比特与赛吉的恋情,而她们之间精妙的关联则在诗中看似孤立的形象之间建立了丰富的联系,强化了全诗在意象和语境上的连贯性,且暗示了“思”“情”交融的重要性。
《赛吉颂》还援引了一个集体意象:奥林匹斯众神。他们通常指代威严庄重、头脑冷静、超凡脱俗的人[6]。《赛吉颂》中,诗人先呼告:“啊,出生在最后而秀美超群的形象/来自奥林匹斯山暗淡的神族!”强调赛吉秀美超群,又用“你那发光的翅膀∕仍然在失色的诸神间振羽飞翔”造成鲜明的视觉对比,烘托她的灵妙与活力。诗中庙宇、祭坛、七弦琴、誓约等细节暗示了对神的虔敬和膜拜。其中,七弦琴是古希腊流行甚广的一种弦乐器,在诵读诗歌时伴奏,通常被看作古典艺术的象征,奥林匹斯神庙也通常被看作古典艺术的殿堂。《赛吉颂》第二、三节有效地利用“背离”的手法,强调新生的赛吉与古老的奥林匹斯神族的区别:
也没童男女唱诗班等午夜来到
便唱出哀婉的咏叹;
没声音,没诗琴,没风管,没香烟浓烈
从金链悬挂的香炉播散;
没神龛,没圣林,没神谕,没先知狂热,
嘴唇苍白,沉迷于梦幻。(第二节)
就让我做你的唱诗班吧,等午夜来到
便唱出哀婉的咏叹!
做你的声音、诗琴、风管、香烟浓烈,
从悬空摆动的香炉散播;
做你的神龛、圣林、神谕、先知、狂热,
嘴唇苍白,沉迷于梦幻。(第三节)
这两节的词法和句法结构如出一辙,但因一词之别而意义迥然不同:奥林匹斯众神的神庙中有“金链悬挂的香炉”(chain-swung censer),赛吉的圣堂里有“悬空摆动的香炉”(swinged censer)。其中,swung是swing的过去分词,chain则常与羁绊、桎梏相联系。出现在古老的奥林匹斯神族因被过分尊崇而日渐衰微的语境中,chain-swung暗示了过度尊崇的束缚性。swinged一词系诗人自创,暗示香炉像秋千一样轻巧地随风摆动,衬托赛吉的自由、轻灵。回顾相关描绘,众神役于庙堂,浓烟从锁链缠绕的香炉播散,象征“情”的花朵随意地堆放在祭坛上,象征“思”的林木肃穆庄严;赛吉则与丘比特相依于旷野,其圣堂建于心灵的净土,辛勤的园丁“幻想”培育着永不雷同的花朵,轻烟从随风摆动的香炉溢出,柔风吹拂,星光闪烁,鸟语花香,溪涧流淌,林仙熟睡,沉思如树枝长出,朦胧的思想与柔和的愉悦相拥。显然,奥林匹斯众神黯然失色、日渐衰微而赛吉轻舞飞扬、慧美超群,在于前者自缚于高堂、威严冷峻而后者汲天地之灵秀,“情”之花不败,“思”之树常青。
综上所述,奥罗拉、福柏、威斯佩都是智慧的象征,又因各自热烈的仙凡之恋或神职增添了“情”的关联。然而,在赛吉面前,女神们花容失色、清芒减却,连奥林匹斯诸神都黯淡衰朽。这不仅衬托出赛吉超群的灵妙,更画龙点睛地暗示过度尊崇的束缚性和“情”“思”隔离的片面性,突显“情”“思”合璧的重要性,点明主题:通过树立“思”的地位实现“思”“情”合璧。
(三)众仙护驾,巧藏玄机。
除了上述声名显赫的神话人物,《赛吉颂》还涉及三个相对无名的神衹:睡眠之神索莫纳斯(Somnus)、西风之神仄费洛斯(Zephyrus)和森林女神得律阿德斯(Dryad)。
《赛吉颂》中多次提及睡眠、梦和夜。在希腊罗马神话中,三者有着密切的渊源。据《神谱》记载,混沌生夜,夜生睡眠和白昼,睡眠又生梦。其中,睡眠之神索莫纳斯是最柔和的神,梦通常被认为是预言性的[4]335,夜晚则常与创造力相关联。在济慈的诗作中,睡眠、夜和梦往往被赋予特殊的意义。例如,《睡眠与诗》第一节描绘了睡眠在夜晚轻柔地合上人的眼睛,用各种幻象抚慰人的心灵,使人活力充沛地迎接日出。这些含义在《赛吉颂》中寓意颇深:睡眠使忙碌于探知求智的大脑(“思”)适时休息,以便幻想给人注入生命的活力,在最佳“情”态下培育出常新的花朵。此外,诗中描述了赛吉和丘比特似被睡眠暂时分开,照应了神话中赛吉被睡眠之神俘获而昏睡、丘比特久寻未得的情节,加强了威斯佩特(维纳斯)、赛吉、丘比特、睡眠之神等形象的关联。
诗中林仙得律阿德斯和西风之神仄费洛斯的形象同样不容忽视。第56、57行描写“安卧苍苔的林仙在轻风、溪涧/小鸟、蜜蜂的歌声里安然入眠”。得律阿德斯最初是寄居橡树的女仙,泛指女树神,兼指森林女神。她们保护所寓居的树木和森林,赋予诗人灵感,还是婚姻的保护神。《赛吉颂》中,林仙护卫着迎风舒展、苦乐交织的“思之树”。诗中的“轻风”在希腊神话中是西风之神仄费洛斯,是黎明女神奥罗拉之子,也是春和花的女神弗洛拉(Flora)的恋人,以柔和的性格著称。西风能吹来雨水,常与生殖力相联系,甚至被看作爱神丘比特的父亲[7]。在英语诗歌尤其浪漫主义英语诗歌传统中,神之风吹入心灵,能产生灵感[8]。仄费洛斯与奥罗拉、弗洛拉、丘比特的神话渊源加强了《赛吉颂》中这些形象的关联,增添了第一、二、四节中花的意象的意蕴,他柔和的性情为诗歌第一、第四节里极力铺陈的柔情和静谧锦上添花,而他与灵感的关联则丰富了对诗文的解读。可见,在这首诗中,即便看似最无关紧要的细节,也可能巧藏玄机。
综上所述,《赛吉颂》以赛吉和丘比特的爱情神话为原型,奥罗拉、福柏、维纳斯、索莫纳斯、仄费洛斯、得律阿德斯、奥林匹斯众神等共计9个希腊罗马神话形象联袂出演。各个典故看似千头万绪,但若仔细考察相关的神话渊源,不难发现他们之间有着密切的关联。
显然,赛吉和丘比特的神话为全诗提供了原型和宏观架构,树立“思”的地位,并定位“情”、“思”合璧的基本主题;奥罗拉、福柏和黄昏星陪衬了赛吉秀美超群的形象,凸显“思”的寓意同时增强“情”的关联,暗合“思”、“情”合璧主题;奥林匹斯众神的形象进一步反衬赛吉的活力与智慧,点明“情”“思”合璧的主旨;索莫纳斯、仄费洛斯和德律阿德斯等则暗示睡眠、灵感、幻想在灵魂女神的花园中身居要职。各个典故珠联璧合,通过各自的内涵和外延丰富了诗歌的意象,增强了语境的连贯性,使貌似松散的结构统一于树立“思”的地位、实现“思”“情”合璧的主旨。
二、圣经典故:升华主题
除了珠联璧合的神话意象,《赛吉颂》还援引了圣经意象。例如,灵魂女神和爱神依偎在深草丛中,絮语的树叶和轻颤的鲜花如屋顶荫庇,身边清凉的溪涧悄悄流淌,芬芳的花儿含苞,还有鸽子欢快地飞翔(第一节);赛吉的玫瑰色圣堂中,灵思如树生长(第四节)。研读过《圣经》的读者很可能联想到伊甸园、伊甸园之河、鸽子、亚当和夏娃、智慧树等。
《圣经》记载中,伊甸园象征着人类生命的摇篮。《赛吉颂》中,灵魂女神和爱神相拥入眠(第一节)、“我”欲在心中未经践踏之处为赛吉搭建玫瑰的圣堂(第四节)等场景与之类似。其中,“未经践踏”暗示圣堂不受祭拜、尊崇之扰,“玫瑰色的”暗示光明、希望和幸福,“圣堂”有庇护所的含义。因此,赛吉的圣堂象征纯洁、幸福的庇护所。至此,奥林匹斯神庙和赛吉圣堂的寓意水落石出:前者象征日渐衰微的古典艺术的殿堂,后者则象征生机盎然的艺术的伊甸园。奥林匹斯神自缚于高堂、冷静超脱,致使其圣殿日渐衰微;赛吉(“思”)汲天地之灵秀、与爱神甜蜜相拥,所以她的圣堂灵感不息、“情”之花不败、“思”之树常青。由此可知古典艺术衰微的症结和艺术兴盛的奥秘:“情”“思”并重,方能保持艺术花园。至此,本诗主张“情”“思”合璧、复兴艺术的意旨不言自明。
《赛吉颂》第一节第22行将赛吉直呼为“幸福的、幸福的小鸽”。鸽子常象征圣灵、希望、庇护。《马太福音》记载,耶稣受洗时看到神的灵仿佛鸽子,落在他的身上。《创世纪》记载,洪水过后,挪亚放出的鸽子衔回暗示洪水消退的橄榄叶。《圣经》中有《神是我们的保护者》的诗篇:“他必用自己的翎毛遮蔽你,你要投靠在他的翅膀底下。”考虑到上述关联,《赛吉颂》中把灵魂女神比作鸽子,既借圣灵在伊甸园中举足轻重的身份暗示赛吉(“思”)对复兴艺术的伊甸园意义非凡,又借鸽子形象与希望的关联暗示赛吉(“思”)是复兴艺术的伊甸园的希望,还借翅羽与庇佑的关联增强诗中赛吉圣堂作为庇护所的寓意、暗指艺术的伊甸园是人类灵魂的庇护所。此外,鸟与自由的联系,丰富了诗中第一、二、四节中带翅的灵魂女神、爱神、羽翼丰满的艺术之岭等意象的含义,暗示自由对“思”、“情”、艺术的重要性。
上述联想也可能让读者由丘比特和赛吉想到亚当和夏娃,由思之树想到伊甸园中的智慧树,或由《赛吉颂》中一再出现的溪流想到伊甸园之河。亚当和夏娃的结合产生了人类,而赛吉和丘比特分别是灵魂和爱的化身。前文提到,“思”与“情”的结合确保了艺术的自由、纯洁和活力,滋养着人类的灵魂。此外,据说智慧树生长在伊甸园中央,食其果能使人分辨是非。借此观之,《赛吉颂》中思之树的形象传达了“思”对复兴艺术的伊甸园的重要性。可见,援引圣经形象,丰富了诗中相关意象的寓意,增强了语境的连贯性,加强了全诗结构的统一和谐,并升华了主题:树立“思”的地位,“情”“思”合璧、复兴艺术的伊甸园。
三、兼容并蓄,演绎经典
《赛吉颂》中,神话典故和圣经典故兼容并蓄,描述了慧美超群的赛吉和多情的丘比特在生机盎然的圣堂相聚,与重“思”轻“情”、日渐衰萎的奥林匹斯神族形成鲜明的对比,体现了“情”“思”合璧、复兴艺术的伊甸园的主题。《赛吉颂》并非典故的粗陋纠集或简单再现。诗人借用典故之间严丝合缝的关联,对赛吉和丘比特的爱情神话进行了创造性的复现,融会了他对古典和浪漫主义艺术的自觉反思:前者强调“理性”至上,后者张扬情感和想象;唯有二者结合,才能使人类“诗意的栖息地”生意盎然。由是观之,《赛吉颂》表达了“思”“情”合璧、永葆艺术生机的主题,承载了诗人对艺术生态的深层思考。
注 释:
①根据英美新批评文论所倡导的文本细读法,只有细密地研究作品的上下文及其言外之意,注解每一个词的含义,发现词句之间的精微联系,包括词语的选择和搭配、隐呈程度不等的意象的组织,等等,才能见出一部作品的总体,从而确定其艺术价值。
②申丹教授的整体细读法旨在打破阐释定见的束缚,以作品为本,仔细考察局部成分的内涵和全局作用,仔细考察作品各成分之间的相互关联,并将文内阅读与互文阅读相结合、作品分析与语境关注相结合,做到既关注遣词造句,又关注叙事结构和叙事策略等超出文字层面的文本成分,并在“细读”局部成分时,仔细考察该成分在作品全局中的作用。详见申丹《“整体细读”与深层意义——克莱恩“一个战争片段”的重新阐释》,《外国文学研究》2007年第2期;申丹《“整体细读”与经典短篇重释》,《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8年第1期。
③文中《赛吉颂》的译文均出自《夜莺与古瓮:济慈诗歌精粹》(屠岸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原文常见文本为四节,译文将第一节译为一、二两节,本文与原文一致。
[1]罗美玲.典故对解读济慈颂诗的功用[D].云南大学,20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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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561.072
A
1007-8444(2011)03-0391-05
2010-11-11
广西教育厅科研课题项目“约翰·济慈颂诗中用典的生态内涵研究”(201010LX133)。
罗美玲(1978-),女,云南楚雄人,彝族,硕士,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刘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