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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汉卿杂剧中的恶人形象

2011-04-08孙贵平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张驴儿关汉卿恶人

孙贵平

(肇庆工商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肇庆 526020)

关汉卿杂剧中的恶人形象

孙贵平

(肇庆工商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肇庆 526020)

元代戏剧家关汉卿在他的杂剧作品中不仅塑造了一系列性格鲜明生动、敢于反抗斗争的下层人物形象,而且也刻画了一批对下层人物横加欺压的恶人形象,包括贪官污吏、地痞流氓、权豪势要、富豪恶少等,反映了元代的社会风情、人文面貌、阶级关系。这些恶人形象不仅具有极高的艺术研究价值,而且具有重要的历史认识价值。

关汉卿;杂剧;恶人形象;元杂剧

元代戏剧家关汉卿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崇高的地位,“关汉卿是伟大的创作天才,首先表现在剧中人物的塑造上。”[1]P68加之他又是关注现实的作家,他的作品或对元朝统治下的封建社会的黑暗和残酷作了深刻的揭露和无情的抨击;或对被压迫、被损害者寄予深切的同情。这样,关剧中除了刻画一批敢于斗争的正面人物形象之外,就不可避免地塑造了一大批反面的恶人形象。这些恶人身份不一、性格各异,行事作派、言语嘴脸更是鲜明独特、各如其面。他们或是地痞流氓、恶霸无赖,或是贪官污吏、花花太岁。他们作为戏剧冲突的对立面而存在,不仅牵扯到剧情的发展,而且关系到主要人物性格的塑造。他们与正面人物的冲突,恰恰映现了时代面貌以及元代的社会生活图画。

现就关剧保存下来的 18种剧本中的恶人形象加以总结、分析,将这些人物形象按其身份作以下归类为贪官污吏、地痞流氓、权豪势要、富豪恶少等。

一 贪官污吏之恶

关汉卿生活的元代,蒙古贵族入主中原,统治阶级极其腐朽黑暗,贪官污吏比比皆是,其用刑之滥、刑法之苛,令人发指。

《窦娥冤》中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桃杌太守和《绯衣梦》中枉断是非的贾虚是典型。公堂之上,桃杌太守的淫威恐怕令七尺男儿都会屈从。他的上场诗说得明白:“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桃杌”这个名字,“杌者,无枝之树,即大棍子也——用以状其冷酷无情,而‘桃杌’又与神话中的野兽‘梼杌’音同,‘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搅乱荒中,名梼杌,一名傲狠,一名难训。’(《神异经·西荒经》)——借以状其凶残无道。”[2]P56

《绯衣梦》中的开封府里刑贾虚自以为是、枉断是非,不问原委就将李庆安定为死罪。他的所作所为实与桃杌同出一辙,关汉卿用插科打诨的手法给了他们两人几乎同样一副贪婪、昏庸的嘴脸,揭示了“官员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3]的普遍社会现实。

关汉卿杂剧中这些贪官污吏形象绝不是凭空杜撰的,而是针对元代当时的社会现实的。元代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的大一统政权,也是中国历史上较黑暗的时期。统治者穷奢极欲,官吏们贪婪暴虐,人民生活悲惨痛苦。蒙古统治阶级由于历史、地理、民族、风俗等多种因素的关系,文化素质太差,他们之中很多人不懂汉语,不识汉字,甚至达到有些“省臣无一人通文墨者”[3]的地步。蒙汉语言隔膜,官吏无法亲自批阅案卷、审理刑狱。加上风俗不同,心态各异,蒙古的粗犷、直率、荒蛮、愚昧的底层文化及心理状态是无法理解汉人长期受儒学熏陶而养成的含蓄、拘谨、内向的性格的。因之,“蒙古、色目不谙政事”[3],“物官民事,一无所知”[3],造成了官吏贪婪昏庸的现象。这些贪官污吏昏聩笨拙、愚蠢无能、聚敛钱财、滥用刑法、屈打供逼,严重扰乱了社会的法制,致使天下无法可守。因而冤假错案就层出不穷,人民有理不能辩,有冤无处申。“今天下所奉以行者,有例可援,无法可守,官吏因得以并缘为欺”[4]P17关剧中塑造的贪官污吏正是元代官吏横征暴敛、贪赃受贿,刑滥政虐、冤狱累累的艺术写照。

二 流氓地痞之恶

流氓地痞、泼皮无赖的公然讹诈和行凶是元朝社会的一个突出现实。他们身上所具有的残暴、凶恶、淫邪的本性也是上层统治者的本质特征。

《窦娥冤》中的张驴儿可以说是典型的流氓地痞,是一个见色生邪、狡诈无赖的恶棍。张驴儿救下被赛卢医谋害的蔡婆后,听蔡婆有口无心地说出家中有个寡媳,便心生歹念,以此进行无赖的要挟,逼蔡婆及其儿媳招他父子为婿。当他一见窦娥又作嘴脸又动手动脚,遭到窦娥的反抗后,竟无耻地说:“这歪刺骨就是黄花女儿,刚刚扯得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地推我一跤,我肯干罢!我今生今世不要她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窦娥冤》第一折)张驴儿见事不谐,便产生投毒药死蔡婆以逼窦娥就范的毒计,竟不料反倒药死了自己的老子,张驴儿又借题发挥,栽赃窦娥投毒药死“公公”,并以官了和私了相胁迫。没想到窦娥选择了官了的做法。张驴儿无赖成性,恶人先告状,且以行贿手段诬陷窦娥,要官府治罪,在公堂上他紧紧咬住“儿子不可能药死老子”这一点不放,一步一步将窦娥逼入绝境,最后导致了悲剧的形成。

赛卢医亦是个灭绝人性的无赖恶棍。借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并非还不起债的赛卢医为拖欠银子不还,居然把蔡婆骗到野地里要把她勒死,这种泼皮无赖行为可谓可恶至极!

《绯衣梦》中的裴炎也是个流氓恶棍形象,他干的是“穿房入户”、“偷东摸西”的营生。当他蹿入王家花园,正值王闺香叫梅香在花园太湖石畔等待李庆安,要把一包袱金珠财宝送给李庆安。他不但夺了一包袱金珠财宝,还把梅香杀了。这样就嫁祸于李庆安,李庆安被陷入狱,成了杀人犯。

象张驴儿、裴炎这样凶强霸道、无耻险恶又狡猾奸诈的泼皮破落的子弟,若没有官府作靠山,岂能肆意胡为而逍遥法外?除了他们的狡诈之外,更主要的是当时的黑暗的社会制度和社会风气造成的。元蒙统治者奉行的是赤裸裸的民族压迫政策,官吏素质低下,社会正气不足,百姓受欺,权豪势要为非作歹,善良民众朝不保夕。《元史》卷二十一《成宗纪四》载:“大德七年三月诏遣奉使宣抚巡行诸道。……十二月,七道奉使宣抚所罢赃污官吏凡一万八千四百七十三人,赃四万五千八百六十五锭,审冤狱五千一百七十六件。”[5]而元蒙王朝对贪官污吏基本上持宽容的态度,对那些贪赃枉法与不贪赃的枉法官吏只采取降职处分。更令人愤慨的是,象桃杌这样的贪浊官吏,竟被朝廷视为政绩卓著而得以提升。由此看来,在元蒙统治下的中国社会是悲惨而又黑暗的。张驴儿和裴炎这类流氓地痞正是依靠着这种环境的保护而“为恶反寿延”的。

三 权豪势要之恶

那些泼皮无赖、流氓地痞还只是一些小人物,真正在社会上为非作歹、给人民造成极大危害的还要属那些权豪势要们。元代,由于少数民族中贵族统治者入主中原,政治、经济、文化的落后状态使得他难以控制汉族地区和人民。为了维护贵族统治者既得的经济利益,于是就借助于政治权力的垄断来扩大民族间的隔阂,把各族人民人为地划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和南人四个等级,依次分别贵贱。种种钳制施之于汉族中的平民百姓,种种特权赋之予蒙古、色目人中的贵族王孙,从而完成了少数人对多数人的专政。“蒙古族中的贵族统治者与汉族中的地主豪绅勾结在一起,就是时人所称的‘权豪势要’。这样一个特权阶层是民族压迫与阶级压迫的混合体,是被压迫的各族人民头上的大灾星。”[2]P56另外皇亲国戚又自然受到皇帝的庇护。

《蝴蝶梦》中的葛彪就是个皇亲国戚,他在剧中的出场不多,却始终贯穿于全剧的冲突中。他声称:“我是个权豪势要之家,打死人不偿命的,时常的则是从牢。”(《蝴蝶梦》第一折)只因王老汉在他的马前,他就把王老汉打死,还丢下一句话:“只当房檐揭片瓦相似,随你哪里告来。”(《蝴蝶梦》第一折)十分嚣张。当王老汉的三个儿子抓住他责问他为什么打死人时,他说:“就是我来,我不怕你。” (《蝴蝶梦》第一折)真是凶蛮、猖狂到了极点。

《鲁斋郎》中的鲁斋郎则更是个“为臣不守法,将官府敢欺压”的恶霸。他自始至终都在受皇帝庇护。他上场就标榜:“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世无双。街市小民闻吾怕,则我是权豪势要鲁斋郎。”(《鲁斋郎》楔子)集流氓、恶棍、权势于一身,他好色、荒淫无度,“强赖人钱物,莽夺人妻室”。伤天害理残害老百姓的事到了他口里就是名正言顺了。他见到李四的妻子长得漂亮,便借修壶为名,赏了李四及其妻子三盅酒,然后即说:“兀那李四,这三盅酒是肯酒。我的十两银子与你做盘缠。你的浑家,我要带往郑州去也。你不拣那个大衙门里告我去?”(《鲁斋郎》楔子)何等趾高气扬、有恃无恐!他喜新厌旧,玩够了李四的妻子,又另找“生的好的女人”。

《望江亭》中的杨衙内则是个弄权又好色的恶棍。为了霸占别人的老婆,竟从皇帝那里领得势剑金牌去取人首级。虽在第二折才上场,但他一上场就自供:“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世无对,街下小民闻吾怕,只我是势力并行杨衙内。”(《望江亭》第二折)他只听说丧夫的谭记儿颇有姿色,便要霸占为己有。他依仗皇帝的恩宠,诬陷白士中“贪花恋酒不理公事”。昏庸的皇帝听信谗言,赐给他象征皇权的势剑金牌到潭州去取白士中的首级。然而,杨衙内的好色本性注定他挡不住谭记儿的风月手段,任他千般谨慎,也注定要败在谭记儿手里。

葛彪、鲁斋郎、杨衙内为什么都如此凶焰熏天、飞扬跋扈、无所顾忌呢?原因是他们都属权豪势要人物。加之又是皇亲国戚,葛彪还是蒙古人,因而他们自然都受到皇帝的庇护而有恃无恐。此外,元代的民族压迫政策也是这些蒙古人的护身符和尚方宝剑。这类人物是元代的特殊现象。元代统一中国后,实行反动的民族歧视政策。“南方城乡,二十家为一甲,甲主由蒙古人、色目人充当,甲内要供其衣食,任其凌辱。”[4]法律规定,蒙古人殴打汉人,汉人不得还手;即使杀死一个汉人,也不过是赔偿一头驴的价钱。因此,他们夺人财产、霸人妻女、害人性命、骄横恣肆、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对此人民积怨很深。关汉卿塑造的这类恶人形象正是艺术地揭露了这类权豪势要欺压、残害人民的滔天罪恶,以嘻怒笑骂的笔墨,勾画出权豪势要人物那一副副怙恶不悛的丑恶嘴脸,以及他们那一桩桩伤天害理的昭彰劣迹。

四 富豪恶少之恶

关剧中还有一类恶人群像富豪恶少,实则与贪官污吏、权豪势要一脉相承。因为他们都是官宦子弟,是倚仗老子的权力来行恶的。

《救风尘》中玩弄女性的官僚子弟周舍和《诈妮子》中诱奸婢女的贵族小千户是富豪恶少形象的典型代表。周舍贪恋女色、喜新厌旧而又虚伪、奸诈、凶狠、无赖。第一折周舍的上场诗便刻画出他这个贪酒好色的无赖相:“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一生不知柴米价,只少花钱共酒钱。”(《救风尘》第一折)他出入妓院,看上了妓女宋引章,并花言巧语地骗得了宋引章的爱情。但他的爱情是虚伪的,鸨儿刚刚答应把宋引章嫁给他,他就喜形于色地交代了真相:“数载间费尽精神,到今朝才许成亲。” (《救风尘》第二折)他的精神全花在骗哄宋引章的身上:“为娶这妇人呵,整整磨了半截舌头,才得成事。” (《救风尘》第二折)哄得幼稚的宋引章错认为他的爱是真心的:“一年四季,夏天我好的一觉晌睡,他替你妹子打着扇;冬天替你妹子温的铺盖暖了,着你妹子歇息;但你妹子那里人情去,穿的那一套衣服,戴的那一套头面,替你妹子提领系,整钗环。” (《救风尘》第一折)然而,恰如赵盼儿第一折所唱:“做丈夫的便做不得子弟,那做子弟的他影儿里会虚脾。”“你道这子弟情肠甜似蜜,但娶到他家里,多无半截周年相弃掷,早努牙突嘴,拳椎脚踢,打得你哭啼啼。” (《救风尘》第一折)恰是道着了周舍的病根。他好色的天性注定他具有所有流氓恶棍共有的喜新厌旧的特点。

《诈妮子》中的小千户同周舍一样,都是色鬼淫棍之流。他是个出身豪门而又惯于渔猎女色的花花公子,他见到漂亮、伶俐的燕燕,一种强烈的占有欲就油然而生。在骗得了燕燕的爱情后却又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小千户在游春时又结识了一位贵族小姐莺莺,他不但决意遗弃燕燕,更可恶的是他竟撺掇老夫人指派燕燕到莺莺家去为他说亲。这种对心灵的折磨,对感情的摧残,委实到了灭绝人性的地步。

这两个恶棍如何能如此有恃无恐地胡作非为?对于周舍,在第一折周舍上场时就有交代;第四折郑州守李公弼的判词里也透着消息:“自家郑州人氏,周同知的孩儿周舍是也,自小上花名,做子弟。” (《救风尘》第四折)“‘同知’是金元时官职,同知(掌握)府事、州事,相当于州府里的副职”[5]。对小千户的出身,第四折婚礼仪式上也有介绍:“双撒敦(两亲家)是部尚书,女婚是世袭小千户。” (《诈妮子》第四折)可见这位小千户的父亲也是朝廷的重臣。他们仰仗的都是做官的老子。

关汉卿在他的杂剧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不同地位、不同层次的恶势力的典型代表。这些恶人形象代表着元蒙时代各个阶层的黑暗势力,为元代社会勾勒了一幅幅真实的图画。关汉卿深刻地揭露出封建统治阶级中各种各样人物丑恶的灵魂和卑劣的品质,并加以严厉的抨击,通过这一系列恶人形象可以看出,作者所揭露和抨击的不是元代社会中的个别人物和个别事件,而是触及到那个社会生活中许多重大的问题。诸如腐朽的官僚制度、森严的等级制度、罪恶的娼妓制度等等,都是他揭露、抨击的对象。作者借他们的种种丑行恶态折射社会的阴暗面,给我们展示了一副封建阶级的“百丑图”。对元代黑暗社会有着直接的暴露和鞭挞作用,表现了封建社会最重要的本质方面,因而具有极为深刻的思想意义。

[1]钟林斌.关汉卿戏剧论稿[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

[2]黄克.关汉卿戏剧人物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

[3]高益荣.元杂剧的文化精神阐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4]许金榜.元杂剧概论[M].济南:齐鲁书社,1986.

[5]刘树胜.元代社会政治的折光——谈关汉卿杂剧作品中的恶棍流氓形象[J].沧州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2,(2):11-12.

I206

A

1673-2219(2011)03-0045-03

2010-12-23

孙贵平(1982-),女,湖南临湘人,助教,主要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责任编校:王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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