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境线索模式探索
2011-04-07周淑萍
○周淑萍
(1.武夷学院外国语学院,福建武夷山354300;2.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0093)
语境线索模式探索
○周淑萍1,2
(1.武夷学院外国语学院,福建武夷山354300;2.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南京210093)
基于Gumperz的“语境化”概念和“语境线索”理论,借助语义学、语用学、话语分析等学科的研究成果,分析语境线索的功能,认为语篇完整意义的获得是通过语篇中的语境线索激活知识框架,同时借助语境线索链的功能,运用认知和推理机制而最终获得的。在此基础上,试图通过语境线索理论的新思考,建构语境线索模式,以期更好地描写语篇意义的建构和诠释过程。
语境化;语境线索模式;知识框架
一 引 言
语境概念自Malinowski[1]306-307第一次提出以来,日渐引起语言学界的关注。但由于理论主体观察和切入语言的视角不同、研究目的和方法不同,语境观念纷呈多样,很长一段时间里语境研究基本“还局限于比较简单的描述和因素的罗列”[2]153。尽管如此,它在语言学研究中的地位已经不容置疑。至20世纪末,功能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的发展,使学者们辩证地反思传统语境观[3];有些学者试图从人的外部世界和人的内部语言认知机制,从功能语言学和认知语言学之间整合出语境的主客观条件所形成的差异,以语境变量分类的方式勾画出语境对意义的生成和理解过程的构图[4];吕公礼[5]和郭贵春[6]等根据语境的跨学科性和基础性,明确指出语境是语言学的元理论范畴,至此引发我们对传统静态语境观和拘泥于各自学科领域内的语境研究路子的反思。本研究在Gumperz[2]的“语境化”概念和“语境化线索”理论的基础上,结合其它相关学科的研究成果,探讨语境线索在整体语篇中对意义表达和诠释的驾驭和整合作用,并尝试从认知机制的角度建构语境线索模式,以更好地描写意义建构和诠释的过程。
二 Gumperz的“语境化”概念及其相关研究
社会语言学家Jenny Gumperz和John Gumperz 1976年开始使用“语境化”(contextualization)这一术语,这引起许多研究日常语言和自然交际的学者们的极大兴趣[7]1。事实上在Gumperz的“语境化”概念提出时,相近的研究和方法也在进行和发展。我们首先简要梳理一下这些研究的基本观点和成果。
Gumperz等提出的“语境化”概念的核心观念在于:日常语言需要语言使用者像谱写乐曲一样精心编排,就如同Bach使用音乐符号引导人们对音乐语言的理解一样,日常会话者也要使用有声和无声的全部手段来达到这个目的。从广义上讲,“语境化”包括:交际者对语境信息所作的任何使之相关、维持、修改、撤销……等等的所有活动,这些活动有助于在特定情境中诠释话语意义[7]1-37。Gumperz在这个较为宽泛的语境化概念的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发展,将其范围限制为语境化线索(contextualization cues)。Gumperz的语境化线索包括:语码转换、语体转换、词汇、句法形式的变化、程式化表达方式、开始结束会话的策略以及重音及语调模式等话语的表面特征[2]131。他的语境化概念和语境线索理论最初是由对印度、挪威和中欧国家的语言变异性所做的民族志研究发展而来的,当时他主要关注的是当地人们在交谈中区分社会关系和身份的言语标记。
通过考察,他认为在交际中交谈双方都要根据话语的这一系列表面特征来理解正在进行的会话。如在一个文化群体中用升调来表示询问,而在另一个群体中则可能是用降调来提示同样的意思。这一概念解释了语境线索的具体所指,也明确了语境线索是语篇意义推导的根据这一功能。但我们也看到他对语境化线索的研究主要是服务于跨民族、跨文化间的交际,因此研究的重点主要在于不同民族、文化间的语境线索差异,特别注意附加在信息内容之上的语篇策略,而对在同一文化背景下的交际中,人们如何借助语境线索来传情释意的研究则有所忽略。而且他的研究主要是以言语为中心的(logocentric),口语交际一直是他关注的中心,虽然其它信号渠道(如身势、手势提示)也被他纳入考虑,但它们还是被看作是话语的附庸。尽管如此,这一研究成果为我们理解意义的建构和诠释机制提供了启示,也为本文的研究提供理论依据和研究方向。
有研究认为,Gumperz的语境化观点受到话语分析传统的影响,如Bateson的“元交际”概念就几乎与Gumperz的语境化观念一致,指的是在意图传递的信息(message)之外交际者必须发出的讯号(infor mation),以便标记信息的界线和类别[7]23。与Gumperz的语境线索理论几乎同期发展起来,都可以用于解释意义的诠释过程和获得机制,并且与之有着可互补之处的,还有包括Fil lmore在内的一些认知语言学家提出的理论。Fil lmore提出了框架(frame)理论,并定义为“框架是对词汇蕴含概念的知识预设”(knowledge of which is presupposed for the concepts encoded by the words)[8],把框架看成是一种认知结构方式。Fil lmore的框架定义把激活框架的信号仅限于语篇中的词汇层面,而之后另一些学者也持相近的观点,认为框架是“连接一个语言形式所涉及的多个认知域的知识网络”[9]87。国内语言学家任绍曾[10]也曾基于框架和图示概念对词汇语境线索之于语篇理解的功能做过专门的研究。与框架理论比较接近的还有几个概念,如Rumelhart[11]提出的图式理论(schema),Schank和Abelson[12]提出的脚本(script)理论等。
与Gumperz的语境线索理论相近的研究还有近年来发展迅速的话语标记理论。Schiffrin[13]312-326在对11个话语标记的研究基础上,从理论上把话语标记界定为话语的语境坐标(contextual coordinate)。她认为话语标记具有提示作用,如同坐标,能引导听读者识别并关注某一话语及其隐含的信息在语篇中的位置和地位,引导听读者最终确定该话语在特定语篇中的意义。我们认为,Schiffrin的话语标记在功能上是和语境线索相近的。虽然她对话语标记所下的定义是“为进行中的谈话提供语境坐标的、具有功能属性的言语(或非言语)手段”[members of a functional class of verbal(and non-verbal)deviceswhich provide contextual coordinates for ongoing talk],其中也包含了非言语手段,但她研究的重点却在言语手段上,如语篇层面上可见可及的具体词汇,而对存在于语篇之外的因素,如客观事实等对语篇意义的影响则有所忽视,因此对语篇中意义表达和诠释的解释上尚存在一定的局限。但Schiffrin在之后的研究中把Gumperz的语境线索与框架理论联系起来,认为:“可以把甘柏兹的语境线索看成框架手段(framing device),为解释话语指明框架”[14]103,从而开辟了一条更为宽广的意义建构和诠释研究之路。
综而观之,我们看到这些理论术语不同,研究侧重不同,但对意义表达和阐释机制的解读方式却有互补之处。通过以上讨论,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知识是以框架结构的形式呈现的;在语篇建构中,人们通过语境线索传递与之相连的框架知识;在语篇理解中,人们则通过语篇中的表面特征激活隐藏在这些特征背后的框架知识,把它们提取到前台来,从而实现意义的诠释,促成成功的交际。Gumperz的语境线索为我们探索意义的传递和诠释模式提供了更为宏观的视角和更强的解释力。但在语篇中可以作为语境线索的信号是否仅仅是他所列举的那些主要包括非语言层面上的特征和韵律特征等话语表面特征?它们都有什么功能?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建构和阐释意义的?以下将综合运用以上各家研究成果,结合实例分析,进一步探讨这些问题。
三 语境线索功能的特征
日常交际中意义的传递在参与者看来是得心应手、无需刻意推理的过程,这说明人类在自然环境中学习语言时也习得了一整套言语表达和理解所必需的策略,这种策略能力也辐射到文本语篇的解读中,但解释这一意义表达和传递过程则是语言研究者的目标。前文讨论让我们了解了知识呈现形式,而Gumperz的语境线索则是使这种呈现成为可能的手段凭借之一。以下将引用这一理论,尝试解释在相同文化背景下的交际语篇中,这些语境线索是如何引导意义建构和诠释的。
1.语境线索的导向性和提示性
在交际中,“意义完全外显的不可能性”[15]26决定了必须借助某种方式和手段补充隐藏在话语表征下面的未尽之意。如前所述,意义是以知识框架的形式被确定,交际中只有对这些知识框架进行有效激活,才能获得依附其中的框架知识,达到成功交际的目的。这一过程于交际者是习而不察的,但考察和分析这一过程却不难发现,它并不是茫然无序的,而是借助语境线索的引导和提示。分析发现,语境线索的引导和提示功能不仅反映在句子层面,而且还体现于语篇的整体层面,是引导听读者理解并把握全文中心的关键。下面以AlberD iBartolemeo[16]9题为“MyOnly True Love”的小说选段为例:
a.I gazed upon the profound emptiness in front ofme and the ghosts ofmy past that drifted across it.Ipictured myself sitting on the porch leisurely reading novels,lazing on the beach under clear skies,and sprinting to work on my bicycle for the sheer pleasure of feeling the power of my own youthful body.
Then my first love,Jayne,came to mind.
这是小说开始部分。读者读到这段之前还无法确知作者想要讲述的故事内容,但文章的题目提示这是个爱情故事。在小说或文章中,题目往往即是语篇的主题(topic),是信息结构中对语篇连贯与关联起重要作用的核心概念线索,可以提示语篇的主要内容。文中引用动词的-ed形式以及past一词则提示了一个过去的时空维度,说明这是在讲述一个往事;而ghosts的运用触发了常识中的知识框架,即幽灵、鬼魂、摆脱不了的往事等等字面意义,以及与鬼魂相关的恐怖、神秘的气氛、形象之类的联想知识,联系前面提到的已有线索——昔日的、爱情故事,这个词引导读者选择的不是令人恐怖的鬼魂之意,而是选择“那些如鬼魂般缠磨着我的往事”或“挥之不去的往事”之意;鬼魂一词所激发的形象上的联想图式,再加上句首的gazed一词,共同建构了一幅“I”正在冥想的图像。紧接着下句中pictured一次也激发了同样的图式,共同导出一个怀旧、回忆的语境画面。接下来的一段只有一句,也是联想的一部分,但却另起一段,不能不说是作者利用语篇结构刻意建构的语篇宏观语境线索,加上“Then”的使用,共同提示着所诉内容的特别性,引导读者意识到这一信息的凸显性,把故事主角引入话题。至此,语篇中所有的语境线索引导我们构建了一个让作者魂牵梦绕的爱情故事之开端。
2.语境线索可以建构语篇的连贯
语篇连贯的研究在Halliday和Hasan的《Cohesion in English》一书问世后成为语篇研究的热点问题。但Halliday他们主要关注形式上的衔接对语篇连贯的作用,因此研究重点也就放在形成衔接纽带的实际词语[17]331-332。这引起其他语言学家的质疑,并不断完善和发展这一语篇连贯理论。其中具有代表性的观点认为:语篇连贯是个语义概念[18][19],即语篇的连贯是指意义上的连贯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语篇形式的衔接上,当然形式上的连贯也是语篇连贯实现的手段之一,但不是充要条件。无论是口语语篇还是文本语篇,每个语篇都有一个或几个主题(如口语语篇中的主题常常会不断地变换)。主题意义的实现离不开语篇连贯策略,语篇意义上的连贯要通过语篇内的词、句、段落的结构和意义,以及其它与主题意义相关联的副语言或非语言手段来实现(口语语篇中)。
我们认为,语境线索的功能可以有助于连贯性的实现,并能很好地解释这一过程。语境线索如同铺开的意义之网,网上的节点具有意义触发点的功能,通过它们可以激活内隐的知识框架,调用所需的知识,同时还起着连接语篇各部分的作用,使语篇的整体性和连贯性得以实现,形式衔接手段只是这些节点的一部分。我们以摘自小说《围城》中的一段来说明:
b.(在三闾大学,赵辛楣因与汪太太的暧昧关系而连夜离校,方鸿渐和孙柔嘉正谈论此事,孙正告诉方有人写信到她父亲处造她与方的谣时被陆子潇与李梅亭遇到,孙因紧张且故意,拉住方的右臂)
……鸿渐知道两人的眼光全射在自己的右臂上,想:“完了,完了,反正谣言造到孙家都知道了,随它去罢。”
陆子潇目不转睛地看着孙小姐,呼吸急促。李梅亭阴险地说:“你们谈话真密切,我叫了几声,你全没听见。我问你辛楣什么时候走的━孙小姐,对不住,打断你们的情话。”
鸿渐不顾一切道:“你知道是情话,就不应该打断。”
李梅亭道:“哈,你们真是得风气之先,白天走路还要勾了手,给学生好榜样。”
鸿渐道:“训导长寻花问柳的榜样,我们学不来。”
李梅亭脸白了白,看风便转道:“你最喜欢说笑话。别扯谈,讲正经话,你们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酒啦?”……
小说虽然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但很多对话给读者的感觉与真实生活无异,只是缺少真实对话的客观情景,因此作者添加了语境背景的描述。在这段话中主题先后转换了三个,第一个主题内包含两个次话题,一个为真实话题,另一个为虚设的话题。李梅亭叫方鸿渐似乎是为了问“辛楣什么时候走的”,但他对这句话并没有期望得到答案,所以为虚设的话题。方鸿渐对此也心知肚明,故在答话中未对此作出回应。这一轮对话形式上的连贯似乎不完美,却没有造成对意义连贯的破坏,这证明了我们前文提到的观点,即“形式上的连贯是语篇连贯实现的手段之一,但不是充要条件”。李的真实意图是想说“你们谈话真密切”,并故意说他们是在谈“情话”,方回答中的“情话”和“打断”是语言形式的衔接,促成了第一个主题的语篇连贯。第二个主题中,李以训导长的身份,训斥方鸿渐与孙柔嘉“白天走路还要勾了手,给学生好榜样”。其中“勾手”是前文中交代过的身势,是情节中的非语言语境因素。这个线索触发了“谈情说爱”的知识框架,也给李以口实,同时也间接地实现了意义的连贯,与前文中的“情话”同属一个主题。方的回应中用了“寻花问柳”一词,触发了李、方、孙共知的知识框架,即李在来三闾大学的路上所做的丑事(丑事也是一种不光彩的“谈情说爱”),以此继续与上文达成连贯。但接下来,李的脸“白了白”,这个非语言的信号在现实对话中是对方可以捕捉到得的,它可以触发“尴尬、气愤或身体不佳”等相关的知识框架,联系上文的线索词“寻花问柳”、“训导长”等,这些线索共同引导读者选择“尴尬”之意,说明这个话题对李来说已经很难继续了,于是李用“你最喜欢说笑话”来回应和承接,并用“讲正经话”作为线索,提示主题的转换。“讲正经话”在日常生活往往预示着话题的转变和新主题的切入,这句话通常带有相应的语气,可视为一种程式化表达,既与“笑话”关联又起到了转折作用,提示李转移话题的目的。文中除了用以上提及的那些语言形式上的线索来建构语篇结构上的连贯之外,还借助这些线索激活的框架知识以及一些非语言语境因素来达成意义上的连贯。同时,文中还借助一些刻画性的词汇,如:眼光全“射”在右臂上,“阴险”,呼吸“急促”,脸“白了白”等,这些词汇在真实的对话中则表现为非语言或副语言的信号,引导读者对所描写的人物心态和情绪变化等背景知识有所了解,从而更好地帮助读者建构完整的语境,准确、完整地把握全篇的意义和情节发展线索。
3.语境线索的限制性
在现实语篇中,话语字面意义常常不够完整(往往也不需完整),需要借助语境进行意义补充才能获得完整信息。如前所述,意义建构的基本形式是知识框架的形式。通过语篇中的词语和结构,以及即时存在的某些关联的非语言或副语言信号,触发该信号背后隐藏的知识框架,来获得具体的知识,作为意义依托的语境。前例分析表明,每个知识框架内的意义选项都不是单一的,如例a中“ghosts”所激活的知识框架就包含了:幽灵、鬼魂、摆脱不了的往事等其它字面意义,以及与鬼魂相关的恐怖、神秘的气氛、形象之类的联想知识,对语句信息补充时就要在这些选项中确定正确的、能与语篇主题达成最优关联的意义选项,这一过程中需要对不恰当意义进行排它、限制以突显适合该语境的意义选项。我们把对“不当”选项的限制机制归功于语境线索的操控,体现了语境线索的限制性。
解释交际中对准确意义选择的过程,语用学关联理论的明示行为能给我们许多启示,所谓“明示”是指“使一个想要显明某事的意图变得显明的行为”[20]49。交际话语中常常是通过“明示”来为对方提供推理的根据从而使对方能够获得准确信息,我们认为,这些明示行为即具体表现为语境线索,它们可以是语言形式,也可以是非语言形式。但并不是所有交际者都会并且愿意借助“明示”的方法明确表达自己的意图。比如撒谎者在撒谎的时候是决不愿意明示自己的意图,但很多时候,机警的识别者还是可以根据语境线索的提示和限制功能来识别谎言。比如:
C.(母亲从外面回来,怀疑儿子在偷玩电脑游戏。)
母亲:“你在玩电脑游戏吗?”
儿子:“没有!”
即使儿子的语气坚决,表情镇定(这些线索都似乎明示他的“清白”,提示他的话语的真实性),但电脑主机的热度和家中再无他人的事实一定会限制母亲选择坚决的语气和镇定的表情所引导的语境效果,最终得出与儿子的话语相反的结论。
我们再看看例b,李梅亭脸“白了白”,这肯定不是他想明示自己的尴尬和想赶快找个新话题以摆脱窘境的意图。但上文中的线索链“训导长”和“寻花问柳”等,共同限制了“气愤,或身体不佳”等意,从而凸显了“尴尬”之意。例a.中对“ghosts”之意的确定,也是借助了语境线索链的引导与限制获得的。据此我们可知,明示行为本身可以促成推理,但语篇正确意义的获得还是要通过语境线索链的限制性才能实现,而且线索链在限制冗余意义的同时也促成了语篇的完整性和连贯性,这显示了语境线索对意义解读和传递更强的解释力。
四 语境线索模式
上述讨论显示,语境线索的功能并不是某一个线索就能独立实现的。传统语境研究注重语境因素的罗列并逐一分析它们对交际意义的影响,但最终发现在实际交际中往往不是某个单一的语境因素对意义的建构产生影响,而是几个甚至是多个语境因素共同制约意义的生成和诠释,语篇中的语境线索对语篇整体的连贯、对意义的提示和引导、对意义选择的限制,也都不是其中某个线索就能独立完成的,而是语境线索链整体运作的结果。我们还发现,语境线索并不仅仅是Gumperz所列举的那些项目或“任何能引导语境化假设的语言形式特征”[2]171。Verschueren[15]112在讨论语境化(contextualization)时也曾指出可以把Gumperz[2]主要局限于语言韵律特征方面和非语言层面上的语境化线索(contextualization cues)“毫不费力地推广到语境化过程的任一语言印迹”,此外他还曾引用例子:
d.Oh,look![15]109
论证了“物理环境本身为话语的产出与解释提供一种充分且‘客观’的语境触发”[15]109。Oh,look!这句话是在阴天里阳光突然穿破云层时说的,不需任何明示,客观环境本身就为话语的理解提供了必要的语境触发和合理的解释;前文分析的例b中,孙柔嘉拉住方鸿渐右臂的事实本身也同样提供了“情人”的语境触发,尽管他们那时还不是,但这一客观事实确实作为线索对话语意义的建构产生了影响。根据Verschueren[15]论证的观点以及前文的实例分析,笔者认为语境化线索还应包含那些可以表达命题态度和寓义的任何非语言信号及某些可知事实。
至此,笔者认为可以把Gumperz语境化线索理论修正为任何能引导语境化假设的语言形式特征、非语言信号及可知的事实。此外,我们还认识到,语境线索本身并不传递全部意义,而是借助这些线索激活的知识框架、借助线索链的操控才能建构完整的意义。我们尝试对语境线索之于意义建构和诠释的作用过程以图1的方式表示如下:
图1中的椭圆表示整体语篇,圆周上的点代表语境线索,可以是语言形式的也可以是非语言形式的(在口语语篇中),整个语篇由语境线索链构建出一个意义连贯、完整的统一体。这一线索链既可指构成整体语篇结构框架的宏观语境线索链,如语篇文本的题目就是重要的宏观语境线索(如例a所示),它可提示文本体裁、可能内容,文本的可能结构等信息,它与语篇文本中常见的主题句(topic sentence)、过渡句(transition)、预告句(forecasting statement)等宏观语境线索相互关联,构成宏观的语境线索链,共同勾勒出语篇框架和整体意义;也可指微观上句子(话语)或段落内部帮助提示和确定词汇或句子确切意义的语境线索链,如例a中动词的-ed形式、past、ghost、gazed、pictured等构成的线索链就相互制约,在小说题目My Only True Love所提示的宏观框架下,共同限制确定了某些词汇(如ghost)的确切意义,同时共同勾画出该段落中作者描写昔日爱情、怀旧、回忆的语境意义。在口语语篇中,这些微观的语境线索还可以是客观存在的某个事实,如例b中孙柔嘉拉住方鸿渐的手臂这一客观事实就促成了“情话”意义的成立,也可以是某一转瞬即逝的非语言信号,如李梅亭“脸白了白”,这一线索与之前的几个语言形式语境线索——“训导长”、“寻花问柳”等所激活的框架知识相互作用限定了“脸白了白”的含义为“尴尬”,并为下文中话语的意义提供了合理的解释和意义的连贯。一个语篇,特别是文本语篇就是在一个宏观的语境线索链构成的整体意义框架下,再由多个微观的语境线索链构成的次级语篇意义共同组成的。
如图1所示,语境线索链共同框定了语篇的意义,同时,语境线索链上的每个结点都是意义触发点,激活了与之相连的frame1、frame2、…frame n等的框架知识,这些相应的知识框架以及语篇外的某些事实又通过交际参与者的认知加工,与语篇中其它语言形式的线索激活的框架知识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从而推导生成话语和语篇的意义,用箭号表示之间的作用关系。这种相互的作用始终是要通过交际参与者才能得以实现,因为无论是语篇语境还是外在的知识或客观事实都是相对交际参与者而言的,语篇要通过交际者的认知才有可能激活相关的知识框架,而存在于语篇之外的知识框架从根本上说是存在于交际者认知世界的知识,客观环境中的事实也必须通过交际者的认知识别,才能激活并调取储存于其头脑中的相关知识,从而建构和诠释话语的意义。这一相互作用的过程包括了语境知识与语篇相互作用、相互制约过程,认知过程和意义推导等意义诠释过程,但始终体现出交际者在这一过程的中心主导作用。经过这一过程所获得的意义汇聚成语篇的整体意义,这一意义推导过程也是由交际者来完成的。最终推导得出的意义包括两个部分,一部分为意义(meaning),即讯递者所要传递的意义,另一部分为诠释意义(interpretation),并没有占据意义(meaning)框的全部,因为经过推导得出的意义与讯递者意欲传递的意义往往是不可能完全一致的。这种讯递者和信息接受者对相同语篇在解读上的差异,在van Dijk[21]59看来是因为他们的心智模式(mental model)不同(尽管两种心智模式有叠交的部分),从而导致他们以不同的方法解读相同语篇的结果。
五 结 语
描写意义的传递和诠释过程从来不是简单的,这个过程是不可见的,我们只能通过对语篇实例的反思和分析来推知这一过程的概貌。话语意义的诠释可以是多样的,这种多样性可以是由于语言本身的多义性造成的,也可以是由诠释者自身的认知因素和意图决定的。我们的研究,以及试图建立的理论模式,只能抽象出最具规律性的特征,以期更好地描述、解释这一过程。这一模式显示,意义的获得过程是通过激活语篇中的线索获得框架知识,同时借助语境线索链的制约功能,运用认知和推理机制而最终获得的。是以作者思考:以语境为语言学元理论范畴的地位,语境线索模式的建立,因其中的意义获得过程涉及多学科的研究成果,能否为语言学各分支之间建立一座沟通的桥梁。这一点连同我们尝试建立的理论模式都还需进一步探讨,并在实践中检验和不断完善。
(本论文撰写过程中得到南京大学丁言仁教授、福建师范大学林大津教授的悉心指教,特此致谢!)
[1]Malinowski,Bronislaw.The Problem ofMeaning in pr imitive Language Supplement I of The Meaning ofMeaning[J].by C.K.Ogden&I.A.Richards,New York:HarcourtBrace Jovanovich,1923.
[2]Gumperz J J.Discourse Strategie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
[3]童 珊.从传统语境到认知语境[J].人大复印资料:语言文字学,2009,(8).
[4]肖好章.意义与语境:交互语境模式构建[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1).
[5]吕公礼,关志坤.跨学科视域中的统一语境论[J].外语学刊,2005,(2).
[6]郭贵春.“语境”研究纲领与科学哲学的发展[J].中国社会科学,2006,(5).
[7]Auer P.Introduction:John Gumperz’sApproach to Contextualization[M]∥The Contextualization of Language.edited byAuer,P.and Luzio,A.D.Amsterdan:J.Benjamins,1992.
[8]马伟林.框架理论与意义识解[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7,(10).
[9]Taylor J R.Linguistic Categorization: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2nd Edi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5.
[10]任绍曾.词汇语境线索与语篇理解[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3,(4).
[11]Rumelhart D E.Notes on a Schema for Stories[M]∥Bohrow D G&A M Collins(eds.)Representation and Understanding:Studies in Cognitive Science.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5.
[12]Schank R C&R P Abelson.Scripts,Plans,Goals,and Understanding:An Inquiry into Human Knowledge Structures[M].Hillsdale,NJ:Lawrence Erlbaum,1977.
[13]Schiffrin D.Discourse Marker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14]Schiffrin D.Approaches to Discourse[M].Oxford:Blackwell,1994.
[15]Verschueren J.Understanding Pragmatics[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16]AlberDiBartolemeo.My Only True Love[J].英语世界,2000,(10).
[17]Halliday M A K&Hasan R.Cohesion in English[M].London:Longman.1976.
[18]VanDijk TA.Text and Context:Explorations in the Semantics and Pragmatics of Discourse[M].London:Longman.1977.
[19]张德禄.论语篇连贯[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0,(2).
[20]Sperber D&D Wilson.1995.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
[21]Van Dijk TA.Discourse and Context:A Sociocognitive Approach[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8.
A Tentative Exploration of a Model of Contextual Cues
ZHOU Shu-ping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Wuyi Univ.,Wuyishan,Fujian,354300;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Nanjing Univ.,Nanjing,Jiangsu 210093,China)
On the basis of the concept of“contextualization”and the theory of“contextual cues”by J.Gumperz and in the light of the achievements in semantics,pragmatics,and discourse analysis research,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analyzes the functions of the contextual cues and argues that the meaning of discourse is achieved when various contextual cues trigger off the frame of knowledge and cognitive and inferentialmechanisms.Here the author tries to construct a new modal of contextual cues so as to give a graphic illustration to the meaning of discourse construction and interpretation.
contextualization;contextual cues;frame of knowledge
H313.2
A
1006-1398(2011)03-0118-08
2011-01-20
周淑萍(1967-),女,福建建瓯人,副教授,南京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语言学、外语教学研究。
【责任编辑 陈 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