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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卞之琳延安时期的诗歌创作
——从《慰劳信集》方向看

2011-03-31张立群

关键词:卞之琳延安诗人

张立群

(辽宁大学 文学院,沈阳 110036)

1938年8月14日,卞之琳与沙汀、何其芳等从成都出发,奔赴延安。在途中,卞之琳“一路目击”许多青年“背着行李,徒步跋涉”,“络绎不绝,意气风发”。这一“盛况”使卞之琳沉醉于“歌声笑语”,但“心中有愧”,[1]另一方面也同先前在国统区的所见、所闻形成鲜明的对比。卞之琳抵达延安,很快受到毛泽东和延安文艺界领导等人的接见。“由于爱国心、正义感的推动”,怀着“到敌后浴血奋战的部队去生活一番”[2]渴望的卞之琳,一开始就表明了自己的意图。卞之琳于是年11月12日参加抗战文艺工作团第三组向晋东南出发,几经辗转,再次回到延安。至1939年8月,卞之琳在周扬的安排下离开延安,这一年的生活可以视为卞之琳的延安时期,而其在这一时期诗歌的主要创作是《慰劳信集》。

一、诗集的成因与概况

按照《〈十年诗草〉重印弁言》的说法:“‘慰劳’一词已是历史性的说法。现在有不同的‘慰劳’与‘致敬’两说。当时只说‘慰劳’,也没有这类区分。1938年秋后,文艺界发起写‘慰劳信’活动。11月初,正在为就要过黄河到太行山内外访问和随军以前几天,在延安客居中,响应号召,用诗体写了两封交出了,实际上也不是寄到什么人手里,只是在报刊上发表给大家读而已。”[3]卞之琳这段对“慰劳”的回顾与解释,可以视为《慰劳信集》出现的原因。初到延安,卞之琳就为“多少青年男女进进出出,不拘形迹,自由自在,边走边唱”而“感奋雀跃”。在这里,诗人可以和只闻名而未曾谋面的丁玲、田间等“无拘无束地随意畅谈”,“当时延安生动活泼的局面就实在令人心醉,使我也飘飘然好像置身另一个世界”。[1]诗人这种在新生活环境下的感同身受极有可能是其创作呈现崭新动向的重要契机。因而,当文艺界发起“慰劳信”活动后,卞之琳当时就提笔完成“两封”;回到大后方之后又继续用这种“慰劳信体”写了十八封,“给自己耳闻目睹的各方各界为抗战出力的个人或集体”。[5]由此观照抗战前卞之琳出“新月”、入“现代”的创作经历,此时的景况确然可以称之为判若两人。“与前期相反,现在是基本上在邦家大事的热潮里面对广大人民而写(和解放后偶尔有所写作一样),基本上都用格律体(也和以后一样)写真人真事(和以后又不大相同)。”[6]诗人多年后的回忆无疑证明了《慰劳信集》是诗人发自内心真挚的情感的外化,并对其后来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

《慰劳信集》创作于1938年至1939年,最早结集于1940年,由昆明(实为香港)明日社出版。但今天我们看到的《十年诗草》中的《慰劳信集》与初版并不一致。《慰劳信集》在出版之后,曾“被‘大后方’当权的书报检查员列入了禁书名单。问题想不到就出在《给委员长》一诗。”后来,明日社内迁桂林,卞之琳在1941年年底应约寄去编就的《十年诗草》,把“其中《慰劳信集》各诗一律删去了题目,仅存编号。”随后,卞之琳又发现“其中两首显然一则取材不当,一则写得格调不高,决定删去,连同曾太受误解的一首。”从此直到1978年底,诗人把“慰劳信集”从《十年诗草》中转编入《雕虫纪历》,1979年出版,“才实现了这个删汰的原意。”这样,今天我们看到的《十年诗草》中的《慰劳信集》其实是经过时间淘洗的《雕虫纪历》版文本,共十八首,而“删去的那两首显然太不相称的凑数作品当然不容挽回了”。不过,“《慰劳信集》各诗在《诗草》中删掉的题目,在《纪历》中都已恢复”,这就是今天最为常见的《慰劳信集》。①

《慰劳信集》以“宣传和歌颂全国上下八方齐心协力一致抗日侵略”[4]为宗旨,向来被认为是卞之琳诗风转变的产物。这一点,引用诗人的自我表述即为“我写诗道路上的转折点也就开始表现在又是一年半写诗空白以后的1938年秋后的日子。”[2]不过,以诗人的“现代派”身份,如今竟也写作这样的政治诗,必然会在不同的评判眼光中呈现出引人注目、聚讼纷纭的“态度”:“原先闻先生在1940年读到我刚出版的《慰劳信集》,看来有点出乎他意外,却给了慷慨的嘉许”,[5]卞之琳在一篇关于闻一多先生的回忆文章中就大致反映了这一情况;而诗人穆旦在1940年4月28日发表于《大公报·综合》(香港版)上的《〈慰劳信集〉——从〈鱼目集〉说起》一文中,指出“‘新的抒情’成分太贫乏了。这是一个失败。”[6]

二、现实风格的深化

《慰劳信集》的现实主义风格是显而易见的。在30年代前期,以“现代派”成名的卞之琳曾自言“更少写真人真事”,“当时由于方向不明,小处敏感,大处茫然,面对历史事件、时代风云,我总不知要表达或如何表达自己的悲喜反应。这时期写诗,总像是身在幽谷,虽然是心在峰巅。”[2]然而,这一组诗却是写“真人真事”,而且,如果联系卞之琳当时的经历,一些篇章的内容皆可以从其纪实作品中找到对应的题材。《给地方武装的新战士》写农民新战士的成长,诗中的细节可以从实录《第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一年半战斗小史》之八“响堂铺拒敌”与诗作本身的“注释”中找到“对应关系”。文中记录的“兵到了”和有些新战士“遇见排枪子弹飞来的时候,不由得拿起草帽挡了,像挡雨”,“可是这只是一时的现象”,经过战斗锻炼,最终“都成了最坚决的战士”,[7]在诗中化为“如今不要用草帽来遮拦”,“再报告‘兵来了’自己也要笑”。《一位政治部主任》刻画了一位八路军军官傅钟在艰苦生活中幽默、风趣而又坚忍不拔的精神面貌。他曾风趣地用“三点一直线的冲锋战术”形容部队难得吃一次肉的情况;他常常彻夜工作,以致听见“起床号”反而说“我要睡了”,“不以苦为苦,而反以苦制趣,八路军就有这样的精神。”[8]而《给一位夺马的勇士》则是写特务连战士童圣贤,在山西长乐村战斗中,见到山沟里尽是敌人洋马,竟独自一人直奔下去,跳上了一匹,拉转马头来就跑,居然安全回阵,而且还带回来一头骡子。“那头骡子,大概因为在枪炮声与混乱中吓昏了,看见那匹马被骑着急驰,也就拼命地跟了上来。”[9]此外,《给〈论持久战〉》对领袖毛泽东的描绘,《给一位集团军总司令》以著名的口头语“有味道”对朱德司令的描绘,都与卞之琳的真实见闻密切相关……

应当说,《慰劳信集》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卞之琳延安时期生活的真实状态及其创作观念的变化。“我在这另一个世界里,遇见了不少的旧识,更多的新交。我在大庭广众里见到过许多革命前辈、英雄人物,特别是在周扬的热心安排下,和沙汀、何其芳一起去见过毛主席”,“我还接触过一些高层风云人物和许多各级英勇领导和军民。”[2]除了现实生活的耳濡目染,主动响应“慰劳信”的形式为个人与集体“致敬”,还表达了此时此刻卞之琳的情感状态。正如诗人在《〈十年诗草〉重印弁言》中写道:《慰劳信集》“都是写真人真事,而一律不点名,只提他们的岗位、职守、身份、行当、业绩,不论贡献大小、级别高低,既各具特殊性,也自有代表性,不分先后,只按写出时间排列(带了一点随意性),最后归结为‘一切劳苦者’(也显得有一点整体观)。文学创作本来总是以偏概全亦即以特殊表现一般的,这里的覆盖面也可说不小,遍及前后方(包括当时所谓的“西南大后方”)。”[3]

从具体的角度,《慰劳信集》往往选择了一些生动的言行、细节以及日常生活琐事,以寥寥数笔简洁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形象。这是由战争组织起来的集体和群众,他们有共同的理想,有坚韧的品质和强大的战斗力,“抬铁轨的群众”、“修筑公路和铁路的工人”、“给空军战士”等,代表着大写时代的“人民”——

无限的面孔,无限的花样!

破路与修路,拆桥与造桥……

不同的方向里同一个方向!

——《给一切劳苦者》

诗人慰问那些没有名字的“一切劳苦者”,而其中又无时无刻不潜藏着“合力”与“群体”。但显然,《慰劳信集》中群像活泼的个性、浓郁的生活气息以及审美的对象,不同于同一时代某些业已成为公式化、概念化的抗战诗。“写人及其事,率多从侧面发挥其一点,不及其余(面),也许正可以辉耀其余,也可能不涉其余而只是这一点本身在有限中蕴含无限的意义,引发绵延不绝的感情,鼓舞人心。”[3]

卞之琳从小处着眼,从具体着手的策略,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他对一般抗战诗多作空泛的抒情的不满。《慰劳信集》不少诗篇避开正面战斗事迹,而是从平凡琐事落笔,进而发掘人物的精神世界和哲理的内蕴。这一作法,挪用《卞之琳评传》中的说法,即为“《慰劳信集》是抒情诗,但被注入了思想底蕴,较之当时一般的抗战诗,就多了一点深沉感”。[10]总之,《慰劳信集》格调明快,风趣盎然,充分展现了诗人逐步形成的新世界观的一侧。一如袁可嘉的评价:“有时轻松的笔法和严肃的题材结合到好处,就出现了一种新诗史上未曾有过的至今少人效法的新型政治抒情诗。”[11]

三、个人诗艺的拓展与深入

随着不断融入一个崭新而陌生的文艺圈,卞之琳的文艺生命也在延安获得了新生。始至延安,卞之琳就积极地投入到文艺活动中。他在1938年9月11日边区文艺界抗战联合会成立大会上发言讲话。[12]1939年5月14日,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成立,卞之琳与会并代表抗敌文艺工作团第三组作了关于前线工作情形及收获经验、教训的报告。后周扬主编《文艺战线》创刊(1939年2月16日,是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的机关刊物之一),卞之琳列为编委之一。他曾在《文艺战线》以及文协延安分会出版的《文艺突击》上刊登了《慰劳信集》的作品和速写与通讯。上述经历无疑对卞之琳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是,值得指出的是,在延安文人的整体群落中,卞之琳无疑属于追求者的行列(这一点可以从《〈雕虫纪历〉自序》中抵达延安的渴望中得到证明)。“虽然延安文人中追求者往往也是一种叛逆者”,但相对于“叛逆者”与“逃亡者”,“他们没有造成与原来社会政治、生活、道德、文化的直接对立和冲突;他们的心态是积极地,甚至是激进的,但一般没有那么绝对和偏激。这样,他们到延安一段时间后还可以做出自己的人生选择,如沙汀1939年底便尚属自由地离开了延安。”[13]卞之琳1939年离开延安回到西南大后方,后转至昆明西南联大任教也属于沙汀的情况。卞之琳在延安的暂短停留和其生活经历,决定了《慰劳信集》风格殊异,别具一格:它既不同于同一时期广义的抗战诗歌,也不同于作为潮流的“延安诗歌”,因此,肯定论者才会认为,这些诗“不仅在内容上完全打破了个人熟悉的生活圈子,改变了过去的题材,而且在读者对象以及如何运动娴熟的现代主义艺术方法,来处理具体的现实生活、感情”上都取得了突出的成绩。[14]

《慰劳信集》总体特征是写实的,但融进了象征主义的某些技法。卞之琳前期作品从实际生活中的意象构建诗歌的象征意蕴在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从《给一处煤窑的工人》中“平空十八丈下到了黑夜里”,“黑夜如果是母亲,这里是子宫/我也替早晨来体验投生的苦痛。”将开掘“煤窑”给予经过痛苦的磨难终将获取光明的象征,到《给修筑公路和铁路的工人》将修筑说成“新陈代谢”,“血液才畅通”,而“新中国在那里跃跃欲动”,《慰劳信集》通过局部的点染,为一个个“真人真事”赋予生动形象的意义。至于最为读者称道的《给〈论持久战〉》中的“手”意象,更是在下围棋、撰写、拿锄头以及讲演中“那‘打出去’的手势”,“常用以指挥感情的洪流/协入一种必然的大节奏。”显然,全诗的重心在于表现人民领袖的精神力量:在复杂的战争风云中镇定自若,运筹帷幄,这使得“手”意象在统摄全篇的过程中成为人格、智慧、意志的象征。而由此可以引申的则是:《慰劳信集》诸多作品一直贯穿着“手”之意象以及多处“劳”的意象,15]它们在关合“慰劳”这一主旨的过程中,最终归结为“一切劳苦者。为你们的辛苦,/我捧出意义连带着感情。”(《给一切劳苦者》)

《慰劳信集》在一定程度上也发展了卞之琳前期诗歌的小说化、戏剧化手法。在早期的《酸梅汤》、《古镇的梦》、《古城的心》等作品中,人们常常可以感受到“戏剧化的对白”以及散文、小说化的手法。至《慰劳信集》,《给放哨的儿童》、《给一位刺车的姑娘》、《给一位用手指探电网的连长》,都以“对话”成分的融入而使诗歌产生了戏剧性的意外效果。其中《给放哨的儿童》、《给一位刺车的姑娘》,更像浓缩后的微型小说,而《给一位用手指探电网的连长》则突出了主人公面对“铁丝网”阻拦时的心理描写。这种戏剧化、小说化手法的娴熟运用,使作品的主人公跃然纸上,而所谓“故事”也显得轻松、明快,引人入胜。除小说化、戏剧化之外,口语化也是《慰劳信集》的另一明显特色。在广泛接触生活的基础上,卞之琳从群众的口头语言中获取资源,加重诗歌的生活情趣。“不歇一口气”;“用胳膊比比劲”;“十里一歇脚”……这些鲜活的口语、俗语给《慰劳信集》带来了清新的格调。不过,尽管写得口语化了,但诗歌就整体而言仍保持了诗人一贯的语言精炼和耐人寻味的特点,《给放哨的儿童》正是使用了口语的对话,以精心设计的词句,将主人公的情状生动的表现出来,从而避免了诗歌写人叙事容易散漫、拖沓的倾向。

四、“非个人化”的重塑与延续

《慰劳信集》同样存在一个与小说化、戏剧化的“非个人化”问题,只是需要加以历史的辨识。

几乎所有研究者都注意到卞之琳抗战之前诗歌的“非个人化”倾向,这是与浪漫主义诗学表现自我针锋相对的原则。“非个人化”当然不是要诗人变成无个性的人,而是要诗人以个性的自我去感受、体验、分析、综合,以表达超越自我个性之外的共性的情感与人性。作为一种表现方法,“非个人化”就是反对直抒胸臆,通过营造某种情思的对应物进行寄托、暗示。卞之琳认为自己的抒情诗“总倾向于克制,仿佛故意要做‘冷血动物’。”[2]这一倾向显然来自于艾略特的“诗人的任务并不是去寻找新的感情,而是去运用普遍的感情,去把它们综合加工成为诗歌,并且去表达那些并不存在于实际感情中的感受”[16]的论断。“克制”使卞之琳的诗缺乏激情洋溢的外表,因此他的诗是沉思的,冷静的,这既可以视为他大量学习西方象征诗派暗示方法的结果,同时,也与其暗合东方诗含蓄蕴藉的传统相应和密切相关。按照穆旦的说法,“自五四以来的抒情成分,到《鱼目集》作者的手下才真正消失了”,这样的说法虽未免有些绝对,但也可以证明,卞之琳确实有别于一般新诗人的抒情方式。

但从《慰劳信集》的创作可知,卞之琳正重新为现代派意义上的“非个人化”营造型构。“这种抒情诗创作上小说化,‘非个人化’,也有利于我自己在倾向上比较能跳出小我,开拓视野,由内向到外向,由片面到全面,而在诗创作上为自己的写诗后期以至解放后写诗新时期,准备了新的开端。”[2]毫无疑问,《慰劳信集》是抒发公民情感和大我情怀的,这似乎使其更应该“非个人化”。但是,就成文的角度而言,《慰劳信集》由于发自内心的抒情性以及公开的“给”耳闻目睹的各方各界以“慰劳信”,则使诗人的自我形象变得相对鲜明起来。诗人或者感叹、或者讴歌、或者兴趣盎然、或者肃然起敬的长卷式描写,体现了诗人在时代风潮中独特的精神面貌。

鉴于“非个人化”普遍的知性,其与现实主义诗歌相融在某些人眼中是不可想象的。然而,卞之琳的《慰劳信集》却提供了相反的例证。卞之琳以借助后期象征派的某些技法走向了现实主义。除了前期的“非个人化”为其奠定了拓展的基础,卞之琳还曾在介绍道:“解放后这个新时期,我多次到社会实际生活中,以下乡参观、劳动或工作为多,时间有短有长,偶尔写起诗来,除了感性和理性认识开始有了质的不同,坚信要为社会主义服务,除了由自发地着重写劳动人民,尤其是工农兵,此外诗风上基本是前一个时期的延续,没有什么大变……后期以至解放后新时期,对我也多少有新借鉴的还有奥登(W.H.Auden )中期的一些诗歌……”[17]卞之琳在抗战前北大读书时就曾接触过奥登,这在其《赤子心与自我戏剧化——纪念叶公超》一文中有所体现。[18]作为“至少在当代(笔者注:即战时)英国诗人中”卞之琳“最喜欢的”诗人,[19]卞之琳对奥登评价颇高,并在翻译爱德华·里亚的谐趣诗中指出:“现代著名诗人奥登30年代写富有政治意义的轻松诗显然和里亚倒声气相通。”《慰劳信集》中对人物的描写在很大程度上与奥登30年代的作品具有相近之处。30年代奥登诗作的左倾意识,既大众化又严肃轻松,并保持现代派的若干特点,显然对卞之琳及其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而就《慰劳信集》来看,这一阶段奥登对卞之琳创作无论从思想还是艺术上,影响都是积极地。

对于穆旦的评价:“在《慰劳信集》里,‘新的抒情’是比较大贫乏了。我希望这对于诗人卞之琳只是一个过渡的集子。因为过去他是写着暗哑沉郁的诗行的,而摆脱开这种气质并不是短时期所易做到的事。”[20]可以引申的是,现代派诗歌创作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不同立场上的评判标准问题。事实上,在1942年11月底一篇译文序言中,卞之琳曾指出:“为眼前的实用起见,作家尽可以写标语、传单,可是,千万别以为这样就是在创造艺术(顶多可以说是正在从事将无意中丰富艺术的实际生活),要不然,明天忽然逼于现实的需要而必须抹去今天的标语、传单,必须写起完全相反的标语、传单来,心上就难免尴尬了。”在历史上,拜伦、裴多菲都曾写过鼓动与召唤的政治抒情诗,因而,卞之琳的创作并非是一个主题的问题,而是一个艺术的问题。《慰劳信集》无论对于卞之琳还是现代诗歌创作的“转型”,都具有重要的意义。由此联系到延安时期诗歌整体创作的轨迹以及诗人之间的相互比较(如卞之琳与何其芳),《慰劳信集》必将还有相当的阐释空间。

[注释]

①关于《慰劳信集》前后的不同,删减情况,《〈十年诗草〉重印弁言》,《卞之琳文集》“上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5-6页。

[参考文献]

[1]卞之琳.“客请”——文艺整风前延安生活琐忆[A].卞之琳文集(中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111.111-112.

[2]卞之琳.《雕虫纪历》自序[A].卞之琳文集(中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451.451-452.451.446.451.444.450-451.452-460.

[3]卞之琳.《十年诗草》重印弁言[A].卞之琳文集(上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4-5.5.

[4]卞之琳.难忘的尘缘[A].卞之琳文集(中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557.

[5]卞之琳.完成与开端:纪念诗人闻一多八十生辰[A].卞之琳文集(中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152.

[6]穆旦.《慰劳信集》——从《鱼目集》说起[A].穆旦诗文集(卷2)[C].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55.55.58.

[7]卞之琳.《第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一年半战斗小史》之八“响堂铺拒敌”[A].卞之琳文集(上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439-440.

[8]卞之琳.《晋东南麦色青青》之“老百姓和军队”[A].卞之琳文集(上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545.

[9]卞之琳.《第七七二团在太行山一带一年半战斗小史》之九“长乐村战斗——粉碎九路围攻” [A].卞之琳文集(上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447.

[10]陈丙莹.卞之琳评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1998.170.

[11]袁可嘉.略论卞之琳对新诗艺术的贡献[A].卞之琳与诗艺术[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0.6.

[12]艾思奇.延安文艺运动纪盛[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88.136.

[13]朱鸿召.延安文人[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14.

[14]唐祈.卞之琳与现代主义诗歌[A].卞之琳与诗艺术[C].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0.35.

[15]江弱水.卞之琳诗艺研究[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46-49.

[16]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A].艾略特文学论文集[C].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4.10.

[17]卞之琳.赤子心与自我戏剧化——纪念叶公超[A].卞之琳文集(中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187.

[18]卞之琳.战时在中国作·“翻译前言”[J].中国新诗,1948(2).

[19]卞之琳.无意义中自有意义——戏译爱德华·里亚谐趣诗随想[A].卞之琳文集(中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576.

[20]卞之琳.安德雷·纪德的《新的食粮》(译者序)[A].卞之琳文集(中卷)[C].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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