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圣徒、家长、新乡绅:中国当代文学村干部形象考察

2011-03-19

关键词:村干部革命

廖 斌

(武夷学院人文与教师教育学院,福建武夷山 354300)

圣徒、家长、新乡绅:中国当代文学村干部形象考察

廖 斌

(武夷学院人文与教师教育学院,福建武夷山 354300)

20世纪50年代至新世纪的小说文本映现了乡村革命、建设的复杂嬗变,村干部从圣徒殉道到家长治村再到新乡绅致富,乃至今天的村霸、村官下派、大学生村官,广袤土地上亦民亦干的人物系谱是中国当代文学的独特贡献;成为中国社会变迁的表意结构,成为确证中国革命、社会历史变迁的知识框架、认识装置,并与后者形成内在呼应,彰显革命的曲折道路。

中国当代文学;村干部形象;社会变迁

村支书、村主任、民兵队长……身处中国政治结构底层和政治/革命、现代化建设前沿,既是时代感应器,又是革命推进者,更是社会嬗变的风向标。杨庆祥论述“八十年代作为方法”时指出:“‘潘晓讨论’提供了‘大历史’的框架,但同时把大历史文本化了;而《人生》则提供了文学史的框架,但同时内含了‘大历史’所具备的复杂要素。”[1]村干部小说贡献了令人难忘的人物系谱,帮助读者建立起中国革命的知识谱系和社会历史的认知结构,并隐含“大历史”所具备的社会、政治、文化、经济、意识形态等各种复杂因素。村干部小说即中国社会、历史文本,形象流变即中国革命变迁的图景。

一、圣徒殉道

当代文学最早文本中,不论《山乡巨变》、《暴风骤雨》,或《创业史》等,除了极少数混入革命村干队伍中的“坏人”外,塑造最多的就是克里斯玛权威型的崇高的村干部形象。克里斯玛(Christmas)是韦伯提出的概念。克里斯玛是非经济的,克里斯玛统治者需要的是追随者对他超凡神性(魅力)的信仰,而不是世俗利益。他们把有计划地获取金钱看成是有损尊严的东西而加以拒绝[2]。克里斯玛权威往往与革命乌托邦联系在一起。克里斯玛型村干部表现为政治坚定、思想纯正、公道正派、大公无私、为国为民、道德高尚、意志坚强、敢于牺牲,勇于和地富反坏右和一切坏人坏事作斗争,他们是革命军中马前卒,是革命胜利后,在乡村中党的农村政策的推动者和执行者,“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是他们的工作宗旨。梁生宝就是当时克里斯玛。与同时期城市的党员干部相比,当梁生宝还奔波在买稻种的路上,刘世吾却已经表现出革命意志的衰退。韦伯指出,“情绪高昂的革命精神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因袭成规的日常琐务,从事圣战的领袖,甚至信仰本身,都会销声匿迹……。信仰斗士的追随者,取得了权力之后,通常很容易堕落为一个十分平常的俸禄阶层。”[3]解放初,我国农业生产基础薄弱,收成主要靠天吃饭,农作物品种老化是农业低产的一大主因。民兵队长、合作社主任、年轻党员梁生宝冲破阻力,大胆引进优良稻种,并一举获得大丰收。《创业史》描写梁生宝在郭县买稻种,贴身装着从社员那里收集来的有着他体温的买稻种的钱,却拿出他自己的一张卷曲的五分纸币,喝了一碗面汤,吃着他妈给他烙的锅盔,秋雨纷纷中躺在小火车站的脚地过了一夜。一个大公无私的村干部形象跃然纸上。梁生宝敢为人先、尊重科学、务实求实、心系百姓的品格是一代党员村干的真实写照。作为村干部,梁生宝把自己当作全村的主持,从社员家庭的牲口使用调配、庄稼收割到农用资金借贷、红白喜事等,事靡巨细关照,全身心扑在合作社和社员的事情上,把引领社员致富和发展作为最大的“道”。梁用实际行动赢得了群众对革命的认同,胶合了干群、党群鱼水关系,强化党的领导权的正统性、合法性。梁生宝是革命圣徒,是党在农村的“动员”结构的一部分。蔡翔认为,中国当代政治文献中,“动员”是出现频率最高的概念,也频现于当代文学,构成了“动员-改造”的小说叙事结构[4]。在此结构中,“群众”是最重要的概念。在参与过程中,群众应成为政治主体,国家的主人,革命成为“群众”自己的事。梁生宝是党在农村有效动员群众的奇里斯玛。

反思文学扛鼎之作《犯人李铜钟的故事》,塑造了共产党村干的感人形象,值得重读。20世纪60年代李家寨党支部书记李铜钟怀着对党和人民的满腔忠诚,在全村断粮,社员要逃荒时,豁出性命救乡亲,向粮站主任、老战友朱老庆借粮并写下了借条。“老朱,我要的不是粮食,那是党疼爱人民的心胸,是党跟咱鱼水难分的深情,是党老老实实,不吹不骗的传统。庄稼人想它、念它、等它、盼它,把眼都盼出血来了。”在国法/党性/、带头吹牛/实事求是的回旋中,李由书记沦为犯人,成为悲剧英雄,这一反差使他成为普罗米修斯式的圣徒和殉道者。犯人/共产党员在李身上的吊诡结合,指证时代悲剧。作者将李铜钟置放在历史谬误中,写他的铁骨铮铮,在浮夸年代的一贯求实,危难时刻的冲锋在前;写他说实话、办实事、舍生取义、为民请命;写他置生死荣辱于度外,以生命为抵押向国库“借粮”来拯救人民。一个一度被历史“遗忘”的村干部形象突显出来。在与公社书记杨文秀的对比中,共产党员的真伪现出原形,杨文秀的行动透支了民众对党的信任,而乡亲们对李铜钟的衷心拥护、党组织对他的平反,则塑造了共产党员、村干部的“真身”,并在历史迷局中辨识了真假。李铜钟的行动标示了“道成正身”,反之,他的“殉道”与“向死而生”进一步支撑起共产党执政的道统和法统。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从梁生宝到李铜钟,共产党村官展现了始终如一的革命意志和道德操守,表现了纯净如水、坚硬如钢的党性,大公无私的品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这是中国革命传承的宝贵财富,是理想与现实交织的克里斯玛型村干形象,这些圣徒身上,挖掘得更多的是“公”的一面,绝少涉及私人生活领域。

二、家长治村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思想解放、拨乱反正、包产到户、改革开放成为时代共名。《人生》、《平凡的世界》见证了这一伟大的历史变迁。作品中两个村干部堪称这一时期的典型。他们是强人、能人,既有农村宗法制家长的影子,又有高于其他农户的政治、经济地位;人脉深广,对上直通公社、县领导,对下有点欺压百姓,有点恩威并施,有点假公济私,有点乡里亲情;身处中国偏僻农村,带有封建思想残余、小农意识。他们就是从“文化革命”中走来的“半干部半农民”的大队党支部书记:高明楼、田福堂。二人的典型意义在于:一,他们拥有乡村干部与民间权威的双重身份,体现农村权力结构的多元性,由此形成的权力体制限制着现代文明的传播。有学者以“党政精英、经济精英、社会精英(含宗教精英、宗族精英、帮派精英等)”[5]来阐释乡村权力的复杂格局;二,两人是宗法文化在当代的人格化代表,凭封建宗法观念和权力意志掌控乡村公共权力,在家族统治、礼治结构、观念形态和权力运行等方面呈现出传统乡村所具有的社会功能和管理模式。他们及后来白嘉轩(《白鹿原》)的塑造,不仅说明农村权力的纷争与胶着,革命进程的偏向及悖论,更从文化层面思忖现代化进程的当代乡村文化生态。已有论者评价:田福堂是“乡村的土政治家”[6],高明楼“仗势欺人”[7]等等。这些判断有其道理。放在村干人物谱系中考察,革命圣徒此时已悄然置换成“强人”、“家长”,乌托邦构建与召唤结构逐渐被瓦解,家长作为宗法制的代表,不再有革命的崇高询唤,更缺乏为殉道而付出的行动。李铜钟们的光环已然“祛魅”。

高明楼“是村里强硬的领导人”,“之所以能统辖高家村多年,说明他不是个简单人,他老谋深算,思想要比一般庄稼人多拐好多弯”。在党的政策上,他“不满意(生产责任制、联产到户到劳)这政策,主要是从他自己考虑的。……以前全村人在一块,他一天山都少出,整天圪蹲在家里‘做工作’,一天一个全劳力工分,等于是脱产干部,队里从钱粮到大大小小的事他都有权管。”于是“他想,能拖就拖吧,实在不行了再说,最起码今年是分不成了。”在个人权力上,“他担心“要是分成一家一户,各过各的光景,谁还尿他高明楼!”在生产劳作上,“更头疼的是,分给他的那一份土地也得自己种!……他已多年没劳动,一下子怎能受这个罪?”在乡亲关系上,“他愿意加林和他大儿子撑担子,将来和立本三家亲套亲,联成一体,在村里势众力强。”在家属利益上,他让儿子“三星替换高加林,当了村民办教师”,“他决心要给儿子谋个民办教师的位置,决不愿意两个儿子都当农民,有个教师儿子,他在门外也体面。再说,三星也没有吃过若,劳动他受不了,弄不好会成个死二流子。”在乡村政治上,“他有恻隐之心,他盘算过,别看村里几十户人家,他谁也不怕,但感到加林人虽小,可心硬心强,弄不好将来说不定也成了他的仇人,让他一辈子不得安生!再说了,他老了,加林还年轻,他就是现在没法对付自己,但将来得了势,儿孙手里都要出气呀!他的两儿子明显不是加林的对手!因此他不想惹这后生。”

田福堂有典型意义。文革中他是坚定的“革命者”,在畸形社会亦步亦趋;文革后这位家长无所适从,当改革势在必行时,他深感孤单、愤懑,觉得备受冷落、深受打击,权力不再至高无上,他甚至故意制造乱发泄不满。他的处境(农民、村干部)决定了性格的双重性,有其内在的丰富性和多侧面性:有农民土政治家的强悍能干;有农民的勤劳、精明、坚强、朴实;有强烈小农意识,狭隘、自私、保守、狡诈。作为双水村的党支部书记,他有能力、工作热情、远大理想,但又争强好胜,做事激进、盲目,有时为一已私利,常对工作采取不负责任的态度,把可以控制的局势弄得不可收拾。他是那个时代家长制村干部的代表,象征着新与旧、现代与传统的交替。此外,新时期思考乡村权力异化的小说塑造出一批反映民族文化负性积淀的乡村干部形象。如《山杠爷》从独特角度——村干部主导下的乡村政治和宗法交集的钳制性力量进行反思,揭示乡村政治的扭曲与革命的变奏,暴露出乡村政治与宗法的同构。《古船》对赵炳及其家族发迹史的叙述,《羊的门》所建造的“呼家堡王国”,《苍生》、《农民帝国》中邱志国和郭存先从英雄模范到“土皇帝”的身份蜕变,都显示以封建宗法文化为基础的乡村政治传统在当代社会的延续和变异,是对村干部谱系的独到贡献。以上人物不仅依托于根植在国民性中的宗法观念,建立乡村的封建家长地位,而且通过基层权力掌控村民的命运。“他们处于基层政权和农民之间,通过政治权力和民间权威构筑并维护乡土社会的原有秩序。这一类人物作为政权组织体系的基础单元,借助国家意志宰制乡村社会,又在此过程中建立权力集中的家族式、宗法式统治,客观上将现代国家的基层统治转化为乡土性和封建性束缚下的乡村社会自我规范。”[8]

高、田是一个时代村干部的缩影,标志一段历史终结。他们既是苦难乡村的“老灵魂”,又是明净朗健的农村“新青年”。他们与时代血肉相连,在革命里成长,组织里掌权,集体中受益;又是一个时代的开端,标志新时代的发轫,他们是乡村的强人、能人、家长。改革开放后,一批敢闯敢拼、头脑灵活,掌握了谋生技能和市场信息的年轻人上位乡村政治舞台,“阶级斗争为纲”、“斗私批修”逐渐让位给“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家致富”。强人出现颓势,家长式的统驭失效,曾高度统制的乡村社会解体,人们为各自的幸福,在“四个现代化”的询唤下奔忙。农村政治/革命显出“经济建设”、“致富”对生产力的释放、对农民的松绑以及农村治理模式的改变。

三、新乡绅致富

“底层文学”方兴未艾,其间时有村干部在场。这一阶段村干部的人生发展多元并举,各显其能,打破泛政治一体化或半封闭乡村家长当政格局,“致富”是他们的关键词。孙立平用“国家-民间统治精英-民众”模式解释国家与社会的关系,认为在20世纪50年代初至20世纪70年代末,民间统治精英这一中间阶层被取消了,改革以后,在国家和社会之间重新形成了民间统治精英阶层——“新乡绅”,或曰“农村精英”,村干部即主要部分[9]。此时乡村政治舞台发育出三类村干部:一类是继承了圣徒乌托邦理想,在革命询唤下,致力共同致富的优秀村干部谱系。如村长薛文化就是颇值得关注的“新人”,具有承前启后的意义(《薛文化当官记》,和军校)。但底层文学之所以大行其道,从侧面证明农村的凋敝,城乡二元对立的结构并未得到大的改善;“留守儿童”、“空壳村”的涌现表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共同富裕的主体、革命的重要力量——农民的退场;第二类是“中间人物”,他有正义感、道德心,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护村民的合法权益,为老百姓办事,但面临“上面”的压力和自身利益时,又犹豫再三,贪恋当干部所带来的利益,也希翼带领百姓致富。村长霍品就是现今相当典型与真实的人物(《逆水而行》,胡学文)。第三类是背叛革命,在资本与权势的威逼利诱下走向民众的反面,与权贵沆瀣一气,在向基层政权的染指与渗透中,逐渐与资本、权力、宗族势力、黑社会联盟,成为新农村的“恶霸”与“老板”。如村长许大马(《为好人李木瓜送行》,海飞)、村长(《谁动了我的茅坑》,荒湖)、村长大炮(《寂寞的村庄》,徐广慧)、村长莫言(《向阳坡》,胡学文)。

薛文化是近年来乡土小说贡献的颇为暖人心扉的人物,“我们在薛文化身上感受到的‘新鲜’不是时尚性质的,而是有精神重量的;既可能与深藏在我们记忆中的高贵情愫相连接,也可能与深藏在我们的向往与憧憬中的精神渴望相贯通。”[10]既曰“新鲜”,必尘封已久;这里的“高贵情愫”与“精神渴望”,无疑就是久违的革命询唤与乌托邦追求,是从梁生宝、李铜钟以来失落已久的最宝贵的“为人民服务”的品格。薛文化当选村长后,怀揣着曹老师画给他去邻县小康村的路线图,背着媳妇烙的锅盔,裤头缝着四百元钱,自费外出考察,渴望能带领村民共同致富。历史何其相似,在革命的道路时空,薛文化与梁生宝相遇并贯通精神血脉。薛文化是梁生宝在当代的“复活”,他身上即喻示了革命曲折,更寄托着无限希望。无怪乎,县科技所的“财神爷”范技术员与他邂逅深受感动。两人有以下对话:

“有个作家叫柳青,你知道吗?”/ 薛文化摇头,/“他写一部书叫《创业史》,你听说过没有?”/ 薛文化摇头。/“那本书里有一个故事叫梁生宝换稻种,你听说过没有?”/薛文化摇头。/ 老头儿唏嘘着说:“真想不到,五十年代的事情,今天依然会发生。…… /“范技术员,我村里穷。”薛文化如实说。/“文化,实在对不起,”范技术员满含愧色地说,“我曾经发誓,要走遍咱们县的每一村,可是,你们那个村太偏僻了,我知道这不是理由,反正我没有走到。老天爷有眼,让我认识了你,你又给我弥补过失的机会,我很感谢你。”/“范技术员,我没文化,帮不上你啥忙。”/“好心眼有时比文化更重要。”

此间,梁生宝曾号召村民的“动员结构”——共产主义理想,已询唤不起范的革命参与,打动他的反而是比革命乌托邦层次低得多的“好心眼”。联系到薛文化参加村长竞选的经历,不能不说,动员或将失效,革命理想似乎被更实在的利益所取代。“竞争是在竞选之前开始,除了薛文化,人人使出浑身解数亮绝活,时间都选择在夜幕降临以后。”——贿选。于是,开洗澡堂子的林麻子送洗澡票;菜贩子周秩序许诺外出旅游,赠送纱巾、防晒霜;赵木匠逐家送小方凳;开果行的张普选干脆性贿赂,让媳妇陪苏副乡长睡觉。杨国勇指出:“新乡绅”在村民的选择中,逐渐凭借其经济能力获得管理村落社区、发展经济、村落资源开发与保护等农村社区公共权力。一些富人竞选时纷纷打出“当选后不要报酬”、“兴办公益事业”、“个人掏钱增加村民福利”等竞选承诺拉票的行为证明其经济能力转化为政治权力的公开要求。村民的利益趋向性明显增强,使贿选、经济势力介入村政有可乘之机[9]。反观薛文化只有三条:一是把家里大房腾出来,当村里教室用;二是向老天爷发誓,只跟媳妇段香麦睡觉,别家媳妇……不碰人家一指头;三是不贪、不乱花村里一分钱,让全村人手上不缺零花钱,锅里顿顿有肉,天天晚上看电视,出门都跨电驴子。这三条颇值得玩味,其中既有道德律令,也有无私奉献,还有工作职责。把不睡他人媳妇,不贪(乱花)村里一分钱与革命事业联系在一起,不免有崇高与滑稽并置的感喟。但不管怎样,“让好人薛文化在北墚村当了一把家。于是,我们看到了当上村主任的薛文化就像一盏灯,他燃烧起来,也把身边一大片好的亲切面影,都给照亮了出来,让走进这小说的人们因为到处感受到生活的希望和人间的温暖而快慰、激动。”[11]除了好人(已非圣徒)薛文化带给我们无尽的期许外,霍品这一类的村官也不容忽视,他们在现实中占了相当比例。霍品是一个亦正亦邪,“颇有点政治手腕的权术者”。胡学文真实展示当下“圈地运动”中“腹背受敌”的村干部的心路历程。霍品有他的“霸”和“怕”,也有着“义”和“利”。他“跺跺脚,黄村的地皮也跟着颤。黄村离不开霍品,霍品也离不开黄村。但他也“怕”,他怕丢掉权力,在与乡长吴石的过招中“怕会被杀得片甲不留。”他又有“利”,“当村长多年,好处没少占,比如每年的吃吃喝喝,加起来也是挺惊人的;比如吴石发的那部手机,转手给了女儿;比如电费,电工从来不收他的。还有女儿的工作,女儿先是分配到乡下,他找了教育局长,女儿就调到了县城。”而且,只要往河滩承包合同上签个字,就可得到一万元好处费。好处还有肉欲方面的,王阅家的女人和哑女能相继和他“好上”,是因为霍品“是黄村一棵树,遮天蔽日,他喜欢个女人算什么?”他偶尔又有“义”,是个有道德感的人物,不肯迎合上级做出蝇营狗苟危害乡亲的事情来,因此在强权紧逼下,他能拖就拖,思想斗争激烈,在利/义、霸/怕间无助地傍徨。作品留下悬而未决的问题,即最终他是舍利取义还是见利忘义,叙述到此戛然而止。妥协与坚持对霍品来说都是困难的,这也许是当下村干的真实处境,而谁又能和他分享艰难?最后一类,等而下之的即“村霸”。他们欺压百姓,与官、商勾结侵占集体利益,操控选举、豢养打手、宗亲相帮,甚至涉黑,向基层政权渗透。村长、疤子、曹兵与未出场的黑社会结成一体,俨然形成乡村上层(恶)势力,霸占花头家世代相传的“茅坑”当车库(《谁动了我的茅坑》);村长莫四为资本家当掮客,买贫民马达“向阳坡”自留地安葬老板死去的狗,“人不如狗”的潜台词呼之欲出(《向阳坡》);村长大炮早先为催交公粮税款,强抢村民麦子,扣押财产牲畜,现在则肆意殴打村民,“霸占”民女(《寂寞的村庄》);村长许大马因“儿子是民兵连长,女婿是村会计,堂兄弟是治保主任”决定不给死去的好人李木瓜墓地(《为好人李木瓜送行》))。……。村霸型干部走向革命对立面,在暴敛、官商勾结后,迅速致富,升为乡村社会权贵阶层,危及执政党领导权的合法性,破坏革命成果,成为反历史“逆流”。此类人物虽少,危害却大。有学者指出:“村霸”治村是当前部分农村出现的“怪胎”,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将成为恶化党群、干群关系的一颗“毒瘤”,势必削弱执政党在农村的威信,并最终动摇执政党和政府在农村的根基[5]。大炮、许大马们的堕落,不仅表明乡村公平正义、和谐有序伦常的解体,更说明干部对革命的背叛,动摇农民的革命认同,腐蚀中国革命的健康机体。

总之,中国乡村革命带来新变化,但“三农”问题仍是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这是未尽的革命。此间,城/乡、现代/传统、革命/发展值得考察。如今,发展已校准航标——科学发展。村干群体中也加入了沈浩、大学生村官等富有活力、创造力的“社会主义新人”,乡村革命呈现勃勃生机,而有了这些共产党村官的前仆后继,革命成功在望。

[1] 杨庆祥. 在“大历史”中建构“文学史”: 关于“重返80年代文学[J]. 文艺研究, 2010, (2): 7-10.

[2] 蒂利希. 政治期望[M]. 徐钧尧, 译. 成都: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9: 215-216.

[3] 马克斯·韦伯. 学术与政治[M]. 冯克利, 译.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8: 113-114.

[4] 蔡翔. 当代文学中的动员结构: 上[J]. 上海文学, 2008, (3): 85-98.

[5] 叶本乾. 村庄精英: 村庄权力结构的中介地位[J]. 中国农村观察, 2005, (1): 45-51.

[6] 雕刻时光. 人生的转折: 评《平凡的世界》中田福堂的形象[EB/OL]. [2010-07-18]. http://blog.163.com/xjx5688@ 126/blog/static/136263824201011533426904/.

[7] 远传电信. 现代人应该看的两本好书《人生》《平凡的世界》[EB/OL]. [2010-11-13]. http://www.ytbbs.com/ thread-1980393-1-1.html.

[8] 刘畅. 乡村政治文化的嬗变: 新时期小说的当代“新乡绅”形象[J]. 南方文坛, 2010, (6): 64-66.

[9] 孙立平. 19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社会结构的裂变[J]. 天涯, 2006, (2): 166-176.

[10] 柳万. 一部没能把精彩进行到底的小说[J]. 作品与争鸣, 2008, (12):38-39.

[11] 李万武. 文学感动力: 别一种文学“深刻性” [J]. 作品与争鸣, 2008, (12): 39-40.

Saints, Patriarchs and New Squires: Study on Images of Countryside Cadres in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LIAO Bin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Teacher Education, Wuyi University, Wuyishan, China 354300)

The novels of the 1950s to the 21st century have reflected the complicated changes of revolutions and constructions in countryside. Images of countryside cadres have shifted from the saints who have died for great causes to the patriarchs who have governed countryside, and then to the new squires who have created wealth, and finally to the countryside bullies, countryside officials assigned and student countryside officials. A genealogy of those images in modern China, playing the role of cadres as well as villagers, is a unique contribution of the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has become an ideographic structure of China’s transitions of society. This structure not only turns out to be a knowledge structure and a cognitive device, providing evidences for China’s revolutions and transitions of society and history, but also echoes internally with those revolutions and transitions, manifesting the twisted road of China’s revolutions.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Images of Countryside Cadre; Transitions of Society

(编辑:刘慧青)

I206.6

A

1674-3555(2011)06-0104-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1.06.016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2010-12-23

廖斌(1972- ),男,福建邵武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猜你喜欢

村干部革命
村干部带头 流翔高钙助力 共建大美乡村
山西旅游扶贫示范村干部培训班开班
公示制度让村干部津贴更“明亮”
机械革命Code01
这里的村干部,是这样“上班”的——略阳实行村干部“四化”管理
为新任村干部廉政课叫好
中国的出行革命
当前村干部职务犯罪高发的思考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粉红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