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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的桥》:在市场与艺术中分裂*

2011-04-09

关键词:凯瑟亚历山大小说

许 燕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亚历山大的桥》:在市场与艺术中分裂*

许 燕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亚历山大的桥》是薇拉·凯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其艺术及思想价值难以与后来的内布拉斯加小说并驾齐驱,凯瑟本人更是多次严词诟病。然而,不能忽视的是,这部小说却在当时很长时间内保持了不错的销售业绩。本文指出,小说之所以能赢得市场的青睐,原因在于作者多年的新闻编辑经历使她准确选择了大众偏好的都市题材,并认为该小说并非如作者自己所言“浅陋之极”,相反,小说用一个都市爱情故事的外表,隐喻式地表达了作者挣扎在市场与艺术中的两难处境。因此,这部小说在凯瑟整个艺术创作历程中是一部不能回避的作品。

《亚历山大的桥》;薇拉·凯瑟;市场;分裂

《亚历山大的桥》(1912)(后文简称为《桥》)是20世纪美国女作家薇拉·凯瑟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其知名度与被关注度远远不及她后来的内布拉斯加小说。该小说受到冷遇,其主要原因在于作者本人对它的严词诟病。小说刚出版两个月,她写信告诫朋友“莫费神”读这部作品了。1922年小说的再版序言中,凯瑟称小说欠成熟、不自然,其题材远离她的内心与经历[1](P222)。后来,她进一步把小说贬低为“画室里的习作”[2](P91),甚至称小说所传达的意义“浅陋之极”,次年出版的《啊,拓荒者!》则被她视为她长篇创作的真正起点。她解释说,《啊,拓荒者!》让她第一次找到了一种“用自己的脚走路”的感觉,这之前,“什么都是半真实,半模仿,即模仿我所崇拜的作家。而在这部小说里,我写了家乡的牧场,我发现自己原来是扬斯·索格逊①扬斯·索格斯(Yance Sorgeson)是当时内布拉斯加州小有名气的瑞典移民,很成功,却始终不愿意放弃他瑞典人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亨利·詹姆斯”[1](P240)。

诚如作者自己承认的一样,《桥》在叙事风格及题材上确实有着诸多明显亨利·詹姆斯的痕迹,①雷蒙德·西奥伯格曾撰文讨论过该小说模仿詹姆斯的地方。参见Raymond Thorberg“,Willa Cather:FromAlexander’s BridgetoMy Antonia”,in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A Scholarly and Critical Journal,Volume 7,No.4,1962,147-152.而且小说情节过于老套,人物塑造也欠丰满。然而,不能忽视的是,这部作品却在当时很长时间内保持着不错的销售成绩。小说首先在《麦克卢尔》(Mc-Clure’s)杂志上连载,因为读者的喜爱,同年由当时小有名气的霍顿·米夫林出版公司(Houghton Mifflin Campany)同时在波士顿与纽约两地出版。10年后,出版商发现小说仍有市场,小说再版,再版后9年,凯瑟虽然仍然不喜爱自己这部作品,却不得不承认仍有读者喜欢它。评论家门肯对凯瑟的关注也是从这部小说开始的,他称赞凯瑟是位“严肃作家”,是位“有前途的作家”[3]。那么,这部艺术上欠成熟、作者自己又如此嫌弃的作品如何能在市场上取胜?该小说真如作者所言“浅陋之极”,毫无一点价值吗?

1931年,凯瑟在其《我最初的几部小说》一文中十分自豪地赞许了《桥》之后的几部内布拉斯加小说,尤其是《啊,拓荒者!》与《我的安东妮亚》。称后两者的写作是一个比写《桥》“让人倾心得多的事情”,“没有刻意的谋划”与“多余的设计”,“所有一切都那么自然生出,是是非非各取其位。”她打了个比方,“这就像一位喜好骑马者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骑上熟路的马儿在熟悉的村庄里散步”;而写作《桥》的情形“则像骑着马,走在一个公园里,周围都是些冷漠的人,却又不得不与那些人搭讪”。在论及为何仍有读者喜爱《桥》的时候,她这样解释,

现在,我发现仍然有人喜欢这部小说,其原因在于小说基本上遵循了传统的模式,故事好歹发生在伦敦——这个当然比高菲大草原②美国作家辛克莱·刘易斯小说《大街》虚构的故事背景。更具魅力的场所,即使作者本人对后者了如指掌而对前者则流于泛泛[2](P91-92)。

20世纪30年代,凯瑟在当时美国的文学地位已经确信无疑,③1923年,凯瑟因为《我们中间的一个》获美国文学普利策奖,成为美国第二位获此奖项的女性;1930年《,死神来迎大主教》被授予美国文学艺术科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豪威尔斯奖章,并被大学入学委员会(the College Entrance Board)选中作为大学入学考试的准备书目。美国上世纪20年代的畅销书单上,她的作品多次位居榜首,好莱坞电影公司对她的小说产生了兴趣,1925年《一个迷途的女人》被拍成电影。其文学成就同时得到了学界的肯定,先后于1924年和1928年获得密歇根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的荣誉学位;1929年被选入全国文学艺术学院成员(National Institute of Arts and Letters)。这时候反思小说全然没有了顾虑。她十分坦诚地承认,小说受到大众的欢迎与偏爱,原因是小说选择了都市作为故事的场所,这一选择恰当地迎合了当时小说消费群体偏好。

小说自诞生之日起就与市场相互依托,密不可分,而随着商业文明的进一步推进,二者的关系弥久弥亲。凯瑟所处的年代正处美国报刊事业蓬勃发展的年代,借助印刷技术的不断突破与改进,报刊以更生动、更贴近生活、更反映社会的方式走进了更为广泛的寻常百姓家。各种报刊喷涌而出,若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占据一席之地,惟有直接面对市场,了解市场需求。当年著名新闻人普利策的成功之道就在于他能够抓住市场需求的变化,改进报纸新闻的讲述方法,采用“黄色新闻”俘获了大众的阅读兴趣。凯瑟在从事专职创作之前,曾经在多家报刊杂志任职,多年的编辑工作使她亲历市场,明白了创作与市场唇齿相依的亲密关系,从而获得了一些有所裨益的市场策略。

1895年凯瑟从内布拉斯加大学毕业后不久,便接受了匹兹堡商人查尔斯·阿特尔(Charles Axtell)的邀请,加入了《家庭月刊》杂志,成为该杂志的栏目撰稿人。《家庭月刊》被凯瑟的传记作者伊迪斯·刘易斯描绘成“关于家务杂事、十分教条、道德意味很重的”一个杂志,它的办刊原则完全不符合凯瑟的品位。凯瑟在那里总是遵守与自身思索及感悟毫无关联的“矫情而机械的标准”,刘易斯甚至认为《家庭月刊》的工作对于凯瑟的事业毫无一点益处[4](P41)。然而,正是从《家庭月刊》这里,凯瑟开始接触市场,凯瑟迎合地扮演着恰当的女性角色,以保存老客户和进一步俘获新的读者。从《家庭月刊》出来后,凯瑟又先后在《内布拉斯加州报》、《匹兹堡生活索引》等报刊杂志工作过。1906年接受了《麦克卢尔》杂志创办人S·S·麦克卢尔的邀请到纽约工作。同年任《麦克卢尔》杂志的主编。该杂志作为当时黑幕揭发派的核心阵地,更在抢占市场上大做文章。因为她任主编期间的努力,《麦克卢尔》杂志的发行量年年攀升。在任主编的第一年,杂志的发行量增加了60,000册,第二年的发行量比第一年的情况更好。这些业绩表明,经历市场的洗礼,凯瑟已经具有较为敏锐市场洞察力,能够准确地为作品做好市场定位。

而对于小说而言,凯瑟很清楚,如何赢得市场,首当其冲的当然是选用大众欢迎的题材。凭借多年的编辑经验,她深知都市题材的魅力。上个世纪之交的美国正经历着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过渡,铁路的迅速拓展加速了城市化的步伐。因为各种媒体的渲染,都市成为种种问题的滋生地,同时充满了无尽的诱惑。越来越现代的都市充满了诱惑,具有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人们不断涌向这个魅力中心,自然而然地都市成为了文学作品关注的焦点。翻开美国文学史,我们会发现,20世纪最初20年小说畅销榜上大都为都市小说题材的作品。菲兹杰拉德的《伟大的盖兹比》、德莱塞的《嘉莉妹妹》、《珍妮姑娘》、帕索斯的一系列城市作品的成功都部分得益于它们的都市题材。而乡土作家则趋于边缘化,很难在市场占据重要位置,就更不要说遥远的内布拉斯加州的故事了。凯瑟十分清楚这一点,知道内布拉斯加州不适合作文学场景,当时的文学界,“仅仅提及它的名字就能让敏感的批评者面露尴尬”。一位纽约的批评者道出了当时内布拉斯加州与文学毫不相干的程度,“我根本不会介意内布拉斯加州发生了什么,不管谁写了它的故事。”[2](P94)所以,诚如凯瑟自己承认的一样,当她决定出版自己的第一部小说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小说的市场。为迎合市场,她放弃了自己熟悉的边疆题材,把目光转向了伦敦和波士顿。虽然创作过程没有“自然而生”的快感,她的这一选择却为她成功地赢得了一定的市场,也为她赢得了一定程度上的影响力与关注。

除了地域场所的选择外,小说与市场的另一契合点在于小说事件的新闻性。与当时许多都市题材小说一样,《桥》的题材源于新闻真实事件。亚历山大·巴特力的原型是纽约当时著名的桥梁工程师——西奥多·库珀(Theodore Cooper),他当时负责魁北克桥的总设计。1907年8月,桥梁坍塌,他与50多名在桥梁上工作的工人一起葬身海底。随着交通建设大张旗鼓的进行,各种“工程师”成为城市乃至整个美国的文化英雄,而各种建设事件也相应地频频被各种媒体报道。此类新闻题材给读者一种时空的亲近感,当然地受到了读者的青睐。与凯瑟同时代的帕索斯就曾经采用新闻题材创作了他的《美国》三部曲,而且一举成功。凯瑟也曾经在短篇小说中采用过新闻题材创作,虽然并不成功,但她深喑新闻热点的市场效应,《桥》无疑是另一次尝试,在市场占领上,《桥》获得了成功。

可见,《桥》市场上的成功并非偶然,而是作者多年编辑经历对市场的准确洞察。遗憾的是,因为过多关注市场,作者放弃自己熟知的题材,使得这部小说在艺术上难以与她后来的其他作品并驾齐驱。但是这也并不是说这部作品在思想艺术上一无是处、真如作者所贬低的那样“浅陋之极”。首先,这部小说虽然是凯瑟的第一部小说,但并非她的处女作,凯瑟此时已经年近40,此前已经有了将近20年的创作历程,发表过大量的评论文章与一些短篇小说,出版了一本诗集《四月的曙光》(A pril Twilight,1904)和一本短篇小说集《特罗尔花园》(Troll Garden,1905)。毫无疑问,《桥》并不是一个刚出道的稚嫩作家检验自己的写作才能的“画室习作”,“稳步和谐推进的情节以及人物塑造”[5](P40)使其依然散发着不朽的艺术之光,值得我们认真阅读与思量。更为重要的是,在表层叙事的爱情故事背后,这部小说隐喻式地反思了作者本人当时在市场与艺术之间的分裂境地。就整个凯瑟研究而言,这部小说不可回避。

从小说的表层叙事看,《桥》是发生在两个城市,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故事男主人公亚历山大是位世界有名的桥梁工程师,他的妻子温妮弗雷德是一个有教养的漂亮女人。故事开始时,亚历山大设计的世界上最长的悬臂桥正在加拿大建造。在一次去伦敦参加会议时,他偶然遇到了青年时代的恋人希尔达,其时希尔达已成了颇受欢迎的戏剧明星。亚历山大再度爱上了她。经历了一段时间两地跑的生活,亚历山大知道,他不能同时生活在两个女人之间,他必须在妻子和情人之间做出选择。在长时间的精神折磨之后,他终于准备放弃妻子温妮弗雷德,重投初恋情人的怀抱。正在这时,他所建造的莫洛克大桥出现事故,桥体发生断裂,带着设计师亚历山大和50多名工人一起沉入了水中。

“分裂”是小说中贯穿整个故事的重要意象。故事一开始,作者借亚历山大的大学老师威尔逊教授的话凸显了分裂这一意象:“然而我总觉得有一天压力会使你那脆弱的一点显露出来。即使是在你的事业开始上升之后,我在人群中仰望着你,却没有什么信心,你升得越高,越光彩照人,我越是预见到会从头到脚地出现一条大裂缝,然后,是坍塌和漫天的尘埃。”①Willa Cather,Alexander’s Bridge,inWilla Cather:Early Novels and Stories,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1987,284.小说原文引文均出于此,后面出自此书的的引文只在文后标出页码,不另做注。译文由本文作者翻译。而小说的结尾又以亚历山大精心设计的桥梁的断裂结束。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凯瑟研究专家、内布拉斯加州大学教授罗索斯基曾经分析了这部小说中分裂主题。她说,在《桥》一书中,凯瑟“用一些已经存在的概念和想法来构筑一个外在的故事,一个创造性的三方的象征性叙述。”书中的三个主要人物,亚历山大、温妮弗雷德和希尔达都是混合着多种不同抽象概念的象征,都是抽象的人物。按照罗索斯基的理解,亚历山大“是活力,是有着建立秩序和导致混乱的双重潜能的异端力量的化身;温妮弗雷德和希尔达分别是两个经验世界,精神的和肉体的世界的象征。温妮弗雷德作为精神世界,当受到活力的滋润时才有达到完美和谐的潜质,但脱离了亚历山大她们就会变得暗淡,冷漠和非人化。作为肉体的象征,希尔达也需要亚历山大的能量。”[6](P34-35)

关于精神和肉体的分裂是文学中最常见的分裂主题,但细读作品,我们会发现这非这部小说的旨归。亚历山大的妻子温妮弗雷德虽然被隐去了女性肉体的特性,但是在精神上也并不能为亚历山大提供什么帮助。他们俩之间除了日常生活的简单会话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精神上的交流。故事开篇,她反复追问威尔逊教授关于亚历山大的早年生活,因为她发现自己不能理解丈夫的许多行为。而亚历山大的精神苦闷是通过他自己的内省、而不是通过与妻子的交流而得以释放。而希尔达虽然作为情人身份出现,但是她与亚历山大的每次见面都十分体面而节制。如果我们对小说中的亚历山大与现实生活中的作者进行对照式阅读,就会发现,亚历山大的分裂状态实际上是作者凯瑟本人精神状况的反映。

亚历山大是位著名的桥梁工程师,事业正蒸蒸日上,记者媒体争相报道他的丰功伟绩,公共场合,他无限风光。然而,他的精神却常年处于焦灼与矛盾当中:

他就像落入了一个由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结成的网中,他所期望的成功是能给他带来自由和力量的,但是事与愿违,他只得到了另一种力量的约束,他像他第一个上司马克科勒老头一样不遗余力地去保持着个人自由,而不要像众多工程师一样成为职业活动中的一个环节,或者变成谨小慎微的董事会成员之一。他机缘巧合地从事了一项与公共相关的事业,却又尽可能地避免成为公众人物,他发现,现在的生活正好是他决意要逃避的生活。(209)

这一段实际上十分贴切地表达了凯瑟自身的生存状态。自1896年到《家庭月刊》任编辑开始,凯瑟的生活就一直在新闻(journalism)和艺术(art)两个世界之间挣扎。她一方面超负荷的卖力工作,想方设法去满足读者的预期与市场的需要;另一方面又要发挥艺术想象力,满足自己内心的创作冲动。早期一篇对先辈同行埃德加·爱伦·坡的评论文章中,凯瑟表达了对后者能够轻松自如地游走在艺术与市场之间的超凡能力的羡慕。

我不知道他(爱伦·坡)是如何做到的。他是如何能够让自己的目标保持纯粹、品位保持完美。如何能够在繁忙中的工作中依旧维持精力、兴趣和想象力,嘈杂的喧嚷声永远不能淹没他精细和谐的奇思妙想,持续不断的压力之下,依然能涌动狂野、无拘无束的幻想。[7](P385)

一连几个“如何(how)”透露出凯瑟对前辈能完美结合艺术与新闻的景仰,同时也说出了她自己对二者能够结合的疑惑。就她自身的经历而言,她很难兼顾二者。因为勤奋努力,凯瑟在内布拉斯加州和纽约新闻界享有一定的威望[1](P104),但是工作耗尽了她的精力,同时磨掉了她的艺术创造力。尤其1906年她进入《麦克卢尔》杂志以后几年时间里,也是孕育《桥》的几年,虽然杂志的发行量年年攀升,但就她自身的艺术创作而言,无论从其作品的数量还是质量来看,这段时期同时也是她艺术创作最贫瘠的几年。1907年发表了四篇她之前创作的作品:《同名人》、《剪影》、《心甘情愿的缪斯》和《厄莉娜的房子》;1908年和1911年分别发表了《海鸥在路上》和《内丽·迪埃尼的快乐》;1910年干脆一个作品都没有。她开始感到被分裂的焦躁,在给老朋友高迪太太的信中,她说,“这个世界太大了,一个人只有分裂后才能适应它的多种趋势”[4](P70)。1908年给莎拉·俄恩·裘威特(Sarah Orne Jewett)的信中,她用了一个比喻描绘了精神世界被分裂后岌岌可危的处境,她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表演中的猩猩,必须在恰当的时刻抓住铁笼,否则就会掉入网中。[6](P33)她已经意识到这种分裂的生活与她所追求的生活是相违背的,正如故事中桥梁工程师亚历山大一样,虽功成名就,生活却处处是裂缝。

也就是说,亚历山大的焦灼以及常年奔跑于两地的疲惫生活方式就是凯瑟自身分裂苦闷状态的反映。也正因为此,凯瑟赋予了亚历山大很多自己的身份特征。和凯瑟一样,亚历山大出生西部,在西部大草原长大,在西部某所大学完成学业,同时经过努力后,成为都市里小有名气的成功人士,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曾经试图缝合两种不同的生活。这样的比对下,亚历山大的妻子温妮弗雷德和恋人希尔达的象征意义便随之浮现出来了。温妮弗雷德的高贵典雅的气质暗示了市场给凯瑟带来的地位和声誉,她“冰冷(cold)”(282)面部表情喻指她冷冰冰的工作热情,而她的节制拘束的行为举止则象征了她被压抑的创作才能。希尔达则象征了凯瑟内心涌动的艺术灵感。凯瑟曾经把艺术灵感比作“美艳的女人”:

她反复无常、难以捉摸。这一时爱上巴黎街头的流氓,下一时又爱上了布瑞福特(Breford)监狱里的修理工。但是,即使我们一辈子作流氓或者修理工,也不一定能搏她一笑。或许当我们的作家还在摇篮里时,她就把她的酥指贴在他的额头,或许当他正沉浸于年轻的美梦时,她就已经匆匆吻过了他[7](P410)。

希尔达最大的特点就是“反复无常”,一如艺术灵感般扑朔迷离,稍纵即逝。故事中她与亚历山大的几次会面,她不是哭就是大笑,而她的姓“Burgoyne”更是直接暗示了与艺术灵感这一“美艳女人”相似的机灵古怪。

这本书最初在《麦克卢尔》杂志上连载时用的是一个更有暗示性的名字:《亚历山大的化妆聚会》。这一事实显示凯瑟有意让书中的人物都戴上面具,而在面具下面人物各自都代表着不同的东西,凯瑟用这种隐喻的方式讲述了自己分裂而苦闷的生活境况。

罗索斯基教授认为《桥》是凯瑟对莎拉·俄恩·裘威特忠告的回应,[6](P33)这一点无疑是准确的。1908年12月裘威特针对凯瑟被分裂的精神状态,告诫她说,“假如不珍惜和施展你的才华,假如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安宁的心境从事创作,你将写不出比你五年前更美好的作品……你必须找到你自己宁静的生活中心,并从此出发,写出包括城市、乡村,包括整个波希米亚的,面对整个社会、整个世界的作品……你的写作要贴近心灵……在这个层面上写作要求我们生活在这个层面……我们必须作我们自己,作最完美的自己。”[6](P33-34)凯瑟在《桥》中用桥梁的坍塌来宣告分裂生活的结束,用亚历山大的死来表明自己寻找宁静、让写作更贴近自己心灵的决心。

1912年,完成《桥》之后,凯瑟进行了她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次旅行——只身一人来到西南部亚利桑那州的温斯罗小镇小住了三个月,回来后,毅然辞去了《麦克卢尔》杂志主编的职务,从此潜心创作,坚守着完整的自我。《桥》之后的凯瑟抛开了市场的诱惑,倾心于内心酝酿多年的题材。也正因为此,我们才有了后来的《啊,拓荒者!》、《我的安东妮亚》等不朽之作,毋庸置疑,这些作品出乎意外地为凯瑟赢得了更广泛的读者和更持久的影响力。

[1] James Leslie Woodress.Willa Cather:A Literary Life[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87.

[2] Willa Cather.My First Novels[A].Willa Cather On Writing:Critical Studies on Writing as an Art(with a foreword by Stephen Tennant)[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88.

[3] H.L.Mencken.Review of Alexander’s Bridge[A].Critical Essays on Willa Cather[M].John J.Murphy(Ed.).Boston:G.K.Hall&Co.,1984.

[4] Edith Lewis.Willa Cather Living:A Personal Record[M].Athens,Ohio:Ohio University Press,1953.

[5] Margaret Ann O’Connor(Ed.).Willa Cather:The Contemporary Reviews[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1.

[6] Susan J.Rosowski.The Voyage Perilous:Willa Cather’s Romanticism[M].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86.

[7] Willa Cather.The Kingdom of Art:Willa Cather’s First Principles and Critical Statements,1893-1896[M].Bernice Slote(Ed.).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1966.

Alexander’s Bridge:Disintegration between Market and Art

XU 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3 China)

A lexander’s B ridgeis Willa Cather’s first novel,but it is much less famous and influential than her Nebraska novels that followed it.Its being neglected is partly due to Willa Cather’s own repeated disclaims of it as“immature”and even“shallow”.Immature and less influential as it is,it sold well for decades in then America.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swer this paradox.It points out that the reason why it could win applauses from readers of that time is that its author deliberately chose metropolis as its setting,which was quite a fashion at that time.It further proves that the novel is not as shallow as Willa Cather herself thought of on the contrary,it reveals metaphorically the author’s disintegrated spiritual condition pulled by the tension between market and art.Therefore,A lexander’s B ridge,neglected for long,should not be ignored if we attempt to have a complete view of Willa Cather’s writing career.

A lexander’s B ridge;Willa Cather;market;disintegration

I206

A

1008—1763(2011)04—0070—05

2010-11-16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项目(2010QN09)、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2010WTB07)“薇拉·凯瑟的土地哲学研究”

许 燕(1977—),女,湖南新邵人,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20世纪美国文学及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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