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法拉比的政治哲学思想——兼论其对柏拉图《理想国》中城邦思想的借鉴及发展

潘映宏

（宁夏大学，宁夏 银川 750021）

浅析法拉比的政治哲学思想
——兼论其对柏拉图《理想国》中城邦思想的借鉴及发展

潘映宏

（宁夏大学，宁夏 银川 750021）

怀特海认为，整个西方哲学史都不过是柏拉图哲学的注脚。阿拉伯哲学家法拉比在传承和发展柏拉图哲学思想方面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他并没有随波逐流地跟进当时流行于世的新柏拉图主义，而是选择重新解读柏拉图，并让柏拉图式的政治哲学在伊斯兰世界发扬光大。文章借鉴和吸收众多法拉比研究者的资料，浅要分析法拉比的政治哲学思想，并将其与《理想国》中的城邦思想相比较，以表现他在中世纪柏拉图哲学研究史上极为重要的地位，以及对我们完整认识阿拉伯哲学的重要意义。

法拉比；柏拉图；城邦；借鉴；发展

法拉比的全名是艾布·纳赛尔·法拉比（Abū Nasr Al-Fārābī，约公元 870～950 年），他是阿拉伯最早建立完整哲学体系的哲学家，人们称其为“第二导师”，这是相对于第一导师亚里士多德而言的。[1]P164法拉比生活在伊斯兰文化不断上升的时期，此时，阿拉伯世界的法律、宗教等学科体系都能几乎达到了鼎盛，然而哲学却处在起步的阶段。[1]第一位把古希腊哲学引入并将其与阿拉伯哲学相结合的阿拉伯哲学家是铿迪，但第一个为阿拉伯哲学奠定基石，并构建起阿拉伯哲学大厦的人则是法拉比。

在《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中法拉比阐述了关于人类社会和城邦等一些思想。仔细研读不难发现，法拉比的这些思想与柏拉图 《理想国》中的表述极为相似，可见他的社会和政治思想大多是来自柏拉图的，亦足见他对柏拉图的思想深有研究。法拉比并没有盲目地沿用柏拉图的观点，他在描述“理想国”的过程中结合所处的时代环境，有别于柏拉图的政治观点，他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解决那个时代所面临的问题。

一、社会形成的必然性及城邦政体的种类

（一）社会的形成

法拉比关于社会哲学的思想是他政治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法拉比认为，人类是一种社会性和政治性的动物，人类社会产生最为根本的原因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需要。他指出：

任何人都有一种天性，在身体的成长和达到美好品德方面，都需要许多个人多不能进行的事情，需要人们为他做些他所需要的事情，任何人都是概莫能外的，因此，人们除非通过组织起来的很多集团和群体合作，否则是不能得到完满的。每个人都需要他人的帮助与合作，需要与其他人结合。正是这种共同的需要，才使人们结合起来，产生了人类社会。所以人类社会是必要的，因为人类只有社会，才能得以存在。[1]P188

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一种生存的本能，且为了达到更高的境界需要许多东西，而这些所需之物不是靠某一个人的力量能获取的，由此社会中总会出现一部分人对另一部分人的需要，通过“需要”，人们得以组织起来并形成群体去克服单个人所不能解决的需要。人只有在社会之中生活，并且相互合作，通过群居的方式才能活下去，也才能达到最完满的状态，诉诸于实践理性，追求善和幸福。法拉比的这种观点，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柏拉图《理想国》中关于人类需要和有关城邦的思想：

在我看来，之所以要建立一个城邦，是因为我们每一个人不能单靠自己达到自足，我们需要很多东西。……由于需要许多东西，我们邀集许多人住在一起，作为伙伴和助手，这个公共住宅区，我们叫它作城邦。[2]P54

柏拉图认为城邦起源于人自身互助的需要与自然的分工，他采用考察历史与逻辑分析相统一的方法来研究文明的生源及其社会结构。他从经济生活角度出发，阐述了城邦产生的自然基础，即由于人的生存需要而发生的“互助”。

通过上述比较，可以看出法拉比与柏拉图在有关社会必要性论述中的一些相似点，他们都认为社会的产生是基于人类的需要，是人与人之间彼此发生联系及相互需要而形成的，而作为每个个体的人限于自身的局限性，只有与他们密切联系并且相互依赖才能实现个人价值，社会也因此而产生。但在论及城邦社会形成时，法拉比比柏拉图更进了一步，他接着柏拉图城邦形成的观点，对城邦规模做了划分：

一些城邦是大的，一些是中等的，而另外一些则是小的；大的城邦里有许多种族，他们之间是相互紧密联系；中等的那些则是包含着一个种族；小的则是被城邦包含的……[3]P153

法拉比认为社会包含三种形式：大、中、小三种社会。小型社会由一个城市的居民所组成，即城市社会，属于国家社会的一部分。中型社会是一个民族结合在一起，相当于当今的民族国家。大型社会则是指所有国家结合在一起，互相合作而形成的社会。法拉比对城邦做如此划分，与他所处的伊斯兰环境有着密切的联系，同时也是对《理想国》的有益补充。

（二）城邦政体的种类

法拉比参阅了柏拉图关于城邦政体的设置后，也意识到了城邦形式对于国家和人民的重要性。他在《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中设计规划了一个理想的社会，也就是所谓的优越城邦。城邦内的公民懂得如何去争取幸福，每个人都会按城邦的需要明确分工，相互合作，竭尽所能地为城邦服务，为整体的最高目标而努力。在《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中，法拉比提出：

在最高的善和最后的幸福之间，最后的联系就是城邦，而不是小的政治单元，人是受自由意志所引导的，真正的幸福只能在理想城邦中获得。[4]P450

法拉比认为，人们的目标在本质上是追求一种幸福的生活，而城邦存在的最终目的就是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人们获得最大的幸福。这一点在《理想国》中也有论述：我们建立这个国家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某一阶级的单独突出的幸福，而是为了全体公民的最大幸福；因为，我们认为在一个这样的城邦里最有可能找到正义……。[2]P119

柏拉图设计了一个以“正义”理念为哲学与伦理基础的理想城邦国家之后，又提出了四种不合理的制度。法拉比吸收了柏拉图的这种观点，他提出，现实中存在的城邦往往除了为人们提供生活必需之外，其他任何理想目标都没有付诸于实践。由此，根据各种城邦追求目标的不同，城邦之间以及城邦与理想国之间存在着区别，于是城邦就存在着蜕化为各种腐败形式的可能。这些腐败的形式把优越城邦原有的秩序扰乱了，法拉比称其为“对立的”形式。这些“对立的”形式在柏拉图那里就是理想国家之外的四种制度：

第一种被叫做斯巴达和克里特政制，受到广泛赞扬的。第二种被叫做寡头政制，少数人的统治，在荣誉上居第二位，有许多害处的。第三种被叫做民主政制，是接着寡头政制之后产生的，又是与之相反对的。最后，第四种，乃是与前述所有这三种都不同的高贵的僭主政制，是城邦最后的祸害。[2]P272

柏拉图根据他的政制体制对国家进行了划分，法拉比吸收了其中一些思想，但却对政制体制的观点没有显示出多么大的兴趣，比起柏拉图，法拉比将城邦划分的更为细致。相对于柏拉图的城邦划分，法拉比除了谈及愚昧城邦外，又增加了三类城邦，即迷途城邦、堕落城邦和恶意城邦。愚昧城邦的居民不知何谓幸福，何为善，所以就有可能追求那些不善的东西。堕落城邦的人最初与优越城邦的居民有着相同的幸福观念，但是后来却发生了变化，摒弃了以前的观点从而误入歧途。恶意城邦的人明知道什么是幸福以及通往幸福之路，也领悟到宇宙主宰，却故意不去为之。迷途城邦的居民在对待幸福和善的问题上存在着诸多谬误的观点。

综上所述，法拉比在社会的形成以及城邦政体的分类等方面，大量吸收和借鉴了柏拉图《理想国》中的观点，但是根据自己目的论的原则，把城邦政策的分类标准定在追求好的或者是真正幸福的生活方面，体现了他关于国家的一种理念。相对于柏拉图以“正义”构筑理想国家的思想，法拉比则更注重于追求灵魂和幸福。在此种意义上讲，法拉比有关城邦的思想并不是对柏拉图简单的复制。

二、城邦统治者的来源及其应具备的条件

法拉比在提及优越城邦时，提出了理想城邦主要有四种来源，同时，他在《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中一再强调城邦统治者对城邦的重要性。

首先，城邦的统治者是现实中的国王。法拉比认为“领导”是一门特殊艺术，所以统治者必须具备卓越的实践能力、丰富的学识、超群的创造力、优秀的言说能力、强健的体魄以及做好了圣战的准备这六个方面的条件。对于理想城邦的统治者，法拉比还提出了十二个特征。《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中指出城邦首领应具备的十二个条件是：体魄强健；记忆力、理解力和想象力非凡；意志顽强；谦虚谨慎；智力超群、反应敏捷；正义感突出、严惩奸恶；重视教育；有奉献精神、不谋私利；轻视物质、注重精神；诚实守信；心胸开阔；有号召力。法拉比对统治者的资格进行了某些柏拉图的与伊斯兰的调和，在 《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中的十二个统治者所具备的条件都是来源于柏拉图的《理想国》。

敏于学习、强于记忆、机智、灵敏，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品质，还有进取心、豁达大度……。[2]P224

其次，统治者是哲人。法拉比认为，优越城邦的统治者最好是集哲人、政治家、法学家、军事家和演说家多重身份于一身的人。在众多身份中，居于首位的应该是哲人，这样能使他的灵魂升华从而指导实践，只有在这种状况下，才具有治理社会统辖全国的能力，才能成为全社会德行最高的人。要想成为优越城邦的“王”，只有在政治结构中提倡哲学，否则其他条件即使再好，也无法执掌优越城邦。即便不注重哲学的人成为统治者，城邦也不会长久地存在，因为那些人已经将城邦推至毁灭的边缘。柏拉图《理想国》中更是处处渗透着“哲学家王”的观点：

除非哲学家成为我们这些国家的国王，或者我们目前称之为国王和统治者的那些人物，能严肃认真地追求智慧，使政治权利与聪明才智合而为一；那些得此失彼，不能兼有的碌碌之徒，必须排除出去。否则的话，我亲爱的格劳孔，对国家甚至我想对全人类都将祸害无穷，永无宁日。[2]P189

柏拉图提出，实现理想国的关键就在于要由“哲学王”来统治城邦，他主张贤人政制。与柏拉图“哲学王”的思想相比，法拉比认为，城邦统治者除了是哲人外，更重要的是必须具备先知或伊玛目的身份。因为法拉比生长在伊斯兰世界里，先知及伊玛目对每个穆斯林都更像是思想上和行为方式上的领导者，所以法拉比深知先知及伊玛目的重要性。就这一点而言，法拉比并不是对柏拉图思想简单的吸收，而是融合了他所处时代环境及文化背景的民族特色。

第三种方式是集体领导。法拉比在《优越城居民意见书》中提到：

如果集众多理论德性和实践德性于一身的哲王不存在，那么就分别找各有所长的人，联系起来实施集体领导制。”“他们这一群体就像一个对立的王，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4]P15

虽然法拉比对优越城邦统治者寄予厚望，但他也清醒地认识到，几乎没有人能具有他提及的统治者该具备的一切条件。于是法拉比退而求其次，他认为如果依然不能物色到符合上述标准的合格者，那就应该产生一个以智者为首的、能相互合作的领导集团，实施集体领导，而这个领导集体也就顺理成章地取代优越城邦主而施行统治。但这些领袖应分别符合优越城邦领导者标准中的一条或两条。这其实是法拉比把当时的社会现实在理论上加以肯定。法拉比的这个思想也是源自于柏拉图的。柏拉图后来把《理想国》中的哲人王领导改成了集体领导，这一点在《礼法》一书中被他叫做“夜间议事会”。从柏拉图及法拉比对哲人王思想的妥协可以看出，他们两人都意识到所谓的“哲人王”主张是不现实的。

最后一种方式就是按照法律来实施统治。法拉比提出，如果找不到符合统治条件的哲人王、集体领导团体，那么群体中的人就可以联合起来，按照法律规定实施统治。虽然《理想国》中蕴含了依法治国的思想，但让众人联合起来将法律作为武器和载体来统治城邦，却是他始料未及也难以触及的。从这一点来看，法拉比似乎是原创，与柏拉图没有相似之处，他比柏拉图更擅于大胆假设。

三、小结

法拉比的政治观点是在受到以柏拉图为代表的古希腊政治、伦理思想影响的基础上形成并发展起来的，他的城邦思想也几乎是柏拉图“理想国”思想的继承，但是他并没有照本宣科地将柏拉图的思想移植到伊斯兰环境中，而是结合了民族特征和社会环境，有选择地继承并发展了优越城邦的思想。法拉比的“优越城邦”与柏拉图的“理想国”都有其合理性，虽然这种理想的城邦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难以实现，但是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人们追求平等、民主的心声。法拉比围绕着“优越城邦”而形成的一系列政治主张，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对社会政治、伦理方面有着比较系统的论述，对于柏拉图思想的传承与发展，同时对以后的阿拉伯伊斯兰社会的发展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注释：

①阿拉伯历史上文化发展的“黄金时代”，是阿拔斯王朝时期，具体说从第二任哈里发曼苏尔(公元754年登基)到第九任哈里发瓦西格(公元847年去世)。公元9～12世纪，是阿拉伯思想影响最大且最活跃的时期。

[1]蔡德贵．阿拉伯哲学史[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2．

[2]柏拉图著．郭斌和，张竹明译．理想国[M]．商务出版社,2007．

[3]法拉比著．程志敏译．柏拉图的哲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4]法拉比．优越城居民意见书[M]．埃及商务出版社，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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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1554（2011）02-0056-03

2011-03-14

潘映宏（1986-），女，山东烟台人，宁夏大学外国哲学2009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西方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