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诗歌《亚洲铜》探析
2011-04-07聂笃友
聂笃友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文史系,湖南 长沙 410002)
海子诗歌《亚洲铜》探析
聂笃友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文史系,湖南 长沙 410002)
论文通过对海子诗歌《亚洲铜》细致深入地分析后认为:该诗的主旨不是一些论者所认定的歌颂黄土文化,而是表达诗人对伟大诗歌艺术的呼唤和献身精神。艺术上,该诗独特之处在于:意象与咏唱的统一;深远柔和的美学风格;比喻新颖。
亚洲铜;诗歌艺术;比喻
在进入正题之前,须要比较《亚洲铜》的两种版本:其一为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的《海子的诗》,其一为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的《海子的诗》,《亚洲铜》在两本诗集中的不同之处主要有:行数不同。《海子的诗》中的《亚洲铜》第3节是4行,而在《海子诗全集》第3节只有3行。此外,“爱怀疑和爱飞翔的鸟”在《全集中》成了“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们吧”在《全集中》成了“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仔细推测《亚洲铜》应只有4节,每节只有3行。把该诗的第二节和第三节处理成4行的原因只有一个,那是因为该2节中都有一行诗太长了,16开的印刷纸张不好处理。本文依《全集》中的《亚洲铜》。
目前,论者对《亚洲铜》的批评意见主要有两种。其一为赞美性的,如奚密在《海子〈亚洲铜〉探析》中道“亚洲铜的另一意义,我以为在于它代表了当代大陆前卫诗发展过程中一个关键性的过渡阶段。甚至转折点……海子的《亚洲铜》一方面表现了寻根,追求东方文化一现代意识的结合,另一方面也标志着从对本土文化过渡到对诗本身的反思。”如王一川在《海子:诗人中的歌者》一文中说:“可以说,正是由于对‘如歌’效果的明确追求,这首诗在汉语形象的制造上显出了成功。”燎原则说“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是当代诗歌写作中的一个特殊的标本。”[1]谭五昌在《海子诗歌精品》中说:“全诗所包蕴的深邃丰富的历史文化及生命情感内涵,使它在海子数量众多的充满纯粹抒情色彩的诗篇中显得卓尔不凡,分外引人瞻目。”其二为贬斥性的。高波在《解读海子》中说:“总体而言,《亚洲铜》是海子诗歌创作转型期的一首并不成熟的作品。”悠哉在《海子诗歌研究》中道:“概言之,《亚洲铜》是海子模仿杨炼+顾城的产物,他从他们身上自取所需,创作出来的。”把上述评论者的意见案诸诗歌文本,人们就会发现赞美性的话语具有泛指性,它们可用在任何一首稍具文化品格的诗上。贬斥性的话语产生原因在于论者没有深察《亚洲铜》的题旨和独特的表达手段。总而言之,论者——赞美者和贬斥者并没有真正的读懂该诗。
一
自从燎原在《海子评传》中,把“亚洲铜”的象征喻义定为黄土文化之后,后来诸多论著皆一致以为这是不移之论。燎原说:“特别是铜鼓与‘铜’不同的面积感,乃至鼓面上某种程度的弹性,使它具有了象征中国北方的黄土地,进而是整个中华民族的黄土文化的这样一种属性。”[1]燎原的结论基于二点:一为《东方山脉》中的诗行:“让他们插上毛羽/就在那面东来铜鼓上出发”中的东亚铜鼓意象,一为“当代诗歌中出现的青铜和其他一切的青铜器具,一般都无不具有中华民族历史文化的象征”。把“亚洲铜”解读为“中国北方的黄土地”和“中华民族的黄土文化”具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是距该诗的深刻主旨具有一定的距离。其实,该诗的主旨是表达对伟大诗歌艺术的呼唤和诗人自愿为诗歌艺术的献身精神。理由详述如下:
《亚洲铜》第一节中有“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两行诗。诗行中的祖父,父亲是海子认为的诗歌之父。“在海子的诗学论文中,他又把艺术家的创造人性分为三种类型:母性式的,王子型的,父性的。”[1]但丁、歌德、屈原这样的伟大诗人正是海子心目中的父性诗人。“死在这里”中的“这里”是不是“亚洲铜”呢?“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的“你”又是不是亚洲铜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唯一”一词表明在海子心目中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是为诗歌艺术而生而死。如果说“亚洲铜”为黄土地,为黄土文化,那不只是祖父,父亲,我死在这里,而是所有的人“终须一个土馒头”。那“唯一”一词也是多余的。上述分析远不足以说明亚洲铜为诗歌艺术的象征,那么再来看该诗的第二节。“爱怀疑和爱飞翔的是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一些论者对该行诗存而不论,如燎原。另一些论者则贬斥它,说这行诗不可理解,是海子诗歌艺术不成熟的表现,如悠哉。事实果真如此吗?把这行诗与下行“你的主人却是青草”连在一起”,把“鸟”、“海水”、“青草”三个意象并举后就会发现。“鸟”指的是诗歌灵性,或具有诗歌灵性的人。“最后我讲了鸟,充满了灵性。飞是不可超越的。飞行不是体力和智力所能解决的。”[2]“比生命更深更长的是水。”[2]淹没是包容,并不是杀死。“你的主人却是青草……。”这行诗最难理解的是“青草”一词。我们来看看海子日记中的一段话:“但是,旧语言旧诗歌中的平滑起伏的节拍和歌唱性差不多已经死去了。死尸是不能出土的,问题在于坟墓上的花枝和青草。新的美学和新语言新诗的诞生不仅取决于感性的再造,还取决于意象与咏唱的合一”。[3]据此看来,“青草”指的是新语言。“鸟”指向诗歌灵性,偏重于诗人自身。“海水”指向激发诗歌灵性的自然客体。青草指向诗歌语言。这三者的关系可以置换为意、物、言的关系。
《亚洲铜》第三节的诗意,相对而言,比较明了。“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吧。”在此,白鞋子所喻指的并不只是传统文化,准确地说而是传统诗歌艺术。它暗指诗人把屈原诗歌做为自己诗艺源头之一,并自觉成为传统诗艺河流的一个环节。“《诗经》和《楚辞》像两条大河哺育了我。”[4]
该诗第四节中的“击鼓之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的“你”从上下文来看,肯定是指代“亚洲铜”。如果说“亚洲铜”喻指传统文化或黄土文化,这无论如何难以说通。那么,诗中的“月亮”到底是指什么呢?“而月亮的意象,即某种关联自身与外物的象征物,或文字上美丽的呈现,不能代表诗歌中呤咏的本身”[3]“月亮”一词在诗中应该是指诗歌艺术构成要素之一的意象。“黑暗中跳舞的心脏”指诗歌对生命的重要性,诗人以为诗歌是生命的源动力和生命美的表现。这一行也与第一节中的“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相呼应。
通过上述细致深入的分析,人们就能比较容易的发现。诗歌的每节都是围绕诗歌艺术进行抒情。第一节说的是诗歌艺术的重要性。第二节讲诗艺中物、意、言的问题。第三节说的是诗艺需从传统诗歌中吸取养料,最后一节讲的是意象在诗歌中的重要性。
二
《亚洲铜》的主旨是有一定的新颖性,它的艺术形式并不是一些论者所认为的不成熟,相反,它的艺术形式具有相当的独创性,这里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意象与咏唱的统一。
“意象平民必须高攀上咏唱贵族。”[4]海子认为意向对诗歌固然重要,但音乐性(咏唱)比意象更重要。“亚洲铜”做为该诗反复出现的形象,它具有强烈独创性。该意象的设置和所指——诗歌艺术在中国诗歌史上具有唯一性。不但如此,该意象对全诗的音乐性也扮演着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在形式上,该诗4节,每节3行,每节诗的第一行都为“亚洲铜,亚洲铜”。该行诗的反复出现对全诗起着一个谐调节奏的作用。使该诗在音乐性上节奏明快;该诗每节中的第二、三行都为长句,这使得该诗旋律深沉。该诗在音乐上的特征就是节奏明快,旋律深沉。
“亚洲铜,亚洲铜”在该诗中不但有定节奏,启旋律的作用。它还是咏唱的倾听者,咏唱的对象。诗歌第一节中有几个词须仔细分辨。因为它对理解诗歌有重要作用。“亚洲铜,亚洲铜,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该节中的“亚洲铜”、“这里”、“你”都是同一所指吗?如果是,那么“亚洲铜”是咏唱的倾听者,也是咏唱的对象。该诗就是抒情主人公与亚洲铜之间的双向情感交流。就全诗的层面来看,这种理解是正确的。因为该诗歌的后几节出现了“你的主人”,“我们”等这样的词语。当然在第一节中,“这里”可以不是指代“亚洲铜”,两个人谈话,其一人用手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以说为“这里”,那么,“你”可以不是指“亚洲铜”,而是指“这里”,但就全诗来看,这种理解是错误的。
第二,深远柔和的美学风格。
该诗除了“亚洲铜”这个形象性和音乐性合一的独创性意象外,还有两个对海子诗歌来说具有元素性质的意象,那就是“河流和月亮”。在这个意象在诗歌史上总体偏向于阴柔的美学风格。海子诗歌中反复出现的水、少女、母亲、村庄等意象在本质上与河流和月亮是一样的。它们都适合于抒发那种深远、柔和、虚静的情感。该诗的语气也能明示该诗美学风格。“看见了吗?”,“让我们”这些呼告和请求的语气表露了抒情主人公的柔弱无力。
第三,该诗比喻巧妙、想像丰富。
从比喻类型来看,该诗中的比喻多为隐喻。如“那两只白鸽子,它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比喻词多为“是”,这使得比喻不但有修辞的效果,还起着抒情主人公命名万物的作用。从本体和喻体的关系来看,诗中的比喻打破了常见的形色比附,更多的是功能关系的比喻。从本体和喻体的位置来看,诗中比喻大多是喻体在前,本体在后。如白鸽子是白鞋子。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月亮。
[1]燎原.海子评传[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2005.
[2]海子.源头和鸟(《河流》原代后记)[A].西川.海子诗全集[C].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3]西川.日记:1986 年 8 月[A].西川.海子诗全集[C].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4]海子.寻找对实体的接触(《河流》原序)[A].西川.海子诗全集[C].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I227
A
1673-2219(2011)05-0058-02
2011-01-30
聂笃友(1974-),男,邵阳隆回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文史系讲师,中国现代文学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校:张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