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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隐喻与意象图式——罗伯特·弗罗斯特《割草》认知分析

2011-04-11李天紫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低语弗罗斯特青草

李天紫

(宁夏大学 外国语学院,宁厦 银川 750021)

诗歌隐喻与意象图式
——罗伯特·弗罗斯特《割草》认知分析

李天紫

(宁夏大学 外国语学院,宁厦 银川 750021)

罗伯特·弗罗斯特的《割草》是一首颇具争议而又充满艺术魅力的诗歌,其诗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表达方式。作者以新奇的想象力创造出割草和写作之间的关联,以二者的相似性传达出诗歌创作是一种建造,如同割草。

弗罗斯特;割草;写作;认知结构;相似性

《割草》(Mowing)是美国现代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代表作之一。作者罗伯特·弗罗斯特四次获得普利策奖,是20世纪美国现代文学史上最具影响力的诗人之一。《割草》一诗语言简洁,结构奇特,意象丰富,是一首颇具争议而又充满艺术魅力的诗歌。罗伯特本人也十分喜爱这首诗,经常用它来阐释创作思想和人生哲理。这首诗具有“打开想象力的价值”(Freemen,2006:407), 只要仔细阅读就会发现一些“不同的东西”(同上)。

一、《割草》的格律与结构

静悄悄的林边只有一个声音,

那是我的长镰在对大地低语。

它在说些什么?我自己也不太知晓;

或许,是在诉说炎炎的烈日,

或许,是在抱怨大地的无声——

这就是它低低私语却不大声的原因。

不要希翼轻易而来的闲暇,

还有仙灵赠予的金子:

相对这洼地上垄垄青草所付出的挚爱,

任何超越真相的梦想似乎都太脆弱,

并非没有鲜花虚弱地垂下花穗 (苍白的红门兰),

还曾惊起绿莹莹的毒蛇。

事实是最甜美的梦想只有劳动者知晓。

我的长镰低语,留下青草渐渐晒干。

作为十四行诗,《割草》的格律不是前八后六的彼得拉克体 (ABBAABBA CDECDE)也不是莎士比亚体的三个四行加结尾 (ABAB CDCD EFEF GG),这种格律打破了人们对十四行诗的传统期待,因而被认为离经叛道,因为“没有提出观点、曲折观点,没有讲述趣闻轶事,没有总结或者用警句格言式的结尾偶句到处哲理性的话语,没有以任何形式满足读者对弗罗斯特或任何人的十四行诗的期盼,……韵式也是离经叛道”(黄宗英,2009:70)。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在于没有准确理解诗歌原意 (译文与原文有出入),仅从语言层面分析诗歌,缺乏对诗歌结构的整体把握,在面对一首没有遵循传统格律的诗歌时变得百思不解,甚至持有“最具有创新意识”观点的人(黄宗英,2009),也只是沿用传统诗学的研究方法,从诗歌格律层面来研究这首诗,因而让读者看到的是一幅由“割草人、树林、长镰、太阳、青草、嫩花、绿蛇以及那从不间断的长镰割草的声音等等,共同编织成了一幅让‘割草人’心旷神怡、心满意足的图景”(黄宗英,2009:74)。由于以上提到的意象全部都是客观世界中的现实存在,丝毫没有涉及诗人的心理意象,没有“立体”地解读诗歌,因而无法看到诗人创作的“另一幅图景”,听到另一个“心”声。如果从宏观结构上把握这首诗,就会发现《割草》的结构图式非常统一完整,没有任何离经叛道。《割草》向我们展示的是一幅劳动图式:工具 (镰刀)——劳动 (割草)——成果(干草),通过隐喻思维,这一图式投射到了诗歌创作的过程之上:笔 (工具)——创作 (劳动)——诗行(成果)。这就是作者想要解释和揭示的主题:创作即劳动。

从叙事角度看,诗歌有两个叙述主体,一个是割草人“我”,另一个是镰刀,一个有生命,一个无生命。“我”是劳动者,世界的主宰。因此,这首诗可以据此划分为三部分:1-6行——割草人的心语;7-13行——镰刀的低语;12-14行——割草人的回应(顿悟)。这样的划分使诗歌在叙事主体和结构上保持了连贯性,构成了认知的“稳定性”。

二、隐喻主题:割草就是写作,写作就是割草

《割草》讲述了割草的劳动场景:寂静树林旁,大地无声,炎炎烈日下,镰刀作响,青草成排倒地,铺满整个洼地。割草人孤独地忙碌着,只有手中的镰刀对他低低细语,告诉我们劳动是忙碌的,不要梦想有人给你休息时间;劳动需要真诚的付出,不要梦想天上的仙女神灵会轻易送出手中的金子;洼地上的垄垄青草都是付出的挚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一真理面前都太虚弱;劳动残酷而危险,美丽的红门兰被割倒在地,虚弱地垂着花穗,绿莹莹的毒蛇也被吓跑了。这是劳动的人才知道的事实真相,只有他们才懂得梦想的甜美。当镰刀发出沙沙的声音,宛如在低声细语般诉说的时候,排排青草被割倒在地,晒干后的干草就是收获。阅读这首诗歌时,大脑中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个相似的场面:诗人的生活经历与沙沙的镰刀,低语的镰刀,垄垄的青草,交织在一起,使我们联想到笔尖沙沙,流淌出诗句行行,辛勤的笔耕也创作出了令人回味无穷的诗歌。这是诗歌创造出的另一个认知域:诗歌创作。因此,《割草》是劳动和写作两个认知域的相互映射。

割草就是劳动,劳动就有收获。当割草的体验映射到诗歌创作上时,形成一个全新的隐喻概念:写诗如割草,割草就是写诗。《割草》的这个隐喻主题构成了我们理解诗歌的思路。弗罗斯特希望通过劳动场面描述诗歌创作与欣赏,传递其创作理念和认知思路,创作等同于劳动。当现实的劳动场景和心理上的创作场景交融一体时,割草的劳作过程再现诗歌创作的过程。这种用具体事物诉说和解释抽象概念的表达方式,恰好吻合人类思维的基本认知规律(Lakoff&Johnson,1980)。以劳动过程比拟写作过程,认知诗学认为这种模仿创造诗歌的相似性。相似性的作用在于用语言表达感觉,感情、意象,并通过大脑非常真实地再现这些心理过程。一首真实反应现实生活的诗歌往往通过唤起某种经验的心理图式,模拟地再现另一种经验。相似性帮助人们理解诗歌中那些无法解释的内容,更重要的是,它能激发人的创造力。打破传统意义上形式与本质之间的藩篱,模糊形式与范畴之间的界限,表达那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以填补(感知、感情上的)刺激与概念之间的空缺,是诗歌创作的最高境界。弗罗斯特通过割草与诗歌创作的相似性,搭建了人们认知上的桥梁,填补了人们对诗歌创作认知上的空缺,建立起人们对创作过程创作本质的认识和理解。Freeman(2006)指出,当作者超越事物的表象去探求其“意义”和本质时,就会出现创造性的想象力,而当语言形式与这种创造性的想象力彼此对应、相互模仿时,相似性就产生了。弗罗斯特做到了这一点。

三、《割草》的意象图式及其意义

1.镰刀图式。“镰刀”是一个传统意象。镰刀既是劳动者生存的工具,也是劳动者在劳作过程中根据自己的意愿驾驭和控制世界的意愿体现。同时,镰刀也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从生到死一直在收获。弗罗斯特的“镰刀”意象为劳动者提供了创造世界的方法,人要自食其力,脚踏实地,开创出自己的道路。“镰刀”象征着希望和收获,是征服自然,维持生计的工具。在另一个心理空间里,弗罗斯特向我们展示的另一个工具是诗人手里握着的钢笔,在白纸上轻轻划过,心中的话语从笔端流出,宛如镰刀割倒的垄垄青草。钢笔是创作的工具,也是收获的工具。弗罗斯特从一开始就以“我”为主线,设置诗歌场景:静谧寂寞的树林旁,树林静穆而玄秘,神秘而莫测,这幅图景充满了丰富意象和想象的空间。寂静无声的树林,无疑是割草人的劳作场所,也是诗人表达内心思考的场所,人生奥秘、玄妙而隐晦的艺术真谛亦如神秘茂密的树林般变化莫测。在浑然的寂静中,只有一个声音,“那是我的长镰在对大地低语”。由于独自一人,无人述说内心,割草人(作者)把话语权交给了手中的长镰,镰刀担起了与大地(大自然)交流的责任,于是人——镰刀(工具)——大地组合在一起,浑然一体,无人诉说的局面得到改善。手中的长柄镰刀仿佛低下头颅,俯向大地,丝丝低语。“它在说些什么?我自己也不太知晓”。在神秘魔幻的大千世界面前,人只能充当旁观者,只能猜测,“或许,是在诉说炎炎的烈日/或许,是在抱怨大地的无声”。人与大自然之间隔离、疏远,存在“空缺”。人能够主宰世界,但人类的自我延伸并不是通过简单的力量就能做到控制自我和他人,人必须有技能,有思想,而工具有其自身的力量,人类必须学会使用工具,这一工具就是镰刀。镰刀低语而不大声说话,它在说些什么呢?

不是闲暇时光赠予的梦想/或者仙女精灵手中的易得之金/任何超越真相的梦想似乎都太虚弱/洼地上青草垄垄都是真爱的付出/并非没有遇到过长着尖刺的鲜花/(苍白的红门花)还曾惊起绿莹莹的毒蛇

2.梦想图式。镰刀的低语构成整个诗歌的主干。里面出现了诸多的意象,闲暇与梦想,神灵与施舍,梦想与真理、垄垄青草与真爱、带刺的鲜花与毒蛇,幻想与现实,但镰刀首先向我们展现的是梦想图式。作者要求我们不要梦想,不要希冀惰怠慵懒的赠予,不要羡慕神仙眷属手中“轻易可得的金子”,易得之金如同施舍。诗中的“梦想”暗指超越真理的东西,也就是不真的、虚无的、不反映现实和不切合实际的东西,anything more than truth。弗罗斯特所说的“挚爱”不是欲望,是真情实感,真心奉献。相对于真诚的付出,任何超越事实真相的梦想似乎都太苍白 “太虚弱”。弗罗斯特想要表达的是,诗歌创造不是小资的闲情逸致,不是休闲时的无病呻吟,也不仅是浪漫的想法,灵感的冲动,不是幻想;诗歌不是冷静或冲动时收集的情绪,诗歌本身就是做事,是行动;弗罗斯特所追求的是努力挣来的结果,如同洼地上割倒的垄垄青草,所付出的是“最真挚的爱”,想要收获的也是真心付出换来的“垄垄青草”。在这里,弗罗斯特给予我们这样一个心理图式,割草中镰刀扫过的排排青草,就如同诗歌的行行诗句,当它们排排倒地躺在洼地上时,浮现在我们眼前,或者说他希望我们看到的这一排排割倒的青草就是笔端里流出的一行行诗句。此外,诗人用/s/和/w/两个音,巧妙而隐晦地模拟出镰刀扫过的声音和劳动者的喘息声,邀请我们倾听镰刀的低语,构成典型的联想意象。

3.真理图式。弗罗斯特向我们展示的另一个图示是真理。在弗罗斯特看来,真理与真实生活一样大小,真理就是真理,“大于”和“小于”都不是真理性的东西,大于真理的梦想显然也少于真理,更直接一点,任何不真实的东西,如膨胀的东西,过量的东西,装饰的东西,都要去掉,真理最终要追求的或落脚的就是现实本身,简化的、减少的才是真理,它与追求真理、为真理而奋斗的真挚热爱之情相对应。作者眼中真正“甜美的梦想”=真理=真挚的热爱,三者应该是一致的,所以,镰刀最懂得劳动,劳动者最懂得“最甜美的梦”。正是出于真挚的最爱,劳动者割草时付出的不仅是体力,还有技能和感情,从而收获的是甜美的梦。此时,事实与梦想融为一体。事实上,在这里,区分二者开始不重要了。

4.困难图式。诗歌还向我们展示了困难的图式。诗人用双重否定形式,not without“并非没有”来再现割草中的危险和困难,有“苍白的洪门兰”,还有受惊的绿莹莹的“毒蛇”。也就是说,劳作的过程就是如此现实,创作的道路上充满困难,只有真诚地付出和由衷地热爱,才能写出诗句行行,不要幻想轻易获得或信手拈来。没有梦想,却随时会出现困难。

5.收获图式。第13行诗在整首诗中似乎很突出,“事实是最甜美的梦想只有劳动者知晓”,好像作者要超越时间和空间,以一种最明显的方式向我们传达一个永恒不变的真理或事实:劳动者最懂梦想,劳动实现的梦想最甜美。按照惯例,十四行诗中的道德教化理应在诗的结尾,但弗罗斯特并没有嘎然而止,而是把这个道理放在了次结尾的位置上。显然,这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终极意义,结尾又回到了割草之上,“我的长镰沙沙低语,留下青草渐渐晒干”。作者的良苦用心、睿智和创造力就在于此,他以一个完整的劳作过程图式启示(暗示)读者,诗歌创作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干草”(诗句)才是真正的收获和成果,割草的成果也就是诗歌的成果。诗歌的结尾回归主体“我”上,“我的长镰沙沙,留下青草有待晒干”,人们由此获得一个完整的劳动图式:我劳动,我收获。对于一个爬格子的诗人而言,钢笔刷刷如同镰刀沙沙,那洼地上摆满的行行青草,一如他辛勤耕耘写下的诗句行行。朗读、解释、揭秘整个诗歌的关键在于,要使青草变为干草(hay),也就是成品,还有待太阳的照射。“干草”是诗人给予我们的另一个意象,辛勤耕耘写出的行行诗歌,要成为一首真正的好诗,似乎还需要锻造,有待验证,总之要“留下来去晒干”(left…to make)。这种等待使我们联想到一种力量,也就是常说的“张力”。镰刀割草时发出的声音很微弱,很安静,像低声细语,但割草本身就是有力而可怕的行为,这是一种控制中的蛮力,诗歌也是如此。镰刀与大地心心相通,而我却是手握镰刀操纵镰刀的人,“我”倾听了镰刀的诉说,懂得了梦想,理解了真理,也读懂了我的内心世界。我要用沙沙作响的笔辛勤耕耘,写下诗歌行行,“我”要收获“干草”——创作的成果,享受创作的喜悦。

四、结语

《割草》的独特之处不在于他表达的内容,而在于他表达的方式。弗罗斯特以新奇的想象力创造出割草和写作之间的关联,以二者之间的相似性传达他的思想:诗歌创作是一种建造,是具体劳动的产品,是劳动者劳作的结果。割草就是写作,写作如同割草,这种思维充满了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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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2

A

1005-1554(2011)04-0030-03

2011-09-05

李天紫(1965-),女,宁夏固原人,宁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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