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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汉末魏晋秘书监及其与文学之关系

2011-04-03李德辉

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 2011年10期
关键词:魏晋著作秘书

李德辉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论汉末魏晋秘书监及其与文学之关系

李德辉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汉魏两晋秘书监是当时的主要文馆,其组织机构、功能职掌、人员选任都与当时文学结缘,其创立为当时文人活动提供了一个进入文坛中心的新舞台,其所从事的藏书、编书、著书、校书等活动,聚集和培育了大批文学人才,从不同侧面影响文学的发展。

汉魏两晋;文馆;文学

近年来,文馆与文学的关系问题受到越来越多的注意,成为我国古代典章制度与文学研究的一个热点,但成果相对集中在唐宋,先唐方面多为空白。已有的成果多从史馆制度、藏书制度、职官制度入手,还没有人把汉魏两晋秘书监当作文馆来研究,更谈不上清理其与当时文学的关系。从我国文馆史的实际看,汉末魏晋秘书监的确是较早出现的正规文馆之一。此时文学刚从经史之学中独立出来,很多时候二者还浑融一片,难分你我,而那时的文馆也性质未纯,兼具学术文化馆和文学馆的双重性质。怎样看待汉末魏晋秘书监,它和当时文学的关系究竟怎样,无疑是亟待解决的两大问题,也是本文想要回答的。

一 汉末魏晋秘书监的制置沿革及文馆性质

汉末魏晋尽管社会动乱,学术文化的发展却相当迅速:由于纸的使用逐渐普及,书写工具得到改进,以笨重的简牍和昂贵的缯帛书写的图书,开始向纸质书籍过渡,出现纸书[1],书籍数量大增,史学取得重大进展,私人修史蔚为风气,私家杂著、文学作品大量涌现,文学价值受到重视,文学地位逐渐提升。纸的普及使得文学作品流通速度加快,范围扩大[2],需要聘请书手抄写复本。辗转传抄,复本增加,版本问题随之而来,这就需要设置专职的图书管理机构来负责书籍的校勘、管理。改进国家图书管理体制,增设专职管理机构成为历史的要求。于是,东汉末年,官府图书管理机构秘书监应运而生。据《后汉书·桓帝纪》记载:“(延熹二年八月),初置秘书监官。”章怀太子注引《汉官仪》:“秘书监一人,秩六百石。”《唐六典》卷十注:“桓帝延熹二年,始置秘书监,属太常,掌禁中图书秘记,故曰秘书。”这可说是史上正式设置的首个专职掌管图书的中央官署。但时隔不久,秘书监就被省并。建安末曹操为魏王,又在宫中置秘书令、丞各一,令其掌尚书奏事,兼管图书秘记。魏文帝黄初中,改秘书令为秘书监,令掌艺文图籍之事,以属少府。王肃为秘书监,以为秘书典宗典籍,兼事著述,不当属主管宫中杂务、百工技巧的少府,后遂不复属。西晋受命,武帝将秘书并入中书省,其秘书著作之局则不废,仍掌校理经籍,考校古今,新增的一项内容是课试署吏,领有四百人专其事。下设秘书监、丞各一人,郎四人。惠帝永平元年二月,复置秘书监,并统著作局,下诏曰:“秘书典综经籍,考校古今,中书自有职务,远相统摄,于事不专。宜令复别置秘书寺,掌中外三阁图书”(《唐六典》卷十),此后,秘书之府就从宫中迁移到宫外的中央办公区,其建置也正规化,成为中央常设官署、专司文籍的国家机构,历六朝隋唐相沿不改。汉魏两晋设置的这一制度,在我国文馆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4]。

秘书监的远源是西汉的兰台,前身是东汉的东观,为宫内藏书机构,相当于皇室典籍库兼档案馆。它与兰台等藏书机构的区别是兰台在宫禁外,以御史掌之,谓之外台,秘书则在宫内,为内阁。作为宫中藏书机构,其主要职责是掌管宫禁秘藏之书,考合古今文字异同,从事经史著述之务。从职掌看,它具有宫廷图书馆兼国家文馆的双重性质。如果我们把文馆定义为从事学术文化事务,负责图书编校管理的广义的文馆,而不是后世的那种讨论文艺、从事创作的狭义的文馆,那汉魏两晋秘书监就是正规的文馆。这从它的基本职能、人员设置、日常事务都可看出。其所开展的经史编纂、图书校勘都是主要的学术事务,涵盖了当时最重要的学术门类。官员选任上既重学又重文,任职者皆博通经史,兼工文学,所开展的日常馆务、所编校的图书、撰写的著述,都兼具学与文的双重特点,这些都是文馆性质、职能的集中体现。其中担任过秘书监的有曹魏著名学者王象、王肃,二人在任期间编撰过多种图书。魏国担任过秘书丞的有著名诗人何祯。晋代担任过秘书丞的有稽绍、司马彪、傅畅、王谧等文学家。丞下有秘书郎四人,东汉学者兼文学家马融,魏晋文人王伯舆、锺会、何祯、郑默等都担任过此官。晋代以秘书郎掌中外三阁经书(即秘书、中书、御史三处收藏的中央文件档案、图书秘籍)[3],校阅脱误,亦谓之郎中。晋武帝将图书分为甲乙丙丁四部,置秘书郎中四人各掌其一。宋齐秘书郎皆四员,为甲族起家之选,职位尤美。秘书郎下又有校书郎,为秘书监中主要的事务性官员。由于这些人既要管理群书又要从事著述,对于入选人员有较高的专业要求,故东汉以来即多以当时有文学之士充任,使雠校秘书于其中,时或撰述传记,成就一番学术、文学事业。校书郎下为秘书正字,亦四人,东汉桓帝初置,掌图书古今文字,考合同异。其后改令掌图籍,监述作,不复专文字之任。

进入刘宋以后,秘书监因为职闲廪重,官位清美,遂逐渐演变为贵戚、勋臣争相兼领之官。西晋东海哀王冲、忠敬王遵,温峤、荀崧等皆领此官,以尊宠之。至东晋一朝,官名前带“领”字者日多,表明此官已演变为尊闲养老的兼职,非专任,更非要剧,故改以职事官兼领,常被用来安置些怏怏不得志之士,此则为后话。

二 汉末魏晋秘书监的基本职能与文化业绩

第一,搜集整理图书典籍,编制国家藏书书目,这是秘书监最主要的事务,也是此间秘书监所取得的最突出的业绩。根据姚明达先生《中国目录学史·校雠篇》的研究,不包括汉末,魏吴两晋,有明文记载的大型校书活动共有六次:曹魏一次、吴二次、晋三次,都是以秘书监为基地、由秘书监官员主持组织的。首次大型图书整理活动开始于魏氏代汉后不久,时朝廷任命秘书郎郑默主持整理宫廷藏书。默到任后,将分散在宫内宫外的各处图书集中到秘书监中,逐一合校,编纂整理,编成著名的国家藏书目录《中经》,在目录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此后,吴国博士韦昭又奉命主持吴国秘阁图书的校勘,实况不详。西晋武帝泰始中,荀勖领秘书监,又与张华等依刘向《别录》整理图籍,以曹魏官修目录《中经》为基础,更著《中经新簿》,分群书为甲乙丙丁四部,合为二万九千九百四十五卷。太康二年,于汲郡塚中得到一批竹书,勖亲自编撰校写,列入秘书,持以证明经传阙文。至东晋,又有著作郎李充主持整理国家图书,“以类相从,分作四部,甚有条贯”,秘阁遂“以为永制”(《晋书·李充传》)。至晋孝武帝时,秘书监著作郎徐广再次主持整比图书,经过整理,得书三万六千卷,其文化业绩亦不容小觑。

第二,撰集图书,特别是大型类书。曹魏文帝时秘书监王象受命编纂的《皇览》被公认为我国古代第一部类书,其特色是根据皇王读书学习、文学创作的实际需要,将群书集合起来,再根据内容拆散,分别编入天地、人事、动物、植物等不同门类,使图书内容能够纲举目张,分门别类,读者可以根据门目,各取所需,成功地将类书编纂与目录学研究结合起来,既有学术开创性,又具学术文化、文学创作指导意义。《三国志·魏书·杨俊传》注引《魏略》:“王象字羲伯……建安中,与同郡荀绰等俱为魏太子所礼待。及王粲、陈琳、阮瑀、路粹等亡后,新出之中,惟象才最高。魏有天下,拜象散骑侍郎,迁为常侍,封列侯,受诏撰《皇览》,使象领秘书监。象从延康元年始撰集,数岁成,藏于秘府,合四十馀部,部有数十篇,通合八百馀万字。”同书《曹爽传》裴松之注引《魏略》,称桓范“世为冠族。建安末入丞相府。延康中为羽林左监。以有文学,与王象等典集《皇览》。”同书《刘劭传》载,刘劭“黄初中,为尚书郎、散骑侍郎,受诏集五经群书,以类相从,作《皇览》……同时东海缪袭亦有才学,多所述叙”。《史记·五帝本纪》司马贞《索隐》:“《皇览》,书名也,记先代冢墓之处,宜皇王之省览,故曰《皇览》。是魏人王象、缪袭等所撰。”《太平御览》卷六○一引《三国典略》称,“昔魏文帝命韦诞诸人撰著《皇览》。”可见参与修撰《皇览》的官员很多,来自各个部门,秘书监不过总其成而已。

第三,修史。史学为魏晋间新起之显学,朝野上下都很重视。晋制,秘书监统著作省,下设著作郎及佐著作郎等,掌修史之事。《晋书·职官志》:“著作郎,周左史之任也。汉东京图籍在东观,故使名儒著作东观,有其名,尚未有官。魏明帝太和中,诏置著作郎,于此始有其官,隶中书省。及晋受命,武帝以缪徵为中书著作郎。元康二年诏曰:‘著作旧属中书,而秘书既典文籍,今改中书著作为秘书著作。’于是改隶秘书省。后别自置省而犹隶秘书。著作郎一人,谓之大著作郎,专掌史任,又置著作佐郎八人。著作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著作省承袭汉代东观的传统,修撰史书。秘书省著作局的创立成就了许多个性各异的史学著述,代表了魏晋史学的成就和特色。当时有个性富才力的史学家很多,掀起撰史的高潮,史上罕见。曹魏学者荀悦清虚沈静,建安初为秘书监侍中,被诏删《汉书》,作《汉纪》三十篇,其书典要,大行于世。魏王沈自秘书监迁散骑常侍、侍中,典著作,与荀顗、阮籍共撰《魏书》。晋华峤为秘书监,常典著述,发意改作荀悦《汉纪》,若干年后,撰成《后汉书》九十七卷,世人称为良史。东晋史家孙盛自少至老,笃学不倦。迁秘书监,著《魏氏春秋》、《晋阳秋》,称为良史,并撰诗赋论难各体文章数十篇,史学、文学上都有骄人成就。其少子畅又承父业,为佐著作郎,撰成《后汉书》十志,又草《魏晋纪传》,与著作郎张载等俱在史官。因众多史家汇集,史学遂成为魏晋秘书监学术成就最为显著的一个门类,虽然均为私撰,瑕瑜互见,但不掩其夺目的光辉,自具异样的品格。

第四,侍从宴会,撰集文章,起到后世词臣的作用。东汉以来,随着文学事业的发展,爱好文雅的君主也越来越多,他们不但自己带头从事文学创作,而且时常举行各种公私宴会,集结大量臣僚,开展即兴创作,多为同题共咏,徐公持《魏晋文学史》考出不少。为了保证自己身边常有文人侍奉,与自己切磋,魏晋帝王不仅临时召集文士应诏作文,还将文学侍从官制度化,即通过正规的官员选拔制度来任命文学侍从,平时将其安置在馆阁中,给以相应的官衔、位任,让其从事文籍之务,需要时召之即来。这样,侍从官就不再是以前的那种皇帝临时指定之士,而是来自馆阁、正规任命的官员,由侍从讲经到侍从文艺,宫中的侍从制度不断变化。宫廷文才会聚,文会和词臣多了,就能推动宫廷文学的发展,有助重文风气的形成,影响到当时文学的其他方面。史载曹魏王沉“好书善属文,转秘书监。正元中,迁散骑常侍侍中,典著作,与荀顗、阮籍共撰魏书,多为时讳,未若陈寿之实录也。时魏高贵乡公好学有文才,引沉及裴秀数于东堂讲燕属文,号沉为文籍先生,秀为儒林丈人”(《晋书》卷三九《王沈传》)。类似王沉这样的人,都是文史兼通,风流自任,有名士风范。他们在宫外的附庸风雅,与皇宫中的文学活动互为表里,文学重心就会由“在野”向“庙堂”转移。

三 汉末魏晋秘书监与文学的关系

作为国家常设的高级行政机构,秘书监的建立提高了图书管理部门的地位,强化了政府部门领导和协调工作的职能,保证了国家图书典籍的搜集、整理、庋藏、编纂工作的正常进行,对我国古籍的保存流通和学术文化的传播普及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对当时文学发展的作用更是不可忽视。择要来说,其促进作用体现在如下方面:

(一)储藏图书典籍,培育文学人才

自汉武帝建立藏书制度起,宫中就置有写书、管书之官,天下文籍,皆在天禄、石渠、延阁、广内等秘书之室。东汉图籍多在东观。当时图书总量有限,普通人得书很不容易,一个聪明勤奋的好文之士,若能有机会进入国家藏书机构,那对他就有特别的意义。进入其中一边读书学习一边工作,其成长就特别快,特别顺。这一时期许多著名文人学者都是在秘书监中任过职的,这里可说是他们成长的摇篮,二者的关系显而易见。其中担任过校书郎的傅毅、蔡邕等,为汉末著名的硕学之士、重要文学家。晋代张华永平中为秘书监,读书其中,眼界大开。左思拟作《三都赋》,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中,又结交秘书监贾谧,为讲《汉书》,得以出入宫中,博览群书,增广见闻,遂成一代辞赋巨制,大诗人陆机读了都叹服不已。此外在秘书监任过职的还有西晋文人潘尼、东晋张亢、吴隐之。以上说的是中朝,北方胡族政权也有。苻坚姚氏政权中的秘书监朱彤,赫连勃勃夏国政权的秘书监胡义,都长于辞赋,奏疏等体,乃其国内较有声望的文人。

(二)作为学术、文学的枢纽机构而存在,引领学术文学的风气

东汉末社会动乱,各种思潮并起,经学逐渐衰微,杂说并呈,人们著述观念开始发生变化,不仅像以前那样重视经学和经书,对史学与文学也很重视。反映在书籍编纂上就是史学、文学书籍门类的增加,数量的增多。这一时期不少皇帝、重臣皆雅好典籍,设官治书,从事文学著述,文人别集成批涌现[2]。以秘书监为中心,聚集不同批次的才艺之士,于其中谈论文艺,研讨学术,互相切磋,增进了解,文学集团往往就逐渐形成,文学风气也会跟着发生变化。西晋权臣贾谧参管朝政,兼秘书监,掌国史,大权在握,京师人士无不倾心,石崇、欧阳建、潘岳、陆机、陆云、缪征、杜斌、摰虞等人,并以文才降节事之,时常聚会,号二十四友,他人不得预。时诗人刘琨亦常在其间,又出入于征虏将军石崇府。崇在河南金谷涧中创置别庐,引致宾客,时或赋诗,琨预其间,文咏颇为当时所许。这些文人集团的创作,都提倡风流任诞、享乐主义,在文学风格上则讲究措辞典雅,语意炼饰,呈现出整体上的一致性,作者的个性差异反而较小,这都可看成是文学集团化的直接间接结果。

(三)培育学术家族,促进经史之学与文学的互动

汉末魏晋社会动乱,通过家族的传承则可以使学术薪火相传,家族藉此也能在乱世中立足,成为社会上的望族和皇室倚重的对象,此为魏晋学术的显著特点,例子甚多。汉末王朗通易学,作《易传》,子王肃承父业,领秘书监,著《尚书诗论语三礼左氏解》,父子之书皆列于学官。魏国学者王遇好学,善治《老子》,作训注,又善《左氏传》,为作《朱墨别异》。子绥亦有才学,位至秘书监。时人以遇及贾洪、邯郸淳、薛夏、隗禧、苏林、乐详等七人为儒宗。西晋华峤博闻多识,有良史之才,转秘书监,治礼音律天文数术,南省文章、门下撰集,皆典统之。在任期间遍观秘籍,改作《汉纪》,成书九十七卷。剩下十典未成而终,秘书监何劭奏峤中子彻为佐著作郎,使踵成之,未竟而卒。继任的秘书监缪徽又奏峤少子畅为佐著作郎,克成十典。长子颐,官至长乐内史,畅有才思,所著文章数万言。晋孙楚有文学。其孙孙盛,官拜给事中、秘书监。盛从父弟绰,并有文藻,盛又善言名理,论著并传于世。东吴华融有文学。次子谭,亦以才辨称,入晋,拜秘书监。以上所举均为魏晋著名的学术世家,所著之书又往往个性鲜明,富有文采,兼具文学特性,体现了汉魏史学“史中有文”、亦史亦文的共同点,其形成发展都与供职秘书监有密切的关系。

四 汉末魏晋秘书监的独特性

以上所说魏晋秘书监藏书校书、储才育才、引领学术、倡导文学的功能作用固然不假,但这乃是封建社会一般学术文学馆阁所共有的,并不为汉魏两晋秘书监所独有,并不能彰显汉末魏晋秘书监的特性。其更值得注意的还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是机构建置的正规化。秘书监与其他类别文学馆阁或学术馆阁最大的不同、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它是一个国家机构、政府部门,拥有一切国家机构、政府部门的特点和优势。其设置虽然在魏晋间经历过反复,但自西晋以后便被固定下来,成为正规的国家机构,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历代的正史职官志和政典:在晋代,它与中书监并列,为两监。以后的宋齐梁陈、隋唐五代,它又与尚书、门下、中书、殿中并列为“五省”。其职官皆有定员,官员皆有常守,有明确任期和固定待遇。其设官分职、人员任命、日常工作、馆舍储藏、人员待遇,都有一整套的规程,都被制度化,不是随便可以更改的。制度是管人的,而且管长远,管全面。有了这个制度保证,秘书监就能经久,能长远,而不会是一种临时制置、短期行为。去除了更多的人为因素,就能避免骤盛骤衰的历史命运,不会像六朝隋唐文馆那样,多是执政者根据需要临时设置的,其盛衰兴变、内部运作都与国运时运、君主好恶有直接的关系。秘书监一旦被国家机构化、制度化,就同时也规定了官员在政治文化生活中的地位和分担的角色,规定了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参与政治活动、文化建设的名分、方式,从业的官员就更加体面,更加安心。这样,它就是一个常设机构,一个常态化运转的文馆,它对文学的作用和影响也更加深远,持久,有力。而从学术研究上看,这也使得制度文化成为观察汉魏两晋文学的一个比较切近的视角,为此间制度与文学的互相释证提供了内在依据。

其二,是设置的中枢化。秘书监与汉魏中央政府筹建的其他藏书处所,与其他时代其他馆阁的另一显著不同是,它是设置在禁中的,是皇宫图书馆,专门为皇帝、皇族之披览图书、学习文化而备。由于是接近宸居的宫中藏书机构,专掌禁中图书秘记,这就为皇帝、皇族的读书学习提供了优越条件,好文之主,往往增生。我们看到,秘书监设置以前,好文之主确不多见,而自秘书监设置以后,好文之主也随之而多起来:先是曹操、曹丕、曹植这“魏氏三祖”,接着又有齐王曹芳、高贵乡公曹髦、陈留王曹奂、晋简文帝、明帝司马绍……莫不爱好文雅,广延才俊,讽诵诗赋,君臣相应,这两种现象同时出现绝不是偶然的,而是或多或少有着内在联系的。由于有了皇帝的支持和提倡,不仅宫廷才士并出,皇帝、皇族感于宫廷的文学气氛,其文学修养也因此得到培养,这都有利于文学的发展。特别是像《皇览》这种著名类书的编纂,是在宫内的秘书监组织编撰的,由于编书基地就在秘书御府,尤为有利于皇室学习文化知识,增进文学才能。参编的儒臣桓范、王象、缪袭等人皆借“撰集经传”之机广泛接触图书文籍,查阅相关资料,增长学问。

其三,自建安21年春曹操进封为魏王到惠帝永平元年秘书监移到宫外以前(216-291)这70多年,秘书监一直都是置在宫中,由秘书令、丞掌管,主管尚书奏事,兼领艺文图籍。皇帝将中书省的部分权任转移过来令其接管,负责奏陈政事,传达表疏,起草诏令,事实起到了后世宫廷文馆、翰林学士院、中书省的作用,相当于这三个部门部分权力的集合,职权范围较广。因此这段时间内的秘书监,连同在其中任过职的多位文臣,其工作性质、组织活动都是很不单纯的,其撰写的公私文章都必然带有强烈的政治性,富有经术气息,而去纯文学较远,成分较为复杂,身份职任上带有后世翰林学士兼秘阁官员的双重色彩,这是值得注意的。

其四,尽管汉末东观、曹魏兰台亦有藏书,但整个魏晋,秘书监都是国家唯一的学术文化枢纽机构,其他由汉代下传东观、兰台等藏书机构都已名存实亡,被边缘化,仅有少数藏书,基本上不校理古籍了,学术文化活动多集中到秘书省来,以此为基地。即使宋齐梁陈、周隋之际,秘书监逐渐贵族官僚化,趋于腐朽,然而它的职权范围、中枢地位仍然未变,并承担了国家图书的管理和藏书目录的修纂,各有成绩可称[5]。直到晚唐文宗朝,秘书监中还贮藏有大量图籍,并以此为基础,汇校众书,刊刻石经,文化业绩甚著。直到明代初年,它才被翰林院取代。晋惠帝元康二年,又在秘书省下设立著作官,专掌史任。后别称著作省,隶属秘书监,下设著作郎、著作佐郎若干人,一般以朝官兼任,晋人张载、孙楚、荀朂、于窦、虞预、徐广、孙绰、伏滔、孙盛、王隐等都兼领过著作官。这些人都出身文人而有史才,正是由于秘书监的培养,才成长为晋代有成就的史学家,推出一大批放出异彩的史著、文集。可见这一专职机构的设立使得秘书监著撰文史的功能更加强大,与当时史学和文学的结合更紧密。汉末魏晋秘书监的地位作用,必须结合以上历史发展演变的实际看才有意义。脱离这一基本事实,去空谈什么文馆与文学的关系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1]陈传万.魏晋南北朝书籍出版与文学繁荣[N].光明日报,2008(1):21.

[2]陈传万.魏晋南北朝图书业与文学[M].合肥: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8.

[3]许军娥.魏晋南北朝时期图书管理制度述略[J].大同职业技术学院学报,1999(3).

[4]丛文俊.“秘书中外三阁”考辨[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86(4).

[5]李国新.秘书监的士族官僚化与官修目录的衰落[J].大学图书馆学报,1990(4).

I209

A

1674-5884(2011)10-0145-04

2011-05-22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汉魏六朝文馆及其与文学之关系研究”(09YJA751024)

李德辉(1965-),男,湖南汨罗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唐宋文学研究和文献整理研究。

(责任编校 朱正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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