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习语看“云”和“cloud”的隐喻比较

张荣

（宿迁学院外语系，江苏宿迁223800）

现代隐喻理论认为隐喻本质上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它更重要的是人类的一种认知现象。隐喻从而被定义为 “人类用某一领域的经验来理解和体验另一领域经验的认识活动 ”。云是人类熟悉的自然物象之一，它常被人类用来理解和认识其它的事物。当人类用云等气象的基本概念去表达和解释其他认知域的概念时，事物的认知就更加形象生动。不论在汉语中，还是在英语中，都存在着大量的包含 “云”的习语。习语是语言的精华，有着深厚的社会历史渊源和丰富的文化内涵。习语在体现语言的文化差异上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本文拟从习语方面探讨 “云”和“cloud”的隐喻异同。

一、“云”和“cloud”隐喻的共性探讨

隐喻源于隐喻性思维，也反映了人类认识世界的思想发展过程。隐喻的基础是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同一种自然现象作用于人体的感知，使人产生相似的认知心理，因此，“云”和 “cloud”的隐喻映射有诸多的相似之处。

（一）“云”和“cloud”喻数目众多

人类认识世界之初，看到天空漫漫云朵，数不胜数。于是，“众多”这一义项首先产生。汉语中这一义项可以追溯到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其中的 《齐风·敝苟》：“齐子归止，其从如云”，《传》曰：“如云，言盛也”。汉语里的一些常用习语，如 “云屯雨集”、 “云合景从”、“云布雨施”等，都表达 “众多”这一意思。在英语中，这一义项最早可见于 《圣经》。《圣经》新约第十二章第一节：“Therefore，since we are surrounded by such a great cloud of witnesses，let us throw off everything that hinders and the sin that so easily entangles，and let us run with perseverance the race marked out for us.（我们既有这许多的见证人，如同云彩围着我们，就当放下各样的重担，脱去容易缠累我们的罪，存心忍耐，奔那摆在我们前头的路程。）”。此后，英语中的“a cloud of”可以用来表示事物的数量多，如“a cloud of mosquitoes”、“a cloud of dust”等。

（二）“云”和“cloud”喻不实际、虚幻缥缈

天空中的云变化万千，有时翻卷着向高空升腾并带来降雨；有时把天空笼罩的阴森恐怖；有时随风飘荡无处寻踪；有时犹如棉絮悬挂在蓝天上，形状各异，颜色也变幻无穷。人们对 “云”这一体验导致了 “不实际、虚幻缥缈”这一义项的产生。汉语神话里神仙都是驾云而至，所以，“云天”、 “云外”、 “云山”等来表示 “仙境”。“云谲波诡”、“烟云过眼”等则隐喻事物 “虚幻飘渺、变幻万千”。英语中这一义项出自古希腊戏剧家芬尼斯的戏剧 《鸟》：在信赖先生和希望先生的帮助下，厌倦了尘世和奥林匹斯山的希腊神蒂留斯 （色雷斯国王，因其强奸菲洛梅拉而被变成一种叫戴胜的鸟），决定建立一个完美的云中之城-cloud-cuckoo-land（云之杜鹃堡）。“cloud-cuckoo-land”后来就被用来比喻“脱离现实的幻境”，并衍生很多类似的短语：“cloud land”也可喻“仙境”；“cloud castle”来表示“空中楼阁，幻想”；“cloud-built”表示“空想的”；“have one’s head in the clouds”用来喻指某人 “想法不着边际”。以上五个英语习语反映汉英人民对于 “云”这一义项的共识。正是由于 “云”这一虚幻缥缈的特性，人们又把“云”和 “困惑”联系起来。汉语 “云天雾里”、“堕云雾中”、“如坐云雾”等习语表示对事物或局势不明白，困惑，而英语中也有“be lost／lose oneself in the clouds（茫然，如堕云雾中）”和“cloud of words（模棱两可的话）”来表困惑之意。

（三）“云”和“cloud”喻危机、怀疑、不祥预感

大雨来临之前，天空布满了乌云，天气显得阴沉沉的，人们对这时 “云”的体验产生了 “危机、怀疑、不祥预感”这一隐喻义项。楚辞中有“云霏霏”弥漫天宇，仿佛把诗人的欢乐都笼罩去了， “云”即有黑暗势力之意。“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云开见日”、“云过天空”里面的 “云”都指 “危机”；“疑云密布”则关乎怀疑。英语中“a break in the clouds（好转的迹象，希望）”、“wait till the clouds roll by（等乌云散开，等时机到来）”和“a cloud on the horizon（即将到来的麻烦／困难的迹象）”三个习语中的“cloud”都包含了这一喻义。这一义项也常见于英语谚语中，如：

Rain comes after sunshine，and after a dark cloud，a clear sky.晴日之后有雨水，乌云过去见青天。

If there were no clouds，we should not enjoy the sun.吃得苦中苦，方知甜中甜。

二、“云”和“cloud”隐喻的个性分析

《黄帝内经·素问》“云”和“cloud”差异如下：在 “阴阳应象大论篇”中有：“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雨出地气，云出天气”。可见，古人认为云气是相生相长的。云在中国古代是人们感兴趣的东西，特别是叫 “祥云”的 “五色”云彩，它们是和平的象征。云（cloud）在西方传统中象征隐藏和隐蔽——比如遮住众神居住的山顶，习语“cast a cloud over”就表示给事物蒙上阴影和污点。“云”所以负载着丰富的审美蕴含，正在于源自文化的伟大力量。不同的文化语境制约着人类的创造力，使人类在感知和阐释上存在明显的差异。

（一）于喻人喻事方面的差异

晴朗的天气里，蔚蓝的天空悬挂着几朵洁白的云朵，这俨然就是自然界的美丽画作。人们有感而发，用云来比喻美丽的事物和人或者是高洁的人。《诗经·鄘风·君子偕老》：“鬓发如云”，《传》曰：“如云，言美长也”。汉语中有大量包含这一义项的习语，如 “云窗霞户”、 “云窗月帐”、“云车”等喻指物件之美；“云鬓”、 “云鬟雾鬓”、“云女”、“云容月貌”等喻指女性之美；“云中仙鹤”等喻指高洁的人。“云”在英语文化里，多是喻指普通事物和人。《圣经》列王纪上篇第十八章“a cloud no bigger than the size of a man’s hand”常被英语民族的人用来比喻“不大的小事、小事一桩”。如英语谚语“One cloud is enough to eclipse all the sun.（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里的“cloud”就是指任何一件事或人。

（二）于喻心情方面的差异

不同的天气会给人带来不同的心境。因此，人们在描绘心情时常借用气象概念来表达，“云”这一气象概念也不例外。汉语里的云更多是表达闲适之情，如 “云心”就表示 “闲散如云的心情”。东晋诗人陶渊明在他的诗歌中多次用 “云”喻指 “闲适心情”。自唐代开始，由于受佛教及禅宗的影响，人们的观物方式发生了变化，“云”由外在的自然物象转化为悠然自在的禅意象征。英文化里 “云”来喻指心情源于意大利诗人但丁《神曲·天国篇》，后来在英语里，“云”是一个衡量心情的标尺。“under the cloud”表糟糕的心情，“on the cloud”表示心情好。更有“cloud nine”和“cloud seven”来喻指狂喜，极乐的心境。

（三）于喻感情方面的差异

汉语里的云可以指两种感情：思念之情和爱情。在陶渊明诗作 《停云》、《答宠参军》、《与殷晋安别》中，“云”寄托了诗人浓浓的思念之情。唐杜甫 《春日忆李白》诗曰：“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后人们用 “暮云春树”、 “云树之思”比喻朋友阔别后的相思之情；“白云孤飞”、“白云亲舍”、“望云之情”、“望断白云”比喻客居他乡，思念父母。 “云”表达爱情始于 《诗经》，兴于宋玉 《高唐赋》之后。成语 “朝云暮雨”、“云梦闲情”、“云期雨信”等都被用来喻指男女之间的爱情。英语中 “云”多指对自由的崇尚之情和孤独萧离之情，“a floating cloud”、“the cruising cloud”、“a swift cloud”、和“a roaming cloud”常被用在诗歌中表达诗人的这两种情感。

（四）于色彩方面的差异

汉语里的 “云”可谓是多姿多彩，异彩纷呈。“白云”象征高洁的精神；“青云”能用来表现进取、向上的精神；“碧云”抒发男女离别相思之情；“紫云”是帝王的祥瑞征兆；“黑云”隐喻阴郁的脸色或险恶的社会环境；“绿云”用来比喻女子乌黑的头发；红云喻面颊红晕或大片红花。英语中 “云”色彩比较单调，常出现的是“dark cloud”，相当于汉语里的“黑云”，隐喻险恶的社会环境。

三、“云”和“cloud”隐喻的翻译

上文关于汉英 “云”的比较没有穷尽两种文化里 “云”隐喻义项。上文概括出来的三个共同的隐喻概念，反映了思维的普遍性；而隐喻的个性则表明了人们的思维在延伸上受到各自文化的影响，而出现了多向的、多维的、多元的认识与表达差异。正是由于汉英文化里的 “云”隐喻共同性，术语“cloud computing”被直译为“云计算”，很快为国人所理解和接受。“cloud computing”特点是数据庞大和虚拟，这正是汉英“云”共同的隐喻义项。

实际上，隐喻翻译过程的核心是处理两种语言的隐喻差异，使一些特有的文化负载词在译文中既保留独特的隐喻又能传递内涵信息。在翻译这类隐喻中，有的译者采取了直译法，把原文的隐喻强加于译文读者，从而导致了理解的断链；有的译者采取意译法，用直白的译文把原文的隐喻抹杀的。这两种方法都是不可取的，笔者认为可以达到这一目标最好的办法是 “直译喻体，增加释义”，——在保留原文语言文化意象的基础上，接通两种语言隐喻的关联文化内涵，使原文喻体和译文喻体在两种文化的读者中产生一致的意象。

以宋代诗人晏几道的 《临江仙》为例，其中有这样的诗句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彩云”在汉文化里指的是心仪的女子，然而英文化不存在这种隐喻义项。为了使译文达到上文所说目标，许渊仲先生在翻译过程中，就用到这一方法。译文“The moon shines bright just as last year；It did see her like a cloud disappear.”中增加了 “her”。这样的译文既保留汉语言文化意象，也能够被英文化的读者所接受。

上文提到一些英语习语，如“under the cloud”在汉语没有这一隐喻义项，为了让译文读者理解，同时保留原文的意味，可译为 “一片阴霾”等；“cloud nine”和“cloud seven”也可译为 “九霄云外”等。

隐喻的翻译是许多学者一直在探讨的问题，在跨文化交际中具有重大意义。在翻译过程中，译者一定要了解这些共性和差异，以此来提高自己在翻译时的隐喻认知能力。只有了解了不同文化中隐喻的异同，才能准确地理解原文，尽可能使译文忠实于原文而又不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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