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空间维度
2011-04-08强乃社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北京100732
强乃社,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文化的空间维度
强乃社,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文化有很多维度。可以从多个角度对文化的形成、存在、变迁和评价进行探讨。从文化作为一定空间中的体验而言,文化可以从空间维度分析,而不仅仅从社会、经济、文化自身进行。文化在布展、变迁和差别方面,都有明显的空间维度。
文化;空间;地理
文化从内涵的角度把握有很多困难,这表现在为文化的界定非常之多。但是,文化如果从人们的感知和了解的角度看,似乎更加容易入手。文化是一种体验,是一定时间和空间人们的体验。文化首先表现在不同地域、不同空间中的文化。我们可以将文化看做是一个有多个维度的概念,比如时代精神变化、民族精神不同、文化形成的社会生产方式有别等。空间也是一个重要的但是似乎没有受到重视的维度。文化可以从布展、变迁和差异的空间维度进行分析。文化的这种维度让我们理解文化存在有地理性的存在,文化为什么会变迁,文化差异中有空间差异,离开地理和空间的因素,文化变得抽象而不可理解。
一、文化布展的空间性
在20世纪50年代的地理学研究中,形成了以文化为中心的研究模式,就是将文化作为一个重要的因素甚至主导性因素来理解人地关系。人文地理学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成为文化地理学。这个情况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地理研究中更加突出,甚至出现了所谓的文化转向范式。其中新马克思主义有很重要的地位,地理学研究中出现马克思主义和地理研究结合的态势。在这些方面哈维、索亚等人具有重要地位。地理学研究从既有的区域和空间分析,到更加重视社会现实问题的形成和解决。研究者更加关注文化的生产运作、价值内涵与符号意义,从这些角度来分析空间构成、空间秩序、空间竞争、空间和地方的作用、文化政治、日常生活与消费等话题。
在较早的地理学研究中,地理学中的人文主义学派,就已经涉及空间与社会生产尤其是文化生产、传播等的关系。这个时候,文化研究与空间研究就不可避免地联系起来。文化的地理特征是在文化之间发生互动、发生相互冲击的情况下显得更加重要的。
强调空间重要性在地理学上也是一个重要的思潮。很长时间以来,时间在地理中消失了,更多研究的是人的环境,导致研究人类地理学,这进而变成了所谓的文化地理学研究。文化地理学所理解的文化主要是指人类活动的外部结果,比如居民点、道路、住宅,甚至围墙、浴室和墓地等。
人文地理学往往将文化作为核心问题来处理,比如在乔丹(Terry G.Gordon)《人文地理学》(Human Mosaic)中,文化的角度贯穿各个方面。将每一个人文地理现象都从空间、文化生态、文化整合、文化景观的角度进行系统论述[1]31-44。这些研究更多是从文化的布展和分布形态来研究文化的。
地理学是从自然、地理和人文现象的空间分布开始其研究的。人文的空间现象就是文化区,文化区是指某种文化特征或具有文化特征的人的群体在空间上的分布。地理学家将文化区分出三类:即形式文化区、功能文化区、乡土文化区。形式文化区是指文化呈现出中心和边缘的分布形式。这种区域往往是自然形成的,没有特定事件的影响。而功能文化区受经济、政治或社会某种功能的影响,彼此之间具有了相互联系而确定了文化分布范围。比如国家、城市、农场、教区、学区等都是。所谓的乡土文化功能区就是居住在某一地区的居民,首先感情上有一种共同的区域自我意识而形成的。乡土文化没有明确的边界和功能中心。凝聚因素也不同,可能是利益,也可能是一种民俗。
文化生态学重视文化与环境的关系。这方面有不同的理论观点。环境决定论认为文化是环境决定的。可能论则认为人适应和使用环境方面的选择能力有多种可能,文化则呈现多样性。适应论认为,人对自然环境的适应,或者一定区域人群与地理区域之间的关系是彼此适应的。生态论则认为,文化是人的一种对环境的适应。环境感知论则认为人受到环境影响而形成一定印象,这些是环境感知。一定环境中的文化共同体的感知是接近的。还有一种文化决定论,认为人在人地关系中起决定性的作用,人是通过文化在起作用。还有人地和谐论。
文化整合是指一定文化的各个层面、不同性质在功能上实现了彼此之间的协调,就达到了整合。文化的系统之间也存在整合的可能,就是文化的灭亡和文化的吞噬。
文化景观是人们利用地理要素,形成的文化性的产品等的集合。现代社会中景观成为文化中的重要现象,比如大型购物中心、博览会园馆、主题公园(如迪斯尼),文化的空间布展与社会生活中的观念是一致的,这种文化有社会资源的意义,有社会调节的功能,空间和景观的控制和反控制,是文化上冲突、斗争的表现。
这种文化的空间和地理研究,更多具有社会科学的特征而不是自然科学的特征。文化地理学研究和以往的研究并不相同。到了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这些研究更加明显,甚至出现了地理学研究中的文化转向。同时,这个时间在文化研究和社会科学研究中也出现了所谓的空间转向。两个转向的叠加导致文化空间维度的突出。其中新的文化地理学方面的代表人物有杰克逊(Peter Jackson)、科斯科罗夫(Denis Cosgrove),从背景看,这种文化地理学的产生是与当时英国的文化研究运动、英国马克思主义者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的文化唯物论、法国的后结构主义背景以及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批评的兴起联系在一起的[2]。而迈克·克朗的《文化地理学》便是新文化地理学的代表性专著。
克朗提出“文化是现实生活实际情景中可定位的具体现象”[3]1。这是地理学研究而非哲学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文化的具体表现使得文化现实化,就是说文化只有在现实空间中才是存在的,正如列菲伏尔所言,一切事物只有在空间中才是现实的一样。文化地理学“不仅研究文化在不同地域空间的分布情况,同时也研究文化是如何赋予空间以意义的”[4]3。论述“精神与文化、人的实践活动与地域,以及各种文化与地理空间之间的相互联系”[4]1。他坚持文化和实际生活之间的关系,文化是一套思想观念和价值观念,它赋予不同的言说方式以意义,生活中的形式性要素产生于这些文化。所谓生活中物质和象征性要素的形式都与文化有关,生活的形式就是生活的意义[4]1。
二、文化变迁的空间性
文化的空间性,从文化变迁尤其是后现代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中可以看出来。哈维在这个方面有很有说服力的著作。“在后现代主义文化形式的崛起、更加灵活的资本积累的方式出现,与资主义体制中新一轮的‘时空压缩’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5]1哈维的基本路数是:文化是一种时间和空间的体验,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兴起由于时间和空间体验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是因为资本主义的积累方式发生了从福特主义到灵活积累的变化。文化、空间与资本生产之间存在着必然联系。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的变化,要从这个角度进行考察。哈维认为,在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背景下,“空间和时间的体验,本身就是资本主义历史-地理发展之动力与文化生产和意识形态上的转变的复杂过程之间重要的中介环节”[4]前言。
1.现代性文化特点
后现代之前的文化是现代主义的文化。他理解1848年是现代主义文化的一个开始。那个时候,艺术家们有一个宏大的企图,从我们多变的生活中提炼出不变的准则。现代主义就是这样一种文化努力,试图找到永恒。这种寻找的途径是将时间的流变看成敌人,“现代主义惟有通过使时间及其一切流变的特质凝固下来,才可能对永恒发言”[5]32。这个时候的现代主义有一个突出的空间特征,“现代主义看来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都市现象,即它存在于一种对于都市爆炸性增长的体验(到那个世纪末,有几个城市的人口激增,超过了百万大关)、强大的从乡村向都市移居的潮流、工业化、机械化、建设环境大规模的重建和政治上以都市为基础的各种运动的一种不安定的却复杂的关系之中,”[5]37-38肯定的是,“必须面对大规模都市化在心理学上、社会学上、技术上、组织上和智能感知上的种种问题的压力,是现代主义运动滋生的温床之一。现代主义是一种‘城市的艺术’,‘它的天然习性’显然是要在城市中寻找”[5]38。都市体验在文化创造中很重要。齐美尔是重要的人物。他对货币的敏感,对时尚的透视,让我们看到都市体验与现代主义思想和实践联系的一种表达。“时尚把差别和变化的诱惑力同相似性和一致性的诱惑力结合了起来;一个时代越是紧张不安,它的时尚的变化就越是迅速,因为对差别之诱惑力的需求,属于时尚的实质性动因之一,是与消除紧张的能量携手并进的。”[5]39
但是在这种文化中逐渐表达出来一种后现代文化来。都市危机出现了,都市精神和文化生活出现了很多异化。在齐美尔那里已经表现出来了。从空间的角度看,人们逐渐回忆过去,城市生活中的非城市因素逐渐暴露出来,但是这种暴露是夸张的。这个时候现代性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逻辑终点。
2.后现代文化、福特主义危机与空间感知危机
在电视逐渐普及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对外表而非对根源的依附,对拼贴而非对有深度作品的依附,对附加的复述形象而非对经过加工的外表的依附,对崩溃了的时间和空间的意义而非对牢牢获得的文化制品的依附。这些全部都是后现代状况中艺术实践最为重要的方面”[5]85。哈维给后现代主义的总体评价是,“它对差异的关注,对交流之困难的关注,对利益、文化、场所及类似东西的复杂性与细微差别的关注,它在这些方面发挥了一种积极的影响。现代主义的元语言、元理论、元叙事却是倾向于掩饰各种重要的差异,而且没有能注意到一些重要的分离和细节”[5]151。后现代主义承认他者的多种形式,因为他们产生于主体性、性别、种族与阶级、时间与空间上的地理位置和错位的各种差异。
这些多元和多样的文化特征,和现代主义文化是有区别的。这些区别来自文化体验的差异,这些差异是时间和空间的,而这种时间和空间感的差异,来自社会发展主导的生产模式的变化,这里有两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一个是福特主义到后福特主义的演变,一个是这种后福特主义中的时空体验中的时空压缩。
福特主义的发展在20世纪70年代遭遇困境,转向后福特时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进行延缓,这些延缓的方式就是资本的空间转移,从中心向落后地区的转移,从发达国家向落后国家的转移,使得资本积累能够正常进行。这个时候,通过新产品研发、形成新的国际分工。这时劳动力和资本的空间上的转移对于资本主义来说是修补其内在矛盾的一种方法。
哈维认为,“福特主义的危机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时间和空间形式的危机,而不是关注分析的根本方式或者常规方式中的习惯。”[5]249这种危机也可以看作是一种感知的危机,因为在新的时代,就像杰姆逊谈及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时所说的那样,后现代的转移,是我们对空间和时间之体验中的危机,在这种危机中,各种空间范畴终于支配了时间范畴,而它们本身正经历着这样的变化,以致于无法完成这种支配。“我们尚未拥有感知的资质去配合这种新的多维空间,部分是因为我们的感知习惯是由那种旧的、我们称之为盛期现代主义的空间所造就的。”[5]250也可以说,时间感取决于我们的生产活动。我们的时间节奏也是由于利润率来确定的。空间感也是如此。在生产中,“空间有关键性的属性,比如方向、地域、形状、范型和体积,以及距离”[5]253。这些属性首先是我们在经济政治活动中发现的,我们甚至对空间的美感也首先是从属于它是否有利润而言的。
空间感和空间本身之间是复杂互动的。我们对空间的主观体验和空间的客观属性是很难区分的,原因是人面对对象的时候,不是直观的获得对象的属性,而是人参与了对象的形成,人的活动的角度、深度和广度,决定了对象能够显露出来多少和什么样的特性。而且,空间感也可以让人产生并不真实的感受,因为人对空间的感受是复杂的。用哈维的话来说就是,“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主观体验和这种客观属性是很难区分的。甚至客观的空间可以将我们带入感知、想象、虚构和幻想的领域,它们产生了内心的空间和图像,就像很多想象上真实的事物的幻象。我们还发现不同的社会或者群体有不同的概念”[5]254。总结起来说,“时间和空间的客观概念必定是通过服务于社会生活再生产的物质实践活动与过程而创造出来的”。反之亦然,“各种独特的生产方式或者社会构成方式,都将体现出一系列独特的时间与空间的实践活动和概念”。[5]255
这样,社会实践就对空间的特征产生影响,对以时空体验为基础的文化产生影响。反之,文化对社会也产生影响,时空变化和时空感也影响社会活动之间的关系。就资本主义社会的文化而言,资本追逐利润的特征,导致对时间和空间的利用也是以追逐利润为导向的,这种文化的特征也不能摆脱这个特点,文化成为赚钱的工具。
3.时空压缩与文化
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文化和时空体验直接关联,但是时空特征又与资本主义积累方式之间关联,这样,资本主义的积累方式导致时空特征的变换,从而引起时空体验和文化的特性的变化。
第一,“在一般的金钱经济中,尤其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金钱、时间和空间的相互控制形成了我们无法忽视的社会力量的一种实质性的联结”[5]282。具体而言,在这个社会中,那些在社会中占据有利位置的群体,他们确定了社会物质实践如何进行,那些实践采取什么样的形式,他们也能够确定金钱、时间和空间的意义,这样,社会的游戏规则也是这些人所确定。这样社会的意识形态和政治的霸权也由这些人直接或者间接地确定,因为他们控制了个人与社会体验的物质语境的能力。后现代文化也是由于这种情况的出现,在经济和政治的控制中出现了新的情况,“自从1970年代以来我们对空间和时间的体验已经发生了某种至关重要的变化,因而激起了向后现代主义的转折”[5]282。其实,社会时间和空间在一个社会网络中存在,这些社会的网络决定了社会时空的特性,比如可能有一定的经济、性别、阶级的功能。“空间和时间之客观品质的变化在社会斗争中可能、而且经常受到影响。”[5]282
对于资本主义的资本积累来说,问题是如何克服空间的障碍而获得更大的利润。比如地理大发现、地图的绘制、透视法的形成和应用,以及工业革命中的交通工具发明和应用,当代的通讯工具的发达,都和这些有关系。“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在所有方面为排除空间障碍而做出的创新,在资本主义的历史中都是极有意义的。”[5]290但是这些使得资本更加充裕,使得资本的逐利能力空前提高。资本需要更多和更大的空间才能完成自己的积累要求,但是这些空间总是有限的,这里形成了一种矛盾。“空间的矛盾只有通过空间的创造才能够完成,比如形成铁路、公路、机场、远程运输等。生产流通和消费在某个时刻的空间上的合理化,最终或许不适应未来某个时刻资本积累的情况。空间结构的创造、重建和增长是一桩成问题而且花费昂贵的事情。”[5]293
资本的空间矛盾的解决有两个明显的后果。
第一,所谓的破坏性重建。资本发展中的空间要求,只有对既有的空间进行重建。这种重建是对既有的空间关系的一种破坏。这种情况经常进行,比如城市改建、重建,均是如此。这带来了文化上的时间和空间体验的重大变化,使得文化的变化也随之发生。
第二,时空压缩的形成。关于时空压缩,也是哈维在论证文化与空间的问题中的一个重要的命题。他认为,“使用压缩这个词语是因为可以提出有力的事例证明:资本主义的历史具有在生活步伐方面加速的特征,而同时又克服了空间上的各种障碍,以至世界有时显得是内在地朝我们崩溃了”[5]300。时空压缩首先表现为人们的生活节奏加快,时间变得紧张。从空间上看,空间障碍很容易超越,地球变成了小小的村子。而我们的时间和空间概念还停留在过去,在这个时间节奏紧张,空间变得越来越小的时代,我们很多人没有那种既有的从容甚至意义感,世界对我们来说变得越来越疯狂,甚至要崩溃了。
进言之,时空压缩对于社会生活包括精神和文化生活具有重要的作用,“过度积累的危机以及各种文化和政治形式的危机,与这样的力量有着强有力的联系”[5]322。经济的危机是时空压缩并没有解决资本向何处去的问题,资本的积累由于时空的限制而中断或者停滞,资本不能得到利润就濒临死亡和危机。同时,文化也受到影响,文化危机形成,政治危机形成。这些问题的根本就是时空压缩对人们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生活形成重大影响,使得整个社会逐渐形成了危机。
资本主义的危机从19世纪中叶开始,工人运动的发展勃勃兴起,社会运动日益发达,终于在1871年形成了巴黎革命。既有的资本主义发展受到这种危机的严重打击。但是,资本主义通过空间转移、海外殖民,通过新产品开发,通过不断的空间压缩和空间修复,使得资本主义能够幸存到现在。但是肯定的是,这些现代文化到后现代文化中,时间和空间发挥了重大作用,时空压缩是资本积累所要求的,促进了后现代文化的形成。
空间上由于资本要求而进行的调整是重要的。空间压缩带来的结果却是对过去既有空间关系和空间的理论与实践具有破坏作用。“空间的调整是创伤性的。空间的崩溃使得遥控成为可能,空间不再是一种障碍。”[5]366比如,大众电视所有权与卫星通信的结合,“把世界的各种空间打碎成电视屏幕上的一系列形象。通过时间来消灭空间的过程猛烈地上演。”[5]367似乎空间的障碍要崩溃了,似乎世界的既有时空关系都崩溃了。但是,“空间障碍崩溃并不意味着空间的意义在减小”[5]367。危机加剧竞争,相对空间或者地点上的优势争夺更加激烈,从有限空间中获得利益的竞争更激烈。“支配空间的优势在阶级斗争中甚至成了最为重要的武器。它成了强行加速和重新限制不驯服的劳动力之技巧的手段之一。”[5]368它的文化后果就是,阶级意识的淡漠或者瓦解。
三、文化差异的空间性
文化的差别首先有地理和空间上的差别,这个问题在文化哲学的研究中似乎没有受到重视。既有的文化研究的各个维度,往往指向对文化的高下和优劣的评价,往往有强势和弱势的评价,往往有对持不同文化者之间的高下的一个判断。这种评价有意义,但是并不准确。文化在一定的意义上是很难区分高下和优劣的,能够区分的是持有这种文化的人与其他文化持有者之间对阵时的经济和军事等的实力对比。比如对美德的追求,并不比追求货币的文化更加落后。西方文化在近代以来依靠军事和经济等实力在全世界传播,但是并不意味着这种文化就一定比东方的文化高明和优质。文化有空间维度,这种空间的差异并不必然导致文化之间的优劣和高下。也许高下的是这种文化的功能,而不是这种文化本身,或者至少我们能够在文化和文化的功能之间做出区分,这样能够更加客观地评价一种文化。
1.内在差异和外在差异
在文化哲学的研究中,经常需要面对一个难题,那就是如何评价不同文化之间差异的性质。比如用中心与边缘、文明与野蛮等,有时还用不同发展或者发育阶段来定位一种文化。在当代世界,不同文化之间由于全球化的经济和政治的影响,其关系日益复杂,有些地方有融合但是有些时候有冲突。在全球化的市场经济背景下,文化有异质性发展,有同质化倾向,很复杂。不同文化之间是性质的差异还是空间上的不同,这个问题值得重视。
近几十年来,有些学者提出了所谓的文化的空间差异问题,就是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理解为一种同时存在的文化之间的差异,没有性质上的、优劣的差异。这个研究在文化学、文化地理学、文化哲学以及一些具体的文化学科或者活动(文学、艺术、电影电视、广告等)研究中已经出现并有了比较深入的论证。
文化的空间差异,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第一个方面,就是不同的地域、区域文化的差异,这是一种地理上的不同;第二个方面,文化还有一种内在的空间差异,比如空间也有社会空间和精神空间,不同的文化载体和主体,在创造、传播和沿袭文化的过程中,在文化的消费和享用中,在文化的使用中,在文化发挥作用的过程中,形成了一种内在的精神性的空间差异,这种差异更多的是社会发展条件和背景导致的发展差异。这两种空间差异也可以看作是文化的外在空间差异和内在空间差异。
文化地理学和文化科学,很多时候处理的是文化的外在空间差异。而文化哲学更多的要面对文化的内在空间差异。
文化空间差异的发展有一个历史的过程。在社会发展的早期阶段,文化具有明显的地域性,文化的创造、传播、沿袭的地方性比较强,文化之间的沟通、交流、冲突相对在比较小的范围和地域内进行。这个时候文化之间的关系相对比较简单。随着近代资本主义的发展,西方文化在全球范围内逐渐获得强势地位,一直到现在。在这个阶段,文化的同质化逐渐发展,就是这个星球上很多地域的文化逐渐与西方文化同行甚至同质。西方文化广泛流传、接受、获得立足之地。在当前的文化空间关系中,文化之间的不同变得日益不易辨认。随着政治、经济、生态等的全球化,文化似乎也呈现出一种全球化,比如电影、艺术、建筑、自然和社会科学等的形成、传播、消费或应用等,也不断全球化。
文化的内在空间差异也是随着社会发展而进行的。文化和经济、政治有密切的关系。在这个情况下,经济、政治的变化和发展,必然导致文化内在空间性的差异。近代资本主义经济主导因素是市场和货币,机制是赚钱,文化的特征是为消费而进入市场,订单性生产变得很多。文化作为一种产品,本来它的消费很复杂,比如有些可能是为日用目的的,有些则是为超越目的的,但是随着市场和资本的昌盛,文化的日用消费品特征越来越明显。不同地理空间中形成的都是消费品性的文化用品或者情趣用品,比如美国大片和中国古装功夫片,他们的共同特征是票房不错,至于有什么内部的不同并不重要。至少在很多消费者看来,没有区别,要说有区别也是咖啡和茶的区别,味道不同而已。
文化具有地域性,这种地域性比历史性和社会性可能更加重要。对于一些殖民地或者半殖民地国家来说,文化根源已经不可辨认,长期无法理解自身的文化定位。全球化中的欧风美雨,更加让很多国家甚至富裕的国家丧失本民族的文化认同。但是在欧美人士看来这些文化还不是那么完美。实际上,文化差异有时代和社会因素,但是空间因素也许很重要。非欧美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与欧美比较,不是猴子和人的关系,而是不同人、不同结构和空间布展中人的关系。所谓的赶超、看齐、接轨,搞不好就是非驴非马的样子,也可能是邯郸学步。实际上可以用自己的双腿来走路,不一定要学别人走路的样子。
文化的内容在差异中表现出来的空间性,可以从文化自身的特点进行一些解释。
现代文化到后现代文化的变化中,我们看到文化自身的一些特性和空间有关。空间在文化的形成、传播、消费中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也导致这种文化出现一些特征,比如往往显得肤浅,往往是图绘性的,这在现有的影视文化中表现尤其明显。文化和感官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比如文化大餐盛行,视觉盛宴盛行。其实,这种文化不能进入大脑,这是令人吃不饱的文化大餐和盛宴。文化似乎要变成一种可见的、消费性的、空间上容易捕捉的、其功能比较简单和明确的服务或者商品。
文化有社会的、历史的属性,同时其空间属性也很重要。所有的文化都可能是具体的,是具体性文化,只有空间化的文化才是具体的文化,没有地点和场所的文化,是一种很抽象的文化。这种空间具体性和人的归属有直接的关系。人在其生活中形成自我统一性。这种自我统一性必须具有空间性。文化与空间的关联导致文化和人的一定生存方式的一致性,形成了文化认同,文化身份的认同。
2.文化中的强弱差异
文化的互动,不仅仅是前后相继的历史阶段的关系,更多是同时存在文化的关系。文化要是建立在非文化的交往原则下,比如用武力、残酷的压迫等方式消灭一定文化的载体或者坚持一定文化的人,这其实将文化的优劣变成了文化持有者的比拼。文化中依然存在强弱,这种强弱指的是文化持有(生产、消费、享用、相信等)人之间的比较关系。文化生产、消费中的弱势群体,在强势和弱势文化中都有。强弱文化主要不是这种文化本身,而是这种文化产生的社会影响的大小。
一种文化如何吸收他种文化的优越性,而促进本土文化,促进本土民族的生活和生产发展,保持其文化持有人的生存、发展、繁衍。文化强弱往往首先是文化地域、文化空间的关系,或者是一种文化的空间关系,是文化持有人占有空间的关系。
近代以来的国人很着急地赶超世界先进的文化。先进和落后这种区分其实不是文化自身的问题,而是文化持有人的境遇问题;不是文化自身的战斗力强弱,而是文化持有人有没有力气,近代世界更多是不同文化持有人在比拼力气,而不是比拼文化。现在中国人有的是力气,不能说有文化。极端地说,我们的赶超战略中,隐含着一种思想,即我们和其他文化之间的关系有时代差异,甚至根本性差异。似乎我们的文化没有强势文化进化的那么好,似乎将我们的文化当做进化中的猴子,而别的先进民族的文化是进化成功的人。其实如果理解为猴子和人的关系,那赶超也不行,猴子怎么能够赶超人呢?因为猴子变成人是有特定的条件的,不能说动物园里的猴子有机会变成人。一旦区分人和猴子,那么猴子永远也赶超不了的。其实没有这种区分。不要将自己猴子化。我们在应对欧洲中心论的时候往往很尴尬,因为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似乎是猴子,而条顿森林里的文化持有者是人。其实这只是文化的空间差异而已。欧洲中心论的一个缺点是,其他以外的文化和文明都是落后的,对这些文化的最好处理方式就是限制它,放到保护地去。这似乎是仁慈的高明的做法、上帝的旨意。西方文明对自己以外的霸权的文化是不能容忍的。至少在近代以前就是如此。
我们和西方文化的差异是一种空间性的差异,是同时存在的文化之间的争斗,掌握先进的军事和贸易技术,不一定能够使得我们在文化上有多少进步;近代以来的文化很多是肌肉文化。这种文化除了表明文化的拥有者有健全的肌肉外,并不表明更多的。文化是脑子中的问题,不是身上的肌肉问题。
当代文化尤其是文化产业中的争夺实质上是货币问题。比如用《喜羊羊和灰太狼》很容易打败《猫和老鼠》,我们赢了并不意味我们比美国人更有文化。这仅仅说,美国人在这里不能挣得我们的货币了。有人认为这表明我们的文化很繁荣。空间性使得我们认识到,文化也可能是缺乏深度和生命的,但是并不意味着不繁荣,比如垃圾也可以繁荣。如若文化成为一种食品,垃圾食品也会受到部分人的欢迎,垃圾食品的繁荣不能表明别的什么,最多是填饱肚子,只是表明垃圾买卖很繁荣。文化繁荣不是指文化产品繁荣,这二者之间没有关联。
总的来说,文化具有空间维度。这对我们理解文化自身的特性、文化之间的关系、文化建设的战略具有重要的意义。
[1]王恩涌等:《人文地理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2]姜楠:《空间研究的“文化转向”与文化研究的“空间转向”》,载《社会科学家》2008年第8期。
[3]麦克·克朗:《文化地理学》,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4]Henri Lefebvre.The Production of Space,Blackwell,1991.
[5]哈维:《后现代状况——对文化变迁之缘起的探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Space and Dimensionality of Culture
QIANG Nai-she
(Institute of Philosoph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Beijing 100732,China)
Culture has many dimensions.From these dimensions we can discuss the formation,existence,transition and judgment.Culture as the experience of space can be analyzed from space dimension,not only from society,economy and culture.The extension,transition and difference of culture have various space dimensionalities.
culture;space;geography
强乃社(1966-),男,陕西扶风人,哲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副编审,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哲学。
2011-03-01
G02
A
1671-7023(2011)03-0001-07
责任编辑 吴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