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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海域传奇对海洋神话母题的围绕与衍行

2011-03-21田若虹

关键词:母题妈祖神话

田若虹

(五邑大学 文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粤海域传奇对海洋神话母题的围绕与衍行

田若虹

(五邑大学 文学院,广东 江门 529020)

《山海经》蕴含着海洋文学的母题原型,是古代海洋小说叙事之祖。中国海洋文学对海洋神话母题的围绕与衍行,是海洋文学创作的一大特征。人与大海的深层生命牵系,使海洋小说的发展实现了 “由神到人”的过渡,神话对人类的支配力逐渐消失。

海洋;传奇;神话;衍变

一、神话:海洋小说的母题原型

西方的海洋文学极为发达。从早期荷马史诗《奥德赛》,到梅尔维尔的 《白鲸记》、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以及瑞秋·卡森的海洋三部曲 (《海风下》、《海之滨》、《周遭之海》),这些作品展现出了海的神秘与无穷魅力,阐述了海洋与人类的关系,令人深深着迷与感动。比之于西洋神话,中国古代海洋小说则没有出现过如此宏伟的巨著,《山海经》的古神话显得零碎、简陋,并非琳琅瑰奇的篇章,但仔细探究,仍不失为一块块的璞玉美石。

中国海洋文学可溯源至两千年前的先秦古籍《山海经》,它蕴含着海洋文学的母题原型,是中国古代海洋小说叙事之祖。《山海经》是一部以神话为主体、包罗宏富的多学科古籍,其中关于海外奇山、怪物异人的记载尤为精彩。如 《海经》记载了一些奇国异族,如羽民国、厌火国、不死民、反舌国、三首国、长臂国、三身国、奇肱国、巫咸国、女子国、轩辕国、长股国、一目国、大人国、君子国、无肠国、黑齿国、玄股国等。此类传奇虽属子虚乌有,却颇具文献与文学价值。

上古海神禺强、禺貌、不廷胡余、彝兹等,即载于 《山海经》中,并衍化成为后世文学的母题。如 《山海经》中,北海海神变为风神的禺强即是《庄子》寓言鲲鹏之变的根源。又如 《精卫填海》的故事是中国早期海洋文学的典范之作,晋代诗人陶渊明的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其诗典即源于 《西山经》。再如 《大荒西经》称: “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鱼妇”即颛顼所化。上古人类与动物之间的神话传奇,是古代图腾信仰的反映。

《山海经》所述的奇国异族之事亦多载远古时代海洋渔民生存及渔业活动的情景,如 《大荒南经》曰:“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海外南经》载:“长臂国在其东,捕鱼水中,两手各操一鱼”;“鹳头国在其南,其为人,人面有翼,鸟喙,方捕鱼”;而 “长股国”的人生就两条长腿,常背负长臂国的人入海,以捕鱼为生;“大人国”的人很高大,善操舟楫,能 “坐而削舟”。《大荒东经》曰: “东海之渚中……有国曰玄股,黍食,使四鸟。”上述内容含有文学描写的荒诞成份,却也不悖科学的合理因素,反映了海洋文化的包容性与前瞻性。

在 《山海经·海外西经》中,有描述各部族异型的文字。如 “长股之国在雄常北,被发,长脚”;深目国 “为人深目”。又如,《海外北经》之聂耳国“为人两手聂其耳”;《海内南经》之玄股国 “为人黑股”;枭阳国 “人面长唇,黑身有毛,反踵,见人则笑”;《海外东经》之劳民国 “为人手足面目尽黑”。

《山海经》中还有关于 “海外仙山”的神话。如 《海内北经》曰:“蓬莱山在海中,有仙人,宫室皆以金玉为之,鸟兽尽白,望之如云,在渤海中也。”又如 《东山经》曰: “剡山有兽焉,名曰合窳,见则天下大水,其上有水焉,甚寒而清,帝台之浆水也。”

中国古代海洋文学对海洋神话母题的围绕与衍行,是海洋文学创作的一大特征。生动绚丽、丰富多彩的海洋神话,在古代其他各类古籍中亦不鲜见,诸如 《博物志》、《淮南子》、《十洲记》、《述异记》、《抱朴子》、《逸士传》、《异苑》、《异物志》、《吴越春秋》、《诗经》、《楚辞》、《左传》、《史记》以及诸子寓言等。

《淮南子》传女娲补天神话:“往古之时,九州裂,水浩漾而不息,於是女娲积芦灰以止淫水。”

《搜神记》记因水饮而非交合即有娠之神话:“汉末,零陵太守有女,悦门下书佐,使婢取盥手水饮之而有娠,既而生子,至能行,太守抱儿,使求其父,儿直上书佐膝,书佐推之,儿仆地为水。”

《博物志》关于客星犯牛斗之神话:“旧说,天河与海通,近世有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楂来过,甚大,往反不失期,此人乃多赍粮,乘楂去,忽忽不觉昼夜,奄至一处,有城郭屋舍,望室中,多见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此人问此为何处,答曰:问严君平,此人还,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某月,有客星犯牛斗,即此人乎。”

《庄子》“混沌”之神话:“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因倏、忽的善良无知、自作聪明,将混沌凿以开窍,断送了其生命。这正是庄子所要表达的自然无为思想,这一思想对今人仍有启示意义。

《易经》“河图洛书”说: “河出图,雒出书,圣人则之。”相传上古伏羲氏时,黄河中浮出龙马,背负 “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后为 《周易》来源。

《幽明录》传海中金台山:“海中有金台山,高百丈,结构巧丽,穷尽神工,横光岩渚,竦曜星门。台内有金机,雕文备制。”

《十洲记》之 “不死草”:“神洲,东海中,地方五百里,上有不死草生琼田中,草似菰苗,人已死者,以草覆之皆活。”

《列仙传》之江妃女仙: “江妃二女,游于江滨,逢郑交甫,遂解珮与之,交甫受佩而去,数十步,怀中无佩,女亦不见。”

《十洲记》之 “扶桑”仙境: “扶桑在碧海之中,北面一万里有大帝宫,太真东王公所治处。山外别有员海绕山,员海水色正黑,谓之溟海,无风而洪波百丈,惟飞仙能到其处。”

《新序》禹之传奇:“禹南济于江,黄龙负舟,舟中人失色,禹仰视天而叹曰:‘吾受命于天,死生命也!’龙弭耳而逃。”

《梦溪笔谈》之 “海事”:“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谓之海市。或曰蛟蜃之气所为,疑不然也。欧阳文忠,曾出河朔,过高唐县,驿舍中夜有鬼神自空中过,车马人畜之声,一一可辨,其说甚详,此不具记。问本处父老云,二十年前尝昼过县,亦历历见人物。土人亦谓之海市,与登州所见大略相类也。”

二、粤海洋小说神话母题的衍行

自秦汉以来,岭南地区便受到中原文化的强大影响,吸收了中原文化、周边文化以及海洋文化(包括东南亚与西方),并将其融汇、创造和发展。概言之,岭南文化是南越土著文化、中原文化和海洋文化的融合。岭南至今仍传承着先民开基创业的优美神话与传奇。

譬如 《淮南子·人间训》传 “秦攻百越之战”。秦始皇喜欢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玑。于是公元前219年,使尉屠睢发卒50万,兵分五军,南下攻击百越:“一军塞镡城之领,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馀干之水,三年不解甲驰弩。……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徒睢,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适戍以备之。”

粤海洋小说最富神话和传奇色彩的故事是妈祖传奇。如李俊莆的 《莆田比事》记载:“(妈祖)生而神异,能言人休咎”;黄岩孙 《仙溪志》载:“为巫,能言人祸福”;黄公度 《题顺济庙》记载:“平生不厌混巫媪”。《天妃显圣录》也辑录了妈祖生平“灵应”之神话传说。林清标纂辑的 《敕封天后志》则是一部关于妈祖传说的集录。

明万历年间建阳林熊龙峰刊行的 《新镌出像天妃出身济世传》,又名 《天妃娘妈传》,讲的是妈祖故事。全书分为上下二卷,共32回,写于万历年间。该小说刻印者是熊书峰,书堂名忠正堂。其作者吴还初,据方彦寿考证为闽南一带人氏。书中所述妈祖故事如第一回有 “鳄猴精碧苑为怪”,第二回有 “玄真女叩阙传真”,第十回有 “玄真女湄洲化身”,第十五回有 “林二郎兄妹受法”,第三十一回有 “天妃妈收服鳄精”,第三十二回有 “观音佛点化二郎”等。

罗懋登著有 《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二十卷一百回,其中大多情节亦与妈祖有关联。如第二十二回写道:“只听得半空中,那位尊神说道:‘吾神天妃宫主是也。奉玉帝敕旨,永护大明国宝船。汝等日间瞻视太阳所行,夜来观看红灯所在,永无疏失,福国庇民。’”

南宋莆田学者廖鹏飞的 《圣墩祖庙重建顺济庙记》,是目前发现的有关妈祖事迹的最早记载:宋徽宗宣和五年,官员路允迪奉命出使高丽,使团航行途中,风浪骤起,船只失控,相互绞缠撞击,船队八条船,其中七条相继沉没,只剩下路允迪所乘大船穿梭于浪涛中躲闪挣扎。此时,半空中红霞闪亮,一位女神飘然而至,轻舒长袖,款款作舞,狂涛顿时停息,船身也停止摇曳。路允迪询女神之来历,随员禀告,此即湄州巫女林默。宋徽宗得知林默显圣事迹,当即赐 “顺济”二字为庙额称号,以感谢她救助使团的义举。

郑和 《通番记》也写道:“值有险阻,一称神号,感应如响,即有神灯烛于帆樯,灵光一临,则变险为夷,舟师恬然,咸保无虞。”书中第二十二回 “天妃宫夜助天灯,张西塘先排阵势”、第九十八回 “水族各神圣来参,宗亲三兄弟发圣”、第一百回 “奉圣旨颁赏各宫,奉圣旨建立祠庙”等皆有相关描写。

明末崇祯年间陆云龙撰 《新镌出像通俗演义辽海丹忠录》,第十八回 “大孝克仲母节,孤忠上格天心”中也提到妈祖许多神迹显应的故事。

明清时期,借助内河航运,福建商民频繁往来于家乡与内地之间,将海神妈祖信仰传入内地,也将内地的神明引入妈祖的神仙班底。在一些妈祖庙里,配神水仙尊王就来自内地,他们是李白、大禹、屈原、伍子胥、王勃五位,原本有着内陆江神、河神的身份 (如李白传说溺死长江采石矶,成为江神;屈原投汨罗江而死,也是著名的江神;大禹是治水的先驱,是中原地区老资格的水神)。他们加入妈祖庙里众神班底,反映了沿海与内地文化的密切交融,丰富了妈祖信仰的文化内涵。

近代文学家林纾1917年创作了三部戏曲作品,其中一部即十一场的 《天妃庙传奇》。这部戏曲以江苏松江地区天妃庙为背景,描写清光绪年间留学日本的假洋鬼子捣毁天妃庙神像,引起耗时几年集资修建天妃庙的商人们的愤怒,从而引起军阀的干涉以及军阀内部的斗争。

近代莆田 《天妃降龙全本》传奇,亦描述了天妃降伏东海龙王的神话故事。莆田苏如石上世纪50年代末亦曾创作神话戏剧 《妈祖志》,将妈祖形象搬上了舞台。

妈祖传奇由闽南传入粤东后,极大地丰富了粤海域传奇的内容和主题。此外,清初张保仔在粤海域的活动,也在广东台山、香港地区留下了许多传奇故事。

三、人与大海的生命牵系

现代海洋小说,可以台湾作家廖鸿基为代表。他的海洋四部曲 《来自深海》、《漂流监狱》、《鲸生鲸世》和 《讨海人》,充分表现了人与大海的深层生命牵系。如其 《讨海人》说:“我想,鱼群是海洋放出来的钓饵,她放出长线,一步步钩钓我走向海洋。”继其海洋四部曲之后,廖鸿基又先后创作了 《后山鲸书》、《领土出航》、《海天浮沉》、《脚踏船迹》、《台湾岛巡礼》、《寻找一座岛屿》、《漂岛——一段远航记述》、《台11线蓝色太平洋》等海洋系列小说。其笔下的海洋,如 《海天浮沉》中的20多篇故事,彷佛述说最贴近作者生活的大海中的悲伤与欢喜。当其沉浸在那几分漂泊、几分幽秘、几分苍茫、几分波折的海洋氛围中,犹可亲身探触或依凭想象,目击大海无限的独特风景。

当代岭南海洋小说则更多地关注时代与社会的变迁,反映改革开放的进程。岭南作家何卓琼2002年完成了长篇小说 《蓝蓝的大亚湾》,这是一部以核电站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在答记者问时她说道:“完全就是海洋文化,一种海洋文化的体现。名字叫 《蓝蓝的大亚湾》,就是一种海洋性的东西,蔚蓝色的东西,不是黄土地那种,是蓝色的海洋文化。大亚湾核电站浓缩了改革开放的进程,我思考的问题是中国人怎么面对全球化,在全球化面前怎样坚持本土化。”[1]

如果说 《蓝蓝的大亚湾》主要是以海洋文化为背景的作品,那么洪三泰的 《血族》三部曲之一《女海盗》则是直接描述海洋文化、海上丝绸之路的一部文学作品。在谈到为什么将作品定名为 《血族》三部曲时,洪先生说:“这三部曲主要是讲一个岭南地域文化背景之下的一些阳刚、血性的英雄,以 《血族》命名,表达了我们岭南的海洋文化,那是以血抗争的血性文化。”[2]

小说 《女海盗》透视出了雷州半岛独特的流放文化,更重要的特征还是一种海洋文化。谭元亨评述说:“我个人用海明威的 《老人与海》,麦尔维尔的 《白鲸》,还有前苏联作家格林的 《踏浪女人》与这部 《女海盗》进行对比,发现它们之间不乏海洋文化的共性,包括大海所塑造出来的硬汉式的形象。但 《女海盗》又是定位于特殊的文化背景和地域的,当然更充满着一种岭南文化、珠江文化特色。”[2]这段评论对 《女海盗》进行了非常准确的概括。

由翟晓光的小说 《红海洋》改编的电视剧 《沧海》,是第一部全景展示中国海军60年发展历程的军事题材小说,也是一部 “新中国海军的百科全书”。它揭秘了诸多真实历史事件,揭开了中国海军的神秘面纱,是首部全景展示中国海军60年发展的献礼史诗大片。对于了解中国海军的发展史、金马岛战役,以及我国核潜艇 “长波台”的研制、索马里护航169舰等不无裨益。《红海洋》目前已为美国国会图书馆和五角大楼收藏。

中国海洋小说的发展史与西方一样,经历了一条从神话到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的道路,体现了古代由 “神到人”的过渡。在古代社会,由于人类生产力水平的低下,人们往往借助想象以表达征服海洋、支配海洋的愿望。随着生产力水平的发展,海洋逐渐被人类所认识,海洋神话对人类的支配力也就逐渐消失了。近代海洋小说家们笔下的海洋题材,往往反映商船航海、海盗劫掠、贩卖黑奴和海上战争等,这时的海洋小说再也找不到 “神”的色彩了。海洋小说亦如社会小说,遵循着文学发展的普遍规律。

[1]广东文学应有岭南特色——访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家何卓琼 [EB/OL]. [2006-08-18].http://www.zhgpl.com/crn- webapp/doc/docDetailCNML.jsp/docid=100192000.

[2]陈志凌.岭南文学有了海的味道 [N].广州日报,2004-04-19.

Influence of Guangdong Legends of Seas on the Motifs of Chinese Sea Myths

(by Tian Ruo-hong)

Shan Hai Jing or Classic of Mountains and Seas contains the motif prototype of Chinese ocean literature and is the beginning of ancient Chinese narratives of ocean fiction.The evolution of Chinese ocean literature around the motifs of ocean myths is a major feature of its ocean literature creation.The deep vital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the sea promoted Chinese ocean literature's transition from gods to man and as a result the myths'dominant power over man gradually disappeared.

seas;legends;myths;evolution

I277.5

A

1009-1513(2011)04-0020-04

2011-06-27

田若虹 (1958—),女,黑龙江肇东人,博士,教授,主要从事古代近代文学、文艺理论研究。

[责任编辑 文 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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