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主义视角下《小王子》文本分析
2011-04-08段云峰
段云峰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结构主义视角下《小王子》文本分析
段云峰
(安徽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法国作家圣埃克絮佩里塑造的无牵无挂天真无邪的儿童形象《小王子》一直受到儿童和保有童心的成人的喜爱,并多次再版,经久不衰。在全世界的读者心中,小王子一直是永葆童贞的天使的化身。该文使用结构主义文论中的二元对立文论解读文本《小王子》,通过两组既相辅相成,又相反相成对立关系考察童话《小王子》的深刻寓意。
结构主义;二元对立;小王子
一 结构主义文论中的二元对立
结构主义从广义上讲是20世纪发生于人文社会科学中的一种思潮,兴起于五六十年代的法国,然后迅速蔓延到欧美各国,成为一种世界性的社会思潮。相对于其他思潮来说,结构主义不注重因果解释,而是坚持如果要弄懂一种现 象人们就必须描述其内部结构——其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以及跟其他现象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些现象与之构成更大的结构。此外从狭义上说,结构主义一般指现代语言学、人类学和文学批评中的一种方法。结构主义虽然并不是一个观点统一的学派,也没有统一的纲领,各派各人说法不一,但有一点值得肯定,即结构主义认为“事物的真正本质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事物之间的构造和它们之间感觉到的那种关系”(霍克斯)。结构主义的思想渊源可以追溯到费尔迪南·德·索绪尔(F.D Saussure)的结构主义语言学。
在《叙事作品的结构分析导论户》中,巴尔特就像列维·斯特劳斯把结构主义语言学方法应用于人类学研究那样,主张把它扩展到叙事作品的研究方面他认为,叙事作品有一套超越了国家、历史和文化的共同模式,它“存在于一切言语的最具休、最历史性的叙述形式里”,是一切叙述文学作品(小说、童话、神话、正剧、悲剧等)的潜在构成规则。因此,要探讨叙事的共同模式或潜在规则,首先就要学习语言学的方法,研究叙述的语言形式,即对它进行结构分析。
结构主义文论最基本的特征之一是注重采用语言学理论术语方法,强调二元对立,寻求批评的恒定模式。在结构主义观念中,往往凭借成对的概念来建构,如索绪尔的语言与言语,能值与所指,历时与共时等,二元对立观念是结构主义概念的基础。结构主义从语言学研究过渡到文学研究,力图找出那些不仅在单个作品中而且在作品和作品之间的关系中发挥作用的结构原则,建立一些相对稳定的模式来把握文学,已达到有理性有深度的认识。为此,结构主义建立了许多模式,诸如语言模式、诗歌模式、戏剧模式、小说系统模式等,试图在各种文学形式要素的联系中抽象地建构起关于文本的结构模式,力求通过对文本结构模式的描述,达到对于文本的解释。
二 《小王子》中的“二元对立”元素
小说叙述者是个飞行员,他在故事一开始告诉读者,他在大人世界找不到一个说话投机的人,因为大人都太讲实际了。接着,飞行员讲了六年前他因飞机故障迫降在撒哈拉沙漠遇见了来自另一神秘星球的小王子的故事。故事开始于小王子讲述为什么离开自己的星球;在抵达地球之前,他又访问过哪些星球。接着小王子向飞行员讲述了他在六个星球的历险,正像一则评论认为的那样,“《小王子》是自传,是童话,是哲理散文。它没有复杂的故事,没有崇高的理想,也没有深远的智慧,它强调的只是一些本质的、显而易见的道理,惟其平常,才能让全世界的人接受,也因其平常,这些道理都容易在生活的琐碎里被忽视,被湮灭,被视而不见”[2]P89-90。在这部作品中,结构主义文学批评者发现有一系列的二元要素的存在,诸如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之间的对立;人类天然纯朴与世俗异化的品质的强烈对照;人与人之间的本真与异化的冲撞,精神与物质追求的相左等,这一系列的二元对立因素共同组建成这部经典的童话故事。
(一) 儿童世界与成人世界的对立
作家在《小王子》中阐发了自己关于生命哲学的观点,他所表现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是儿童世界里的诗化哲学,这套哲学思想是在儿童那天真无邪的天性下感受认知的,这说明作者对儿童给予了充分的认可,是他在成人的世界的纷繁、芜杂中渴望着儿童的那份单纯与真诚。[3]P58故事里的小王子以儿童的视角来叙述他在成人世界里的所见所闻,作者在这个故事里安排了潜在的儿童与成人的二元对立结构。儿童与成人是人类生命形态的两极,相对成人来说,儿童对于生命有其独特的体悟,他们所见、所感、所思都与成人不同,是人生自然的另一面。文本中小王子这样告诉我们,如果你对大人们说:“我看到一幢漂亮的粉红色的砖房,窗户上摆着绣球花,屋顶上落着成群的鸽子……”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这座房子有多么漂亮。必须对他们说:“我看见一幢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此时他们就会叫起来:“多么漂亮的房子啊!”[4]P35
故事开始“我”用一幅6岁时绘的蟒蛇消化大象的画来检验成人与儿童的思维空间,他们答非所问,只懂得数字、逻辑与推算来衡量一切,因此成人根本无法理解儿童那丰富的想象世界,小王子由于具有儿童纯真善良的美好天性,所以他能够看到盒子里的绵羊,由于长期受到成人本位思维影响的“我”在小王子眼里却成了“混淆一切,把所有东西都弄得稀里糊涂的大人”。这个例子表明,儿童丝毫没有市场交换价值的概念,大人们则认为物品的交换价值是第一性的。换言之,在儿童的精神世界中,语言符号系统仅有“富于诗意的价值”;而在大人们的精神世界中,语言符号系统却被“实用功能”所主宰。用语言符号系统中“具有绝对诗意价值(或者说象征意义)的能指”与飞行员对话时,他否认后者语言中“所指的一切直接的意义、约定俗成的价值”,而失去童心的后者却只能使用语言符号系统中“具有实用价值的能指”回答小王子的提问。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在两个截然相反、分别属于两个特殊对话者的语言符号系统之间,不可能建立联系、进行交流和沟通,这就是小王子与飞行员初遇时无法沟通的症结之所在。[5]P35-36
小王子生活在儿童世界,不曾有任何约束和牵绊,他有自己的是非标准,独特的评价体系。他们凭直觉和童心去判断客观事物,从而有别于世人和那些凡夫俗子。像文本中叙说的一样,世界的复杂性和现实的残酷性致使小王子得不到他所提出问题的满意答案,为此他感到忧郁不安。感情脆弱,固然是其哀戚的原因,但更主要的却是他探求真理的执着与荒诞世界的抵触、撞击乃至势不两立。由于在现实生活中没人理解,于是他出行了,寻“根”也就战胜了忧郁与孤独的必然选择。正如后来沙漠里花和蛇告诉小王子的:“跟人在一起也孤独,我有好几年都没看见人了,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找。他们随风飘零,他们没有根,这使他们受了不少苦。”文本中“根”的内涵不就是小王子般的天真赤子的心灵吗?不就是纯洁无瑕,充满真情和温馨儿童世界吗?在那里,人与人、人与事物或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都是直接的、自然的,未曾经受现代文明的污染并且摆脱了“大人们的逻辑”的束缚。至于大人们的精神世界,尽是“清规戒律”,尽是现代文明污染的痕迹,大人们屈从于外部世界的压力和金钱的诱惑,有的甚至是惟利是图,丧失了真情。[6]P36由于“我”其实是一个还保留有儿童天性的成年人,所以最终飞行员与小王子才会消除了儿童与成人心灵的界限,成为好朋友。作者对这类内心深处还留有童心,还记得自己曾经是孩子的成年人一方面对他们受到成人世界的“同化”表示同情,另一方面也呼唤着他们内心深处童心的重现,呼唤那种儿童生命状态的回归。
可以说作者在成人世界里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生命话语,于是他选择了在遥远星际的小王子,这种潜在的儿童与成人二元对立的叙述结构中,由儿童的生命状态来对成人生命状态进行反观与重新审判,从而确立自己的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小王子》之所以成为经典的儿童作品,除了它具有时代最高价值(唤醒童真)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普世价值”,即对普遍真理和人类矛盾本性的形象而生动的揭示。前者使他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丰碑,后者则可使其永葆青春。[7]P30这或许是所有经典作品的必由之路,尽管程度不同,形式各异。
(二) 本真与异化的冲突
“单纯为了物质利益工作,我们会自身陷入囹圄。这些过眼烟云似的财富,并不能提供任何值得为之生活的东西。在今天看来,这也是最高尚的人生境界与追求,是大多数人所达不到的。作为飞行员的圣埃克絮佩里,每次升入高空时,他所思考的却全是星球大地上的人类及状况。他处处流露着对全人类命运的关怀,他在小说《人的星球》第八章的题目就是“人”,作家感叹道:“在欧洲有两亿人生活缺乏意义,”“沉睡不醒的人真是比比皆是”。他憎恶战争,憎恶贫穷,憎恶愚昧,呼唤真正的文明。《小王子》比一般儿童文学更深刻的地方就在于此,它不但指引着现世的儿童自身的生命超越,而且指引着曾经是孩子的大人完成生命状态的自我超越。
科学的发展不仅推动了社会的进步,也使人们理性膨胀,情感、想象力衰竭;当尼采宣布“上帝死了”的时候,一些人面临价值、信仰危机,没有人生目标等等。作者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用他的《小王子》告诫人们:远离异化,回归本真。小王子在第一个小星球遇到一个国王,“穿着鼠皮大衣,严肃的端坐着,紫色宝座简单却极为艳丽”。这是个独居的国王,没有臣民,却国王派头实足,威严、骄横、自奉为至尊。“对于他而言所有人都是应该卑躬屈膝的臣民”。他跟小王子的对话很短,但“命令”和“不允许”的字样却用了10次之多,这些命令如“我命令你打一个哈欠”,“我命令你有时打哈欠,有时不打哈欠”,“我命令你这么做”,“我命令你给我提个问题”,“我得封你当大臣”,“就做司法大臣”,“我让你做外交官”等等。作者在童话中巧妙而精心设计的情节和人物语言表达了对权力迷们的强烈的讽刺、否定与批判。不但针对当权者,而且针对一些非当权者。几千年的阶级社会,在人们心中积淀了尊崇权力的潜意识。小王子拒绝了国王的一切任命,对他说:“如果陛下一定要我服从你的命令,那就给我一个能执行的命令,比如让我在一分钟之内在您的面前消失”,迷恋权力的国王没有下达这样的命令,小王子在叹息中离去了。他叹息“大人们”太古怪了,为什么只要权力,要知道人需要权力之外更多的东西。
在其他几个星球上小王子还遇到一位醉汉,他身边“成行的堆放着空酒瓶。他也以酗酒为耻,要戒掉,但戒酒的方法却是大量饮酒,想在麻醉状态忘掉羞耻,于是更加酗酒了”。第二位是点灯人,他住的星球极小,一分钟转一圈,一分钟内昼夜交替一次,所以刚点上灯,马上又要熄灯,累得疲惫不堪。这些情节写人们在人性异化的社会找不到解决困境的办法。醉汉“以酒戒酒”,药商吃止渴丸止渴,口渴,喝水是人的本性,这些充分说明现代社会处理自身矛盾的手段与目的背离。人渴了,该找水喝,但商人却在卖止渴丸,据说,不但止渴,而且每周可以节省五十三分钟喝水的时间。这种背离了人的本性的行为与儿童自然的本真显得格格不入。所以,小王子说:“如果是我一定用这五十三分钟走向一眼泉,去寻找清澈甜美的清泉。”
法国文学史家勃来纳认为《小王子》的主题是“友谊和驯化人类的艺术”,同时,他们强调《小王子》是“一部呼唤人类友谊的小说”[8]P323。小王子与狐狸之间相互“驯服”的感情,揭示“爱是一种责任”。驯服即建立关系相互依赖。狐狸认为爱就是一种驯服,“面对金色的麦田,我会想起你。而我,也会爱上倾听麦浪翻滚的声音。“要是你爱上一朵长在某颗星星上的花儿,那么,你在夜里凝望星空时就会觉得非常温馨。”有着重大意义的“驯服”在现代高速发达的文明进程中正在被忽视,人们之间变成赤裸裸的物欲关系。
作品中不断地抨击现代的文明世界,这个世界到处是忙碌的人,他们只顾忙着自己以为是大事的事情,而不关心周围的人和事,所以他们孤独空虚,找不到心灵栖息的着落点,体会不到作为人的存在的价值,而正因为如此,他们只有靠拼命工作挣钱,来填补内心的空落感。众所周知人类刻苦努力的结果是使生活更富足,科技更发达和各种实用机器更先进,然而这种所谓的现代文明不仅没有为人类服务,反而使人类成为他们的奴隶。作家不仅讽喻现代社会制度僵化保守的弊端(点灯人的故事),社会在变,制度却不变,苦的是制度中的人;而且也讽喻制度对人性的束缚和僵化作用,人们没有创新能力,不敢越雷池一步。这种明显的弊端就是一个孩童(小王子)只凭直觉就能做到合理胜任,然而却让一位忠于职守的成年人忙得不亦乐乎。
由于过度注重物质的追求从而使这种感性的、听从内心指引的感受方式随着人们进入现代文明社会而渐渐失去了存在的可能。人们渐渐忘却了内心的世界而迷失了自己,人们因此变成了感觉迟钝而粗糙的生物,只是匆忙地生活而不知目的何在。正如德国优秀的幻想文学作家米歇尔·恩迪所说:“忘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的人,也就忘记了自身存在的价值。……倘若我们不能经常作心路之旅去找到这种价值,那我们就真正迷失路径了。”小王子和扳道工的一段出色的对话毫无矫饰和陈腐之气,淡淡的幽默中带着一丝伤感,它的讽刺正是针对着人类的文明。“地球上乘火车的人群,对自己呆的地方不满意,乘坐风驰电掣的火车或昏睡,或打哈欠,对车外的景物毫不在意。”在小王子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要去寻找些什么”。“从没闻过花香,也没看过星星,更没有爱过什么人的人”“他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它是个蘑菇。”我们每天的忙碌奔波,在儿童清澈的目光里充满着虚无和荒诞,一个没有爱的旅程再快又有什么用呢? 在追随小王子的一路上,“我”找回了迷失已久的童心以及小王子的友谊;小王子也收获了与狐狸,与“我”以及与玫瑰的多层恒久性的“驯服”的关系。
三 小 结
作为经典童话的《小王子》无疑是相互统一的二元对立的产物。其内涵的褒扬和批判犹如这些令人沉思的二元对立关系,作品中的所有二元对立几乎都构成了既相互排斥又彼此衬托的奇妙关系,并揭示出所有传统意义上的童真与异化、美与丑、善良与虚假依然存在的情形,只不过认知角度、认知方法发生了变化,或谓人们的立场和观点更具相对性和个性化特征罢了。故事中小王子在游历几个小星球的过程中见到国王、商人、爱虚荣的家伙、地理学家的情节,揭示了权力、金钱、名声、知识对人的异化;醉汉、点灯人和地球上见到的乘火车的人们,揭示了没有生活目标的人们的痛苦可怜。而小王子与“我”(年轻飞行员)之间的真诚的友谊,以及小王子与狐狸的交往,则正面体现了感性、直觉和想象力的重要,真诚、友谊爱情、沟通、责任感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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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58
A
1673-2219(2011)07-0022-03
2011-04-15
段云峰(1982-),女,安徽临泉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
(责任编校:王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