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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平:游戏内与游戏外①

2011-04-03张旗谭槊

东吴学术 2011年4期
关键词:游戏规则参与者市场经济

张旗谭槊

社会与经济

公平:游戏内与游戏外①

张旗谭槊

公平是人们的一种普遍追求,也是多个学科研究的对象。由于收入是财富积累的主要方式和渠道,“提供了维持一种生活水平的基本购买力”,②阿瑟·奥肯:《平等与效率》,第64页,王奔洲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并且是“极好的通用手段,使我们能够获取更多的自由去享受我们有理由珍视的生活”,③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第10页,任赜、于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因而收入的公平更为人们所关注。基于此,本文从经济学的角度,分别在游戏内和游戏外两种不同环境中,以收入为主要分析对象,对公平问题加以讨论。

游戏内的公平:赢者获利

相对于人类无限的欲望,资源总是有限的、稀缺的。这样就产生了对某种规则的需求,每个人都可以在统一的规则下,凭借先天的禀赋或后天的努力,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和潜能,获得个人最大的利益。这种规则不是由某个人或某个群体单独设计和制定的,而是所有的参与者,通过不断地实践逐渐形成的,“是人类行为的结果”。④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哈耶克文选》,第458页,冯克利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市场经济适应了人们对游戏规则的需求,它强调每个参与者拥有的权利是均等的、无差别的,规则对于每个参与者具有相同的约束力。也就是说,规则是普适的,不承认并且不存在超越其上的任何特权。

大规模的社会分工与工业化同步兴起,市场经济也正是起源于这个阶段。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和完善,市场经济在人类社会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其特征是:自利动机、自主决策、自由选择、自愿交换、自负其责。自利动机是市场经济的起点,每个游戏参与者都为了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做出选择。自主决策是市场经济的核心,每个游戏参与者独立地对成本和收益作出比较,并在此基础上做出自己的决策。自由选择是市场经济的本质,市场不强迫任何参与者选择什么或不选择什么。自愿交换是市场经济的基石,交易行为的形成均出于参与者的意愿。自负其责是市场经济的要求,参与游戏的结果会有输有赢,它绝不保证任何人总是赢者,无论哪一个失败者都无法将责任推给他人。从上述意义上说,市场经济最为自由,也最为严格。

市场经济要求和激励人们在遵守普适性规则的前提下,通过竞争来得到自己预期获得的利益。有竞争就必然有赢者,包括单赢、双赢、多赢乃至共赢,其结果既可以如同赛跑分出快慢高下,也可以如同跳舞,参与者共同愉悦、普遍得益。①阿瑟·奥肯:《平等与效率》,第83页,王奔洲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9。事实上,在市场经济的游戏中,社会总福利和大部分社会成员的福利均得到了改善。在游戏内,赢者获利就是公平。

一方面,赢者获利体现了差异的普遍性。拥有一定的生产要素,是人们参与游戏、获取收入的先决条件。差异的普遍存在决定了生产要素的数量与质量,进而影响市场竞争的结果。差异主要源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个人天赋的差异。由遗传因素和先天条件所决定,每个参与者都是独特的,其中不乏在某些领域具有天生专长的个体或由个体组成的群体。这些专长赋予他们在某些方面拥有更多数量或更优质量的生产要素,使他们在游戏中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能够取得更多的收入。二是后天努力程度的差异。后天努力对于参与者在游戏中“技巧”的提高,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由于每个人学习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各不相同,掌握了较多专业技能的人就具备了更强的竞争力,也就容易获得较高的收入。三是个人选择的差异。收入与闲暇之间存在着一种替代关系,闲暇增加的机会成本就是收入的减少。因此,闲暇是收入的另外一种形式,闲暇的牺牲会在收入方面有所补偿。换言之,个体对于工作与闲暇之间所做的选择,将影响到收入的多少。在尊重自由选择的市场经济条件下,因为牺牲闲暇而获得较多的收入也是公平的。四是外部环境的差异。生产要素的边际产品价值不仅仅取决于参与者的技术与努力。由于外部环境不同,即便参与者自身没有任何改变,最终的收入也可能会有很大的差别。例如,在经济全球化时代,沿海城市相比于内陆地区更具区位优势,因此沿海城市的收入水平显然高于内陆地区。五是其他因素的差异。运气虽然具有偶然性,但现实生活中确然存在,而且不容小视,在一定程度上它可以左右部分参与者的游戏结果。如果偶然中奖或合法接受赠予的金额较大,可以极大地增加参与者的收入。

另一方面,赢者获利并不违背规则的平等性。首先,游戏规则是均等的、无差别的,游戏内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赢者。收入不均等的根源有两个,一个是差异的普遍性,另一个就是规则的普适性。恰恰是在人们被平等对待的时候,普遍存在的差异才能得到表现,其表现之一就是收入的多寡不同。收入差别反映了对生产贡献的差别,现象上的收入不均等,正是体现了本质上的公平。在市场经济中,每个参与者都可以得到规则同等的保护,他们的身份是平等的,并且拥有同样的权利。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才能,在游戏中实现各自的追求。其次,规则的适用是普遍的、无例外的,任何游戏结果都符合游戏规则的要求。部分参与者之所以能够在游戏中胜出,是因为他们提供了市场认可的、比其他人数量更多或者质量更优的生产要素,而不是因为他们拥有任何的特权,可以超越或凌驾于游戏规则之上。游戏规则对于每个人的约束都是一样的,任何违背游戏规则的获利行为必将受到规则的惩罚。好比一场体育比赛,通过服用兴奋剂而取得好成绩的运动员,不仅无法保存胜利的果实,还有可能在未来失去再次参与比赛的资格。

由上可知,资源的稀缺性鼓励人们的竞争行为,差异的普遍性赋予人们在游戏中获取收入的能力,规则的平等性保证所有的获利行为均是在规则之下的游戏结果。在这样的游戏中,所有的参与者均可以在规则内进行自由抉择,最大可能地发挥自己的可行能力,②可行能力就是一种自由:能过有价值的生活的实质自由。(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第30页,任赜、于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并通过自身的努力,来实现输赢、贫富的转化。因此,保障规则下的赢者获利,也就达到了游戏内的公平。

游戏外的公平:赢者请客

市场机制是参与游戏的各方共同用来把握经济机会、①指的是个人分别享有的为了消费、生产、交换的目的而运用其经济资源的机会。(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第32页,任赜、于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实现公平交易的一种工具,但它并不能也没有涵盖一切社会活动。在现实生活中,人们获取收入的方式也不仅限于游戏之中。否则对于那些无力进入游戏或因失败退出游戏的人而言,显然是不公平的。公平还应该体现在人们是否具有参与游戏或重返游戏的能力和权利上。由于差异性的存在,不同的个体在游戏内的条件各不相同,必然引起实际上的经济机会不均等。而且,由于市场竞争的现实条件与未来条件无法割断,上一轮竞争的结果必将成为下一轮竞争的起点,于是已有的实际上的经济机会不均等又为今后的经济机会不均等准备了前提。这样可能导致游戏中失利的部分个体永远丧失再次参与游戏的能力,沦为弱者。因此,有必要在游戏外建立某种机制,让原本无力参与游戏的人可以加入游戏的行列,让先前在游戏中失利而退出的个体有可能重返游戏,从而保持乃至扩大游戏的范围和规模。从这个意义上讲,游戏外的制度安排,可以归结为社会福利等公共产品的供给问题,与同样影响人们行为选择的情感、价值观、意识形态等因素无关。

无论是政府,还是其他社会主体,通过某项制度安排实施财富转移,其实质都是将游戏内既得利益者的一部分收入支付给游戏内的失利者或原本就无力参与游戏的人,也就是让“赢者请客”。“赢者请客”是以适度补偿为手段,以扩大经济机会为目的,在游戏外赋予弱者参与游戏或重返游戏的能力,从而以受保障的可行能力体现社会公平。“赢者”可以“请客”,应该“请客”,也必须“请客”,理由有三:

其一,出于社会效用最大化的考虑,“赢者”可以“请客”。根据边际效用递减规律,等额的货币给不同收入的人所带来的效用是不同的。也就是说,由于货币在享受上的效用递减,如果把高收入群体的钱给低收入群体来用,虽然社会的财富总量没有发生变化,但是社会的效用总量却得以增加。由于高收入者对小范围的收入、支出波动远远不如低收入者敏感,政府可采取税收等多种调节手段,向前者征收资金,补贴后者收入。这样既保障了一部分人的生存与发展的权利,又提高了社会总效用;既提高了低收入群体的满足感和认同感,又可以促进公平。但是这种分配行为绝不能以暴力劫富济贫,那样的结果将是全社会普遍趋于贫困。在这方面,我们曾经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其二,出于增强个体可行能力的考虑,“赢者”应该“请客”。市场活动就是博弈行为,它以策略优劣、资源多寡和运气好坏来决定得失,没有人能够断言结果,也没有人能够控制结果。交换的结果是“赢者获利”,而失利者很可能导致“一步赶不上,便步步赶不上”。赶不上的原因,可能是原本的可行能力不足,也可能是在游戏中逐步丧失了再次参与竞争、获得收入的能力。无论哪种情况,其本质都是对个体应当具备的可以权衡取舍的自由行为权利的侵害,进而减少了个人的经济机会,妨害了个体的“实质自由”。②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第18页,任赜、于真译,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2002。“赢者请客”,在此显得尤为必要。我们认为,要实现公平,就必须先保障自由,尤其是发展的自由。人是推动经济发展的主体,人越是全面发展,社会的物质财富就会创造得越多。一个繁荣国度的制度安排,必须激发所有人的生活热情,保障弱者的经济机会,使其能通过参与游戏改善自身的现状,实现贫富转化。个人是“参与变化的能动的主体,而不是分配给他们的利益的被动的接受者”。③阿马蒂亚·森:《以自由看待发展》序言,第25页,任赜、于真译,北京:中国人民出版社,2002。“赢者请客”旨在通过主动或被动的收入转移支付,提高弱者的可行能力,扩大弱者参与游戏的经济机会,进而在扩展个体实质性自由的情况下,促进社会公平。

其三,出于维护游戏规则的考虑,“赢者”必须“请客”。无论是洛克展现的人人都享有平等天赋权利的“完整无缺的自由状态”,④约翰·洛克:《政府论:下篇》,第4页,叶启芳、瞿菊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还是霍布斯形容的人与人之间就像狼与狼一样的“人人相互为敌的战争状态”,①托马斯·霍布斯:《利维坦》,第99页,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人们经过长期多重的博弈,最终还是选择以市场经济作为共同的游戏规则。这至少证明游戏中的市场行为符合人们对公平的基本判断。因此,维护和完善游戏规则既是参与游戏各方的共同需求,也是社会公平的必然要求。游戏外的“请客”就显得至关重要,它是让游戏得以持续稳定进行的合乎理性的选择。一方面,“赢者请客”赋予了弱者参与游戏或重返游戏的机会,给予他们为个人的发展目标继续奋斗的希望,使他们不至于因为可行能力缺失而采取破坏游戏规则的行为。另一方面,“赢者”的“请客”行为并没有违背理性经济人的假设。如果没有游戏外的“请客”行为,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丧失参与游戏的能力,游戏规则必将为这些人所反对,游戏规模会趋于缩小。一旦游戏规则遭到破坏以致游戏不复存在,经济发展将会减缓、停滞甚至倒退。此时,“赢者”所付出的成本可能远大于“请客”的支出。

“赢者请客”大致分为两种。一是主动的、自愿的。主要是民间的慈善捐赠行为,至于为何捐赠则不属于本文讨论的范畴之列。二是被动的、非自愿的。包括政府采用征税等手段集中财富,再以社会福利等方式分配给社会成员。对于后者,“赢者请客”实际上具备了公共产品供给的特质。因此,相当一部分的“请客”行为首先应当针对全体社会成员,是普惠性的。同时,“赢者请客”还是在游戏外对游戏结果的进一步优化,目的之一是让丧失可行能力的人通过被“请客”,拥有或重新拥有参与游戏的能力,进而在游戏规则的约束下凭藉各自之所能公平地获取收入。也就是说,有些“请客”行为只是为部分社会成员提供特殊的保障和补偿,是防护性、补充性的。“请客”必有一定的标准和尺度。这个“度”,指的是社会福利水平质和量的限度、幅度。一方面,如果“请客”的标准过高,将有失公允。一般而言,个人一旦预期其投入生产要素的产出效率高于别人,他就会追加投入,以获得更多的收益。如果因为税收等因素使得高收入者履行“赢者请客”行为的成本过高,以致于对实际产出效率的预期低于别人,他们必然会减少投入,甚至不再投入,这就会对全社会的效率造成损失。同样,对于低收入者而言,如果自己实际所拥有的财富较之于期望所拥有财富的差距越大,其寄希望于在游戏内实现价值追求的动力自然也就越大。一旦向弱者转移了过多的财富,必然会使这部分群体安于现状、坐享其成。这对游戏内的人而言,肯定是不公平的。另一方面,如果“请客”的标准过低,不仅不能保证让所有人都有参与游戏的机会和能力,甚至部分低收入者的基本生活都将无法保障。因此,无论是对高收入者,还是对低收入者,“赢者请客”都要在适度的范围内。

游戏内的市场行为和游戏外的福利行为是人们获取收入的两种不同方式。前者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中进行,指的是按生产要素供给者所提供生产要素的数量、质量及其被市场认可的程度而取得收入,体现了“赢者获利”,这是基础性、主导性和主体性的。后者主要是一种政府行为,是对前者的必要补充,旨在通过以“赢者请客”的方式将高收入者的部分财富适度转移支付给低收入者,以提高后者的可行能力,使其可以通过在公平竞争与自由交换的游戏中实现自身的价值追求。“赢者获利”激励人们在尊重规则平等的条件下,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去追求自己的理想、实现自己的目标;“赢者请客”可以提高社会成员的可行能力,扩大个体的实质性自由。无论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只要是在一种普适性的规则之下,人人都可以实现行为抉择的自由,这就是公平。这样的社会,才是心智健全、充满活力、勇于进取、和谐稳定的社会。

① 市场过程同我们从《牛津英语词典》中看到的“游戏”一词的定义完全一致:它是“按照一定规则展开的竞赛,以技巧高超、力量或运气定胜负”。(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哈耶克文选》,第265页,冯克利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

张旗,谭槊,苏州市人民政府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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