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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尔嘉耶夫的末世论历史观

2011-04-11张百春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1年2期
关键词:耶夫中世纪俄罗斯

张百春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北京 100009)

别尔嘉耶夫的末世论历史观

张百春

(北京师范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北京 100009)

别尔嘉耶夫历史哲学的独特之处在于其末世论指向。他认为,人类历史过程发生在时间里,对历史意义的理解决定于对时间的理解。时间的无限延续将使时间中的一切丧失意义,因此在时间中展开的人类历史应该终结,历史的意义在历史时间之外,在超验领域。中世纪之后的现代世界正在瓦解,当今世界处在由现代世界向新的中世纪过渡的阶段。在这个过渡时期,俄罗斯民族将发挥重要作用。

历史;时间;新的中世纪;俄罗斯理念

一、引论:历史与时间

对历史哲学而言,时间问题具有核心意义。没有时间就没有历史,历史是发生在时间里的过程。因此,对时间的理解将直接决定如何理解历史。

在本格森和海德格尔之后,时间成了西方哲学里的一个重要概念,特别是生存哲学的重要概念。作为生存哲学的重要代表,别尔嘉耶夫也把时间作为自己历史哲学思考的对象。“无疑,一切历史哲学的基本问题和前提都是时间的意义和时间的本质问题,因为历史是时间中的过程,是时间中的实现,是时间中的运动。”[1]50时间是个非常普通的概念,是人们在日常生活里经常使用,但又非常难以界定的概念。奥古斯丁曾经说过:“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说明,便茫然不解了。”[2]242不过,在哲学里,这样的概念很多,比如存在、自由等等。

在通常意义上,时间被划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奥古斯丁曾经对此提出异议,认为“将来和过去并不存在。说时间分过去、现在和将来三类是不确定的。或许说,时间分过去的现在、现在的现在和将来的现在三类比较适当。这三类存在于我们的心中,别处找不到;过去事物的现在便是记忆,现在事物的现在便是直接感觉,将来事物的现在便是期望。”[2]247不过,时间之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这已经约定俗成,奥古斯丁对此也感到无奈。别尔嘉耶夫对奥古斯丁的这个说法表示赞同,也认为这三类时间都是人的主观幻想。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三个时刻都是虚幻的,“因为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将来。现在只是一种无限小的持续瞬间,在这个瞬间里,过去已经不在了,将来还没有到来,但是,这个瞬间自身是个抽象的点,它没有实在性。过去是虚幻的,因为它已经不存在了。将来是虚幻的,因为它还没有到来。”[1]55这个思想也不是别尔嘉耶夫的独创,类似说法在奥古斯丁那里就有了。不过,这只是别尔嘉耶夫对时间的意义和本质以及时间与历史的关系问题进一步思考的起点。

生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就生活在这个虚幻的时间里。这个虚幻的时间是不完整的,它不但被划分为三个部分,而且三个部分之间又是相互敌对的。“将来对抗过去,过去与将来的毁灭性原则进行斗争。在时间中的历史过程就是时间的这两个分裂部分,即将来和过去之间经常不断的悲剧的和痛苦的斗争。”[1]55时间的部分之间相互吞噬。生活在时间里的人、在时间里发生的事件,最终都将走向死亡,无论历史上多么伟大的人物、多么伟大的帝国,都无法逃脱这个命运。在这个意义上,历史悲观主义比历史乐观主义有更充分的依据。死亡和毁灭是由时间带来的,在时间里的存在因此丧失了任何实在性。这种时间就是恶的时间,不完整的和破碎的时间。“在时间里包含有恶的原则,致死的和毁灭性的原则,因为任何下一个瞬间都会导致过去的死亡,任何在时间里的实现都将使过去陷入非存在的黑暗,这确实就是死亡的原则。将来是一切过去瞬间的杀手,恶的时间分裂为过去和将来,位于其中间是个无法捉摸的点。将来吞噬过去,然后变成同样的过去,也会被下一个将来吞噬。过去和将来的分裂是我们世界现实的时间的主要疾病、缺陷和恶。”[1]55别尔嘉耶夫称这种恶的时间为死亡的疾病,导致死亡的疾病。在分裂的时间里,不存在完满的现在,现在随时被下一个时刻 (将来)替代和消灭。别尔嘉耶夫把这个以时间为标志的世界称为客体化的世界。他把时间与客体化联系在一起。客体化世界是堕落的世界,其最突出的标志之一就是时间,时间化是客体化的主要途径之一。在客体化世界里,没有永恒,也无法获得永恒,无论在过去、现在,还是在将来,都无法达到永恒。然而,时间和永恒并不是绝对分离的,它们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为了理解这种内在的密切关系,别尔嘉耶夫把时间区分为宇宙时间、历史时间和生存时间。

宇宙时间以圆周为特征,它和地球绕太阳的运动有关,与日、月、年的计算有关,与日历和钟表有关。宇宙时间是重复、循环的,比如早晨和晚上每天都在重复着,春夏秋冬每年都在重复着,一年四季周而复始。宇宙时间是自然界的时间。自然界里的现象都服从宇宙时间,生活在自然界里的人也服从这个时间。宇宙时间是有节律的,也可以无限分割,比如小时可以分为分和秒等。此外,宇宙时间可以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宇宙时间是客体化的时间,其循环特征表明它与空间的联系。空间和时间都是客体化的主要标志。如前所述,分裂为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时间是病态的,它给存在于其中的存在物带来伤害和死亡,特别是针对其中存在的个体。

人生活在自然界里,但人也生活在历史里。一方面历史服从宇宙时间,按照年和百年来计算时间。但是,历史也有自己的时间形式,即历史时间。和宇宙时间不同,历史时间不是以圆周为特征,而是以直线为特征,历史时间的直线指向前方。将来是历史时间的目的,历史时间的这个指向是其最突出的特点。历史时间也是分裂的,它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而且也服从数学计算。历史时间也是客体化的时间,其直线特征同样表明它与空间的联系。分裂为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历史时间也会给存在于其中的存在物带来伤害和死亡。不过,历史时间能够带来新东西,在历史时间里,未曾存在过的东西将变成存在的。人类历史上的每个十年、百年都能够带来新的东西。从大的方面看,在历史时间里也有重复,可以确定历史事件的类似性。然而,历史时间里的每个事件自身都是个体的、独特的、不可重复的。人的积极性主要是与历史时间有关,而不是与宇宙时间有关。

生存时间用点来表示,与圆周和直线不同,点与空间的关系最弱,最不具有空间意义,因此,生存时间不是外化于空间里的时间,而是内在的时间,是没有被客体化的时间。宇宙时间和历史时间都是客观世界里的时间,生存时间则是主观世界的时间,它不能用数学来计算,也不能分割、不能叠加。生存时间也有持续性,但这个持续性依赖于人的内在生存的体验。

每个人都生活在这三种时间里。这不是时间的分裂,而是三种不同形式的时间。作为客体化的时间,在宇宙时间和历史时间里没有永恒,也无法达到永恒。宇宙时间和历史时间的无限延续将是一种恶无限,而非永恒。只有在生存时间里才能达到永恒。作为一个点,生存时间是瞬间,但这个瞬间可以成为通向永恒的道路。但是,生存时间自身不是永恒,它是参与永恒的一些瞬间。因此,不能把时间和永恒彻底割裂,时间可以参与永恒 (通过生存瞬间),永恒也可以突破到时间里去,在时间里获得体现,只有这样才能克服时间的疾病。历史的意义,或者说历史的东西的意义就在于参与永恒,进入永恒,在永恒里扎根。不过,在别尔嘉耶夫看来,克服时间不可能仅仅是人自己的事业,而且也是神的事业,或者用他最喜欢的术语来说,这是神人类的事业。人类的历史不是封闭的,其中反映着天上的历史,即神的世界,这就是所谓的永恒向时间里的突破。人在生存时间里的创造就是对神的永恒生命的参与。

历史过程就发生在历史时间里。但是,历史不能局限于历史时间。走出历史时间有两个方向,一个是走向宇宙时间,一个是走向生存时间。宇宙时间的特点是无限的循环,生存时间的特点是末世论的,它要求历史的终结。

二、历史的终结

多灾多难的犹太民族有个非常古老的弥赛亚观念。犹太人相信,在自己民族内部会出现一个救世主(弥赛亚),他将拯救犹太民族,犹太人的命运将在人间获得彻底的解决。在犹太人的心目中,救世主将以君王的形象出现,他领导犹太人进入天国,在那里,真理和正义将占绝对统治地位。但是,信奉犹太教的犹太人并不认为耶稣基督就是他们盼望的救世主,因此他们拒绝了他。别尔嘉耶夫认为,从 18世纪末开始兴起的进步学说也有宗教根源,实际上,进步观念就是犹太人的弥赛亚观念的世俗化。但是,在进步观念里已经没有宗教特征了,甚至具有反宗教的特征。不过,在 19世纪,进步学说也被当做一种宗教,在很多人那里,进步的宗教取代了基督教,成为他们的信仰对象。

别尔嘉耶夫认为,在进步学说里包含的主要矛盾在于其对时间问题的态度。如前所述,时间分裂为过去、现在和将来。进步学说的最主要问题就是把将来神化,进而损害了过去和现在。“进步学说认为,人类世界历史的任务在将来获得解决。在人类历史上,在人类命运里会有这样一个时刻到来,最高的完善状态将在那个时刻达到,人类历史命运里的一切矛盾都将在这个最高完善的状态里获得解决,所有的任务都将被实现。”[1]146在 19世纪,许多伟大的思想家都相信进步学说,比如康德、黑格尔、马克思、斯宾塞等。但是,在别尔嘉耶夫看来,这个信仰缺乏任何根据,无论在科学上还是在哲学上,都无法获得证明,在道德上更是难以接受。进步学说是信仰的对象,是一种宗教上的期盼。进步学说有意无意地假定了历史过程是有目的的。达到这个目的后,历史过程应该终结,在那时,一切历史矛盾和问题,一切历史悲剧都将获得彻底解决。在这里有一种类似于犹太人的弥赛亚主义的宗教期盼。但是,各类进步学说实际上都否定任何宗教因素。丧失了宗教内容后,进步学说就成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理论。

根据进步理论,人类历史的命运将在时间里获得解决。人类历史过程就朝着这样方向前进、上升。最后,历史过程将达到一个顶峰,即人类历史的最高状态,人类命运在这个最高状态里将获得彻底解决和实现。相对于这个最高的、最完善的状态,以前的人类历史上的一切时代只不过是中间环节,是人类历史的必经之路,但都是不完善的。在通向人类历史最高状态的道路上,所有各代人都不是最终目的,而仅仅是手段,是达到最高状态所需要的手段。就是说,这个终极目的并不是针对每个人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其中的,相反,除了将来有那么一代人类的幸运儿之外,所有其他人都没有份了,人类历史上的痛苦和不幸不会有任何交代和说法。于是,进步理论把人类分开了,能够享受将来完善生活的只是一小部分人。相对于那些被挑选的人,在他们之前的全部人类都生活在不完善当中,其命运注定是死亡。为了将来那代幸运儿,过去无数代人的痛苦、贫穷和努力都只能是“肥料”,是这代幸运儿到达其理想状态的工具和手段。进步学说把将来这代幸运儿及其时代神化了,他们享受幸福的代价是在他们之前的所有人的死亡。然而,进步宗教只允许为数不多的幸运儿参加最后的弥赛亚盛宴。在别尔嘉耶夫看来,相对于以前所有各代人而言,这些幸运儿就是“吸血鬼”。因此,这个进步宗教是可怕的、残酷的、不道德的、不能接受的。和进步学说类似,还有一种人间天堂的乌托邦,它也假定人类历史命运可以在历史范围内获得解决。因此,人间天堂的乌托邦也包含进步学说的上述矛盾,即只有少数幸运儿可以进入天堂,但在他们之前的所有各代人都与天堂无缘。

进步学说是反人格主义的,它贬低、忽视和损害个性。这与别尔嘉耶夫极端的人格主义是不相容的,因此他对进步学说的批判是非常深刻和激烈的。

在别尔嘉耶夫看来,历史根本没有进步。在客体化的时间里、在分裂的时间里,不可能存在理想的将来。没有任何根据断定,将来一定好于过去和现在。因此,不能把任何将来神化,不能为任何将来而牺牲哪怕是一个人的生命。任何一代人、任何一个人都是目的自身,但绝不是手段。假如在将来真的有“人间天堂”出现,那么所有的人都应该参与其中。然而,别尔嘉耶夫不相信在分裂的时间里会有这样的“人间天堂”到来。他认为,历史充满悲剧,在将来的任何时候都无法解决人类的悲剧命运。在人类历史上存在过伟大的王国、伟大的文化,但它们都消失了。“所有强大和伟大的王国,都注定要灭亡,并且都灭亡了,有无数人的牺牲都奉献给了这些王国的建立。所有的东方古老帝国都灭亡了,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帝国灭亡了,罗马帝国灭亡了,拜占庭帝国灭亡了,所有的神权政体都崩溃了,俄罗斯帝国灭亡时我们还在场。以后要建立的所有帝国都将灭亡。恺撒的王国及其荣誉很快就过去了。”[3]218人类文化也一样,它们都会经历产生、童年、成年、鼎盛时期,然后走向衰落、老年,最后是灭亡。当然,文化价值是永恒的,在文化里有永恒的原则,但是,所有伟大文化自身都无法摆脱生死规律。在人类历史上有很多种文化类型,但没有任何根据说后来的文化一定高于以前的文化。古希腊文化里有很多东西是无法超越的。因此,“在历史里不存在按照直线发生的善的不断完善的进步,不存在所谓的完善的进步,由于这种进步,将来一代人高于前一代人;在历史里不存在人类幸福的进步,只有存在的内部原则悲剧的、越来越充分的展开,最矛盾的原则的展开,既有光明的原则也有黑暗的原则,既有神的原则也有魔鬼的原则,既有善的原则也有恶的原则。人类历史命运最伟大的内在意义就在于揭示这些矛盾,把它们显露出来。”[1]150在历史上发挥作用的是这些对立的原则,历史就是由它们之间不断的斗争构成的。在这种斗争中,不但善在增长,恶也在增长。因此,在历史上不但积累了大量的善,同时也积累了大量的恶。历史的发展并不是善的彻底胜利,不是善彻底战胜恶。在这个意义上说,历史是失败的,至少不能说历史是成功的。在历史中存在的人类的意义就在于彻底揭示和展示善的原则与恶的原则,但这不是历史自身的意义。

那么,历史自身的意义在哪里呢?别尔嘉耶夫认为,历史的意义不可能在历史自身,不可能在历史时间里,而是在历史之外。显然,历史不能无限制地延续下去。无限延续下去的历史将丧失任何意义,因为其中的矛盾和悲剧始终是无法解决的,善在历史上无限积累,恶也在无限积累,无限延续的历史将是恶无限,而不是永恒。因此,历史拥有意义的前提是它必须终结。历史的意义在历史之外。从历史内部看,历史是失败的 (因为恶不能被彻底根除),历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类在历史内部不可能解决自己的全部命运。历史的意义是超验的。进步观念曾经企图赋予历史以意义,但是它赋予历史的意义是内在的,在历史内部。这与历史的真正意义,即超验的意义是完全对立的。“终结还意味着生存时间对历史时间和宇宙时间的克服……在历史和宇宙时间里不能思考终结,因为这样的时间处在恶无限的统治之下。”[3]218别尔嘉耶夫的历史观是末世论的,但他所理解的历史终结不是令人恐怖的世界末日来临,不是对所谓的恶人的审判和残酷的刑罚。这是一种积极的末世论,是在生存意义上的末世论。世界历史在宇宙时间和历史时间的意义上应该终结,但在生存的意义上,世界历史具有永恒的意义。

三、新的中世纪

就精神类型而言,别尔嘉耶夫是个具有强烈末世论情怀的人,对世界的灾难和终结有敏锐的预感。尽管他的末世论有深刻的形而上学来源,与柏拉图和康德的哲学思想有更深刻的联系,但是在理解历史时,他的末世论倾向同样非常明显。在基督教思想里也有末世论的观念,不过在别尔嘉耶夫看来,传统的基督教末世论观念过于消极。相反,他坚持一种积极的末世论,这是一种与人的积极性、人的创造有关的末世论。客体化世界要终结,但在走向终结的过程中,人应该积极参与这个过程,发挥自己的创造能力。在整个欧洲人类的历史上,很少有哪个时代能像近代那样,人在其中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创造潜力,特别是与漫长的中世纪相比尤其如此。然而,人类进步了吗?近代历史成功了吗?中世纪彻底过去了吗?

别尔嘉耶夫认为,和一切历史事件一样,历史的基督教也是失败的,特别是中世纪的基督教。在中世纪里包含了诸多神圣的梦想和渴望,但这些神圣梦想和渴望并没有获得彻底实现。中世纪的神权政治体制根本不是基督教的理想。基督教的理想在中世纪没有获得实现。人的很多潜力都处在受束缚的状态,没有获得发挥。因此,基督教在中世纪遭遇失败,中世纪的终结是必然的。在中世纪之后到来的是现代历史 (也被称为近代历史,本文中对近代和现代两个词不作区分),它在很多方面与中世纪直接对立。这时,人的潜力获得空前展现,人类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即现代人生活于其中的世界。绝大多数现代人都曾经认为,与中世纪相比,现代的人类在一切方面都进步了,甚至可以期盼即将到来的理想社会。然而,别尔嘉耶夫认为,现代世界同样是失败的,它正经历着全面的危机,正在瓦解。“在当代世界里,一切都处在危机的标志之下,这不仅仅是社会和经济的危机,而且也是文化的危机,更是精神的危机。一切都成了问题。”[4]310诸多危机导致现代世界注定成了必须放弃的旧世界。别尔嘉耶夫是最早宣布这个世界终结的人之一。

首先,现代世界的基础动摇了。这个基础就是个人主义。现代世界大厦的统一是表面的,其内部和基础已经发生严重分裂。“19世纪引以为自豪的是自己的法律意识,自己的建构,科学方法和科学文化的统一性。然而,近代历史没有能够建立彻底的内在统一。个人主义、原子论是近代历史的基础。”[5]415近代个人主义解放了人,使人摆脱了旧的、强迫的神权政治体制,这是个人主义的成就。但是,解放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什么而解放?人的解放原来只为了人,人自身成了解放的目的。在人之上不再有任何更高的东西。人的发展似乎在这里终止了。这就是近代人道主义的观念。人不能成为手段,人自身是目的,但人不能成为自己的目的,那样的话,人将局限于自身,这对巩固个性是非常不利的。按照别尔嘉耶夫的观点,人的个性的巩固和塑造需要有神的维度。难怪在个人主义时代没有造就出鲜明的个性。“19世纪的个人主义文明及其民主、唯物主义、技术、社会舆论、报刊、交易所和议会,促使了个性的降低和堕落,个体性的衰落,导致平均化和普遍的混淆。”[5]416平均化过程消灭个性之间的个体性差异,人们之间的联合只能是机械的。在个人主义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近代社会就是一种机械的联合,其中人反对人、阶级反对阶级,都在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而进行殊死斗争。残酷竞争导致的结果是人与人之间的隔绝,人被孤立,被遗弃了。人的形象不但没有获得塑造,反而遭到瓦解。“个人主义在近代历史上耗尽了自己全部可能性,其中再没有任何能量,人们不会再充满激情地体验个人主义了。个人主义精神的终结是近代历史的终结。”[5]416-417实际上,建立在个人主义基础上的一切都在瓦解,整个近代世界观因此发生动摇,最后走向瓦解。无论是君主制国家,还是民主制国家,都将遭遇同样的命运。这里的关键不是某种国家形式的瓦解,而是国家观念自身正在经历危机。此外,和个人主义类似,近代还制造了各种形式的民族主义,特别是在新教改革之后,民族主义在欧洲兴起。民族主义是民族自我肯定的极端形式,民族取代了神,成为信仰的对象。像个人主义中的个人一样,民族成为封闭的单子,其命运和孤立的个人是一样的。民族主义不但不能塑造民族,反而破坏民族的形象。第一次世界大战就是由民族主义导致的。

其次,当代世界是个宗教信仰缺失的时代,是个无神论的时代。文艺复兴取代中世纪的主要原因之一是中世纪过分贬低人,人的自由遭到束缚。但是从总体上看,文艺复兴时代是远离神的时代,脱离神的时代,人和人类极度自信的时代。人的自满和自负主要表现在他坚信能够彻底征服自然界,成为自然界的主人。这种自信的主要根据是技术。“当今时代是个缺乏信仰的时代,不但旧宗教信仰弱化了,而且 19世纪人道主义信仰也弱化了。现代文明唯一有力的信仰是技术,对技术的威力及其无限发展的信仰。技术是人的最后的爱,他准备根据爱的对象改变自己的形象。”[6]45技术和机器是人类在近代历史上的最伟大发明,是对人类创造力的直接证明。技术和机器大大地改善了人类的生活水平。没有技术和机器,人类就无法进入现代社会。现代人的生活已经离不开技术和机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就建立在技术和机器的基础上。然而,“我们时代的危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技术引起的,因为人没有能力驾驭这个技术。”[4]312技术不但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生活福利,而且也给人带来痛苦和失望,甚至使人遭受死亡的威胁。人制造了机器,机器替代了人的大部分劳动,解放了人,但是机器也奴役人,让人服从它的规则。人对机器的依赖性越来越大,人陷入机器的奴役越来越深。现代人生活在技术和机器的世界里,这是个加速的世界,人的肉体很难适应这个世界的速度。由于技术和机器的普及,大众借此进入历史,大众时代到来。这是个量的时代,文化的质在其中遭到贬低,人的内心生活和精神生活遭到损害,人类价值等级体系遭到瓦解。现在,人类对技术的信仰也在弱化,因为技术不但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反而带来更严重的问题。

在现代人生活的世界里,世界观在瓦解,信仰缺失。因此,现代世界的衰落不可避免。很多伟大诗人,比如丘特切夫,都预感到旧世界灭亡和新世界的到来。在哲学家中间,别尔嘉耶夫的预感是最强烈的。在他看来,“我们现在生活在类似于古希腊罗马世界灭亡的时代。”[5]410古希腊罗马世界灭亡了,中世纪灭亡了,现代世界正在瓦解。但是,前两个世界都没有彻底灭亡。文艺复兴就是对古希腊罗马文化的复兴。那么中世纪是否还能获得复兴呢?别尔嘉耶夫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在他看来,我们生活在一个新时代的前夜,新时代就是类似于中世纪的时代。新时代肯定不是以前的旧的中世纪,而是新的中世纪。他写道:“我把我们的时代大致称为近代历史的终结和新的中世纪的开端。”[5]407作为一个时代,旧的中世纪过去了,不可能向那个时代返回。但是,旧中世纪里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不可能彻底消失。他坚信,在中世纪里有永恒的东西、永恒的原则,应该向这些东西返回。当然,这不是历史保守主义所坚持的倒退,而是向“原则”的返回。为了避免误解,别尔嘉耶夫把这种返回称为“过渡”。“当我们说从近代历史向中世纪过渡时,那么这是形象的表达方式。过渡只能向新的中世纪,而不是旧的中世纪。这个过渡应该被认为是精神的革命和向前的创造运动,而不是‘反动’,如受到惊吓和退化了的‘进步主义者’模糊地感觉到的那样。”[5]426因此,向中世纪的返回或过渡在这里是向前的运动,而不是倒退,是精神革命和创造的运动,而不是保守的坚持。

别尔嘉耶夫不同意把旧中世纪称为黑暗的时代,因为“黑暗”一词的价值倾向太过明显。他认为中世纪是个黑夜的时代,是与近代白天的时代对立的时代。在这里,白天和黑夜没有价值判断,这是两种不同的描述方式。在中世纪的确有过野蛮、粗俗、残忍、暴力、奴役、无知,甚至有过宗教恐怖行动。但是,“中世纪主要是宗教时代,对天堂的渴望笼罩着那些世纪,这个渴望使各民族被神圣的无理智所控制,整个中世纪的文化都指向超验和彼岸,在这些世界里有过思想的巨大紧张,比如在经院哲学和神秘主义里解决存在的终极问题,近代的历史却没有过这样的思想紧张,中世纪没有把自己的能量耗费在外部,而是在内部把能量集中起来,在修士和骑士的形象里培养个性,对美妇人的崇拜在这个野蛮时代成熟了,游吟抒情诗人演唱自己的歌曲。这些特征都应该过渡给新的中世纪。”[5]426因此,中世纪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独特时代,其文化类型与近代有原则区别,根据这些差别就作出价值判断是不可取的。

新的中世纪应该克服近代的矛盾。如前所述,近代世界观的基础是个人主义和人道主义。但是,个人主义导致对个性的瓦解,人道主义导致对人性的损害,最后导致价值体系的瓦解,导致否定一切价值等级制度,导致彻底的平均化、无质化、庸俗化。新的中世纪类似于旧中世纪,应该有严格的价值等级。“人不是无质的宇宙机构中的原子,而是有机等级的活生生的成员,人有机地属于现实的共同体。个性的观念自身与等级相关,原子论将消灭个性的质的独特性。我们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这时到处发生着向等级原则的必然的和自由的复归。只有等级原则才能证明普世的宇宙论秩序。”[5]430-431别尔嘉耶夫经常用俄罗斯哲学中由霍米雅科夫提出的“聚和性”来表示等级秩序。只有在这样的等级秩序里,个性才能获得塑造。

与近代信仰缺失相比,中世纪主要是宗教的时代,向中世纪返回就是向更高类型的宗教的返回,向宗教原则的返回。在信仰层面上,中世纪绝不是黑暗的时代。在中世纪的神权政治体制里没有实现神的国,但是那时人们对神的信仰和对神的国的追求是令人感动的。对别尔嘉耶夫来说,中世纪最大的吸引力就在于其坚定的宗教信仰。随着近代的到来,中世纪的宗教信仰被动摇,世俗化过程席卷整个欧洲社会。现在,如果说“人民”偏离信仰,那么“知识分子”却向信仰复归。因此,知识分子在新的中世纪的使命就是使“人民”返回到信仰上来,这个使命类似于早期基督教教父的使命。在当时 (20世纪初)的俄罗斯知识分子中间,就有一批人返回宗教,找到宗教信仰,甚至有人返回到东正教会的怀抱。

别尔嘉耶夫认为,在新的中世纪的社会制度不是民主制,而是君主制,但那将是一种新型的君主制。在他看来,民主制永远也无法彻底获得推行,因为权力具有等级本质和等级结构,它永远属于少数人,而不是大众。在将来的社会里,劳动依然将发挥重要作用,特别是精神劳动。此外,别尔嘉耶夫认为,在新的中世纪里,女人将发挥重大作用。以前的时代是男性原则占主导地位的时代,但是,过分理性化的、远离生命根源的男性原则已经走向终结。当然,这不是以女性解放为目的的现代女权主义所理解的女性原则。别尔嘉耶夫理解的女性原则更接近于俄罗斯思想里的索菲亚论,即永恒的女性。

四、俄罗斯的历史使命

现代世界正在向新的中世纪过渡。在这个过渡时期,俄罗斯有什么特殊的使命呢?在别尔嘉耶夫看来,俄罗斯是个特殊的民族,它拥有特殊类型的心智与文化,在向中世纪的过渡里,俄罗斯要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俄罗斯从来也没能完全接受近代人道主义的文化,它的理性主义意识,它的形式逻辑和形式权利,它的宗教上的中立性,它的世俗化的中间性,这是俄罗斯命运的独特性。俄罗斯从来也没有彻底地走出中世纪,没有彻底走出神圣的时代,它不知为什么几乎从旧的中世纪遗迹,从旧的神权政治直接过渡到了新的中世纪……这就是为什么俄罗斯在从近代历史向新的中世纪过渡里将占有完全特殊的位置。”[5]415在对俄罗斯的使命的信仰方面,别尔嘉耶夫接近于斯拉夫派,尽管他对斯拉夫派的许多观念持批判态度。

别尔嘉耶夫很早就开始关注俄罗斯民族的命运和使命问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开始,他就撰写了一篇文章《俄罗斯的灵魂》(1915)。在这里,他写道:“世界大战尖锐地提出俄罗斯民族自我意识的问题。俄罗斯思想感觉到有必要和有义务猜测俄罗斯之谜,理解俄罗斯的理念,确定俄罗斯在世界上的任务和地位。在世界的今天,所有人都感觉到俄罗斯面临伟大的和世界性的任务。但是,这个深刻的感觉伴随着一种对不确定性的意识,对这些任务的几乎是不可确定性的意识。从很早的时候就有一种预感,俄罗斯有某种伟大的使命,俄罗斯是个独特的国家,它不同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俄罗斯民族思想里有一种情感,即俄罗斯是神选的和心怀神的民族。这种感觉来自于古老的莫斯科第三罗马的观念,经过斯拉夫派过渡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索洛维约夫,直到现代的新斯拉夫派。”[7]3俄罗斯在世界上有特殊的地位和使命,在别尔嘉耶夫那里,这是一种预感和感觉,甚至是一种直觉。俄罗斯是个需要猜测的谜,俄罗斯民族是独特的,它负有伟大的使命。这一切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即俄罗斯理念。

一个拥有伟大理念的民族肯定是伟大的。伟大的民族肯定是特殊的。俄罗斯民族的特殊性在于它的内部充满矛盾。别尔嘉耶夫对俄罗斯民族性格进行了非常精湛的心理分析。在他看来,俄罗斯民族是个矛盾的和极化的民族。在前面提到的文章里,别尔嘉耶夫详细描绘了俄罗斯民族的几个主要矛盾:一是俄罗斯是世界上最无组织、最无政府主义的国家,又是世界上最国家化、最官僚化的国家。二是俄罗斯是世界上最不具有沙文主义的国家,又是世界上最具沙文主义的国家。三是俄罗斯是充满精神自由的国家,又是最奴性的国家。俄罗斯民族内部包含大量的正题和反题,它们之间可以相互转换。在《俄罗斯理念》一书里,别尔嘉耶夫再次罗列了俄罗斯民族内部的矛盾:“专制主义、过分的国家化和无政府主义、自由;残酷、暴力的倾向和善良、人性、软弱;信守礼仪和寻找真理;个人主义、尖锐的个性意识和无个性的集体主义;民族主义、自我吹嘘和普世主义、全人性;末世论弥赛亚的宗教性和外部的虔敬;寻找神和战斗的无神论;谦卑和放肆;奴性和反抗。”[8]4因此,这个民族一方面引起别人无限的爱,另一方面又引起别人无限的恨。俄罗斯民族的这种极化特征有其内在的宗教原因,在俄罗斯的心智结构里有两种对立的因素发挥作用,这就是“自然界的、多神教的、狄奥尼索斯的本性和禁欲主义的修道院的东正教”。

别尔嘉耶夫认为,俄罗斯民族性格的形成,除了宗教上的原因外,还有地缘上的原因。俄罗斯民族居住的土地辽阔,为了开发广袤的土地,俄罗斯人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在俄罗斯民族的心智里也有一种类似于俄罗斯大地的无限性的混乱。俄罗斯既不是东方,也不是西方。“有两股历史潮流在俄罗斯相遇并发生相互作用,即东方和西方。俄罗斯民族不是纯粹的欧洲民族,也不是纯粹的亚洲民族。俄罗斯是世界的完整部分,它把巨大的东西方世界结合在一起。因此,在俄罗斯民族的心智里总是有两个原则在斗争,东方的原则和西方的原则。”[7]4当然,任何民族内部都会包含矛盾,但在俄罗斯民族内部,这些矛盾达到了极化的程度。就极化性和矛盾性而言,只有犹太民族可以与俄罗斯民族相比。与犹太民族类似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俄罗斯民族的历史多灾多难。俄罗斯民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鞑靼人入侵及其压迫统治的斗争,经常性的国家膨胀,莫斯科王国时期的集权制度,混乱年代,分裂,彼得改革的强制性特征,俄罗斯生活中最可怕的灾难——农奴制,对知识分子的迫害,处决十二月党人,尼古拉一世时期普鲁士贵族地主的残酷统治,出于恐惧而将其控制在黑暗之中的大众的无知,为了解决冲突和矛盾而必需的革命以及革命的暴力和血腥的特征,最后还有世界历史上最可怕的战争。”[8]7在别尔嘉耶夫看来,经历了这些苦难的俄罗斯民族只能和犹太民族相比。因此,这两个民族都有强烈的弥赛亚意识。在俄罗斯思想里,这个宗教上的民族弥赛亚意识变成了对民族理念的意识和猜测。伟大的、特殊的民族必然有伟大的和特殊的理念。

《俄罗斯理念》是别尔嘉耶夫在晚年撰写的一部重要著作,在这里,他把注意力放在了俄罗斯思想上而不去关注俄罗斯的经验历史。他认为,在经验上,俄罗斯历史里有太多的罪恶,它们让人厌恶俄罗斯。“我所感兴趣的问题不是俄罗斯在经验上是什么,而是造物主关于俄罗斯的构想,俄罗斯民族的心智形象,俄罗斯的理念。”[8]5尽管“理念”一词出现在柏拉图的哲学里,但它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哲学概念,不能用理性和逻辑推理来理解理念。柏拉图认为,任何伟大的事物都有理念,认识理念的主要方法是回忆。与其说民族理念是个哲学概念,不如说它是个神话,是该民族所信奉的神话。几乎所有伟大的民族都有关于自己民族的神话。根据别尔嘉耶夫(以及在他之前的索洛维约夫)的看法,民族理念是造物主对该民族的构想。针对造物主的想法、意图和构想,我们只能去猜测。俄罗斯思想家们都在猜测俄罗斯理念,猜测的结果就构成了俄罗斯思想的基本内容。别尔嘉耶夫为《俄罗斯理念》一书所取的副标题就是“19世纪和 20世纪初俄罗斯思想的主要问题”。猜测俄罗斯理念是俄罗斯哲学的主要任务,俄罗斯思想就是这种猜测的结果,它构成了俄罗斯哲学的主要内容。与柏拉图的“回忆”相比,“猜测”更具积极性和创造性。作为一种哲学思考方式,猜测是俄罗斯哲学的独到之处,这一点使得俄罗斯哲学与其他民族的哲学区别开了。在一定意义上说,俄罗斯哲学是“猜测”出来的。俄罗斯哲学的许多特征都由这一点决定,即由作为一种哲学思维方式的猜测决定,比如别尔嘉耶夫特别强调的俄罗斯哲学面向将来的先知特征,俄罗斯哲学缺乏逻辑性,缺乏体系性,俄罗斯哲学非常关注自己的独特性,关于自己与其他民族的哲学,特别是与欧洲哲学的差别等等。别尔嘉耶夫哲学的特征尤其如此。他对自己所使用的主要概念很少做明确的界定,他的很多观念都具有象征意义。在他的思想里,没有严格的逻辑论证和推理,他经常使用格言表达自己的思想。

尽管别尔嘉耶夫一生都在猜测俄罗斯理念,但他从来没有给俄罗斯理念一个严格的界定。在他的理解中,俄罗斯理念具有末世论的和弥赛亚主义的特征。俄罗斯民族在当代世界上并没有发挥主导作用,但是,别尔嘉耶夫相信在将来,特别是在世界历史的终结阶段,即在当今世界所处的过渡状态下,俄罗斯应该发挥自己的独特作用。俄罗斯民族的使命就是把东方世界和西方世界联合起来,建立一个庞大的世界“帝国”,那将是个类似于中世纪的“新的中世纪”。俄罗斯理念的弥赛亚主义特征显然与犹太民族的弥赛亚主义有关。在世界历史的终结,俄罗斯民族的使命是拯救整个世界,使之不陷入彻底的毁灭。也许,这就是造物主对俄罗斯民族的伟大构想。

当然,别尔嘉耶夫在猜测自己民族理念的时候,并不排斥其他民族也拥有自己的理念。比如日耳曼人有自己的民族理念,波兰人也有自己的民族理念等等。只不过俄罗斯民族的理念有其独特的地方,这个独特性是由这个民族自身的独特性决定的。别尔嘉耶夫坚信俄罗斯民族是神所拣选的民族,担负伟大的历史使命,因此它拥有自己伟大的理念。应该说,别尔嘉耶夫是个爱国主义者,但不是个民族主义者。

在俄罗斯思想里,俄罗斯理念是个经久不衰的神话。每当俄罗斯社会处于转型时期,都会重新提起俄罗斯理念的问题。对俄罗斯理念的猜测不仅仅局限于俄罗斯哲学领域。在俄罗斯文学、俄罗斯宗教领域也都有对俄罗斯理念的猜测。俄罗斯文化和历史的积极动态特征与对俄罗斯民族理念的猜测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1] БердяевНА. Смыслистории[M].Москва,1990.

[2] 奥古斯丁.忏悔录[M].周士良,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3] 别尔嘉耶夫.末世论形而上学 [M].张百春,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3.

[4] 别尔嘉耶夫.当代世界的精神状态[J].张百春,译.问题,2003,(2).

[5] БердяевНА. Новоесреднековье[J]. Философиятворчества,культурыиискусства. В2 т. Москва,1994. Т.1.

[6] 别尔嘉耶夫.人和机器:技术的社会学和形而上学问题[J].张百春,译.世界哲学,2002,(2).

[7] БердяевНА. Русскаядуша[M]. Ленинград,1990.

[8] БердяевНА. Русскаяидея[J]. Русскаяидея·СудьбаРосии. Москва,1997.

B6

A

1007-4937(2011)02-0001-08

2011-01-17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当代俄罗斯东正教会与俄罗斯社会转型”(09BZJ002);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理性、信仰与和谐文化建设”(07JJD720037)

张百春 (1965-),男,黑龙江依安人,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东正教哲学和俄罗斯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王雅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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