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辽从游牧经济向农耕与游牧并重的转变与农牧和谐关系的实现
2011-03-20陈啟喆
陈啟喆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650091)
论辽从游牧经济向农耕与游牧并重的转变与农牧和谐关系的实现
陈啟喆
(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云南昆明650091)
在燕云入辽前后,北方地区的经济特征出现变化,即发生了由以游牧业为主的生产向农耕与游牧相结合的生产的转变。上述转变开启了农耕区和游牧区进行交流的大门,使两大区域由对抗逐渐走向交流与融合。据有燕云的辽朝,通过在辽境内实行“因俗而治”的政策,有效地实现了两大生产方式的和谐共处。
农牧和谐;辽;燕云
一、辽据燕云以前经济地理的变迁
(一)辽建国前与契丹先人相关的北方各族的生产生活
契丹先人的生产生活,南、北朝至隋唐以前,可从相关各族的情况来判断。在《契丹国志》的《契丹国初兴本末》一节中有叙述契丹始祖的“白马灰牛”说;“戴野猪头,披猪皮”说;又说“次复一主……惟养羊二十口,日食十九,留其一焉,次日复有二十口”[1](P1)。排除传说中不实的成分,我们可以了解到:在契丹先祖中有放牧牛马的;又有由猎猪到养猪的;还有养羊的,其来源很复杂。但是我们要避免过去那种仅凭养猪这一点就大谈农业如何发达,因为“原始农民所养的猪都是放牧的。在自然环境中,猪所搜寻的食物是野果、草莓、根茎类植物、菇菌类、野生谷粒等”[2](P106)。所以我们可以初步认定契丹先人很早就开始放牧生活了。
对于战国秦汉时期契丹人的生活状况,可以依据《史记》、《汉书》考察匈奴来得出①。《史记》中记载“(匈奴)随畜牧而转移。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逐水草迁徙,毋城郭长处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3](卷110)
东汉、三国时期,可从《后汉书》中所载的与契丹先人关系密切的匈奴、鲜卑、乌桓来判断契丹先人的生产生活。汉光武帝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南匈奴单于归附汉朝并接受汉朝册封后,汉朝给予了大量赏赐。并且在南匈奴遇到灾害时,汉朝廷还给予救助。汉王朝通过这些“赏赐”,不但取得了南匈奴“向化”和“永为藩属保塞”[4](卷89);而且正由于南匈奴与汉王朝的友好互助使北匈奴也不敢轻易侵犯汉朝边郡,并向汉王朝请求和亲与通关互市。这样就等于用经济手段化解了军事政治冲突,后来的宋辽和议也正是借鉴了汉代的经验。因为“贸易和掠夺是游牧民族取得所欠缺物资的两种方式”[5],所以能通过和平贸易的方式解决双方所需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是最理想的结果。
鲜卑和乌桓同属东胡种,汉明帝永平元年(公元58年)时“鲜卑大人皆来归附,并诣辽东受赏赐,青徐二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为常。明章二世,保塞无事。”而汉安帝永初时则与鲜卑“通胡市”,汉顺帝阳嘉四年(135年)则发生了“乌桓寇云中,遮截道上商贾车牛千余两”[4](卷90)的掠夺事件。无论是通过“朝贡”及其“回赐”的贸易形式还是通过“通胡市”的边市贸易方式,只要能满足双方的需要,那么就能保持友好关系;否则就会发生掠夺和反击的剧烈军事冲突。
南北朝至隋唐,可从《魏书》、《隋书》和两《唐书》中清楚地看到以契丹为名的部族活动于中国古代历史上。韩茂莉《辽金农业地理》一书中已经作过详细论述[6](P1-12),这里就不做重复论述了。不过这里想强调的一点是,早在辽建国以前,活动于东北地区的与契丹习俗相近的各部族,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就是多样性的。正如韩茂莉总结的:
辽建国前东北各民族的经济文化类型区基本上是随自然景观带的变化呈带状分布②:北室韦是以渔猎为主的沿江森林草甸区;室韦为以渔猎为主的森林区;南室韦、乌洛侯、豆莫娄所在地域是以狩猎、畜牧为主,兼营少量农业的森林草原区;勿吉、靺鞨活动地区是以农耕、狩猎为主,兼营少量畜牧业的森林及森林草原区;契丹、奚人则是以畜牧、狩猎为主的灌木草原区;地豆干处于以畜牧为主的干草原区。[6](P12)
因此,从阿保机建辽之初就存在一个怎样协调多种生产方式以实现和谐共处的问题。而且,我们应该客观看待早期契丹及东北各民族的生产发展水平,总体来看远低于中原农耕地区,但其内部又存在很大的差别。其趋势是越靠近中原农耕区的部族其经济发展水平一般来说就越高,如在唐代建国的渤海靺鞨,其不仅在生产方式上向中原靠拢而且广泛吸收中原先进文化。再如契丹和奚人,虽经济上还部分依赖狩猎,但是比之北边的室韦、黑水靺鞨等,生产方式要更先进一些。现在学术界普遍认同在唐初契丹就已经形成了被称作大贺氏的部落联盟,并在武则天时期称汗。奚人则“居有毡帐,兼用车为营”[7](卷199),说明其有手工业,且奚人擅长于制车则是史籍中屡见的。比之室韦“射猎为务,食肉衣皮”[8](卷84)、“不相臣制……剡木为犁,人挽以耕,田获甚褊”[9](卷219)以及黑水靺鞨“夏则出随水草,冬则入处穴中”[7](卷199)等则要先进许多。
现在我们知道“远古以来,亚洲大陆,已有不同种族的游牧小部或氏族,营帐以居,随时移动,赶着他们的畜群在草原上放牧。……契丹人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也经过这样古老的阶段”。[10](P4)而迁徙到靠近中原农耕区的边塞地区则使契丹在中原先进生产方式和文化“熏陶”下快速发展起来。
(二)阿保机建国到燕云入辽间辽朝经济特征的变化
对于阿保机建国的经过,各种中国通史辽代部分、断代史、专史记载甚备,就不再多费笔墨。这里只想明确一点,就是“契丹酋帅首领等上层对于农业文明的认识和了解自然要超过普通部众。他们在入朝朝贡和谒见时,可以深入到中原腹地,亲身感受农耕文明创造的物质文化”。[6](P15)但其实力还不足以去占领中原。《旧五代史》中回溯唐僖宗光启年间“(契丹)其王钦德者,乘中原多故,北边无备,遂蚕食诸郡,达靼、奚、室韦之属,咸被驱役,族帐浸盛,有时入寇。刘仁恭镇幽州,素知契丹军情伪,……霜降秋暮,即燔塞下野草以困之,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以市牧地”,[11](卷137)而《新五代史》则记“契丹阿保机强盛,室韦、奚、霫皆服属之”。[12](卷74)上述所引史料至少说明两点:其一,契丹在兴起的初期还是以游牧为主;其二,契丹兴起到建国前后展开了对邻近的、习俗相近的部落的兼并。但是正因为生产生活方式接近,所以不能形成有效互补,契丹经济还未获得长足发展。新旧《五代史》都记载了天祐③十八年(921年)后,唐庄宗(晋王李存勖)亲自带领的铁骑五千与契丹前锋骑兵相遇,由于晋军“人马精甲,光明烛日”[12](卷72)(“精甲自桑林突出,光明照日”[9](卷137)),契丹军队一时被镇住,给晋军以可乘之机而获胜。这段史料至少反映出一个问题,就是契丹的手工业如铠甲制造赶不上中原地区。所以这事件后,阿保机对卢文进说过“天未令我到此”[11](卷137)并撤回塞外去。排除古人封建迷信的天命观,其背后反映的是契丹此时的经济发展水平和综合国力还不足以同中原抗衡。
为了发展农耕经济增强自身势力,阿保机把进攻矛头转向了富有而政治军事日益衰败的渤海农耕区。因为渤海有:太白山之菟,南海之昆布,栅城之鼓,扶余之鹿,鄚颉之豕,率宾之马,显州之布,沃州之绵,龙州之绸,位城之铁,庐城之稻,湄沱湖之鲫。果有九都之李,乐游之梨。[9](卷219)
并有渤海以前,虽在《辽史》卷五九《食货志上》中有记载自“皇祖均德实为大迭烈府夷离堇”到阿保机在位期间都重视农业生产。但如果我们像前人研究一样据此就揣测辽的农业生产如何如何,那么笔者却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上层领导的重视就会成为下层百姓的具体行动吗?因为就在同一史料出处的第一段明明记有“契丹旧俗,其富以马,其强以兵……马逐水草,人仰湩酪,挽强射生,以给日用”,要在一个地理环境和风俗习惯都不是农耕的地区推行农耕的困难和阻力是可想而知的。当然陈述认为“插花田的开辟……使得契丹社会里,渐有精耕细作”[13](P23),这些插花田多半以俘虏的汉人、渤海人为生产者,大多居于州县城附近[6](前言P5)。即便是达到“精耕细作”水平,就整个塞外以游牧为主的大环境来说也只不过是“繁星点点”而已,不足以从根本上转变契丹国以游牧为主的生产方式。
所以,笔者不赞同韩茂莉“耶律阿保机营建的汉城,是辽本土农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转折时期”[6](P37)的看法。阿保机的汉城只能看作是塞外有了一些相对接近于中原农耕区的农业,不再是契丹先祖或奚人、室韦等的那种原始农业,而且这种仿中原农耕的插花田在整个契丹经济中所占比例是十分有限的。只有在并有渤海之后,契丹才有了南臣石晋、入主中原称号大辽的资本和实力,再也不用因为看见中原铁骑铠甲明亮就惊走了。在古代社会,一般情况下,发达的手工业是以发达的农业为前提的,即使到了近代的工业革命也是以农业革命为前提的。
再者,《辽史》卷三七《地理志一》描述上京扩建时有“天显元年,平渤海归,乃展郛郭,建宫室”,排除政治上显示功勋的因素,必定在经济上有被认为是可以依靠的基础——农业和粮食生产的扩大,不然城市扩大以后增加的人口食物从何而来?我们甚至可以这样推测,并有渤海之时就有大量的农产品作为战利品被运抵上京。而且据《辽史》卷三八《地理志二》记载渤海国“地方五千里,兵数十万”,这就从侧面折射出渤海的农业和经济发展水平,否则如何养兵数十万?因为我们只听说过契丹军队“打草谷”,还没听说过渤海人也“打草谷”的。
所以我们可以用一句话来评价,即阿保机并有渤海国的胜利是掘到了大辽国百年基业的“第一桶金”。正是这一桶金开启了辽国由游牧业为主向农耕游牧结合转变的“潘多拉魔盒”。
二、燕云入辽以后的经济新气象
吞并渤海后的契丹已经有了一片真正的农耕区,而且无论古人和今日学者均认为渤海的农耕在塞外各族中是数一数二的,但与中原大农耕区相比那就“自惭形秽”了。《旧五代史》卷一三七《外国列传第一》记载:“(后唐)明宗初篡嗣,遣供奉官姚坤奉书告哀,(阿保机对使者说)‘我要幽州,令汉儿把捉,更不复侵入汉界’。”这段话明确表达了深谋远虑的契丹领导人对占有中原农耕区的欲望。
(一)燕云入辽以后的经济新气象与辽朝经济政策的反复
对燕云入辽以后辽的农耕业发展水平的考察,其最大的难点就是文献记载有限,因为元人编写的《辽史》也只有一段间接描述:“(穆宗)应历间,云州进嘉禾,时谓重农所召。(景宗)保宁七年,汉有宋兵,使来乞粮,诏赐粟二十万斛助之。”[14](卷59)虽然这段史料不但不是对农业生产的直接描述,而且距离太宗并燕云甚至入中原都已经有一些年月(为辽穆宗、景宗时期之事)。但是能一次性提供20万斛粮食,说明辽并燕云后农业生产确实进步了。这一点连宋代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沈括《熙宁使虏图抄》云:“中京始有果蓏,而所植不蕃。契丹之粟,果瓠皆资于燕。粟车转,果瓠以马,送之虏庭。”苏辙《栾城集·后集·历代论燕蓟》中也载:“契丹据有全燕,控桑麻枣粟之饶,兼玉帛子女之富。”
对比新旧《五代史》中所记晋出帝北迁的路线和过程,我们可以了解到在燕云入辽之初,对辽本土经济的影响是有限的。因为上述两史中均提及过了(大概处于后来的南京道与中京道的交界处的)榆关后就很难保证正常的饮食供给,不得不让随从人员采野菜、野果充饥了。[11](卷85);[12](卷17)
因此,我们对于燕云入辽后引起的经济地理特征的变化应客观看待,也就是要明确三点:
其一,这种变化应该是一个在时间上循序渐进、地域上逐步扩展的过程。这一点正如陈述的总结:“燕云州县刺激着头下州城和牧区,头下城在燕云影响下又影响着契丹本部,形成波浪式的连锁影响。历世、穆、景到圣宗六、七十年的时间里,户口蕃息。澶渊盟好之后,又获得南北和平。燕云影响的积极作用,通过内部繁荣而显现出来。”[13](P27-28)《辽史》卷五九《食货志上》记载是直到辽道宗时期,辽朝境内的农业才“遍地开花”式的发展起来,如:“道宗初年,西北雨谷三十里,春州④斗粟六钱。……(耶律唐古)移屯镇州⑤,凡十四稔,积粟数十万斛,每斗不过数钱。……(马人望为中京度支使)视事半岁,积粟十五万斛,……辽之农谷至是为盛。”
其二,即使是燕云地区的发展也是存在地区差异和不平衡性,总的来说山前诸州地理较优而胜过山后诸州,而作为两道首府的南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府又是各道内的农业和手工业经济发达区域。如《契丹国志》卷二二《四京本末》对辽南京(即幽州)的经济地理有详细的记载:“南京本幽州地,……自晋割弃,建为南京,又为燕京析津府,户口三十万。大内壮丽,城北有市,陆海百货,聚于其中;……锦绣组绮,精绝天下。膏腴蔬蓏、果实、稻粱之类,靡不毕出,而桑、柘、麻、麦、羊、豕、雉、兔,不问可知。水甘上厚,人多技艺,秀者学读书,次则习骑射。”虽然文献中的直接记载有限,但是我们还是可以通过间接考证得到辽朝这期间的农业发展情况。如从赋税方面考察,《辽史》卷五九《食货志上》提到:“南京岁纳三司盐铁钱折绢,大同岁纳三司税钱折粟。开远军⑥故事,民岁输税,斗粟折五钱,耶律抹只守郡,表请折六钱,亦皆利民善政也。”如果没有农业生产发展的支持,上述这些赋税折农产品的情况是无法想象的。
因此,并有燕云对于辽的意义正如有学者所言:“辽朝农业的发展和作用的增强,始于辽太祖灭渤海和辽太宗时燕云十六州的并入。发达的农业提供了丰富的粮食和其他农产品,成为牧业经济的重要补充;……使之避免了前此草原各游牧政权倏起倏落的命运……”[15](P523-524)笔者认为在古代的各种生产方式中按收入稳定性排列为:手工业>农业>畜牧业>渔猎,所以并有燕云的辽朝比过去的任何漠北王朝都要强盛和稳定。姚从吾还把燕云入辽与宋辽和好联系了起来,评价它“不但对于契丹接受内地文化有决定的作用,即对于辽宋间百余年的和平,双方建立对等的友好关系,也是有很大的影响的。”[16]
其三,从辽的经济政策来看,辽由以游牧经济为主向农牧结合的经济模式转化并不是一个直线演进的过程,而是螺旋上升的过程。史书中记载了辽太宗撤出中原途中死前说过的一段话:“我在上国,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及汉地,每每不快,我若得归本土,死亦无恨。”[11](卷137)虽然辽太宗也是汉化农耕政策的支持者,但是由于祖祖辈辈以来形成的游牧生产生活习惯使之还是喜好狩猎等活动。然而这些都不影响他的一贯政策,因为他直到临死还在总结统治农耕地区的经验教训以供后来的继承者们借鉴:“我有三失:杀上国兵士,打草谷,一失也;天下括钱,二失也;不寻遣节度使归藩,三失也。”[11](卷137)
可见,辽太宗已经认识到了统治中原与统治漠北的差异,如果强行将塞外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套用”到中原农耕区,必然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和破坏而不为中原百姓所接受。这正如辽太宗伐晋以前与其母述律的一段对话所言:“初,德光之击晋也,述律常非之,曰:‘吾国用一汉人为主可乎?’德光曰:‘不可也。’述律曰:‘然则汝得中国不能有,后必有祸,悔之及矣?’德光死,载其尸归,述律不哭而抚其尸曰:‘待我国中人畜如故,然后葬汝。’”[12](卷73)
这段史料还反映出辽朝存在两股政策取向不同的势力:一股为辽太祖和太宗等为代表的激进派;另一股为太祖皇后述律及辽穆宗为代表的保守派。激进派的政策取向为:通过在塞外建农耕性质的汉城和兼并邻近的农耕区来发展农耕经济,实现农牧业的有机结合;再从而促进经济、政治、文化方面的改革,以实现既强大又稳定的统治和达到与中原分庭抗礼的宏伟目标;甚至不排除在条件成熟时建立有如后来的元朝、清朝那样幅员辽阔的大帝国。保守派则只满足于维持现有地位和生产生活状况。因此当“睡王”辽穆宗听说后周世宗挥师取三关和瀛、莫时才会表现出满不在乎的言论:“此本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耶?”[12](卷73)
辽世宗和穆宗一前一后执政,又分别代表着激进和保守两种势力,但是结果都不得“善终”,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辽前期激进和保守两种政策、保守派和激进派两股势力斗争之激烈。然而和平与发展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从继位的辽景宗将年号定为“保宁”则部分地反映出此种趋势和要求。
(二)进一步从人口与经济角度的思考
辽代的畜牧业随着生产技术的提高已经不需要投入大量的劳动力,农耕却随着中原先进的精耕细作方式的传入而急需大量的劳动力,因此随着辽的生产方式和经济政策由游牧业为主向农牧结合转变,使其对人口的争夺也逐渐增强。辽初这种争夺是通过主动地掠夺中原人口和被动地接纳中原逃避战乱的依附人口来实现的,这主要是由辽朝当时落后的奴隶制或农奴制生产关系决定的。随着辽朝汉化和封建化的加深,其对农业劳动力的争夺则靠占领邻近的农耕区来实现。这种争夺最终由于中原农耕区出现了势均力敌的宋王朝而以一份能满足辽对农产品需求的和约——澶渊盟书来实现。其后由于辽朝的农产品需求仍然在扩大,所以在宋仁宗时期双方又对和约进行修正。当然类似的是宋神宗时期,双方的划界之争说白了也是因为辽朝对农耕区土地、人口、物产的进一步要求。
从理论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到辽朝实现经济平衡的模型为:
资金循环:〔宋朝岁币〕盟约支付→〔辽朝〕……〔辽朝货币〕贸易支付→〔宋朝〕……〔宋朝岁币〕盟约支付→〔辽朝〕……
物资流动:A由〔辽〕→〔宋〕;C由〔宋〕→〔辽〕
贸易平衡等式A+B=C
A:辽朝用于宋辽贸易的产品(畜产品、渔猎捕获物品为主)
B:宋输辽的岁币
C:宋朝用于宋辽贸易的产品(农产品、手工业品为主)
从上述贸易平衡等式我们可看出,辽朝通过岁币而弥补了因为农业劳动力人口不足而造成的宋辽贸易中的不利地位,从而保持了长久的与宋朝势均力敌的对峙地位,这就是宋辽百年和好现象背后的本质性规律所在。所以,尽管我们可以在萧啓庆《北亚游牧民族南侵各种原因的检讨》一文中找到对游牧民族南侵原因现有的五种学说(解释),即“天性嗜利说”、“气候变迁说”、“人口膨胀论”、“贸易受阻论”和“掠夺生产方式论”[5]。然而深入探讨后我们发现这五种解释:要么是主观臆断如“天性嗜利说”;要么是夸大客观因素如“气候变迁说”;要么完全与事实颠倒如“人口膨胀论”;要么缺乏深入如“贸易受阻论”和“掠夺生产方式论”。笔者认为,中国古代北方的游牧民族不是“人口膨胀”反而恰恰大多数情况是人口不足,特别是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口不足,因此必须通过风险很大的掠夺方式或受制于人的贸易方式来满足其对中原农产品的渴求。当然我们不否认这种渴求会因为漠北气候恶化而加剧,但是这种渴求是一直以来客观存在的,所以不能说它产生于“气候变迁”。
三、结语
由于辽较为顺利地实现了从游牧向游牧与农耕并重的转变,最终在境内实现了农、牧两大生产方式的和谐,并在此基础上实现了与北宋的和平共处。辽代以后的金朝和元朝则执行了矫枉过正的错误政策——把游牧经济扩张到长期以农耕和定居为主的中原地区,从而造成了对中国古代农牧和谐关系的反动——明代又通过一道边墙而人为隔绝两种生产方式的交流与混一,清代则最终实现了中国古代历史上真正的大一统,即将农耕与游牧两大社会统一于一个帝国。
注释:
①据陈述在《契丹政治史稿》一书中考证,契丹族源有四说即“宇文部说、东胡说、鲜卑说和匈奴说”,而陈个人认为“契丹来源于东胡”,“为屡经混合的民族”(《契丹政治史稿》,第28至31页)。我们知道《史记》和《汉书》的《匈奴传》中记载东胡为匈奴并有。而《后汉书》中记载匈奴被东汉王朝击败后,一部分西迁;一部分内徙;余部则“冒称鲜卑”。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无论契丹族源为上述四说中的任何一种,那么依据《史记》和《汉书》中对匈奴习俗的记载来考察应当是无误的,至少也应是相当接近的。
②笔者认为称自然地理特征就好,并且不可能是规则的带状分布。
③笔者按:后唐自认为是唐王朝的继统,所以仍用唐昭宗年号,直到后唐庄宗灭后梁称帝改元。《旧五代史》中记后唐事也称《唐书》。
④笔者按:春州在上京道,一般称长春州。(据史为乐主编:《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第434页)又据《辽史》卷三七《地理志一》:“长春州,……统县一:长春县。本混同江地。燕蓟犯罪者流配于此。”更是确信无疑,因为多为燕蓟流配之人所以能发展起农耕业。
⑤笔者按:据《辽史》卷三七《地理志一》:“镇州,建安军,节度。……渤海、女直、汉人配流之家七百余户,分居镇、防、维三州。”可看出该州许多居民为从事农耕生产的渤海和汉人及其后代,所以能够发展农业。
⑥笔者按:即开远县,隶东京道的开州。《辽史》卷三八《地理志二》:“开远县。……圣宗东讨,复置以军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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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Change from Nomad to both Farming and Nomad and Conditions of Achieving the Harmonious Relation between Farming and Nomad Communities in Ancient China:Taking the Liao Dynasty and Song Dynasty as a Case Study
CHEN Qi-zhe
(School of Humanities,Yunnan University,Kunming 650091,China)
The production mode in Liao Dynasty had changed because Liao gained Yan and Yun regions.The major mode of Liao was nomad before that time and then Liao Dynasty had both nomad and farming production.The change made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northern nomads and Huaxia possible,and furthermore made two regions exchange and integrate more than opposition.The paper analyses how it happened and conditions of achieving the harmonious relations between farming and nomad communities in ancient China.
the harmonious relation between farming and nomad Communities;the Liao dynasty and the Song dynasty;Yan and Yun regi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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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326
A
:1674-9200(2011)05-0062-06
(责任编辑 杨永福)
2011-06-20
陈啟喆(1975-),男,云南昆明人,云南大学人文学院中国边疆学专业2010级博士生,主要从事民族史与边疆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