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艾略特的诗歌作为《猫》剧灵感与音乐表现的源泉
2011-03-20陶丹玉
陶丹玉
(嘉兴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嘉兴 314001)
一、引言
安德鲁·劳埃德·韦伯的《猫》是一部由性情多变、令人难以捉摸的动物为主体的音乐剧。自2003年4月以来,分别在我国上海、重庆、杭州等地巡回上演。每次上演都十分成功,赢得了中国观众的青睐。然而,我国对《猫》剧的相关评论尽管很多,但多数侧重于表演艺术,要么是探讨其玄妙的舞美、震撼的音乐、独特的演唱和表演风格,要么联系商业文化语境,从其在西方的成功演出和轰动效应来分析中国戏剧市场的走向。对于该剧的创作灵感、主题意义和文化内涵并没有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讨。国外不少剧评都提到韦伯从艾略特《负鼠的馋猫名录》组诗中获得灵感,剧作家本人也在多种场合公开承认《猫》与艾略特诗歌之间的渊源。此外,导演努恩在为该剧写歌词时也同样从艾略特诗歌中获得了灵感,歌剧的主题曲《记忆》的歌词就是受艾略特《风夜狂想曲》的启发而创作。本文将对作品的创作灵感与音乐表现源泉作深入地探讨,分析艾略特诗歌与《猫》之间的互文关系,从而达到进一步揭示《猫》剧中所表现的各种主题内涵和文学意蕴的目的。
二、从艾略特的《负鼠的馋猫名录》到音乐剧《猫》
《猫》剧中的主角魅力猫格里泽贝拉(Grizabella)是一只被排挤抛弃和孤独流浪的猫,艾略特原本没有把她放在这组诗里。但导演努恩(Trevor Nunn)却从魅力猫的故事中获取了灵感,他不仅成功地把格里泽贝拉加进了猫的队伍,还创造性地以她的流浪——回归——接纳——重生为故事主线,构思了这个音乐剧本。剧中台词大多来自组诗《负鼠的馋猫名录》,为了交代剧情背景并渲染出场气氛,努恩增加了第1、2部分,即“序幕”中“为杰里克猫儿创作的杰里克歌”(Jellicle Songs for Jellicle Cats)和“参加杰里克舞会的邀请”(The Invitation to the Jellicle Ball)。同样为了舞台表演的需要,导演更改了猫儿们出场的顺序,循环增加或适当减少原作中的某些字词和诗行,原诗中第三人称的叙述也多改成了第一人称。除此之外,贯穿于音乐剧始终的主题曲《记忆》是韦伯亲自创作的,歌词则是努恩根据艾略特的早期诗歌《风夜狂想曲》和《序曲》,结合剧情改写而成的。忧伤而激情的《记忆》成就了这部音乐剧的灵魂。
实践证明两位艺术家的努力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该剧上演当年就获得伦敦晚报权威奖和奥利维亚奖,次年在美国又夺得了七项托尼奖;它成为英、美持续公演最久的西方经典音乐剧。①参见 http://en.wikipedia.org/wiki/Cats_(musical),此剧在伦敦西区连续上演21年,在美国百老汇剧场上演18年,都打破了同类记录。这样一来,《猫》的观众远远超过了艾略特组诗的读者。尤其是在中国,许多艾略特的文学爱好者不一定了解他的这组“猫诗”和由它改编成的音乐剧,而看《猫》的人也并非知道这猫的主人原本是一位“老负鼠”②“Old Possum”是艾略特的绰号在西方文学界是家喻户晓的事。据说在一次庞德(Ezra Pound)与艾略特的通信中,庞德受童话故事集Tales of Uncle Remus的启发,把艾略特叫“Old Possum”,而给自己起名为“Brer Rabbit”。由此,他们经常开始以此称呼对方,后来艾略特居然还用它作为这组诗的书名的一部分。,因此也不能真正看懂和欣赏一群迷人的“猫”在剧中的表演,留下许多遗憾。
《负鼠的馋猫名录》是艾略特1939年结集出版的一组关于猫的系列诗,诗集中的许多诗“实际上原先是为费伯和莫利的孩子们写的”③费伯和莫里都是艾略特当时的朋友。[1]242。组诗共有14个部分,其中11个部分分别描写了11只个性十足的杰里克猫(Jellicles):活泼好动的老甘比(The Old Gumbie Cat)、叱咤风云的大盗猫(Growltiger's Last Stand)、淘气顽皮的摇滚猫(The Rum Tum Tugger)、一对小偷兄弟猫(Mungojerrie and Rumpelteazer)、年老资深的领袖猫(Old Deuteronomy)、神奇的魔术猫(Mr.Mistoffelees)、神秘的犯罪猫(Macavity:the Mystery Cat)、红极一时的剧院猫(Gus:the Theatre Cat)、声誉卓著的贵族猫(Bustopher Jones:the Cat About Town)、忠于职守的铁路猫(Skimbleshanks:the Railway Cat)。
中国的艾略特研究大都围绕诗人主要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特征以及他的文学批评理论而展开。许多读者对这本关于“猫”的诗集还知之甚少。一位以学识严谨高深、思想严肃深邃而著称的文学经典大师,为何会写出如此世俗调侃的“猫经”呢?它们是纯属随笔写意,还是另含心机?在大师的整个创作体系中有何种分量和地位?
的确,即使在西方,“当30年代该书出版时出版商还颇有担心,因为人们还不知道他(艾略特)性格中还有愉快诙谐的一面。”[2]25直到80 年代,此书再版,才给出版商带来“一笔数目不菲的稳定收入”。可是猫组诗尽管卖出了不少,关于它的评论却寥寥无几。在汗牛充栋的艾氏诗作评论中,人们“要么根本不在意它,要么干脆把它说成‘只不过是无意义的嬉闹’,或者就是给孩子们写的诗”[2]26。评论家很难在艾氏诗作的整体框架中找到恰当的地方,放它进去。直至今日,这本20几页的小诗集在中国也没有任何译本出版,因而它的中国读者非常有限,许多读者都是通过英汉双语剧本《猫》才对这组诗有一些间接的了解。[3]
在西方文化传统中,猫自古以来便是作家和艺术家作品中的常客。它们或淘气顽皮,如法国诗人和小说家查尔斯·佩罗(Charles Perrault)笔下“靴子里的猫”(Puss in Boots,1697)和美国苏斯博士(Dr.Seuss)最知名的“带帽子的猫”(The Cat in the Hat,1954);或聪明伶俐,深谙人性,如著名的卡通“加菲猫”(Garfield)和“猫与老鼠”(Tom and Jerry);或神秘狡黠,如爱伦坡的《黑猫》,田纳西·威廉斯《热铁皮屋顶上的猫》,海明威《雨中的猫》,还有毕加索油画中那只“受伤的猫”。英语中还有大量关于猫的儿歌和习语,据说以前英语国家的孩子们最先学会读和写的字就是:“The fat cat sat on the mat”。总之,在西方文化中,猫是家庭中的一个重要成员,尤其受到孩子们的特殊宠爱。同样,艾略特自己也“喜爱小动物而不喜爱大动物,这已是广为人知的事了,而且他还是许多有着‘小爪子’、‘小胡子’和‘乔治·推龙’这样的名字的猫的所有者(或保护人)”[1]242。艾略特的父亲也以画猫为趣,闲暇之时常画猫的素描,也许这些诗的灵感来自于关于父亲的记忆。
其次,从组诗的文本本身看,它也是一组极富娱乐和情趣的诗。艾略特的大部分诗作都围绕严肃而又重大的主题来展开:对现代性的批判反思、传统与宗教情怀、抽象的哲学思考等等。而恰恰因为如此,这组轻松活泼、情趣横生的“猫诗”使艾略特的作品在内容和风格上达到某种平衡。朱光潜先生在论诗的境界时说:“诗是人生世相的反照”,“必有作者的性格和情趣的浸润渗透”。[4]朗读这组诗,我们感到其中孩童般的语气、自然流畅的节奏和那些奇思妙想的猫名,无论对孩子还是成人,都是一种愉快的享受。那些关于猫的描写和叙述,无论娇气玩皮、骄傲神秘,还是尽职守道、勇猛绅士,甚至是声名狼藉,都遮挡不住猫身上透发出的生命活力和诙谐魅力。这是作者个性的体现,让我们看到这位严肃冷峻的诗人身上,居然还有如此放松温和、诙谐调侃的另类气质。其实,细心的艾略特读者在他的其他小诗中(比如Conversation Galante;Lines for an Old Man;Five Finger Exercises)也能发现这种看似“无聊”的喜剧性笔墨。有人认为他的晚期戏剧《机要秘书》(The Confidential Clerk,1954)的风格就颇似著名英国作家王尔德(Oscar Wilde)的诙谐剧《认真的重要性》(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认为“喜剧性是他诗歌中的‘重要特点’,但却往往被忽略了”[2]27。
最后,走出猫的文本故事,我们发现《负鼠的馋猫名录》所传达的关于人性的反思和人文内涵也不容忽视。《“迷人的”精灵:艾略特的一首新诗作》Creatures of“Charm”:A New T.S.Eliot Poem,1984)一文的作者引用了艾略特和他的一位老友斯科尼克(Bertha Skniker)女士之间的两封通信以解释“猫”的意义。作为幼时的邻居和朋友,斯科尼克女士在读了这组新出版的“猫诗”之后,特意用幽默的韵体诗形式给艾略特写了一封信,对他近年取得的成就表示敬意;与此同时,她特别问道:为何诗中出现“这样可恨而邪恶的猫类(Such hateful pestiferous cats)”。对此,艾略特用短小风趣的押韵小诗作了颇有意思的回应:“没有哪只猫要么是圣人,要么是撒旦。/……即使才出生和断奶的漂亮小猫/也难保不做出魔鬼的事来。/我最粗俗的猫,施恶过后还幸灾乐祸,/(也得承认)不会完全丧失它们的魅力。”①原文来自 Jeanne Cambell& John Reesman,“Creatures of‘Charm’:A New T.S.Eliot Poem”,译文系作者自译。[2]26
组诗“猫”的故事中的确讲到危险、犯罪和死亡,但却一扫诗人以往忧郁的情绪,读来并不令人惧怕,和《荒原》、《情歌》和《空心人》等作品中强烈的厌倦和虚无意识截然不同。在猫的世界,恶是存在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动物本性;这正如复杂的人性中也有善与恶的混合。“善之去恶,相去若何?”善与不善,有时只是一念之差,一步之遥,“君子和小人相为也”。古代西方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也提出“一切皆流,无物常驻”,因而“善恶一体”的观点。所以要刻意地区分善恶,不仅没有意义,往往还会掩饰事物更深层的意义。善恶之间随时互相转化的可能性,更能体现原谅和宽恕的重要意义。其实,关于善与恶、过去与现在、传统与现代、运动与静止等概念的相互融合、渗透和转化的思想,在艾略特同期创作的《四个四重奏》和其他许多作品中已经得到充分体现。因此我们说,猫的故事背后,隐含着故事的主人心灵深处的人文情怀和哲学思考。
三、主题曲《记忆》对《猫》的主题演绎
《猫》虽然改编自文学经典大师艾略特的作品,但作为一部音乐剧,其能否成功上演,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并长久地保持住他们的兴奋点,有它自身的特点。观看音乐剧不像阅读一本小说,或品味一首诗歌,其中文本的意义尽管可以在阅读过程中产生和感受,但文本蕴涵的深意却往往在阅读过程之后渐渐感悟和不断生发,这个时间可短亦可长,短则三五日,长则三五年,甚至是人的一生;而且,在不同的时代,人们可以对文本进行不同的阐释,随之产生不同的感悟。作为侧重观赏和聆听的音乐剧有别于文学艺术,具有在场性、时间限制、表演性等特点。它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打动观众的心,吸引并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演员必须在短时间内激发出观众的情绪,并与之产生情绪和心灵的交流。这就要求音乐剧既要有高超的音乐和表演艺术形式,还要像戏剧一样用浓缩、凝练、冲突的剧情来彰显主题,以取得短小而精悍的时事效果。
可贵的是,韦伯和努恩这两位艺术家不仅成功组合改编了艾略特的诗,让人们在艺术的舞台上看到大师笔下那群个性鲜明、欢快活泼的猫,还在充分理解诗人的整体创作风格和思想特点的基础上,从组诗《负鼠的馋猫名录》中富有创造性和恰到好处地演绎出音乐剧《猫》的深厚主题——一个曾经堕落、遭受群体唾弃的魅力猫在得到同伴们的宽容和原谅后终于获得重生。这一主题通过主题曲《记忆》得到了充分的演绎和提升。
关于《记忆》这首主题曲的音乐结构和演唱风格,已有颇多艺术研究和爱好者作了专业的分析和评论。动人心弦、感伤而美丽的歌词随着天籁般的歌声和伴奏乐飞泻而出,仿佛滴血的布谷发出凄美而婉转的啼音,忧伤的记忆、重生的希望和喜悦之情交织一体。即使是后来反复播放聆听这首歌,也会一次次被带入同样的感受和激动之中。难怪有人说主题曲《记忆》“支撑起一部音乐剧的灵魂”②参见央视国际2004年04月26日:《猫》何以跨越世纪,http://www.cctv.com/program/wrt/wt/20040426/101930.shtml.。正是这首歌曲打动了心地善良的杰里克猫们,他们原谅和接纳了格里泽贝拉,并给予她新生的机会。
《记忆》的成功是作曲家和导演齐心合力的成果结晶。没有韦伯的音乐天赋和灵感,就没有这首“传奇般的曲子”;同样,没有努恩对艾略特诗作的潜心研读和领会,就没有《记忆》里那些撞击灵魂的歌词。创作这歌词的灵感主要源于努恩对艾略特早期诗歌《风夜狂想曲》的领悟和采用。
《风夜狂想曲》如何成了努恩创作歌词的蓝本呢?“在艾略特所有早期晦涩难懂的诗歌中,《风夜狂想曲》一直被认为是最含糊和高深莫测的一首诗。多数评论家认为诗中那些怪异的人物背后所包含的逻辑不可猜测或无法解释,除非把它理解为一部梦幻作品,其中隐藏着的逻辑密码,甚至是作者自己也不从知晓。”[5]509整首诗的叙述结构看似以时间为线索:午夜12点、1点半、2点半、3点半、凌晨4点,但“它并非关于说话者——我——要从街道的纷扰中退出而进入睡眠……而是描写‘我’穿过整条街道的一个持续性运动,及‘我’在昏暗的街灯下看到的一幕幕场景[6]:忽隐忽闪的街灯,仿佛击打着致命的鼓点,疯人摇晃着已死的天竺葵;小心那女人(妓女)向你靠近,穿着即破又脏的裙子,眼角布满了回形针般的皱纹;躺在阴沟里的猫,吞吃着酸臭的黄油;孩子的手趁人不备偷走了玩具;池塘里的一只老蟹,背上吸附着藤壶,钳着棍头;月亮眨着微弱的眼,眠嘴笑着,满脸长着天花,手里拧搓着一只纸做的玫瑰……[7]诗歌让人感到“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危险”[8]。它显然具备艾略特早期诗歌的风格:多重意象的运用,带有自然主义色彩的呈现和描写,非连续性的思维,蒙太奇般的意境,低沉、无奈、甚至冷酷的叙述语气。“‘狂想曲’奇妙地传达了一种情绪和思维状态,它是诗人对午夜后的巴黎那人迹罕见、暧昧诡异的街道印象所产生的几近痛苦的感受。”[5]509
正是这首诗的意境铺垫出《记忆》的忧伤,也成了格里泽贝拉流浪生活的缩影:曾经的魅力女神沦为妓女,脏而蓬乱的衣衫,布满皱折的脸,寂静的午夜,惨淡的月光;“寒冷冬季的傍晚,弥漫灰尘的日子,狂风卷起落叶在脚的周围……”[9]
然而,老负鼠的猫毕竟是一群快乐的猫,格里泽贝拉必然要走出她不幸生活的阴影,在猫儿们的宽恕和接纳中从地狱走向天堂,获得新生。正如《记忆》歌词所唱到:Day light/I must wait for the sunrise/I must think of a new life/and I mustn't give in/when the dawn comes,tonight will be a memory too/and a new day will begin□①歌词意思(由作者自译):天明,我要等待日出,我要思考新的生活,我不能放弃。当黎明到来,今夜将成为回忆,新的一天就会开始。歌声将剧情带入了高潮,这就是音乐剧《猫》对组诗《负鼠的馋猫名录》快乐和希望主题的把握,更是努恩对艾略特宗教情结和人文关怀的用心感受。这知音式的感悟,使仁慈、宽恕、思辨、信仰等“神性”理念在欢乐的音乐剧中得到充分演绎和无限提升。
四、艾略特诗歌在《猫》剧经典化过程中的作用与意义
艾略特本人提倡精英文化,提倡从古典文学和传统文化中获取灵感,他主张在文学创作时从古代希腊和罗马神话中去寻找创作的源泉,而《猫》剧的作者不仅在创作理念上正好契合了艾略特的创作原则,而且还从这位文学巨匠的作品中获得了素材和丰富的营养。《猫》剧在英美获得的高度评价以及在中国的多次成功上演,都充分演示了作品已经成为当代的戏剧经典。
《猫》剧作者对艾略特组诗进行挖掘、利用和改编,将艾略特的组诗戏剧化,直接采用原诗作为剧本的台词,这说明组诗具有极大的戏剧性和高超的艺术性,并且诗歌与戏剧之间具有丰富的共性,这种共性一旦用舞台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它所产生的震撼力不可估量。可见,艾略特原诗对《猫》剧的质量具有决定性作用,是《猫》剧成功的基础。一方面,艾略特诗歌所具有的诗性决定了《猫》剧的艺术品质,诗歌的节奏和韵律使台词具备了强烈的音乐性,给观众以悦耳的感受。不论是人物的台词,还是主题曲的歌词都彰显着艾略特诗歌独特的美感和魅力,是一种现代主义精英文化产品被转换成舞台艺术后产生的审美效果。另一方面,艾略特原诗充满着童话般的意境,其语言在具有音乐性的同时也简朴易懂。同时,诗人还借猫的形象来传达各种寓意和哲理,使作品也表现出了丰富的主题意义,赋予了《猫》剧深刻的思想内涵。人们可以在轻松地享受戏剧的过程中受到启蒙或教化,心理在不经意中得到洗礼。可见,不论是《猫》的形式外壳还是其深刻的主题意义,都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艾略特的组诗。另一方面,在利用艾略特诗歌的基础上,《猫》剧作者又对艾略特的诗歌进行了解构,并未完全按照原诗的内容来创造这部剧作,而对艾略特原故事进行了发挥和改进,对原诗内容进行了优化。《猫》通过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对艾略特诗歌进行了戏剧化,将文字表达的诗歌意境转换成直观的戏剧场景或戏剧画面,使观众能够直观的体验或经历一种神话般的魅力,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戏剧叙事,《猫》剧因此而被赋予了新意。艾略特诗歌的戏剧化已经演变成了这部戏剧创作史的一部分,原诗与戏剧的表现之间构成了显而易见的互文关系。如今,《猫》剧已经成为一部当代英国戏剧的经典之作,而艾略特的组诗在这一戏剧的经典化过程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猫》剧是建立在经典作家作品之上创作出来的,因此在西方家喻户晓。然而,该剧在中国成功的原因似乎并不是因其艺术成就或艺术性获得了真正的认识,而是另有其因。《猫》每次来中国都会留下一路骚动,引起一片哗然,情景蔚为壮观。它的观众中有不少文学艺术的真正爱好者,也不乏众多“文化消费者”们的到场现秀,后者或为消费而来,纯粹看个热闹,或为身份而来,寻求档次满足的感觉。如该剧在杭州上演时,有一个三口之家在观看戏剧,但年轻的父亲不知不觉在音乐中手支左颌进入睡眠,三岁左右的男孩四处跑动,牵引着妈妈的视线和小声的规劝。中场休息时人们被眼前调皮的猫、恶作剧的猫逗得笑声不断,不少人追随着四处撒跑的猫拍照合影,场面好一个热闹。演出结束后在出场的人群中,听到几个学生“别把猫当狗啊”之类的嬉笑对话。这些场景说明《猫》剧对于中国观众,其艺术性和思想性并非受到了应有的理解和认识。
诚然,音乐剧有它观众娱乐性的一种认可,普通消费者为了娱乐前来观看也无可厚非。无论如何,在商业经济发展的当下,理想主义不再成为人们的存身之道,消费主义成为达到世俗幸福的某种捷径。然而,我们也必须意识到,当文化成为一种消费商品,结果必然导致人文精神的丧失,“大众文化活动明显背离缺乏伦理学维度的审美正义、背离了人类学维度的人文价值”[10]。“消费主义修改了人们的幸福观和价值观,造成了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双重恶化”[11]。“娱乐至死”是尼尔·波兹曼对20世纪后半叶美国文化中最重大变化的探究和哀悼,如今这个警钟是否该在当今中国的文化语境中及时敲响?
正如艾略特在《关于文化的札记定义》(1948)一文中指出:“我们的一切思想也正是由于有了基督教的背景才具有了意义……如果基督教消失了,我们的整个文化也将消失。”[12]表面看来,艾略特赋予宗教太多的使命,但它反映了诗人对于民族文化传统及其内在精髓和价值的深刻反思。音乐剧《猫》的改编和上演成功,也正是在于其把后工业化时代大众文化审美的形象化、感性化和娱乐性特点与传统经典艺术的崇高品格和人文精神有机地融合起来,使作品即具有外围的感官美和形式美,也富含内向的精神和伦理价值审美。作为中国观众,当我们理解了《猫》这部作品背后的故事和寓意,对这部音乐剧的观赏将不再仅仅是一种时尚的、视觉的文化消费和娱乐,而更应该是一种文化的熏陶和精神的审美体验。只有当娱乐与文化中最根本和深层的精神追索融合起来时,才会变得更富有价值。
五、结语
显而易见,《猫》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一开始就建立在经典作品的基础之上,《猫》剧的戏剧化与舞台表现也是一种戏剧经典化的过程。艾略特的组诗为这一过程提供了灵魂内核,成为这一音乐剧的灵感源泉。笔者认为,为了更好和更加深刻地理解《猫》剧的艺术性和主题意义,研究和了解其作品的来龙去脉显得十分关键。
[1]彼得·阿克罗伊德.艾略特传[Z].刘长缨、张筱强,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9.
[2]Cambell, Jeanne, and John Reesman. Creatures of“Charm”:A New T.S.Eliot Poem[J].The Kenyon Review,New Series,1984,(6)3.
[3]《猫》(英汉双语剧本)[Z].费元洪,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4]朱光潜.诗论[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9:41.
[5]McArthur,Murray.Deciphering Eliot:“Rhapsody on a Windy Night”and the Dialectic of the Cipher[J].American Literature,1994,(66)3.
[6]Childs,Donald J.T.S.Eliot’s Rhapsody of Matter and Memory[J].American Literature,1991,(63)3:477.
[7]Eliot,T.S.Rhaposody on a Windy Night[C]//Collected Poems.London:Faber and Faber Limited,1963:26 -27.(译文由作者根据诗歌主要内容自译的,不完全对应原文)
[8]Tamplin,Ronald.A Preface to T.S.Eliot[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5:125.
[9]Preludes[C]//Collected Poems.London:Faber and Faber Limited,1963:23.
[10]付守祥.美文化事业中的大众文化审美存在于哲学批判[C]//张晶,范周.当代审美文化新论.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8:64.
[11]王岳川.西方消费主义话语中的文化透视[J].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2004(3):10.
[12]T.S.艾略特.督教与文化[M].民生、陈常锦,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205-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