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的科学观
2011-03-19李霞玲
李霞玲
(1.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4;2.中国地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海德格尔的科学观
李霞玲1,2
(1.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4;2.中国地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作为20世纪最有影响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在探讨科学中形成了一套系统的科学观:科学作为人的活动,是人存在的方式;而现代科学本质上是作为数学筹划、研究和作为技术的科学;现代科学是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产物。海德格尔对科学技术价值的探讨超越了流俗的工具论而上升到形而上学层次,他的这些科学思想对于当今身处技术时代的人们反思科学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
海德格尔;科学观;现代科学;本质特征;科学技术价值
当今中国学界在讨论海德格尔哲学时,大多从存在论的角度或技术哲学的角度来探讨其哲学思想,却鲜有人从科学哲学的角度来挖掘其思想。当我们穿越时空去研讨这位哲学家的著作,透过晦涩的语言,我们从中却发现了许多其关于科学问题的探讨,这些探讨对我们当代的科学发展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本文选取海德格尔有关科学问题的研究成果,将他对科学的界定,以及他对现代科学的本质与特征,现代科学的价值是否中立和科学与哲学的关系等问题的深邃思考,一一解析,以便于我们从中汲取科学的智能和启悟人生的真谛。
一、海德格尔对科学内涵的思考
“科学是什么”这个问题是许多哲学家特别是科学哲学家一直思考的问题,哲学家们从各自的学术立场出发,给出了对该问题的不同答案。传统上人们把科学看作是人的理性活动的产物,这种理性的产物力图使人的主观世界与客观实在相符,如果做到这一点,那么这种理性活动的产物——科学,即是真知识,科学发展史就是不断地通过对真知识的累积,使人们的认识不断地逼近对实在的了解。然而这种由培根和笛卡尔创立的科学意涵在休谟那里却得到了致命的一击,之后逻辑实证主义为了回应休谟的问题而放弃了实证原则,并提出了概率上的可证实性。波普尔则在与卡尔纳普等人的争论中,提出了他的证伪主义。
海德格尔对科学的理解不同于一般的科学哲学家,他对科学的思考是从他的哲学视域——存在论出发的。他说:“诸种科学都是人的活动,因而都包含有这种存在者(人)的存在方式。……科学研究既不是这种存在者唯一可能的存在方式,也不是这种存在者最切近的可能的存在方式。”[1]9由此可见,海德格尔是从存在论的角度来理解科学的,而存在论是他整个哲学的基石。在海德格尔看来,一切存在者以其存在方式和真理方式把自身建立在这种存在者之上。“唯当此在存在,才‘有’真理。唯当此在存在,存在者才是被揭示被展开的。唯当此在存在,牛顿定律、矛盾律才在,无论什么真理才在。此在根本不在之前,任何真理都不曾存在,此在根本不在之后,任何真理都将不在,因为那时真理就不能作为展开状态或揭示活动或被揭示状态来在。在牛顿之前,牛顿定律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这不意味着这些定律有所揭示地指出来的存在者以前不曾在。这些定律通过牛顿成为真的,凭借这些定律,自在的存在者对于此在成为可通达的。存在者一旦得到揭示,它恰恰就显示为它从前已曾是的存在者,如此这般进行揭示,即是‘真理’的存在方式”[1]209。
既然海德格尔把科学作为人的活动,是人的存在方式,是对存在者与存在进行揭示的一种存在方式。那么通过人的表象活动,世界被把握为“图像”。因而,被人们理解的世界并不是存在本身,它被促逼着,从遮蔽走向解蔽,从隐走向显。因此,海德格尔所理解的科学就不再是理论与实在的符合,而仅仅作为一种揭示活动,“揭示活动本身的生存论存在论基础首先指明了最源始的真理现象”[1]202。在这个过程中,此在——人一直作为在场者参与存在的显现与遮蔽,所以科学不是永恒不变的东西,而是永远在不断地发展。因此,“科学是什么”如果用海德格尔的话来表述的话,那就是——科学只是在途中。
二、海德格尔对现代科学本质特征的阐述
(一)作为数学因素的现代科学
海德格尔认为,“科学乃是现代的根本现象之一”[2]885。当然,他在这里谈论的科学指的是现代科学。那么现代科学的本质特征又是什么呢?在海德格尔看来,能够将现代科学和中世纪科学、古代科学区分来看,现代科学不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是“事实科学、实验科学、测量科学”,“中世纪和古代科学也观察事实”,“实验或者通过对事物和事件的特定排列而获得关于事物状态的信息的试验,在古代和中世纪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古代科学也用尺度和数学来工作”[2]847-848,能够将现代科学与中世纪科学区分开来的是“与物的交道方式和对物之物性的形而上学的筹划[Entwurf]”[2]849,即数学因素。在海德格尔看来,决定着现代科学之特质的也决定着现代科学与前现代科学之本质区别的,是它对物之物性的特有的形而上学筹划。正是这样的筹划,构成了现代与前现代的本质区别。
那什么是数学因素呢?显然它不是数字因素,两者有着区别。为了更深入地分析什么是数学因素,海德格尔考察了古希腊ta mathemata一词,其“意为‘可学的东西’,因为同时也有可教的东西之意”[2]850,并进一步指出,“如果我们对此真正地以某种方式有所认识,那么,我们就对我们根本上已经拥有的东西有所认识了。正是这一‘取得认识’是学的真正本质,是mathesis的真正本质。Mathemata是就我们对之取得认识而言的物,作为取得认识的物,我们根本上对之事先已经认识的物,即作为物体因素的物体,植物的植物因素,动物的动物因素,物的物性等等”[2]853。就知识而言,数学因素就是我们实际已经认识的东西,“它不是我们首先从事物中获得的,而是我们总已以某种方式携带着的”[2]854。对于近现代人来说,只有通过并依据数学因素的筹划(Entwurf),才能把事物经验为事物和诸如此类的事物,才能把事物看作已被给予出来,而且必须和应该被给予出来的东西。数学因素规定着一切近现代的科学认识和科学知识。“数学因素是那种对物的基本态度,以这种基本态度,我们才按物已经给予我们的东西,必然和终将给予我们的东西来对待物。因此,数学因素是关于物的知识的基本前提”[2]856。通过数学因素,人们获得了不同的思维方式,并最终获得关于物的知识。海德格尔以自由落体定律为例来说明之:伽利略和他的反对者,对于同一的事实(重量不同的物体下落时间会有些差异),却有着不同的解释(反对者坚持重的物体下落的速度快而伽利略则认为那是因为空气阻力的原因),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两者的先行筹划不同,公理体系不同,思维方式不同。
可以说,海德格尔所谈的数学因素是越过事物而对事物之物性的一种筹划,这种筹划是对事物本质的一种先行掌握,事先提供关于事物的结构及其相互关系的基本框架,为事物显现提供了一个场所。“作为心灵设想(mente concipere),数学因素是一种可以说跳越了物的对物之物性的筹划(Entwurf)。这种筹划才开启了一个领域,物,也即事实,就在其中显示自身”[2]870。公理筹划是数学因素的具体表现,它使得“每个物及与任何物的关系的结构的基本轮廓被先行勾绘出来”[2]870。所以,现代科学不再是对自然本性的认识,而是通过公理筹划不断地被勾勒出来,被纳入到公理体系中的自然,自然不再有任何隐蔽的性质和能力。当然,由数学因素所筹划的自然界要求适合于自身的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这就是由数学因素所规定的数学方法和实验方法。显然,“数学因素不同于数字因素,但数字是数学因素的最常见的形式,相应的,这一最常见的数学因素就成了一般的数学因素”[2]885,“以数学因素为基础,experienia才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实验。现代科学根据数学筹划才成为实验的科学”[2]871。
(二)作为研究的现代科学
现代科学除了数学因素这个特征外,另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研究”。海德格尔认为,现代科学的本质与中世纪的科学和古希腊的知识是有区别的。“那种认为现代科学比古代更精确的看法,根本就是无意义的看法”[3]887,得出这个结论的原因在于这三个不同时期人们对存在者的基本理解不同,对科学及其概念的看法不同,对自然过程的追问方式不同。因为“古希腊人关于物体、位置以及两者关系的本质的观点,乃是基于另一种关于存在者的解释,因而是以一种与此相应的不同的对自然过程的观看和究问方式为条件的”[3]887。如果我们把海德格尔的思想用美国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的范示理论来表述,那便是:新旧理论之间是不可通约的。所以,我们不能说现代科学比古代科学更优越,更精确;不能说伽利略的自由落体理论是正确的,而亚里士多德理论就是错误的。科学领域的这种不可比较性就像“没有人会断言,莎士比亚的诗比埃斯库罗斯的诗进步”一样。
既然现代科学不比古代科学更精确,那又如何能将现代科学与古代科学区别开来呢?除了以上海德格尔谈到的数学因素外,他认为另一个重要特征是“研究”。而研究的本质在于:“认识把自身建立为某个存在者领域(自然或历史)中的程式(Vorgehen)”[3]887。海德格尔这里所谈到的程式不单单指我们平常所理解的程序和方式,而是指在科学活动中,程式活动首先是展开一个领域即筹划一个领域,“由于在某个存在者领域中,譬如在自然中,自然事件的某种基本轮廓(Grundriss)被筹划出来了,研究的基本进程也就完成了”[3]887。而在展开和筹划中,方法先行起着作用,“在这个过程中,科学方法被它的结果所包围,方法越来越适应于由它自己所开启出来的程式之可能性”[3]893。正是通过这种研究,筹划沿着预定的规则朝着既定的方向延伸。也只有凭借这个筹划,在规则范围内的事实才是清晰的,才能真正把自然领域明晰地勾勒出来。
以经典物理学为例,物理学之所为成了一门数学物理学,那是因为筹划的结果:“具有时空关系的质点的自成一体的运动联系”[3]888。首先预设了这样一个前提,再加上对时空、力等的规定性,有了这些预设和前提,物理学便建构了它的一系列法则和规律,并且使得任何未知之物均可以通过已知之物来得到说明,同样,未知之物都将进一步证明已知之物,“物理学的研究就它的每一个追问步骤而言,事先维系于这种筹划”[3]889。在这样一个筹划下,科学便成了研究,物理学自然而然便数学化了。所以海德格尔认为,自然科学之所以会被数学化,不是科学发展的一个结果,倒是它产生的一个原因,“但是数学的自然研究之所以精确,并不是因为它准确地计算,而是因为它必须这样算,原因在于,它对它的对象区域的维系具有精确性的特征”[3]889。而精神科学之所以没有被数学化,也是因为它和自然科学筹划不同,它并非要求精确。
实验作为现代科学的一个重要特征,在海德格尔看来也参与了这种筹划活动,“自然之基本轮廓越是精确地被筹划出来,实验之可能就变得越精确”[3]891。科学家从事科学实验,是想通过实验建立和证明在该领域内的法则和规律。但是,任何一个科学实验的设计,不可能做到纯粹的客观,必定是渗透着理论,通过实验操作,使得对象属性和规律暴露出来,而对于实验的评价,就是要看暴露出来的属性和规律是否达到了预定的目标。而实验目标的设定恰恰是预先通过筹划而设定并计算出来的。如果实验结果没有和预定的目标相符,便表明实验是失败的。所以海德格尔说:“自然科学并非通过实验才成为研究,而是相反的,唯有在自然知识已经转换为研究的地方,实验才是可能”[3]890。
(三)作为技术的现代科学
海德格尔认为,现代科学作为人的一种生存方式,其实质就是人凭借它而对自然进行筹划、控制和统治,而它的这种本质更突出地体现在它的技术本质中。海德格尔考察和分析了现代科学与现代技术的内在关系后,认为现代科学奠基于现代技术的本质之中,现代科学本质上是技术的。
前面已经谈过,海德格尔将现代科学看作是通过数学筹划和程式建立起来的一项活动,那么在科学活动中,自然便被当作一个可精确计算的对象来加以研究,而这本身就是技术的方式。海氏认为科学的本质应该是对现实之物的观察,然后将这种观察上升到一种纯理论性的活动。“它的目的根本不在于对现实之物的加工。它竭尽全力来纯粹地把握现实之物。它不干预现实之物,不想改变现实之物”[4]49。但是,现代科学与科学的本质发生了背离,“现代科学作为在观察(betrachten)意义上的理论是对现实之物的一种极端干预性的加工。正是通过这种加工,它与现实之物本身的一个基本特征相符合”[4]49。正是通过这种加工,看似作为一种纯理论的科学其实以内在的要求和规定去调和或改变现实之物,使现实之物的属性、规律等进入到该科学的视野。海德格尔用马克斯·普朗克的一句话“现实的就是可测的”为例,重点分析了现代物理学的这一特征:任何一个在科学领域内出现的新现象都受到了加工,通过加工,使得它可以合适地被纳入理论的范围。这样一来,现代科学丧失了原来的意义而成了一种作为技术的科学。
在海德格尔看来,一切技术,包括现代技术,其本质都是一种解蔽或去蔽,“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技术乃是在解蔽和无蔽状态发生的领域中,在áλñθεια即真理的发生领域中成其本质的”[5]14-15。解蔽又是一种“促逼”,“此种促逼向自然提出蛮横要求,要求自然提供本身能够被开采和贮藏的能量”[5]15。所以,解蔽,实乃在无蔽状态中让自然自身显现为某种持存物和在场者(能量)而受到摆置和订造。这种促逼也“摆置着人,逼促人把现实当作持存物来订造。那种促逼把人聚集于订造中”[5]20。对于现代技术的这种特殊本质,他用“座架”(Ge-stell)一词来表示。总之,一切技术的本质是解蔽,无疑地,现代科学也是一种解蔽。
综上所述,海德格尔对现代科学的本质特征的探讨是从多重角度,多个侧面进行的。作为数学因素的现代科学技术,其强调的是现代科学的理论基础的“先验筹划”性质。科学绝非没有任何前提的纯粹理论活动,而是作为科学之总预设、总“先见”的数学因素的一种体现。作为研究的现代科学表明了现代科学研究过程的“程序化”特点,任何一门具体科学必然在筹划展开的过程中,通过它们特定的方法而专门化为特定的研究领域。作为技术的现代科学则强调现代科学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理论的研究,而是以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为目的的。这几种对现代科学本质的说明之间有着很深的内在联系,其中,作为数学因素的现代科学本质特征被海德格尔看作是最重要,也是最具有决定作用的特征。
三、海德格尔对现代科学技术价值的判断
前面已谈到,海德格尔认为现代科学奠基于现代技术的本质之中,现代科学本质上是技术的。那么现代科学技术的价值到底是善还是恶,抑或是中立?海德格尔从现代技术的角度探讨了这个问题。
在海德格尔看来,科学技术的价值显然不是中立的,“而如果我们把技术当作某种中性的东西来考察,我们便是最恶劣地被交付给技术了;因为这种现在人们特别愿意采纳的观念,尤其使得我们对技术之本质盲然无知”[5]7。为什么海德格尔不同意把科学技术的价值看作是中立的呢?因为他所谈论的技术已经超越了通常关于技术的看法——把技术看作是合目的的工具,他把这种关于技术的观念称之为“被叫作工具的和人类学的技术规定”[5]7。通常的工具论总是带有“工具”与“目的”相分离的性质,工具与目的相分离之后,工具可以不受制于目的,它可以为多种目的服务,既可以用来造福人类,也可以用来危害人类,而科技本身并无过错,错在使用科技的人类,这种工具论导致了科学技术价值中立与善恶之争。
如果说海德格尔所谈论的科学技术已经超越了流俗之工具论的角度,那么,他又是从何种角度来讨论科学技术的呢?他说:“为了获得技术之本质,或者至少是达到技术之本质之近处,我们必须通过正确的东西来寻找真实的东西。我们必须问:工具性的东西本身是什么?诸如工具和目的之类的东西又何所归属?一个工具乃是人们借以对某物发生作为,从而获得某物的那个东西。导致某种作用的东西,人们称之为原因”[5]9。
导致一个物出现的东西被称为该物的原因。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提出四因说:即质料因、形式因、目的因和动力因。海德格尔以银盘为例:银是银盘的质料因,银盘的外形是它的形式因,祭祀和捐献是它的目的因,银匠是它的动力因。可以说,银盘的出现是以上四处原因共同产生的结果,其中银匠考虑并聚集上述三种方式。海德格尔把原因看作是“肇致”(Verschulden)另一个东西的东西。四因说揭示的是四种因素共同“肇致”的方式。但是在我们今天看来,银盘之所以出现,银匠(动力因)是其唯一的原因,其它三种原因被忽略掉了,动力因最终决定了对因果性的规定。这种因果性(动力因)的规定深深地烙在了当代人的思维方式之上。现代人坚信,通过科学技术,人类可以对物产生作用,并使其发生改变。因此工具性被看作是科学技术的基本特征。
既然海德格尔反对把技术看作是工具性的东西,那么,技术又究竟是什么?“技术乃是一种解蔽方式。倘我们注意到这一点,那么就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适合于技术之本质的领域向我们开启出来。此乃解蔽之领域,亦即真理之领域”[5]13。为了更好地说明技术这一本质,海德格尔从词源上考察了技术一词。技术一词的希腊文是technikon,意指属于techne的东西。“techne不只是表示手工行为和技术的名称,它也是表示精湛技艺和各种美好艺术的名称,τēχυη属于产出,属于πΟησιs‖;它乃是某种创作”[5]13。从早期直到柏拉图时代,它与另一个表示认识的词episteme(认识)交织在一起,均指对某物的精通和理解。只有认识才能给出启发,具有启发作用的认识就是一种解蔽。对于希腊思想来说,技术为希腊人所经验的知就是存在者之生产,而不是指制作活动。这种解蔽方式“揭示那种并非自己产出自己并且尚不是眼前现有的东西……这种解蔽首先把船和房子的外观、质料聚集到已完全被直观地完成了的物那里,并由之而来规定着制作之方式。因而,技术之决定性的东西绝不在于制作和操作,绝不在于工具的使用,而在于上面所述的解蔽”[5]14。
可见,海德格尔对科学技术的探讨,已超越了工具层次而把它看作是一种解蔽的方式,一种展现真理,一种把某物构造出来的方式。任何一物的出现,决非是工具单方面作用的结果,而是“四因”共同招致的结果。在工具的运作过程中使物走出隐而彰显出来。“什么样的工具得以运用,就意味着什么样的世界被呈现出来。因此,技术并非目的的单纯手段,而是世界构造。任何手段被纳入技术,只是因为该手段的运用适合于技术已经开辟的世界”[6]。同样,技术也绝非单纯人的活动,是技术规定着技术时代的人按照技术的方式去活动,而技术的人对技术的本质却茫然无知。技术越是支配着人的活动,则技术的本质就越是陷入被遗忘的状态。
四、海德格尔对科学与哲学之间关系的厘定
发源于古希腊的形而上学,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已具备了完整的学科体系,到了18世纪,当时的科学须借哲学的威名来提高自身的地位。随着工业革命的完成,科学一路凯歌,人们看到了科学的优越性,科学与哲学的地位发生了互换,科学逐渐代替哲学,特别是在实证主义的“科学的哲学观”——拒斥形而上学的打击下,传统的形而上学被排除到人们的视野之外。卡尔纳普在《通过语言逻辑的分析清除形而上学》一文中分析了海德格尔《形而上学是什么?》中关于“being”的论述,他认为它们都是一些形而上学的假陈述,是一些根本无意义的词列,进而得出一个普遍适用的结论:“全部形而上学都是无意义的”[7]。
海德格尔又是如何来回应卡尔纳普的这种批评的呢?他又是如何来看待科学与形而上学的关系的?
哲学追问的是什么?“哲学即形而上学”[8]1244,是追问存在的学问。为了说明哲学一词的内涵,他对亚里士多德关于哲学一词的分析进行了探讨,认为“存在”(Being)有两重含义。自然的Being,即用自然科学的实验方法和用技术的方法可以明确地测定出来的,我们把它叫做“实存”,另外一个非自然的Being,我们用物理方法测不出来的Being,我们把它叫做“存在”。“我们不知道‘存在’说的是什么,然而当我们问道‘存在是什么?’时,我们已栖身在对‘是’[‘在’]的某种领悟中了,尽管我们还不能从概念上确定这个‘是’意味着什么。我们一直还未认出从哪一种境域出发来把握和确定存在的意义”[1]4。
在海德格尔之前,“存在”仅仅是指一种自然的存在,海德格尔则认为“存在”时主要不是指它的物理存在、自然存在,而是指它在我们生活中的地位,对于我们生活的意义,它同我们生活的关系。“存在总是某种存在者的存在”[1]10。自西方思想开端以来,哲学所思考的始终是存在之为存在者的问题,也就是错将存在的自然物理属性当作了存在的全部,并没有真正思考到存在及其本己的真理。“形而上学并不把存在本身形诸语言,因为形而上学并没有在存在的真理方面思索存在,并没有把真理思索为无蔽状态,也没有在其本质中思索这种无蔽状态”[9]。这种把存在者自身的显现和无蔽转换为对存在者的人为的去蔽为科学准备了基础性的条件。“早在希腊哲学时代,哲学的一个决定性特征就已经显露出来:这就是科学在由哲学开启出来的视界内的发展”[8]1244。
“纵观整个哲学史,柏拉图的思想以有所变化的形态始终起着决定性作用。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8]1244,“一切形而上学(包括它的反对者实证主义)都说着柏拉图的语言”[8]1254。柏拉图主义的重要特征便是数学因素。数学因素已成为近现代形而上学的根本特征。凡是没有进入这个领域的物都不可能成为我们的经验对象和认识对象。这种形而上学的进一步展开形式就是现代科学。所以,现代科学是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一个必然结果。
因此海德格尔认为,逻辑经验主义以科学的精确性为理由来否定形而上学是错误的:正是形而上学给精确的实证科学奠定了基础,才有现代科学的产生。如果没有形而上学从古代到近现代的产生和发展,就不可能有精确科学的产生和发展。“要不是哲学已经先于诸科学,那就根本不可能有诸科学”[10]。
以上仅仅只是从几个方面对海德格尔的科学观进行了初略的探讨,海德格尔有关于科学的论述虽然比较零碎,但从他留下的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作为一个人本主义的哲学大师,他对科学的探讨却充满了理论性与前瞻性,无不渗透着他对人类命运的深切担忧和关怀,这也是他留给身处科技时代的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1] Martin Heidegger.Being and Time[M].translated by Joan Stambaugh.New York: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6.
[2] 海德格尔.现代科学、形而上学和数学[M]∥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下.孙周兴,译.上海:三联书店,1996.
[3] 海德格尔.世界图象的时代[M]∥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下.孙周兴,译.上海:三联书店,1996.
[4] Martin Heidegger.Wissenschaft und Besinnung(1953)[M].Frankfurt am Main:Vittorio Klostermann Verlag,2000.
[5] Martin Heidegger.Die Frage nach der Technik(1953)[M].Frankfurt am Main:Vittorio Klostermann Verlag,2000.
[6] 吴国盛.海德格尔的技术之思[J].求是学刊,2004(6):33-40.
[7] Carnap R.The Overcoming of Metaphysics through Logical Analysis of Language[M].Edited by M.Murray.New Haven and Londo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8:21.
[8] 海德格尔.哲学的终结和思的任务[M]∥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下.孙周兴,译.上海:三联书店,1996.
[9] Martin Heidegger.“Einleitung zu :”Was ist Metaphysik?[M].Frakfurt am Main:Vittorio Klostermann Verlag,1976:369.
[10] 海德格尔.什么是哲学[M]∥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 :上.孙周兴 ,译.上海:三联书店 ,1996:59.
(责任编辑 文 格)
Heidegger’s Thoughts on Science
LI Xia-ling1,2
(1.School of Philosophy,Wuhan University,Wuhan430072,Hubei,China;2.School of Marxism,China University of Geosciences,Wuhan430074,Hubei,China)
Heidegger,as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philosophers in the German’s history in the 20th century,held the scientific and rational attitude in his whole life.He thought that science as a human activity is the way of human existence;and nature of mod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beyond the theory of usual-level rise on the metaphysical level,and pointed out that modern science is a product of metaphysical way of thinking.These scientific ideas of deep reflec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has extremely important significance.
Heidegger;science outlook;modern science;essential characteristic;science and technology value
N031
:A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1.01.019
2010-09-20
李霞玲(1975-),女,湖南省浏阳市人,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生,中国地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自然观及技术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