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神秘文化与精神疗法:评徐小斌小说的救赎意识

2011-03-31唐春兰

关键词:爱欲现代文明精神

唐春兰

(成都理工大学 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成都 610059)

神秘文化与精神疗法:评徐小斌小说的救赎意识

唐春兰

(成都理工大学 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成都 610059)

在当代女作家徐小斌的小说中,逃离是女主人公在现实社会受挫后最重要的行为方式,而那些蒙着神秘文化面纱的宗教神话世界、未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化外之境”和摆脱了历史束缚的自然爱欲世界,则成为对主人公进行精神救赎的皈依之地。从心理学的意义看,这种奇特的逃离方式具有对病态现代人进行精神疗救的形而上色彩。然而,拨去神秘的面纱后我们发现,现代人始终无法抵达真正的灵魂栖息地,获得心的归属与庇护。

神秘文化;精神疗法;徐小斌小说;救赎意识

现代科技在给人类带来物质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能源危机、生态失衡以及人为物役的现象,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同时伴随着人的内心灵性的失落。在二律背反的尴尬处境中,人类究竟该往何处去?在生命引渡的航程中,究竟何处才是我们最后的精神家园和灵魂停泊地?这是每个现代人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也是徐小斌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羽蛇(1)们)一直在思考和追问的形而上难题。在小说中,当羽蛇们的精神世界与现实世界发生剧烈冲突时,在难以求解的困扰中,她们便选择了逃离,逃离绝望,逃离创痛,最终逃向超脱于世俗社会之外的神秘文化这方最后的停泊地。

在逃离与救赎之路上,羽蛇们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彻底摒弃人格面具、让自由欲望尽情渲泄的安全栖息地。在徐小斌的诸多小说中,神秘文化是作为现代文明的对立面而存在的,是自然本真的生存载体,是舔平主人公伤口的精神疗养地,是抗拒现实社会的一件秘密武器,因而具有了深刻的象征和隐喻意味。逃离是一个新的出发点,是具有浪漫情怀的羽蛇们追寻自然本真的生命存在、反抗机械复制时代永不停息的脚步。从心理学的意义上看,这种奇特的逃离方式具有对现代人进行精神疗救的形而上色彩,因而具有了某种飞翔意义的通达与自由。然而剥去神秘的外衣,我们可以发现这些神秘文化现象又始终与社会历史、女性命运和人类精神受难的历程结合在一起。因此,女性的逃离始终是在寻找一种皈依,却又始终无法抵达她内在化的皈依之所,获得心的归属与庇护。[1]虽然如此,徐小斌笔下的女性们依然在绝望中逃离,在逃离中皈依,拿徐小斌自己的话说:“我的逃离就是永生”[2]。

一、宗教神话:灵魂救赎的仪式

宗教这一词语是随着时代的演进而变化的,并且在东西方不同的哲学家那里有着不同的解释。对于康德来说,宗教意味着道德。费希特把宗教纯粹视为一种科学。黑格尔把它定义为“不受强制的自由”。费尔巴哈则认为宗教就是自我之爱。而在现代,宗教也许意味着信仰、崇拜、希望、恐惧、迷狂以及对于神灵的害怕。[3]在人类认识高度发展的今天,我们不应对宗教作过于狭隘的界说。从广义上看,宗教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宗教只有内在于文化之中才能得到理解”[4],宗教是文化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

在徐小斌的小说中,宗教神话背景的设置更多是为了满足主人公的精神生活和心理需要,是灵魂救赎的仪式而不是本质。神谕的感召是对人类智慧开启的一把钥匙,是理性之光,而不是奴役人类思想行为的麻醉剂。在更多的情况下,徐小斌将宗教理解为一种精神,认为像佛教、印度教等东方智慧,其崇尚的“直觉”、“顿悟”、“圆融”、“相生相克”、“阴阳合一”等思维方式与“有机型”世界观,有助于我们对世界、对人性的认识,有助于我们灵魂的自救,因此,她常无所顾忌地将宗教的神秘文化符号注入作品,或作为背景,或渗入人物与情节,使她笔下的故事、人物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宗教神秘的色彩。

《敦煌遗梦》借助敦煌神秘的宗教文化背景,描绘了一个与宗教世界的神秘、恐惧、善恶美丑相对应的世俗世界。《敦煌遗梦》的每一章,都是以佛教之神和佛家用语命名的:如来;吉祥天女;“俄那钵底”即欢喜佛;观音大士;西方净土变;我心即佛。在这六个部分中,潜行着一条参禅悟佛的内在逻辑:即汉化佛教从对如来所昭示的一种绝对真理和智慧的追求中,经过对世俗化的净土的怀疑和否定之后,由外在的崇拜转向内心的安宁,由向往西方净土转向对自身的内省,从而产生中国式的佛教——提倡“我心即佛”的禅宗。《敦煌遗梦》以宗教世界为镜鉴,烛照出一个爱欲、阴谋、权利相纠缠的世俗世界。肖星星为了证实一个反复出现的噩梦,张恕为了逃避家庭和婚姻的危机,带着各自的隐痛来到敦煌,希望在佛教的神圣氛围中得到一种灵魂的解脱与救赎。在肖星星与张恕、肖星星与向无晔、张恕与玉儿、张恕与阿月西的情感纠葛及各自的内心反省过程中,他们的感悟是不同的。肖星星从莫高窟的神秘氛围中感受到一种来自世俗世界的恐惧,她及时地从敦煌的梦幻中,从爱情的缠绕中解脱出来,远走印度寻找心中的圣地,以求获得精神的救赎,然而她的寻找始终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逃避。张恕则在阿月西的启示下,对于善恶苦乐有了另一番感悟,以一种超脱的态度重新认识世俗世界,并与肖星星的顿悟,形成一种对比、互补的复调关系。

《羽蛇》把太阳女神作为一个神话原型。玄溟、若木、金乌、羽蛇…….她们的名字都来自于古太平洋的神话传说,它们是远古太阳的别称,却是阴性的,是远古母系文明的象征物。《羽蛇》中神秘的宗教神话背景是作为世俗故事与哲理内蕴的联结点而呈现的。那些关于远古神灵、刺青纹身、耳语预言、转世再生、特异功能、心灵感应的描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与世俗世界相对立的宗教神话的世界。实际上,《羽蛇》并非神话式的叙事,而是借助神话来揭示现实中人物的精神困境。主人公羽因为童年时无意中扼死了自己的弟弟,而被母爱永远地抛弃了。羽被母爱抛弃的结果是被神接纳了。一个未经污染不谙世事的孩子的心灵与神祗离得很近。羽为了赎罪忍着剧痛去纹身,企图以基督受难式的虔诚摆脱罪与责的惩罚,然而流血并不能使她的灵魂得到救赎,她依然在承受着现实炼狱的煎熬,灵魂的苦苦追问。羽的刺青纹身来自于与现实空间相对的另一个神秘空间,那个空间是法严大师和圆广的前世,羽的今世,三个不同时空的人竟然在西覃山金阙寺这样一个特定的地点相遇了。那是圆广的一个梦境,在羽这里却是客观存在的现实,因为羽蛇样的刺青伴随着流血的痛苦已经在羽的肉体上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佛教认为人的前世今生是相通的,前世就是梦,徐小斌在这里借用佛教原理来阐释羽被已死去一百多年的法严大师纹身的合理性。在这里,宗教世界与现实世界是完全被打通了的,羽以通灵的智慧穿行于不同的时空间,对彼岸的宗教世界与对此岸的现实世界都有了新的认知与感悟:人类精神受难的历史是延续至今的,只要活着,人类就永远无法逃脱掉灵魂的追问。宗教式的受难是作为一种救赎方式出现的,但它终究无法解救灵魂于苦难之中。

徐小斌作品中索绕不散的宗教神话氛围并非主人公真正的灵魂栖息地,而是作为世俗世界的镜像出现的。在徐小斌看来,宗教、神话是一种与人类社会并行存在的文化现象,它营构的是一个可以与世俗世界相互通行的形而上空间,可以提升人的灵性与感悟力,却并不具有拯救人类于苦难的终极意义。当作品中的主人公在现实中走入绝境时,她们不约而同地逃离到一个精神的幻境里去(如《敦煌遗梦》里的肖星星远走佛教发源地印度,《羽蛇》里的羽总是与自己内心的神对话),以求获得灵魂的救赎。但是当她们以宗教世界为镜像重新看待现实世界的时候,她们对现实世界的残酷有了更清醒的认识。她们明白,梦醒之后,迎接她们的将会是更残酷的现实。

二、“化外之境”:自然本真的回归

自从有现代工业文明以来,乡村与城市的对立便成为文学的一个共同话题。城市作为物质文明的象征,也是罪恶的象征,它在给人类带来物质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与现代技术相伴而生的生态失衡、环境污染、能源危机等负面效应。而乡村作为一个遥远的幻想中的世界,则成为身居城市的知识分子的一个永恒的精神故乡。乡村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而是记忆中的乌托邦,一个世界性的原型意象。“当人们成群结队地拥向文明的象征——大城市之后,人们的情感与乡村仍然有着不能拆散的精神联系,乡村成了人类永恒的精神故乡,一个遥远而又亲切的梦,这便是人类的乡村情结”[5]。无论是美国小说家马克.吐温对家乡密西西比河乡村生活的描摹、福克纳对美国南方风情画般的描绘,还是俄罗斯小说家屠格涅夫、契诃夫、托尔斯泰等对俄罗斯广阔的草原、森林和乡村生活的由衷赞美,无论是现代文学大师鲁迅、茅盾、沈从文、孙犁,还是年轻一代的莫言、张炜,他们的作品无不体现出知识分子对乡村固有情感的文化惯性,在现代文明造就的怪物社会中,他们或许感到了精神的压抑,或许陷入了生存的困境,或许不堪喧嚣的干扰而逃避于精神化的乡村怀想之中。对乡野的怀恋只是他们的一种精神需要而不是现实需要,对他们来说,乡野生活是可向往的而不是可经验的,只因被赋予了理想化的色彩而具有了无尽的价值。

现代物质文明严重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现代人在物欲迷恋中沉沦且不能自拔。尚未被物质文明磨灭灵性的“化外之境”,如遥远的佤寨,中缅边境的孟定小镇,异域的风光与人情,便成为徐小斌笔下主人公舔平创伤的别处。乡村作为一个自然本真的生存载体,以其乌托邦式的存在,以自然本真的古朴之风与现代文明对抗。精神分析学家西蒙格特.弗洛伊德认为,人的本能需要的满足与文明社会是相抵触的,因为社会文明进步的先决条件是持久地克制和延迟人的本能需要的自由满足。而本能追求的则是一种为文化所不能给予的满足,是种纯粹的、作为自在目的的满足。[6]从这个意义上说,现代文明越发达,人的本能欲望受到的抑制程度越严重。因此,“化外之境”的混沌未开,遥远边寨的天然古朴,以其自然本真的生态存在于作家理想化的设计之中,并为饱受现代文明压抑的人们提供了欲望自由释放的原始场景。“化外之境”作为与现代文明对立的道具和场景,不是实指,而是虚指。如同沈从文的边城,一个与现代文明对立的符号。对于尚未被物质文明磨灭灵性的“化外之境”的追念与怀想,成为作家潜意识中为现代人创造的精神栖息地,并以遥远的物象化山寨的形式呈现出来。所以当卜零(《双鱼星座》)厌倦了现代物质社会的金钱、权力、情欲之争,当身为作家的“我”(《缅甸玉》)在物化的大都市中寻不到灵性时,她们不约而同地走向了边远的佤寨、边境小城,让奇丽的异域风光荡涤她们灵魂深处的压抑与尘埃。这个“化外之境”是现代人精神漂泊的虚拟化故乡,由于被赋予了某种物象化特征而成为女主人公们灵魂皈依的载体。她们在潜意识里将自己默认为那个寨子里的一员,一个被遗弃在现代文明之外的充满美丽原始生命的氏族。那是一个有着深刻象征意味的寨子。

寨子里有一只长长的木鼓,那是佤族人的通天神器。那些古铜色或暗褐色的男人女人们常常在夜晚围着木鼓和篝火跳舞,明亮的篝火像古绸缎一般缠绕着这一群半裸的男女。男人用半只葫芦遮羞,而女人则用美丽的树叶来装饰自己。佤族姑娘都有着精光灿烂的大眼睛和漆黑的长发,还有被槟榔汁染黑的厚嘴唇。那些形状奇异的绿色、黄色或红色的树叶在那些古铜色或暗褐色的肉体上闪烁,令人想起远古朝代开辟鸿蒙的女娲。妙就妙在这来自远古的女人生长在现代的太阳下,在太阳的气味中佤族妇人们背着背篓抽着水烟裸着被吸空的乳房踽踽独行,与舞蹈着的姑娘们叠印成为独特的风景。[7]

从空间上看,它是遥远的,以空间的遥远隐喻现代文明与原始生态之间的对立与差异;从时间上看,它更接近于尚未被现代文明冲击的远古,而远古更接近自然宗教、神秘和自由。以时空为策略营造的“精神家园”,只是一个乌托邦的符号,它寄寓在一个想象的世界中,隐喻作家对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社会所持有的鲜明的批判性立场:现代文明正一点点侵蚀人类生存的环境,破坏着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正在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美丽家园。作家借用《海火》中方达的话说出人与自然界相互背离的关系,他说:

人是自然界的叛徒。因而也是被自然界离弃的可悲元素。我想可能在远古时代,灵长动物中有一支,深得日月精华、造化之功,成为万物之灵的人。人就是自然界本身孕育的孩子,和天空、大地、流水,和鸟兽、森林、花朵没什么两样。人可以在云中游,天上飞,陆上迅跑,可以和天地万物进行对话和神秘的感情交流。然而人向自然界索取得越来越多,终于背叛了自然,同时也被自然界离弃了。人类的每一进步都意味着自然界的‘报酬递减’规律的实现。人取之于自然的越多,剩下的人也就越少。人类最终将毁灭自然界,同时也毁灭自身。这已成为定局。人类再也听不懂自然界那些神秘的对话了。只有极少数被人们称为具有‘特异功能’的人,还保留着一些人的自然习性。确切地说,人类的灵性是被各种各样的欲望吞噬了……[8]这是现代文明发展进程中的二律背反,人类越贪婪,受到的处罚就越深重,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失衡将影响到每个人生存的切身利益。然而,高速运转的社会发展机制象一只无法停止的陀螺,人们似乎已经失去了控制它的能力。于是,那些未被现代文明污染和异化的“化外之境”,便成为饱受物质和欲望压迫的病态现代人获得精神慰藉的别处,借以体现作家对现代物质文明的批判性立场。但在现实社会,所谓的“化外之境”是不存在的,或者即使形态上存在,本质也发生了变化,因为现代商业文明几乎侵蚀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未被现代文明侵蚀的“化外之境”不过是作家主观意向的投射而已,梦醒后的主人公依然无处可逃。

三、自然爱欲:历史束缚的冲绝

这里的自然爱欲并不等于弗洛伊德所说的“力比多”,不是指单纯的性本能,而是马尔库塞所谓的多形态的生命本能,它追求的满足是完整而和谐的理想,象征着真善美的圆满境界。马尔库塞认为爱欲特别具有美的创造的功能,是生命、自由和美的三位一体,可升华为艺术和因此产生的一切文明创造。[9]

现代文明社会以不同的方式压抑着人的自然爱欲:《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调查》中的景幻被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异化,最终走上反社会的道路;《敦煌遗梦》中肖星星和张恕为摆脱日常生活对灵性的磨损而远走敦煌;《双鱼星座》中的卜零身处一个金钱、欲望泛滥的时尚社会,丈夫为了他生意场上的利益甚至不惜将妻子典出去,石之所以对卜零动心而不敢走近,则慑于他的老板(卜零的丈夫)的权威,卜零的老板对她的异国情调垂涎已久,当发现她的刀枪不入时,便以他的权威将她从单位除名,在这种利益关系的背后对人的自然爱欲的压抑更严重了。女性想真正摆脱这种压抑是艰难的,卜零的复仇只存在于梦中,在梦中以不同方式杀死了象征金钱、权利、欲望符码的三个男人,醒来之后依然是残酷不堪的现实。女性为摆脱压抑曾作出种种逃离式反抗:景幻逃进她个人营造的艺术天地里以求解脱;肖星星只身一人来到佛教圣地敦煌寻找生命之轻的爱情;卜零则始终在为自己汹涌的生命激情寻找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男性。这些身为画家(肖星星、羽)、编剧(卜零)的女主人公,都对美的事物有一种极致的甚至颠狂的追求,并由此激发出强烈的艺术创造力和生命力。这也使她们被压抑的爱欲得到了另一种方式的升华。

实际上,《双鱼星座》中的卜零、《敦煌遗梦》中的肖星星、《羽蛇》中的羽,她们都是徐小斌的同时代人,都背负着历史的、道德的、精神的重压,揭开这些女性的潜意识层次,她们似乎永远处于负罪的忏悔之中,永远处于欲望、伦理、道德的纠缠之中……同时她们又是绝对的浪漫主义者,青少年时代政治一体化的时代背景,封建意识的复辟与卷土重来,使她们的自然爱欲受到强烈的压抑,作为编剧、画家的她们有着冲破历史束缚的本能,爱欲意识的觉醒使她们产生了强烈的反叛,如埃莱娜.西苏所说:“女人是性感的,她是性感的混合体,空中的游泳者。在飞行中,她不固守自我。她可以消散,巨大惊人,充满欲望。”[10]她们试图摆脱束缚在她们身上的历史的、道德的、性别的枷锁,渴望生命本真状态的释放与飞翔。

《敦煌遗梦》中的肖星星舍弃了那个与她同龄、有着相似人生阅历的张絮,而移情于一个比她小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向无晔,并以她的肉体性的存在对精神及历史采取了一种不合作的态度,企图以此摆脱掉捆缚在他们那一代人身上的根深蒂固的历史的、道德的、精神的重负,忘掉灵魂的追问,寻觅生命之轻。作为一个自然主义者,作为一个回到自身欲望的女人,肖星星对向无晔这个年轻男人充满自然的爱欲。自然爱欲借助密宗的灌顶、双身修密等神秘的宗教仪式,互为诠释,以求达到生命之轻的理想境界。然而,纯粹的女性爱欲始终只是一种幻想,在肖星星自以为沉浸在最纯粹的自然人本主义的时刻,世俗世界一直潜伏着危险和阴谋。向无晔竟然参与文物倒卖,并以犯罪人的身份被拘捕。爱欲毁于现实,宗教毁于世俗,而生命之轻终究不可逾越。徐小斌在《羽蛇》开头写到:“人要在有限的生命中获得快乐,必须忘掉灵魂的追问”[11]。然而,对于卜零或肖星星,忘掉灵魂的追问都是做不到的,她们所做的努力始终是一种精神性立场,一种追求新生活的勇气与胆量,但她们又似乎是些在水上游走的精灵,由于世俗社会(包括男性)的不合作而使她们梦想成空,一步步走入生活的绝境。

徐小斌对女性爱欲的刻画蕴含着一种原型的记忆与想象,这使她能够将女性的自然爱欲与某些原始神话相混合,在冲击女性不可知的复杂宿命时带有无限的神秘性。现实中受挫的女性对摆脱了流行意识和历史束缚的自然生命的发现与觉醒,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更坚定、更切近的自我赎救。一种自然的女性人本主义的观念,与佛教的关于生命本真的意念达成一致,而女性自然爱欲的实现也摆脱了高保真时代的一切刻板、压抑、僵化的教条,达到生命之轻的自由状态。然而由于现代文明社会“物”对人的异化,女性自然爱欲的实现始终只是一个乌托邦的幻想,女性也无法真正冲绝历史的束缚达到自由飞翔,这使她们在梦想坠落之后只好重新直面残酷的现实,再次陷入无处可逃的生存绝境。

无论是远离世俗的宗教神话世界、未被现代文明污染的“化外之境”,还是摆脱了历史束缚的自然爱欲,都是徐小斌为在现代文明社会遭遇生存困境的女性(她们的生存困境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现代人的生存困境)设置的形而上的皈依之所,一条飞翔的救赎之路。它们是作为现实世界的对立面而出现的精神载体,与现代文明社会构成了一种张力关系。作家在对现代文明带来的物对人的异化、环境污染等问题进行深刻反思的同时,也为遭遇生存困境的现代人设想了一个个虚拟化的精神家园,以求达到灵魂的救赎。然而,这始终只是一种形而上的追求与努力,现代人始终无法抵达真正的灵魂栖息地,获得心的归属与庇护。他们依然在困惑的求索中苦苦追寻他们理想中的精神家园……

注释:

(1)徐小斌长篇小说《羽蛇》中的主人公。

[1]戴锦华.自我缠绕的迷幻花园——阅读徐小斌[J].当代作家评论,1999,(1):46.

[2]徐小斌.逃离意识与我的创作[J].当代作家评论,1996, (6):48.

[3][美]J.M.肯尼迪.东方宗教与哲学[M].董平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8:5.

[4]卢新平.宗教与文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53.

[5]孟繁华.梦幻与宿命-中国当代文学的精神历程[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51.

[6][美]赫伯特.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M].黄勇、薛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87:18.

[7]徐小斌.清源寺[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3:224.

[8]徐小斌.海火[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88:144.

[9]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1:154.

[10]张京媛.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206.

[11]徐小斌.迷园[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5.

Abstract:XU Xiao-bin’s novels have established in modern civilizations a number of ideal shelters for women to survive kinds of life predicaments-a religious and mythological world far from the secular,a world that has never been contaminated by modern civilization,eros free from historical shackles,and the like.Psychologically,these peculiar escapes from reality assume a metaphysical sense owing to their redemption of the spirit of modern humans,hence being flights with freedom.Unveiling the mysteries,the author points out that the designed flights are simply idealized efforts,implying that modern people can not always arrive at the real habitat for their souls.

Key words:mysterious culture;psychotherapy;the spirit of salvation;XU Xiao-bin’s novels

责任编辑:许瑶丽

The Mysterious Culture and the Psychotherapy: The Sense of Salvation in XU Xiao-bin’s Novels

TANG Chun-lan
(College of Communication science and Arts,Chengd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Chengdu 610059,China)

I207.42

A

1672-0539(2011)02-060-05

2010-10-21

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徐小斌小说的女性人格研究”阶段性研究成果(08SA090)

唐春兰(1970-),女,成都理工大学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讲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猜你喜欢

爱欲现代文明精神
虎虎生威见精神
论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
摩擦力催生现代文明
初心,是来时精神的凝练
《犬之岛》:形式主义的美学突围与现代文明的存在之思
拿出精神
空相
“爱”字的文化阐释
苏格拉底如何与青年交友
揭示现代文明冲击下藏族生活的常与变——评次仁罗布小说集《放生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