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的群体性分析——对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学说的思考
2011-04-08薛俊强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重庆400715
薛俊强,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重庆 400715
“阶级”的群体性分析
——对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学说的思考
薛俊强,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重庆 400715
“阶级”这一群体内在具有的群体性是深入思考马克思无产阶级与其人类解放学说之间内在关系机制的理论切入点。马克思对阶级群体性的理解主要集中在这个群体特性得以生成的社会物质动因及其在此基础上群体得以解放的可能性和现实性,进而展开对实现人类解放的构想和论证。马克思的阶级概念及其所承载的人类解放理想的整体理论逻辑和价值旨趣在当今时代仍具有时代效应,仍不乏其理论的科学性、批判性和规范性意蕴。
马克思;阶级;无产阶级;群体性;人类解放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阶级不断分化为“阶层”的现象日益凸显,出现所谓的“阶级”问题被边缘化的社会现象,“阶级”问题成为马克思理论学说研究中最为重要且极具现实感的理论话题之一。对此问题的探讨,已渗透到社会学、政治学和经济学其他社会科学领域中。全面和深入阐释马克思的阶级概念及其群体性和人类解放的内在关系机制有利于加深对马克思整个理论学说思想实质的深入理解和把握,并廓清和展现一个整体和真实的马克思。本文立足于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学说的内在理论逻辑,阐发马克思对阶级概念的理解及其所做的群体性分析,探求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学说的思想理论逻辑与“无产阶级”解放的内在关系机制,进而思考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学说的当今时代效应。
一、马克思的“阶级”概念及其群体性分析
马克思在1852年致魏德迈的信中,详细阐发了他对阶级及阶级斗争的看法,并对阶级进行了较为明确地界定:“我所加上的新内容就是证明了以下几点:(1)阶级的存在仅仅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2)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3)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1]547这句话表达出这样几层意思:马克思是从“物质生产”的经济角度界定阶级,把“生产”和“阶级”形成的关系紧密联系起来;同时,阶级群体及其斗争只是达成人类解放的中介环节和必要手段,它将随着社会历史的最终发展而终结。马克思虽然在其著作中界定过“阶级”这一概念,但没有专门对阶级的概念进行系统的理论阐释和说明,不过,在《资本论》和另一些政论性文章和评论中却贯穿了对阶级的分析。《路易·巴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作为马克思对1851年法国政界评论的政治论著是马克思运用其阶级斗争学说解释具体社会历史事件的经典范例。恩格斯晚年在给该书的德文1885年第三版的评论中写道:“正是马克思最先发现了重大的历史运动规律(指阶级斗争规律——作者注)。根据这个规律,一切历史上的斗争,无论是在政治、宗教、哲学的领域中进行的,还是在其他意识形态领域中进行的,实际上只是或多或少明显地表现了各社会阶级的斗争。”[2]583针对 19 世纪中期法国政局各阶级的分裂局面及成因,马克思指出:“这两个集团彼此分离绝不是由于什么所谓的原则,而是由于各自的物质生活条件,由于两种不同的占有形式;……整个阶级在它的物质条件和相应的社会关系的基础上创造和构成这一切。”[2]611
由于“阶级”是指某一特定的群体,所以理解“群体”自身的理论特性对理解马克思的“阶级”理论尤为重要。马克思把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和发展这一历史目标依托于一个“阶级”群体。正是这一点,集中体现了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创立的科学共产主义学说与以往空想社会主义的不同之处,“他们都不是作为当时已经历时地产生的无产阶级的利益的代表出现的。他们和启蒙学者一样,并不是想首先解放某一阶级,而是想立即解放全人类”[3]721。针对阶级的解放承担者问题,马克思指出:“个人隶属于一定阶级这一现象,在那个除了反对统治阶级以外不需要维护任何特殊的阶级利益的阶级形成之前,是不可能消灭的。……但是,在这方面,他们只是做了像每一个挣脱了枷锁的阶级所做的事,此外,他们不是作为一个阶级解放出来的,而是零零散散地解放出来的。”[2]118,120针对阶级的使命和未来共产主义的内在联系,马克思接着指出:“共产主义是关于无产阶级及其解放条件的学说。这一学说把科学社会主义看作是现代无产阶级的理论表现,并把人类解放事业看成是现代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3]760正因如此,马克思通过对“阶级”尤其是无产阶级①真正革命的阶级是随着资本主义大工业的发展而产生的与资产阶级对立的阶级,即无产阶级。马克思的无产阶级概念不是一个神学和宗教概念,而是一个历史概念。“如果社会主义的著作家们把这种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作用归之于无产阶级,那么这决不像批判的批判硬要我们相信的那样是由于把无产者看作神的缘故。”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第44页。这一特殊群体解放可能性的思考,并把这一思考运用于其关于未来理想社会的人类解放(每个人的自由个性全面发展)的实现这一理想蓝图之中。
马克思对个人自由和解放的追寻期望于以一个阶级群体的解放为中介,只有这个阶级群体彻底解放,个人的自由、发展和解放才能成为可能。马克思追寻“个人”的自由和解放需要一个主体为其奠基,这个主体我们就可以称之为“群体”。“群体”在马克思思想中并不是一个由众多个人简单汇聚在一起的称呼用语,而是一个具有共同追求和意向的个人所组成的“阶级”群体。“群体”性是“阶级”的重要特征。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澄清马克思的“阶级”概念的群体性特征是理解“阶级”问题及实质的关键。从马克思人类解放思想的意义上说,马克思眼中的“阶级”②“阶级”在马克思思想中是一个“历史性”概念,凡是具有共同意向和利益冲突所构成的一个群体,从广义上都可以称之为阶级。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原理》相关部分。所代表的特定群体,就是这样一个特定的群体,即无产阶级。“就在于形成一个被带上彻底的锁链的阶级,一个并非市民社会阶级的市民社会阶级,形成一个表明一切等级解体的等级,形成一个由于自己遭受普遍苦难而具有普遍性质的领域,这个领域不要求享有任何特殊的权利,因为威胁着这个领域的不是特殊的不公正,而是一般的不公正,它不能再求助于历史的权利,而只能求助于人的权利。……最后,在于形成一个若不从其他一切社会领域解放出来从而解放其他一切社会领域就不能解放自己的领域。总之,形成这样一个领域,它表明人的完全丧失,并因而只有通过人的完全回复才能回复自己本身。社会解体的这个结果就是无产阶级这个特殊等级。”[4]213马克思随后在《神圣家族》、《共产党宣言》和《德意志意识形态》等著作中,对“无产阶级”及其解放的条件进行了阐发和说明。“与此同时,还产生了一个阶级,它必须承担社会的一切重负,而不能享受社会的福利,它被排斥于社会之外,因而不得不同其他一切阶级发生最激烈的对立;这种阶级形成全体社会成员中的大多数,从这个阶级中产生出必须实行彻底革命的意识,即共产主义的意识。……完成这个革命的是这样一个阶级,它在社会上已经不算是一个阶级,它已经不被承认是一个阶级,它已经成为现今社会的一切阶级、民族等等解体的表现。……联合的行动,至少是各文明国家的联合的行动,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首要条件之一。……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革命因素之组成为阶级,是以旧社会的环境中所能产生的全部生产力的存在为前提的。……随着各城市间的联系的产生,这些共同的条件发展为阶级条件。同样的条件、同样的对立、同样的利益,一般来说,也应当在一切地方产生同样的风俗习惯。”[2]90-294马克思从无产阶级本身的阶级特征、历史使命及其阶级意识和联合行动等方面指出了无产阶级解放的条件,“共产主义是关于无产阶级解放的条件的学说。”[2]230无产阶级解放条件的获得是每个被压迫阶级获得自由发展和解放的前提,“被压迫阶级的解放必然意味着新社会的建立”[2]194。
法国心理学家勒庞(Gustave Le Bon)和弗洛姆(Fromm)从心理学的视角表达了他们对“群体”特性的理解。“从心理学的角度看,‘群体’一词却有着一种十分不同的重要含义。在某些既定的条件下,并且只有在这些条件下,一群人会表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它非常不同于组成这一群体的个人所具有的特点。”[5]45在他看来,不能简单地把“群体”的特征简单地等同于“群体”中所包含着的“个体”的特征,由此决定了“群体”的意愿和解放并不必然是“群体”中的所有“个体”的意愿和解放。弗洛姆针对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群体中的个体特性的理解指出:“承认马克思和恩格斯仅仅迈出了第一步,他们看到了经济与文化发展的相互关系。马克思低估了人的感情的复杂性,他没有充分认识到人的本性有其自身的需要和规律……由于缺乏令人满意的心理学的洞察力,马克思没有充分认识到人的性格,也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没有充分看清根植于人的本性和人的生存环境,并且是人的发展的最大推动力的感情和奋斗精神。但是,这些缺陷是片面的局限,就像我们在每一个创造性的科学思想中发现缺陷一样,马克思和恩格斯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些局限。”[6]224如何看待和理解评介他们对马克思有关群体特征的分析呢?
笔者认为,勒庞和弗洛姆上述对阶级群体中个体心理作用的分析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对阶级群体特性的副本分析,而非原本分析。马克思并没有否认阶级群体成员个人的情感及其主观能动性作用,关键是要找出这种情感得以形成的背后内在动因。马克思对群体中个体特性的异质性和复杂性有着清晰和明确的指认,而这一明确的指认,从根本上说,是奠基于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理论基础之上。马克思立足其所创立的唯物史观,对阶级斗争及阶级的群体性给予了深入分析,认为阶级之所以构成阶级,主要是通过其在社会生活中的生产关系。“唯物史观,即是在这一脉络中指出,作为阶级的存在及阶级斗争的存在的基础是历史的各个阶段的生产关系,以这种‘生产关系’为中介来把握阶级斗争史观,并以此奠定理论的基础。”[7]75唯物史观绝不是在一般意义上否定人的意识的主观情感、动机和能动性,而是从最为根基的层面探求情感和动机得以产生的内在和最后的动因。这一点恩格斯在其《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已有明确说明:“因此,如果要去探究那些隐藏在——自觉地和不自觉地,而且往往是不自觉地——历史人物的动机背后并且构成历史的真正的最后动力的动力,那么问题涉及的,与其说是个别人物,即使是非常杰出的人物的动机,不如说是使广大群众,使整个整个的民族,并且在每一民族中间又是使整个整个阶级行动起来的动机;而且也不是短暂的爆发和转瞬即逝的火花,而是持久的、引起重大历史变迁的行动。”[8]41
马克思并不相信人的情感、性格等因素可以独自决定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他并没有专门对人的情感、性格等因素对历史发展的作用做详细的阐释,而是侧重于把人的情感等因素放在历史的发展进程中,放到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思考。立足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的理论视角,一切意识现象和情感(包括人的性格、心理等因素)不独有独立自存的特性,一切人的心理和情感等意识现象从根本上说都可以从产生这些意识现象的社会物质条件中得到说明。马克思并没有缺失对人之个性的异质性分析,这恰恰是马克思人类解放学说要达成的目标和要求。马克思所理解的阶级群体性,主要是基于建立在当时一定社会历史条件和发展阶段基础上的群体间关系,即基于物质生产实践和利益基础上的群体性关系,这一点在马克思给魏德迈的信中已有明确说明。个人的情感、性格及其在群体中得以行动的可能性因素从根本上说,都可以从当时历史的物质生产条件中给予解释和说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消解了人性得以自立存在的“大写的人”,而把对群体和社会起作用的个人、情感等因素放到特定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给予考量。如卢卡奇所言:“尽管深入细致的研究可以使关于生活状况类型学变得多么精细,然而还是可以产生几种相互明显有别的基本类型,它们的特征是由人们在生产过程中地位的类型决定的。阶级意识因此既不是组成阶级的单个个人所思想、所感觉的东西的总和,也不是它们的平均值。这一规定从一开始就建立了把阶级意识同经验实际的、从心理学的角度可以描述、解释的人们关于自己的生活状况的思想区别开来的差异。”[9]107可以看出,卢卡奇所述对马克思所理解的群体性及其阶级意识的指认是深刻的。
马克思关于“阶级”及其群体性与人类解放学说内在关系机制的分析立足于唯物史观的理论视域,这一点使他区别于其他西方理论家从各个角度对“阶级”及其群体性的分析。马克思试图借助于“阶级”(无产阶级)的解放来追寻“阶级”中所在的“每个人”乃至整个人类的解放。诚然,对这一理论目标应基于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学说的理论精神实质的前提下结合现实社会历史发展的实际情况给予多维度的深入解读和富有历史现实感的当代阐释。
二、“阶级”(无产阶级)的群体性与马克思的“人类解放”学说
“阶级”作为一个群体获得行动和解放的可能性这一问题如何进一步理解?“阶级”(无产阶级)的解放在何种程度上可以达成在阶级这个群体中所在的每个人乃至整个人类都获得自由和解放!关于这一点,结合马克思的人类解放思想,就是如何评判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解放与人类解放的关系?更为具体的说就是无产阶级这个特定阶级群体的群体特性与人类解放之间内在关系机制的分析。要澄清这个问题,有必要分析无产阶级这一特定阶级群体的特性以及这一特性与人类解放之间的内在逻辑机制。对这个问题的阐发涉及对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理论能否成立这样一个重大问题。
要理解无产阶级这一特定群体的群体性与其所承载的人类解放的内在机制问题,必须明确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这一特定阶级群体之所以能够承担起在马克思看来解放人类历史使命的历史重任的缘由。这一点可以从马克思在《神圣家住》的一段话中给予最为明确和集中的阐释:“问题不在于某个无产者或者甚至整个无产阶级暂时提出什么样的目标,问题在于无产阶级究竟是什么,无产阶级由于其身为无产阶级而不得不在历史上有什么作为。它的目标和它的历史使命已经在它自己的生活状况和现在资产阶级社会的整个组织中明显地、无可更改地预示出来了。”[10]262对有关无产阶级这一特殊群体自身解放及其所能承载的人类解放的历史使命,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进一步说明:“无产阶级宣告迄今为止的世界制度的解体,只不过是揭示自己本身存在的秘密,因为它就是整个世界制度的实际解体。”[10]17关于共产主义社会及其承载人类解放使命的主体性载体的理解问题上,马克思把无产阶级这一特定阶级群体的群体特性放到了社会历史发展的趋势和社会历史结构中给予阐释,进而构想人类解放的可能性前景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马克思把无产阶级的这一阶级群体的特性赋予一种社会历史结构性,这一结构性特征预示了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以及人类解放的前景。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方式发展所必然造就的无产阶级的历史境遇为无产阶级自身的解放及其所承载的人类解放提供了历史的必然。无产阶级的群体性是由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内在结构和趋势所造就的,而非出自无产阶级自身。这也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无产阶级将是资产阶级掘墓人的深刻缘由所在。在这一点上,正如广松涉所言:“马克思和恩格斯则是联系工人阶级在资本主义体制中占有的结构性地位,只有工人阶级,并且作为阶级来看只有工人阶级能够成为社会主义革命主体的载体来立论。”[7]120无产阶级这一特定阶级群体的群体性特征本身通过资本主义社会结构内在矛盾的冲突不断发展而不断呈现出来,无产阶级的群体性并不是每个无产者个人的心理意识或心理感受,也不是这个群体所有个人心理意识的简单相加,“而是意识的对阶级历史地位的感觉”[9]132。这种阶级意识是基于资本主义社会历史发展的情势所产生的。卢卡奇看到了无产阶级的群体性所体现出来的阶级意识的自觉性是自身获得解放以及整个人类解放的内在逻辑前提,这一问题的提出视角是新颖和深刻的,揭示了无产阶级群体所表现出来的阶级意识的群体性特征与无产阶级自身解放及其所承载的人类解放的关系。这一点是使他和第二国际的正统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看待无产阶级与人类解放内在关系的不同理论质点。阶级(无产阶级)这一特定阶级群体的群体特性和马克思人类解放学说的内在关系逻辑是:“每个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人类解放学说的理论逻辑前提和最终落脚点,而要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就要依靠一个群体的解放来实现;这个群体的解放就是无产阶级的解放;无产阶级这个特殊群体的解放,表征着整个人类的解放,因此无产阶级的解放关涉实现整个社会的和谐进步和发展。要实现马克思心目中的未来理想社会,经济解放、政治解放和人类的解放内在统一并共同构成马克思上述人类解放学说得以实现的条件。马克思用一种“历史”和“辩证”的眼光来看待这三者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政治解放是经济解放和人类解放的中间环节,经济解放是基础,政治解放是关键,人类解放是终极目标。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以及随之而来的人与人社会交往关系的扩大,进而为每个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提供可能。
对马克思来说,在资产阶级社会存在着人与人相对抗,物奴役人的现象。“个人”被束缚在一个特定阶级下而成为“偶然的个人”和“丧失个性”的人。所以,马克思把个人的解放依托于一个大公无私,能够彻底摆脱阶级束缚的阶级群体,这个群体就是无产阶级。如果结合马克思提出无产阶级解放之当时历史的时代背景和条件,可以看出,马克思并没有彻底把无产阶级绝对化,无产阶级只不过是历史过程中一个特定的阶级群体,以“无产阶级”的解放来求得这个阶级群体内的每个人乃至整个人类的解放这一理论路径,对马克思来说也是在一个具体的社会条件下所寻求的理论路径,因为“无产阶级”本身也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这也符合马克思本人对人、历史和社会事件的历史辩证法研究思路①有学者把把马克思的“阶级”(主要是指无产阶级)概念理解为一种具有“中介性”的建构性的理论学说。参见张盾:《马克思的六个经典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57页。。所以,理解马克思的阶级解放、个人解放和人类解放的关系,不能将这重关系形而上学和凝固化。马克思还对当时19世纪的德国流氓无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群体的阶级属性给予了详细阐发,尤其指出了这两个阶层随时都有可能蜕变成资产阶级进而成为真正无产阶级对立面,或者加入工人阶级。从中可以透视出马克思对群体特性的多元化特征以及对整个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进程的影响的认识。“在现代文明已经发展的国家里,形成了一个新的小资产阶级,它摇摆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并且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补充不断地重新组成。但是,这一阶级的成员经常被竞争抛到无产阶级队伍里去。”[2]297
当然,无产阶级这一特定阶级群体所具有的结构性社会特征为人类的解放的实现提供了主体意义上的可能性前提及必然性,而这一必然性将通过社会历史发展阶段的向前演进而不断达成。马克思关于阶级(无产阶级)群体性特征的理论阐释是理解关于人类解放学说的内在机制和理论切入点,人类解放的学说内在包含了对阶级群体性内在特征的理论分析。唯物史观是一个问题域,而这个问题域从根本上说体现了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发展规律和发展趋势的理论思考。唯物史观有关未来社会的发展规律和趋势从其理论内核上体现了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核心内容,从其理论内容上体现了对“每个人的自由个性及其全面发展”的可能性和条件的思索,即人类解放的学说。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思考体现了一种实践智慧和辩证历史观。马克思通过科学地批判和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现实展望未来社会的发展规律及其发展趋势,即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共产主义)的理想社会②有关这一问题的集中阐释,可参见叶汝贤:《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共产党宣言>关于未来社会的核心命题》(《中国社会科学》,2006年第3期),叶汝贤、王晓升:《马克思的哲学观与马克思哲学的核心主题》(《现代哲学》,2007年第4期),《叶汝贤自选集——每个人的自由发展》(第二卷)(中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对未来社会思考的核心问题体现为对“每个人的自由个性得以全面和自由发展的可能性及其条件”等问题的现实思考和未来展望。“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内在张力成为马克思对未来理想社会思考的独特方法论原则。马克思对阶级(主要指无产阶级)群体特性的分析主要基于一定的社会历史发展情势,基于社会发展情势分析阶级群体中的个体联合运动倾向的可能性和现实性,以及在此基础上所可能形成的联合运动的每个人的阶级意识,进而通过这种可能性、现实性追求以无产阶级群体解放所承载着的每个人的自由个性全面发展为内容的人类解放之路。“无产阶级的优势仅仅在于,它有能力从核心出发观察社会,并把它看作是相互联系的整体,并因而能从核心上,从改变现实上来采取行动;就在于对它的阶级意识来说,理论与实践是相互吻合的;就在于它因此能自觉地把它自己的行动作为决定性的因素投放到历史发展的天平上。”[9]130卢卡奇主要是从阶级意识的角度理解和界定马克思的阶级概念的群体性特征,并指出阶级意识的并不虚幻,而是随着无产阶级历史发展的一种客观可能性,这种客观可能性有其实践根基和现实依据。马克思对阶级群体性的理解主要集中在这个群体特性得以生成的社会物质动因及其在此基础上群体得以解放的可能性和现实性,进而展开对实现人类解放的构想和论证。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学说以及承载这一历史使命的无产阶级解放问题的思考重心在于如何实现一个符合以上各个条件的可能的社会,即这个社会如何实现,实现的可能性和现实性的条件和根基是什么。马克思把人类解放学说的可能性和条件奠基于一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物质生产条件之中,即立足于他所创立的唯物史观的基础之上,具体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历史现实的科学分析和批判,构想和论证未来理想社会发展的趋势和人类解放的美好前景。马克思是从一个更大的历史发展向度,基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三者辩证关系的视角审视人类解放的可能性以及社会发展趋势。马克思把对他的人类解放学说的思考与对“资本”抽象统治“人”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科学研究和批判结合起来,最终为以“无产阶级”这个特殊群体为中介的人类解放学说指明了历史发展的方向。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发展趋势给予一种期许,他认为这种期许是有现实基础和根基的,并将最终实现。但是,马克思也清醒的认识到这种期许并不等于严格的必然性和计划性,而更大程度上是一种或然性。马克思晚年对俄国农村公社是否会跨越“卡夫丁大峡谷”的设想,就体现了这一思维取向。资本主义制度在马克思看来必然要消亡,但是具体消亡的时间,马克思并没有明确指出。“这种把趋势当作规律来看待的构想,仅仅被认为是前所未有地体现在马克思的经济学而不是整个‘历史科学’里。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宁可认为,马克思谈到的趋势与引起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性或模式无关。”[11]马克思对“未来”社会的期待并不像传统乌托邦主义者那样,具体的建构和描述未来社会的景象,而是基于对现实社会的研究和批判,探求未来社会得以实现的条件之可能性的思考。“新思潮的优点又恰恰在于我们不想教条地预期未来,而只想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如果我们的任务不是构想未来并使它适合于任何时候,我们便会更明确地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我指的就是要对现存的一切进行无情的批判。”[12]64马克思把他的这一理论方法的精神运用于对“共产主义”的研究上,“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条件产生的。”[2]87
总之,对马克思关于阶级(无产阶级)的群体性,关于人类解放学说的内在理论逻辑应纳入唯物史观有关未来社会发展规律和趋势的理论视域中给予审视,并且需要结合当今世界和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给予当代阐释和发展。
三、推动和扩展马克思阶级学说研究的当代视域和历史地平线
随着时代的发展所凸显出来的一些新问题,严峻考验着马克思关于未来社会理想之实现的可能性与前景。马克思当年所设想的资本主义必然会被将来的“自由人的联合体”社会所取代这一社会理想至今仍未成为现实;马克思当年所设想的作为无产阶级代言人和革命主力军的工人阶级的地位已经发生了很大程度的改变,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的地位也得到了明显的改善;作为一个整体的“阶级”解放在当下的现实世界中显得多少有些不合时宜。这些问题的提出对马克思的阶级解放思想,对马克思的人类解放学说及其所憧憬的社会理想的生成逻辑提出了严峻的现实考验。基于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趋势以及出现的新社会阶层,如何界定传统马克思学说意义上的无产阶级概念?这仍是一个当前亟待反思的重大理论和现实课题。伴随着中国社会自改革开放30年以来社会经济的迅速发展所产生的新社会阶层的出现,被马克思当年所赋予具有解放全人类使命的无产阶级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如何从理论和现实两个层面深入分析和阐释这一变化。这些问题已成为现当代西方秉承马克思批判精神的西方左翼学者广泛讨论的议题,比如赖特(Erik Olin Wright)从更为微观的经验层面对马克思阶级概念的当代阐发;乔恩·埃尔斯特(Jon Elster)对马克思整体思想的实证解读;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对马克思社会历史理论的政治哲学维度的解读;吉登斯(Anthony Giddens)对马克思政治思想的当代诠释等等。
不可否认的另一个事实是,当今世界的全球化趋势的日益明显,世界各地各种非政府性组织的诞生,人们在网络世界中所能享受的以前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的自由的信息交流平台和公共性空间。所有这些现象,也都印证了马克思有关未来理想社会思考的当代现实效应,马克思的社会理想正逐步成为我们日常生活中现实的一部分。马克思所思考的问题以及所涉及的问题域仍是当今人们思考和言说的主题。尤其是有关“社会的公共性”问题日益成为当下学术界研究的热点问题域。马克思关于未来理想社会的设想具有一种强烈的“公共性”韵味,体现了一种达成“个人”、“群体”和“社会”和谐共生这样的致思取向。从宏观层面上看,在当下中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有关经济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效率”和“公平”问题;“经济发展”与“人”本身发展的不同步问题;重建“个人所有制”问题及国家与社会“民主”建设与和谐社会的构建等问题。这些问题内在地包容在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思想所思考的问题域中。尤其是当代西方政治哲学的兴起及其所衍生出来的一系列问题,比如,如何达成“个人”自由与“群体”(共同体)的有机统一,如何实现一个理想的社会状态,就像罗尔斯所追求的一个正义之理性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每个人的发展所需要的平等、自由等权利都最大程度地得以现实。这些问题本身并没有游离出马克思关于人类解放学说理论思考的问题域。从生活细微处看,人们对思想自由、言论自由及民众的社会参与和对公共性问题的密切追求和关注、对自身合法权益的维护与知情权的获得都有一种强烈的公共性诉求。这些问题和现象本身也是当年马克思所极为关注的,而这些问题仍然成为当下社会,包括西方社会和当下中国民众极为关注的问题。当前中国哲学界关于马克思政治哲学思想研究的逐渐兴起可以表明这一点。马克思学说的当代意义究竟何在!就这一问题,正如英国学者沃尔夫(Jonathan Wolff)所言:“正是马克思,而且首要的是马克思,仍在为我们提供批判现存社会的最锐利的武器。”[13]2也正如萨特所言,马克思的思想所关涉的社会情势没有发生改变,所以研究马克思的思想仍是有意义的。“马克思思想的怪异之处表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思想越来越具有现实意义。”[14]10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5](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冯克利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6](美)埃里希·弗洛姆:《健全的社会》,蒋重跃等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3年版。
[7](日)广松涉:《唯物史观的原像》,邓习议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8]恩格斯:《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单行本),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9](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杜章智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
[10]《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11]张文喜:《论马克思的‘未来’概念的现实性基础”》,载《江汉论坛》2008年第3期。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
[13](英)乔纳森·沃尔夫:《当今为什么还要研读马克思》,段忠桥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14](俄)鲍·斯拉文:《被无知侮辱的思想——马克思社会理想的当代解读》,孙凌齐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6年版。
An analysis from group to“Class”——Thought about the Theory of Marx’s“Human Liberation”
XUE Jun-qiang
(Research Institute of Marxism Philosophy,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The proletariat represents a historical category in realizing the ideal human liberation of Marx.The internal group of“Class”is the theoretical breakthrough point of inherent logic for the theory of Marx's human liberation and the theory of proletariat.Marx's understanding of class group mainly concentrated on the group characteristics to generate social material reason and the possibility of liberation and reality,and then expanded on the idea of achieving human emancipation and its argumentation.Overall,Marx's class concept and internal logic of the ideal of human liberation theory still has time effect and contains scientific,critical and normative implications.
Marx;class;the proletariat;group;human liberation
薛俊强(1982-),男,吉林白山人,哲学博士,西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专职研究人员,研究方向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与现时代。
西南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博士基金项目SWU090093)
2010-09-28
A81;D01
A
1671-7023(2011)03-0046-07
责任编辑 蔡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