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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话语·社会
——论伯恩斯坦的社会文化语言观

2011-03-31刘永兵

关键词:伯恩斯坦语言学话语

赵 杰,刘永兵

(1.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24;2.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语言·话语·社会
——论伯恩斯坦的社会文化语言观

赵 杰1,2,刘永兵1

(1.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24;2.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吉林长春130012)

近年来,随着社会文化理论在全球二语习得研究领域影响的扩大,我国学者的研究视角也从语言习得者自身因素扩展到了社会文化空间,相关的研究可谓硕果累累。然而,在众多的宏大叙事之中,却忽视了一个在该领域具有奠基贡献的人物——社会语言学家伯恩斯坦。本文通过探析伯恩斯坦对多位颇有影响的语言学家关于语言、话语及其与社会的关系这一核心问题的观点的质疑和社会学意义上的修正和批判,乃至重新的界定,揭示了他独到的社会认知语言观,及其对语言本质与社会文化、语言习得、语言教育等相互关系的影响。

语言;话语;社会

一、伯恩斯坦社会语言学研究的哲学定位

哈桑高度评价伯恩斯坦对语言习得研究独到的理解,特别是他从社会文化角度对影响语言习得原因的论述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5]。纵观他相关的研究,我们不难发现,宏观上他借助语言符码研究语言、人与世界的哲学命题;微观上,他研究社会文化背景下语言、语言使用者及其之间的权利关系。他对语言的研究是在现代语言哲学所标志的“语言转向”的基础上,突破了早期柏拉图所代表的本体论研究,和后来以笛卡尔为代表的认识论研究框架,而确立自己的研究哲学取向的。他的语言研究是继维特根斯坦的人、语言与世界之间的关系等重大问题重新定位之后,对语言本质的重新认识。这一新的范式使他把语言的使用置于语言哲学的中心地位,通过非语言情景中研究认知和社会文化因素,去探讨语言的本质、功能、构成、性质和意义等语言哲学问题。他的研究是联系社会研究语言的一门学科。

社会语言学基本包括两方面,一是 social linguistics,即从语言的社会属性出发,用社会学的方法研究语言,从社会的角度解释语言变体和语言演变;二是 sociology of language:从语言变体和演变的事实,来解释相关的社会现象及其演变和发展的过程[6]1。简言之,社会语言学既从社会研究语言,又从语言研究社会。伯恩斯坦的研究更趋向于后者。他的社会语言学研究的是语言习得与家庭、社会的关系,探究的命题主要涉及:言说者之间的社会关系及语义、语法的不同形式;不同阶层的家庭之间及其亲子之间的不同语义和语法的表现形式。从这些语言变体和演变的事实,研究话语意义的社会建构和它们在不同社会文化语境下的实现来阐释相关的社会现象。因此他的焦点是围绕语言、话语和社会之间的关系,是语言能力向语言使用的转换。他对语言研究的定位得到哈桑的高度赞赏,认为他对于语言的理解是超越语言学空间的,对社会语言学研究有深远影响[5]。伯恩斯坦从社会文化视角对语言的解读阐明语言已不再是一种单纯的交际工具,它已成为一种象征性暴力符号[7]。从这一意义上说他对语言研究的不同之处具有如下特点:关注焦点从“语言”转向“话语”,从“语言能力”转向“语言使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从抽象的“语言能力”转向具体的语言的“合法使用能力”,从语力(force)转向权利(power)。

二、伯恩斯坦论语言、话语与社会

语言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和由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的开放体系。因此,语言习得和使用必然也涉及习得者自身的各种因素,及其社会和文化等多个层面。对语言的传统认识通常是在哲学和语言学层面上的。前者探讨的是语言与世界的关系,后者则探讨语言的符号性和语言的交际及认知功能。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一种观点认为语言是一种表达观念的符号系统[8]。总之,语言一直是哲学家和语言学家研究的焦点。然而,与之不同的是,伯恩斯坦对语言的解读又深入到了社会文化层面。他关注的焦点不是作为概念化符号系统的语言,而是实际使用中的一种作为特殊符号象征性系统的话语。他一直致力于不同阶层所采用的表达形式及其原因和习得的过程,也就是相关意义的社会建构和它们在不同语境下的实现。从伯恩斯坦的社会文化角度来分析语言在实际中的使用与发展,在语言市场上流通的语言,不应称其为语言,而应是话语。他认为,话语是一种超出简单的句意结合的、使用中有文化规则的语言,能彰显言说者的话语形式与所在的社会阶层之间关系的一种语言。因此,他认为语言也是一种社会事实[9]。

“语言”和“话语”的二元论一直是语言学界的主流观点。有学者认为它们是与语言意义相关或相近的术语中最基本和最核心的概念,代表着两种不同的语言哲学视角[10]。因此,从它们问世之时起就一直是语言学界争论之焦点。伯恩斯坦在承认各家语言学建树的同时,对其中一些有代表性的观点进行了社会学意义上的修正和批判。

在承认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对他的研究有深远影响的同时,伯恩斯坦指出他是在此基础上博采众家之长而产生的一种新的观点。他反对索绪尔的语言学的唯一的、真正的对象是就语言和为语言而研究的语言,而不是个人行为的言语[9]。相反,伯恩斯坦坚持认为话语绝不完全是个人意志的活动,它不仅要求言说者遵循基本的语言规则,更重要的是制约他们对于语言规则的组合和选择。因此,这种去情景化和去文化的结构主义语言学观,是一种片面重视偏离社会实践和言说者的抽象的语言模式,是不会有助于认识真实的语言的。他还指出话语随着个人与社会联系的强弱会有不同形式的改变。因此,他认为索绪尔限制了语言学的研究范围,忽视了语言在社会制度的创造、维持和变迁中的角色[11]。哈桑在比较了二者的二元分析后,肯定了伯恩斯坦对语言的深刻见解,特别是对语言、话语、社会之间的逻辑关系的清晰阐述。同时指出索绪尔的语言体系完全排除了语境和语言使用者,是一种纯粹抽象的语言本体内部的规则体系,没有了个人因素[5]。

伯恩斯坦对乔姆斯基的语言学观点亦是如此。一方面赞同他的语言理论继承发扬了笛卡儿、洪堡特等人有关语言问题的唯理主义思考,恢复了语言的本原特性,但却坚决反对他将“语言能力”和“语言运用”干净利落的一分为二。伯恩斯坦反对乔姆斯基主张的形成语言沟通的机制是中立的,是一种心智的,而不是社会的行为,是不受意识形态或是文化的任何影响的观点;同时批评他的语言理论无视语言的社会属性,纯粹追求形式化,忽略了语言的社会功能[7]。伯恩斯坦认为,这种语言学层面的“能力论”视“能力”为一种超然于社会、文化和历史发展而客观存在的实体,完全独立于社会背景及其权利关系不均等的影响与限制。而且,更是反对乔姆斯基提倡的语言学家应当关心语言能力,而不是毫无规律的语言运用的语言观点。他认为语言能力不仅仅是一种心智行为,也是社会行为。

伯恩斯坦对海姆斯的“交际能力”说给予了肯定,特别是海姆斯认为交际能力是通过人的社会化过程获得的,交际能力的高低与个人的家庭环境、社会经历和实际需要密切相关这一点上,二人是不谋而合的。然而,在探讨语言和话语的区分时,伯恩斯坦虽然比较认同海姆斯的说法,认为话语是传达的信息,语言是表达的符码,是话语表达中应该遵循的一套规则[11],但还是指出海姆斯忽视了一个更深层面的问题:是什么决定了某些符码的生成?伯恩斯坦认为社会关系所采用的特殊表达形式对说什么、何时说和如何说有选择的发生作用,这一形式规范言说者的句法和词法的选择。因此,社会关系形式的不同形式能生成不同的话语系统,产生不同的语言符码,也会有不同的话语表达方式[7]123。伯恩斯坦提出了符码生成是由社会关系系统决定的这一命题。尽管他认为海姆斯的研究以学术的深广度、洞察力和丰富性著称,拓展了社会语言学的语言学视野,但似乎还是限定了社会语言学的“社会”含义,忽略了社会学的发展[11]。

与之不同的是,伯恩斯坦对语言学家韩礼德的语言观是比较认同的,在很多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韩礼德的《作为社会符号的语言:从社会角度诠释语言与意义》,从语言与社会结构,文本与社会语境的角度探讨两者之间的关系,和伯恩斯坦的建构“语言作为社会符号”的宏大叙事相得益彰。特别是伯恩斯坦认为语言学家哈桑结合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法理论所做的研究,为他的社会语言学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为他理解语言在语言建构和其权力定位上开启了新的视野。伯恩斯坦认同韩礼德的观点,而反对乔姆斯基,原因就在于他赞同语言机制的规则并非完全不受意识形态影响,而是这些规则反映出强调支配团体所创造的潜在意义和内在调控功能[9]。然而,尽管伯恩斯坦承认韩礼德认为语言活动是一种语言和话语的体系,两者之间存在一种辩证关系的观点,但还是认为他的系统功能语法是一种不够严谨的体系,因为它宣称意义是其基本焦点[11]255。伯恩斯坦认为这只是一种表面的,或者说只是结构上的区分。

在伯恩斯坦看来,话语是一种超出简单的句意结合的、使用中有交际情景和文化规则的语言,能彰显言说者的话语形式与所在的社会阶层之间关系的一种语言。在语言哲学的认识层面,这一点和巴赫金的话语理论和维果斯基的社会语言观又是不谋而合的。巴赫金对“语言”和“话语”的解读体现了他关注的是话语,强调的是交际功能。在语言的社会性方面,他们都强调语言符号中包含意识形态,强调语言中无处不在的社会性和交际性。然而,对于巴赫金的某些理论,特别是关于言语体裁理论,伯恩斯坦认为它缺乏一个成熟的概念表达形式和足够的语言描述,而且这些层面的术语和分析单位都不够明确,有待进一步阐明[7]。对此,哈桑也坦言这一理论只是在修辞上很有吸引力和说服力。伯恩斯坦也因维果斯基强调语言习得中的社会优先性而欣赏他对语言的认识[7]278。维果斯基理论透过语言角色将一种生活基础导入于发展理论之中,而且成为主动学习者在教学关系中的基础。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把词汇作为语言分析最有意义的单位,认为词汇不仅在思维发展,而且在意识的整个发展中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认为词汇是人类意识的微观缩影。在他的话语研究框架中没有语言使用理论,尽管他声称符号媒介是通过语言预示语言使用的,使用中的语言才是话语,但是,他没有在他的著作中提及[12]。维果斯基虽然强调了话语在人类认知发展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但是他并未在社会文化内对话语的体裁特征进行划分并检验。因此,伯恩斯坦断言,如果将上述二者的理论相结合,才够完美,甚至可以增能赋权(empow erment)[7]98。

总而言之,伯恩斯坦对语言、话语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论述告诉我们宏观上社会结构规约语言形式,微观上语言形式再制社会结构。语言是一种社会事实,话语交际也是社会行为。

三、伯恩斯坦社会语言学对二语研究的启示

对语言学中语言与话语的社会学意义上的批判、修正,甚至重新界定,以及两者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论述,特别是“合法语言”使用能力的提出,构成了伯恩斯坦社会认知语言观的核心思想。但这不表明是伯恩斯坦对他人理论的全盘否定,也不表明他的社会文化理论有悖于语言学习中的认知因素。因为人作为一种社会属性,他的各种现象是复杂的,他的人际关系是互动的,因而没有哪一种单一学科可以完全阐释其全部过程,因此需要有不同的学科来补充、完善。语言学习作为人的一种社会行为亦是如此。伯恩斯坦从研究语言变体和演变的事实来解释相关的社会现象及其演变和发展的过程就说明社会文化理论自身就融合了社会文化和心理认知因素。这种从语言研究社会,又从社会研究语言的研究范式承认的是语言习得中心理认知的过程,凸显的是非语言情景中社会文化因素如何影响语言习得的本质、过程和主体间的交流和传达等使用问题。这种以社会建构主义为理论取向的社会文化研究范式对我国的二语研究必有借鉴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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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Wertsch J V.Voice of the M ind:A Socio-Cultural A pproach to M ediated Action.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1.

On Language,Utterance and Society——A Study of Bernstein's Language View f rom a Social-cultural Perspective

ZHAO Jie1,2,L IU Yong-bing1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2.School of Fo reign Languages,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The rapid developmentof socio-cultural theo ry in the field of SLA in the wo rld hasalso brought great changes in China.This‘social-cultural turning’leads the Chinese scholars'attention from the learners them selves to the sociocultural space.Therefore,many works concerning this focus have been published,w hich,however,neglect B.Bernstein,a very influential social-cultural linguist.This paper elucidates Bernstein's challenges,sociological critique and revising,even redefinition to som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linguists'different viewpoints on language(competence)vs.utterance(performance)and their relations w ith society,aiming to reveal Bernstein's unique social-cognitive linguistic perspective,w ith w hich to elaborate the interrelations between language and social culture and language acquisition.

Language;U tterance;Society

HO-06

]A

]1001-6201(2011)04-0149-04

2011-03-1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07A YY003)

赵杰(1962-),女,吉林长春人,吉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刘永兵(1954-),男,吉林长春人,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应用语言学博士。

[责任编辑:张树武]

在近半个世纪的二语习得研究中,其核心变化是注意力的转移:从以往关注行为与行为产品(文本、语料等)到关注进入行为的内在机制[1],这一变化使研究者的视线从建构结构行为理论转向心灵认知理论,而近年来发生的“社会文化转向”又带来了当下的社会文化理论[2]。这一以社会建构主义为理论取向的研究范式正在使研究者的视线从研究人内在共有的语言认知机制转移到外部社会文化因素如何影响语言习得的本质、过程和主体间的交流、话语意义的社会建构和它们在不同语境下的实现。同样,这一转变亦引起国内众多学者热议。然而,长期以来的文献研究表明,他们忽视了一个在该领域中具有奠基贡献的人物,被语言学家哈桑誉为20世纪对当代社会语言学研究影响深远的语言研究者——伯恩斯坦。国内对他的研究多是围绕他对教育的贡献,而对他的语言研究相对较少。我们发现他对语言的阐释涵盖了当今被一揽子定义为社会文化理论所包含的主要内容[3]。因此,他的研究作为社会语言学和语言社会学的结合,为当下二语习得研究同样提供了一个合适的社会文化理论研究范式。因为,笼统地说,第一语言习得研究和二语习得研究,尽管有所差异,但在某种意义上是一样的[4]。本文通过探讨伯恩斯坦对多位颇有影响的语言学家关于语言(语言能力)、话语(语言运用)及其与社会的关系这一核心问题的观点的质疑和社会学意义上的修正和批判,乃至重新的界定,探讨不同术语所指代的相似概念,揭示了伯恩斯坦独到的社会认知语言观,及其对语言本质与社会文化、语言习得等相互关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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