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道德经》的语言模糊现象分析译者的翻译策略
2011-04-11何晓花
何晓花
(闽江学院 外语系,福建 福州 350108)
语言模糊现象源来已久,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于文学作品中。自1965美国系统科学家查德(L. A. Zadeh)在《模糊集合论》(Fuzzy Sets)中提出著名的模糊理论后,语言的模糊现象开始越来越多地被人们所关注。它是指语言的物质结构中的语音系统、词汇系统、语法系统上的不清晰、不确定[1]。主要表现在语音模糊、词义模糊、句法模糊、语义模糊和篇章模糊等几个方面。而《道德经》作为中国古籍经典之作,是中国最早体现模糊思想的著作,它以极其简约的诗化文字传达了深邃的哲学内涵,在语言上表现出极大的模糊性。这种语言的模糊性给翻译工作带来了巨大的障碍,同时也赋予了《道德经》一种一般的文学作品所无法匹敌的独特魅力。因此,众多译者纷沓而至,译本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纵观这些译本,大部分译者在语言模糊现象的处理上普遍采用了以精确译模糊的手法,但是在具体的翻译策略上却不尽相同。下面主要从语音模糊、词义模糊和句法模糊三个方面观察不同译者在翻译《道德经》时对于语言模糊现象所使用的翻译策略。
一、语音模糊
《道德经》语言中的语音模糊主要体现在通假字上。通假字又称借字,是中国古书的用字现象之一,是用读音相同或者相近的字代替本字。通假字大量存在于古书之中,是造成中国古书难读的原因之一[2]。通假字的内涵丰富复杂,外延交叉模糊,是汉语言文字研究的一大难点和热点。通假字的研究早在西汉时期已经开始萌芽,到清代乾嘉时期,真正形成科学的通假字研究。通假字在《道德经》里面出现的频率很高。比如第49章“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道德经》大部分版本都是用“德”字,包括长沙马王堆出土的两个抄本、汉代河上公注本、曹魏王弼注本和其他通用本。人们普遍认为此处的“德”是“得”的通假字,比如西汉严遵注本、唐代傅奕所校古本、景龙碑等[3]。从语音上看,“德”和“得”是完全一致的,属于同音字,但是它们的意义却相距甚远:“德”是名词,可以指“道德、品行、恩惠、心意等”,而“得”常作动词用,意思是“得到”。因此在“德善”和“德信”的理解上存在很大的模糊性,对此不同的译者根据自己对源文本的不同理解相应采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比如“德善”在不同译本中的译文:“[For] Virtue [is] kind/good/goodness”(Feng & English, Blackney and Wu),“[And thus he] gets goodness.”(Arthur Waley),“[Thus] goodness is attained”(Ta-Kao, Muller and Chan), “This is true goodness” (Mitchell), “That is the goodness of Virtue” (Lin), “Te is good” (LaFargue), “Thereby, he is good” (Merel), “And thus all get to be good” (Legge), “Thus all become good” (Crowley), “if I am good enough” (Bynner)”。由上面译文可见,不同译者不仅对原文具体用哪个字持不同的观点,而且对于“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和“德善(矣)”之间的关系的理解也不尽相同,有些认为前者是因后者是果,而有些持相反的观点。这个问题在汉译英时相当常见。因为英语和汉语分属于两种不同的语言体系,英语句法结构重形合,句中各成分的相互结合常用适当的连接词语,以表示其结构关系,而汉语句法结构重意合,句中各成分的相互结合多依靠语义的贯通,语境的映衬,而少用连接词语[4]。因此,西方译者在翻译汉语文本的时候往往会碰到结构混淆的问题。这种现象在《道德经》这部文约义深的哲学经典中尤为典型。译者要想克服这个难题,不仅要有扎实的汉语功底,还要查阅大量的权威资料。
二、词义模糊
词义模糊的表现形式是多层面的,其中一词多义是词义模糊的一个重要的表现形式。一词多义不是汉语独有的语言现象,它广泛存在于所有的语言中[5]。比如,英语中的“range, rank, draw”等词,不仅可以用作动词也可以作名词,而且意思丰富多样。汉语中也有很多这样的词。《道德经》中的基本概念“道”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道”不仅可以用作名词也可以作动词。作名词时,可以指“道路、水流通行的途径、方法、方向、道理、道德、技艺、学术或宗教的思想体系、线条等”,而作为动词的时候,指“说”。译者根据不同的理解把它翻译成“the reason”(John Chalmers)、“the providence”(E.H.Parker)、“the principle”(Derek Bryce)、“the way”(Arthur Waley,D.C.Lau,Benjamin Hoff, Robert Henricks)、“the road”(Bram den Hond)、“the spirit”(Andre Gauthier)等。而对于这个词义模糊现象的处理,更多的译者选择了音译的翻译策略,把这个基本概念翻译成“tao”,比如James Legge, Herrymon Maurer, Stephen Mitchell, Ch’u Ta-Kao, Lin Yutang, Wing-Tsit Chan等。
三、句法模糊
句法模糊是《道德经》英译时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主要是由于英汉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性造成的。英语是屈折语,它用词形变化来表示语法关系。换言之,英语单词可以通过内部变化比如加上“s”、“ed”或者“ness”等来表示数、时态以及词性。而汉语是孤立语,它缺乏词形变化,词与词之间的语法关系,除了词序,很多都是由虚词来表达的。而且汉语允许省略代名词主语,连词以及系动词。因此,译者尤其是接受西方教育的译者在翻译《道德经》时常常会遇到句法模糊的问题。以《道德经》第8章的三字短语“心善渊”为例。
这个短语按字面可翻译成“heart good depth”。但是,这种严格的逐字翻译出来的译文句法模糊,会让译文读者不知所云,根本无法向读者传达原文的意思,尤其是那些对原文特定的背景知之甚少的读者。因此,不同的译者往往根据自己对这个短语的不同理解来分析这个短语的句法结构进而创造出他们认为与原文语境之间最佳关联,最便于读者理解的不同译文。例如,著名汉学家梅维恒教授(Victor H.Mair)把这个短语译成“the quality of the heart lies in its depths”。显然他是对这个短语句法结构的理解是:“心善”是短语“the heart’s good quality”,是句子的主语,暗含系动词。而在陈荣捷教授(Wing-tsit Chan)的译本中,这个短语的译文是“in his heart he loves what is profound”。显然陈教授对于这个短语的理解有别于梅维恒:“心”是状语,意思是“对他的心而言(as to his heart)”,“善”是动词,意思是“爱(love)”,而“渊”是名词,意思是“深度(depth)”,在句中是动词的宾语,其暗含的主语是“he”。纽约圣约翰大学哲学教授陈张婉辛(Ellen Marie Chen)的译文中把该短语译为“her heart is in the good deep water”。其中,“心”是主语,句中暗含谓语短语“is in”,“渊”是具体名词指“深水(deep water)”,被形容词“善”修饰。相比而言,英国汉学大师亚瑟·韦利(Arthur Waley) 和传教士理雅各(James Legge)的译文更为形象,因为他们对于该短语的分析更复杂、更深入。韦利把这个短语翻译成“If among thoughts they value those that are profound.”从该译文中可以看出,“心”是状语“if among thoughts”,“善”是动词“to value”,“渊”是名词性从句“those that are profound”。 理雅各 对这个短语的理解也有他独到的见解:“心”是状语“of the mind”,“善”被“心”修饰,是名词“the excelence”,“渊”是动词“is in abysmal stillness”。因此他的译文是“the excelence of the mind is in abysmal stillness”。
此外,《道德经》的句法模糊现象还体现在其断句上,我们以第一章的第一个句子为例:“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众所周知,《道德经》第一章是全文的开宗明义之章,是最重要也最有争议的地方,很多人甚至认为能够正确理解第一章,剩下的八十章就没有问题了,离“悟道”也就不远了。理解第一章的难点在于没有标点所造成的断句问题。由于《道德经》原文跟其他古代书籍一样只有简单的分章节的记号,章节之内并没有明确的标点来划分句段,所以这个章节在断句上颇有争议。特别是以上这个句子,到底是应该从“无”和“有”后面断句还是从“名”后面断句,一直说法不一。例如,赙仪、河上公、王弼以及汉代著名学者宋忠等都认为该句应该断成“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宋代学者司马光、王安石、苏辙、白玉蟾,清代学者梁启超、高亨等却认为应该在“无”和“有”后面断句。目前《道德经》通行本由于受到第一种观点的影响,多在“名”后面加上逗号。同样,不同的译者在翻译这个句子时可能是因为参照本的缘故或是根据自己的直觉判断,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译文。例如,传教士湛约翰(John Chalmers )把这个句子译为“Non-existence is named the Antecedent of heaven and earth; and Existence is named the Mother of all things.” 理雅各的译文“ (Conceived of as) having no name, it is the Originator of heaven and earth; (Conceived of as) having a name, it is the Mother of all things.”韦利把这个句子译成“It was from the Nameless that Heaven and Earth sprang; The named is but the mother that rears the ten thousand creatures, each after its kind.”事实上,要有效地解决这种句法模糊的问题,译者必须尽可能深入全面地了解《道德经》的有关背景知识,而不是简单地依靠查阅字典。
四、结语
《道德经》是一部集古代政治、军事、哲学、经济、文学、艺术等为一体的经典之作,理论上,许多地方可以从很多不同的角度来分析。因为原文成书和译本的年代相距甚远,要想完全准确地了解原文背景知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要想完全按照原文作者的思想来诠释《道德经》是极其困难的。译者要想创造出好的译作,必须尽可能详细地了解《道德经》的文化背景,培养对模糊语言及其语用功能的认知意识,理解和推断出原文作者使用模糊语言试图传达的真正含义,多维度地在不同层次、不同方面实现目标文本和源文本的最佳关联,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使译文达到“信”、“达”、“雅”的翻译标准。
参考文献:
[1] 余建琼.语言模糊现象在语言交际中的运用[J].西南农业大学学报,2006,(2):161.
[2] learion.通假字[OL].[2011-07-17]http://baike.baidu.com/view/67812.htm.
[3] 古棣&周英.老子通[M].吉林人民出版社, 1985: 484.
[4] 方梦之.译学辞典[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4.
[5] Michael LaFargue & Julian Pas, “On Translating the Tao-te-ching.” In Lao-tzu and the Tao-te-ching, edited by Livia Kohn and Michael LaFargue. Alba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1998, pp. 2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