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审美成语的发生学分析及文化透视

郭晓阳，赵贤德

(1.江苏广播电视大学武进学院高职基础部，江苏 常州 213149；2.江苏技术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

文章所说的“女性审美成语”特指赞美女性美丽的成语。人类和自然界的万事万物之间都存在着共性和个性。一事物区别于另一事物总有区别性特征，也就是说二者之间往往具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本质不同的事物往往也可以找到某些方面的共性，这种共性并非本质上的相同，而是在某些方面的似同，也就是说有相似性。两个事物之间具有本质的相异性，又具有某些方面的相似性，再通过人们的社会文化心理作用，暂时地有条件地使二者相互映射，就构成了比喻①。汉语中存在着大量的具有比喻意义的审美成语，这些审美成语通过比喻反映一种文化，也就是说通过比喻人们可以透视审美成语所蕴含的深层的文化意义。文章主要通过对女性审美成语的发生学分析来透视中国人对女性的审美心理和审美标准、人类主观认识上的自以为是，以及对女性的一种别样的心态。

一、女性审美成语的发生学分析

女性审美成语的生成方式，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用大自然的花比喻女性的美丽

把女人比作鲜花是自古及今人们的一种共识，所以描写女人如花的审美成语很多。如：国色天香、如花似玉、花容月貌、艳如桃李、闭月羞花、雪肤花貌、初发芙蓉、步步莲花、梨花带雨、蕙质兰心、桃羞李让、桃腮杏面、人淡如菊、娇艳如花等等。这些比作女人的花，各不一样，但各种各样的花和女人相比有其共性，这就是鲜艳、美丽、短暂。

花似女人，女人如花，二者的美总是让人心旷神怡。看见花的颜色想起女子的面庞，闻到花的芬芳想起女子的体香。最初的文人就在二者之间做了最简单而又最丰富的联想，看到花与女子之间深层的类似，艳冶、芬香和短暂构成了花与女人最初的契合点。

美丽的东西总是易逝的，唯其易逝，更显其美丽，花和女子都是一样。花开一季，其实只有短短的数天；红颜易老，女人的美又能留存多久？“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既然美丽如花，薄命如花，花便是女人最好的象征。

所以，花儿含苞待放很美，花儿含苞绽放更美，花儿完全盛开最美，当花瓣脱落时，会留有余香，回味余香也很美。花儿不会永远鲜艳，也会枯萎，也会凋零；女人也不会永远美丽永远年轻，也会有青年、中年、老年、暮年，直至走完人生的历程。

也有人把女人比作梅，这当然着眼于梅花的品格，它独俏寒枝，异香沁人，傲霜凌雪，不像牡丹富贵华丽，也不像菊花千姿百态，它朴实，坚毅，一身傲骨，一缕清香都叫人陶醉、折服。

(二)用大自然的玉、冰等比喻女人的美丽

为什么古人喜欢把女人比作玉呢？这是因为自古以来，上至帝王将相，下及民间百姓，人们对美丽的玉石都非常珍视，认为玉石是阴阳二气的精纯，对人体健康有着神奇的作用。

“人养玉，玉养人”是民间的一个常识。玉石是一种蓄“气”最充沛的物质，千百年来，皇室贵族除了佩戴宝玉之外，还有服食玉屑珠粉之好，甚至死后，口中还要含有玉璧，或者穿着玉衣，藉以保护遗体。

温润的璞玉更像女人的灵魂，高贵而内敛，女人易逝的年华和永久的美丽在凝脂般的玉色中悠悠闪烁。有人曾这样描绘过：“每一枚玉都是一颗女儿心，她在尘世做完爱情梦，碎骨了，渗出一滴泪水，滴到亘古的黑暗里慢慢放出百合花汁液般的光，交织在石头的身体里，石头拥有了泪水的晶莹……于是人间有了玉，永远‘温润’的神色。”于是就有了更多的形容女人如玉的审美成语：白璧无瑕、桃花玉面、玉骨冰肌、剔透玲珑、冰肌玉骨、冰清玉洁、粉妆玉琢、小家碧玉、软玉温香、仙姿玉貌、玉洁冰清……

玉是温润的，她美得不张扬，但总会有一种大气；玉是坚韧的，骨子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如玉的女人不一定十分美丽，但必是优雅的；如玉的女人不一定十分温柔，但必有柔媚的一面。如玉的女人，崇尚简单的生活，淡淡地来，淡淡地去，洒脱地面对生活，追求内心的宁静；如玉的女人，努力对待工作和事业，兢兢业业， 因为她们知道，人生需要执着，更需要随缘；如玉的女人，有时间和心情去品味人生的韵味，享受人生的乐趣，滚滚红尘中，以淡然的心境呵护自己；如玉的女人，会在长夜孤灯下读一点文字，滋养自己日渐粗砺的灵魂，在一次次感动中潸然泪下，在一次次会意中淡然一笑，柔情在心中慢慢化开，让自己依然温婉如初；如玉的女人，会把记忆做成一个善良的筛子，滤去曾经的隐痛和怨恨，因为她明白：恩怨得失虽无法忘记，但可以宽宥，可以沉淀，因为自己清楚，有些记忆的唯一归宿是心灵的坟墓。女人是世间最完美、最精致的润玉，晶莹剔透圆润光滑，散发着迷人的光彩。用玉比作女人还蕴含有一种珍贵的节操意义。

所以，“美人如玉剑如虹”，古往今来，多少文人把女人比喻为美玉。玉石是温润的，它浸透着灵韵，“凝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每块玉都是一个精灵，滋润着汗水，润泽着油脂，温暖着体温，陪人经历了一切。

古人也常常把聪明女人比作“冰雪女人”等，这是因为冰雪伴随着人们度过冬季，人们大都赋予冰雪以积极的意义。如用冰心玉壶、冰魂雪魄、冰清玉洁等比喻高尚纯洁的品德，用冰雪聪明形容女人明慧颖悟，用冰肌玉骨、冰肌雪肤等比喻女子肌肤光润莹洁。

(三)因女性的整体美而直接赞誉女性的美丽

中国古代文人描写女人的美丽外表时除了打比方之外，也会直接描写女人的整体印象，如美丽、漂亮、温柔、宜人、大方、可爱、娴静、婀娜多姿等等。美丽的女子，整个身影具有整体美，而且她的美不是靠脂粉铅华打扮出来的，而是一种“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优美的身姿、如花的双颊、柔媚的笑容、娴静的温柔构成了女人整体的美。整体形象美往往是能够引起人的审美活动的个人形态或姿态，是一个人内在素养的外在表现。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里出现了大量这样的审美成语。如：

(1)窈窕淑女

窈窕：美心为窈，美状为窕。窈窕就是美好的样子。这是一个连绵词，出自《诗经·周南·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是古代中国理想的美人。她们受到社会的推崇，不仅因为她们具有良好的形体条件，更重要的是她们具备当时社会所要求的“妇德”。

(2)秀色可餐

秀：娟秀，面容秀丽。秀色：美丽的容貌或景色。可餐：可以吃。意谓美好的颜容使人忘掉饥饿。出自晋朝陆机《日出东南隅行》：“鲜肤一何润，秀色若可餐。”

(3)秀外慧中

外表秀美，内心聪明。出自唐朝韩愈《送李愿归盘谷序》：“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慧中。”

(4)倾城倾国

倾：倾覆。原指因女色而亡国。后多形容妇女容貌极美。出自《诗·大雅·瞻卬》：“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汉书·外戚传》：“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5)嫣然一笑

嫣然：笑得很美的样子。形容女子笑得很美。出自战国·楚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6)千娇百媚

形容女子姿态美好。出自唐朝张文成《游仙窟》：“千娇百媚，造次无可比方；弱体轻身，谈之不能备尽。”

(7)仪态万方

仪态：容貌姿态。万方：指姿态多种多样。形容容貌、姿态各方面都很美。出自汉朝张衡《同声歌》：“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

(8)风姿绰约

风：风度。绰约：女子姿态柔美。形容女子风韵姿态柔美动人。

(9)丰姿冶丽

容貌姿态艳丽到极点。

例(1)～例(9)女性审美成语主要是从女性整体美的角度描写的，描写女性看上去给人一种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赏心悦目、美丽娇艳的感觉。

(四)因女性的身体部位的别样美来借代女性的美丽

中国古代文人往往借用女性的身材、体型以及唇、齿、眉、眼、手等身体某一部位的特征来借代女性的美。一般采用特写镜头来表现女性的美丽。美女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扬眉往往都给人美的享受和感官的愉悦。如：

(10)亭亭玉立

亭亭：高耸直立的样子。形容女子身材细长。出自明朝张岱《公祭祁夫人文》：“一女英迈出群，亭亭玉立。”

(11)蛾眉曼睩

蛾眉：比喻美女的眉毛像蛾眉那样又细又弯。曼睩：眼珠转动。形容女子容貌之美。出自《楚辞·招魂》：“蛾眉曼睩，目腾光些。”

(12)蛾眉螓首

弯弯的眉毛，方广的前额。形容女子容貌的美艳。出自《诗经·卫风·硕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13)皓齿朱唇

洁白的牙齿，彤红的嘴唇。形容女子容貌美丽。 出自三国·魏曹植《洛神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14)韶颜稚齿

指青春年少 。出自唐朝蒋防《霍小玉传》：“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韶颜稚齿，饮恨而终。”

(15)皓齿蛾眉

洁白的牙齿，修美的眉毛。形容女子容貌端庄美丽，也喻称美女。出自汉代枚乘《七发》：“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

(16)皓齿明眸

洁白的牙齿，明亮的眼睛。形容女子容貌美丽，亦喻指美女。出自三国·魏曹植《洛神赋》：“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17)雾鬓风鬟

鬓：脸旁靠近耳朵的头发；鬟：环形发髻。形容女子头发的美。出自宋代苏轼《题毛女贞》诗：“雾鬓风鬟木叶衣，山川良是昔人非。”

(18)眉目如画

形容容貌端正秀丽。出自《后汉书·马援传》：“援自还京师，数被进见。为人明须发，眉目如画。”

总之，中国古代描述女性美的成语很多，但从审美成语的发生学的角度看主要是以上几种。人们将女性的某些特征和自然界的某些特征通过借喻、借代等修辞方式联系起来而生发出一系列的女性审美成语。

二、女性审美成语的文化透视

语言是历史的“活化石”，是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的“活化石”。女性审美成语折射出中国人的一种审美文化，同时也反映了人类在自然面前的自以为是。

(一)从审美标准来看，这些成语反映了中国人的传统审美标准

汉语中存在着大量的女性审美成语，这与中国古代男人对女人的审美是密不可分的。

古代美女的审美标准主要包含三大要素。第一是形体美，即外貌要楚楚动人，这是美女必备的首要条件。第二是有才华，中国古代的美女绝大多数同时也是才女。第三是要有名气，美女是历史长河中一道绚丽独特的风景，生命短暂，红颜易逝，缺乏一定的知名度，再靓的美女也会很快被历史的尘埃湮没，只有借助名气，借助各类文字记载，后人才能够远望到前朝美女楚楚动人的身姿。概括地讲，古代美女必须有貌，有才，有名。现代美女的界定中，除上述三个条件之外，还加入了内涵一说，即女人的心灵美同等重要。德、色、才、艺要完美统一，因为女人看得见的风度是由看不见的内涵做基础的。

具体来说，美女的外表要符合如下标准。一要肤若凝脂。数千年来，“凝脂”的光滑、细腻而洁白的特征一直是中国古代美女的主要标准之一。二要手如柔荑。柔荑是茅草的芽茎，它洁白，光滑，鲜嫩得一掐出水又纤细无比，宛若无骨。美女的手指必须纤细而柔软，手臂也要白皙，圆润，充满弹性。三要面如满月。古代美女的标准脸型是上部略圆，下部略尖，形似瓜子，丰满洁白。四要秋波暗送。这是中国古代美女眼睛传神的标准。五要鼻若琼瑶。“面如一朵花，全靠鼻当家”，鼻子是面部最突出的部位。美女的鼻子要富有立体感。六要朱唇皓齿。中国古代美女嘴唇的审美标准是其色要红润有光泽，其形要小巧。另外，乌发蝉鬓、娥眉青黛、细腰蛮腰、莲步小袜、红妆粉饰、肢体透香、颈如蝤蛴、三寸金莲、胸乳菽发、腰骨纤细、国色天香、肌肤芬芳等等也是中国古代美女的特征。

(二)从生物社会学的角度看，这些成语也反映了人类在自然面前主观认识上的自以为是

人类走过的足迹告诉我们，我们与自然的关系既不是“自然界是主人，我们是仆人”的关系，也不是“我们是主人，自然界是仆人”的关系，而是共同前进的伙伴关系，是共同发展的朋友关系。因此，人类要放下主人的傲态，放下仆人的卑态，平等地与自然对话，理性地与自然握手，与自然共同发展，共同前进。只有这样，自然界才会越来越美好，人类的前景才会越来越来光明。上文所列举的成语，充分反映了人类自以为是的霸主心态。如花似玉、 国色天香、白璧无瑕、桃花玉面、玉骨冰肌、剔透玲珑、冰肌玉骨、冰清玉洁、粉妆玉琢、小家碧玉、软玉温香、仙姿玉貌等等，都反映了人类认为自己是处于主人地位，将自己的一些特征和自然界的花、月、冰、雪等作比较。而事实上，根据生物社会学的原理，当人们阅读欣赏和言说自然界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小猫小狗、大川大河、日月星辰等各种植物动物和其他事物时，这些植物动物和其他事物也在言说着人们，也在阅读和欣赏着人们。因此，人类与自然关系的现实命题是共生、共赢、共荣，而不是征服、改造、索取。人类与自然的关系既然是伙伴关系、朋友关系，那么要求人类在处理与自然关系的问题上，必须以互惠互利、共同发展为前提，克服目光短浅、急功近利思想，树立人与自然和谐并进的科学发展观。就是要求人类的思维视点不能停留在征服、改造、索取上，而要放在共生、共赢、共荣上；就是要求人类去爱护自然、保护自然，对自然抱有一种敬畏的心态，努力为失去平衡支点的自然界做些“亡羊补牢”式的修补或调整；就是要求人类要适应顺应自然，利用自然固有的运动规律创造美好的生活；就是要求人类克服急功近利、自私自利思想，摒弃短视眼光，着眼现在，放眼未来，倡导并树立一种人与自然和谐共处观念。

总之，女性审美成语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而且也将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是中华成语文化宝库的重要内容之一。通过研究审美成语，可以进一步认识中华文化是何等的博大精深。

注：本文是常州市成语文化研究会研究成果，曾于2010年12月在上海复旦大学举办的中国修辞学年会上宣读，得到了江汉大学潘世松教授、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韩荔华教授的指导，在此深表谢意。

注释：

①聂焱：《比喻新论》，宁夏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4-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