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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史学的发展及研究范式的转换

2011-03-17李小沧

关键词:史学史料文献

李小沧

(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天津 300072)

口述史学的发展及研究范式的转换

李小沧

(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天津 300072)

20世纪的30~40年代,西方各主要国家相继跨入现代化阶段,在传统历史学向现代化转型的过程中新口述史亮相登场,它仍然秉持着早期资本主义社会自由、民主的理念,搭载了社会人文群体对自身经历的记忆。利用了现代录音、录像技术,内容上反映着从社会上层到普通民众在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领域里多姿多彩的生活历程。这当中,口述史学的研究和实践也从最初的机械记忆进化为对历史过程和理念的积极探求。进入信息化的21世纪,口述史将借信息传媒技术更广泛、更深刻地记录下人类社会前进的历史足迹。

口述史学;大众记忆;口述史料;口述历史研究范式

一、现代口述史学的演进

在当今的信息化时代,各种思想文化倾向普遍呈现出通俗化、实用化的特点。作为研究社会历史进程的现代口述史就是兼具通俗和实用的学科之一。由于现代口述史在实践中积极运用了现代社会科学的研究理论与方法建构了自己的史学理念和方法论体系,正在被历史学界及学术界广泛用来对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和各种文化课题进行大规模的专门研究,并受到公众的普遍欢迎。这说明现代口述史顺应了当今社会公众追求以快捷、通俗的形式了解历史和文化的趋势。现代口述史作为历史学一个分支学科,在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应不同的时代要求,从思想理论体系到表现形式曾历经不同的演进阶段,不断发展。

西方人文科学中的历史学是在19世纪中叶走向专业化的。早期的西方历史学界常把口头史料当做历史著述的主要依据。19世纪中叶以后,德国兰克学派成为西方历史学中的主流,该学派重视原始资料的利用和考辩、重视政治史;认为历史著述的作用在于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判断史著之可信与否关键在于是否有可信的原始材料作根据,一般的史著内容不能作为资料来源,必须深入档案库找到原始资料,找到同时代或接近此时代的史料。进入20世纪以来,人们的各种社会文化生活变得日益丰富多彩。恪守兰克史学的原则,就束缚了史学家的手脚,不能满足用历史著述全面记载社会前进足迹的需求。从此,兰克史学势衰,口述史的治史方法又重被历史学、文化界和新闻界用于对社会生活进行追述。

现代口述史学的问世是对兰克学派的挑战,扭转了无史料,便无以做历史研究的学风。早期做口述历史研究的专家普遍认为口述史料比文献史料更具可靠性。美国早期口述史学家塞坦利·维斯塔尔在对比《西亭·布尔》一书中使用过的文献史料和口述史料之后指出:“我们都过于相信印刷品的权威性,而实际远非如此。在采访中,人们有许多机会来检验口述者的忠诚、能力和知识。但当我们阅读时,我们只能盲目地接受”[1]。英国口述史学家塞缪尔认为:“口述证据是接近最可靠、最自然的历史事实的最佳途径,因为日常经历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受思想回顾的影响,而文献则不然”[2],此外,“口述史料特别自然,未加修饰,而历史实际上就是从最初的直接经历中建立起来的”[2]。这一时期,社会生活的全面进步带动了人们对更多史料的需求,口述史料因其能够满足人们日益增多的对历史资料的需求,再次受到历史学界的重视。从以上所列的早期从事口述历史研究的学者的论述中,可以看出,现代口述史诞生之初重视的是学者们通过采集口述资料的形式自然地向世人再现往事,保持历史原有风貌、恢复历史本来面目的治史办法。但它对史料绝对真实性的追求还留有传统史学的印记。这一时期又可看成是现代口述史问世后的第一个发展阶段。它向世人展示了两个与生俱来的特征。第一,研究视角的广泛和开阔,使历史研究不局限于帝王将相和社会精英;消除了历史学和普通社会生活的距离。从研究领域上使历史学从裹着小脚走路,无法迈出庭院的状态获得了放开天足,大路朝天任意行的自由。第二,口述史学打开了史料丰富之门,使历史研究冲出了“没有文献史料,便没有历史学”的桎梏,可以从历史的创造者,即社会大众那里直接获取历史进程中的亲身经历和真实感受,从而使历史学第一次有可能真实地反映一个历史时代的实际面貌和当时的人们的感受和评价。1938年,美国伦比亚大学历史学家阿兰·内文斯首倡用现代化的手段进行口述史编写。内文斯发表了《通往历史之路》一书,并主持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口述史研究项目,特别是该中心长期坚持对卸任美国总统或重要政治领袖的回忆整理,开辟了口述史干预国家政治生活的途径。这标志着现代口述史学的诞生[3]。此后,该传统被延续了下来,对历届卸任美国总统的口述研究一直持续到现在。内文斯主导的这项研究具有两大意义:一是开辟了口述史工作者以世俗的方式积极参加、干预国家政治生活的途径;二是表现出口述研究已开始按预先制定详尽计划、现场采访当事人、事后对采访记录进行分析、归纳、总结等规范化、系统化程序展开。这两点恰恰标志着口述史研究已开始上升为在现代观念指导下,运用科学方法的学科体系。

从20世纪的50~60年代以后,口述史进入了第二个成长时期。首先,口述史作品逐渐出现了不算明显的分类:一类是自转式口述作品,如《艾登回忆录》、《胡适口述自传》及前苏联出版的《什捷缅科回忆录》等;另一类则是围绕一个专题,由数位口述人分别讲述自己的经历,最后由采访人编辑成书;还有一类则是只为留取资料,当事人口述所得内容并不一定编辑成书,但却大大丰富了历史档案的内容。口述史这种自然形成的分类,使其在学术领域获得了极大的适应能力,使很多学科只要能收集到口述资料,就能进行相应的研究并作出成果。因此,为学术研究的普及化与平民化搭起了一座便捷的桥梁,这种情况又促使各学科的研究者进一步扩大口述访谈的范围,只要与研究课题有关联,都可以成为访谈对象,都对所要了解的历史有发言权,口述史也因此被冠以“人民的声音”。但也正因如此,口述史的成长遇到了最大的挑战。

口述史与传统史学一样,其基本价值和生命线都是真实的。而受访者的口述内容从受访人自然生理的角度都无法完全保证这一点。所以在史料的真实性方面,口述史并未显示出相对于传统文献史学的优越性。在这一点上,口述史学与传统文献史学的经历一样,也在建立自身的辩伪系统上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目前国内出版界公开出版的口述史作品已明显减少了一度曾大量出现的粗制滥造的现象,而且学术界对口述史作品辩伪问题的探讨也在逐步深入,并且正在形成初具体系的观点。由上述内容可知,口述史的价值在于它的直接、丰富、完整、趣味和普及,而它的生命线则依赖于自身辩伪系统的逐步完善和有效。这既是口述史成长的瓶颈,也是它能否枝繁叶茂的关键所在。

二、口述史料与文献史料的比较

现代口述史从萌生到被学术界众多领域共同当作表达新视角、新观点、新的研究趋向的主要手段,走过了一段历程。其间,始终有一个问题在困扰着口述史学的研究者,即对文献史料和口述史料优劣的比较,这个问题的进一步深入,就涉及到了依据口述史料形成的口述史是否可信,是否真实,是否随口臆造,从而引发了对口述史这一学术形态存在的合理性的怀疑。回答这个问题必须首先审视文献史料和口述史料产生时的异同以及这两种史料的特征,否则无法做到客观和公正。文献史料的特征是:在产生时,并不是作为史料留存,而是为了当时的需要而产生的,比如在政治领域中,我党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形成的文件;再比如在经济领域中,围绕一个经济行为而达成的合同书或协议书以及契证等;又比如社会生活中形成的文件,如结婚以及离婚登记证书,孤儿领养证书,医院对患者疾病的诊断书;还有比如行政管理机关对某一行政事件的处理决定。当然,文献史料的范围远不止此,但其基本特征同样都是为了满足当时生活的需要,而不是为了今后了解和研究历史。从这个意义上说,文献史料对于后来的研究者最根本的特征是客观与真实,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做伪欺瞒后人,在这点上,文献资料与考古挖掘出的资料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这并不等于文献史料中没有作伪的现象,相反,文献史料的作伪具有悠久的传统。因此,无论中国和西方在仅仅依靠文献的历史学中,都有辩伪学术系统的存在,而且成为文献史学的中流砥柱,也正是在这一点上,传统史学形成了不可动摇的优良学术传统,并依据于此对口述史料的真实性、可靠性提出了质疑,这其中还包含了对口述史料是否建立了完整的辩伪系统的怀疑。

与文献史料不同,口述史料最明显的特征是:为了完成访谈者的某些学术目标,根据访谈者的要求,口述者通过回忆过去的生活而形成。换言之,口述史料带有很强的目标性,是在有目的的访谈中形成的。由此看来,口述史料是由访谈者和口述者双方共同完成的,而且口述史料包含了更多的主观性内容。但抽象的看,主观的内容不是必然的伪内容,主观不等于虚伪,更不是有目的去作伪。此处还需要弄清一个问题,即回忆失误与有意识造假的区别。回忆失误由无意识造成,是正常的,无可避免的,而有意造假是由某种目的所驱使,是彻底的假。这种假的存在与文献史料中的假相同,既是无可避免的,又只能依靠建立辩伪学术系统去解决,而这正是目前口述史学体系中致命的薄弱环节。口述史料与文献史料相比较,其优势在于广泛性和趣味性上,也正是这两点,决定了口述史学能够解决真实性的困扰。口述史料的广泛性有两个含义:其一是指收集史料的对象是全社会,不受社会阶层,社会地位和社会身份的限制;其二是指面对访谈对象时,任何细节都在口述史料的范围之内。因此,同一个口述者叙述同一件事的细节越丰富。细节之间互相校对的可能性就越大,口述内容中假、错、漏也就越容易被发现。口述史让史料形态发生变化的同时,也让史料辩伪的方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方便了,但对访谈计划和访谈提纲,现场的提问及访谈录音的整理及复校性的回访则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而这一点也是口述史学更加成熟的必经之路。

口述史学的广泛性还在另一方向为口述史料的辩伪提供了路径。传统史学的逻辑终点是取鉴,其论证过程关心的是为何而做,做了什么,怎样做的,及结果如何,对史料的辩伪也集中在这4点上。现代口述史学的逻辑终点是理解,叙述的是为什么选择做的目标、内容及方式,做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怎么看待做的结果,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也就是追求更真实,更生动的展示和理解人在过去的行为与活动,从而使人今后生活在通过回忆过去而生成的新的理性中。因此,口述史的目标是与过去沟通而不是取鉴,而沟通则无必要回避隐私。所以,口述史应该能够做到从学术目标上消除很多作伪的动机,但这同样要求访谈过程中完善的提问技巧才能做到。由上述可知口述史的的广泛性决定了口述史料本身的特点具有更好的辩伪与防伪功能。而这与口述史学强调反映“人民的声音”是分不开的,其实,从学术渊源上看,口述史学把反映“人民的声音”作为自己的最高目标,是深受法国“年鉴学派”的影响。“年鉴学派”的口号“从阁楼到地窖”正是开了口述史学“由下而上”学术主张的先河。由此而产生了追求史料的宽泛,更全面的展示历史,从人的心理活动和自然环境的影响,去探寻历史发展的动因,这些学术主张的结果,都促进了史料的扩大化,而且改变了传统史学对史料辩伪的方式和办法,从而使口述史料更加丰富而且真实。

三、口述史研究模式在不同历史时期的转换

综观口述史学的发展进程,我们看到从事口述史学研究的学者们日渐增多的研究实践又带动了口述史学研究模式的演进。口述史的研究模式既包括它的方法论理念,又有它的实际研究做法。随时间的推移,大致可分为“客观纪录式”和“主动参与式”两种。记录式流行于口述史的早期,追求的是客观历史过程和历史的本真状态,主张口述史研究者在研究实践中始终要有置身事外的态度,对当事人和采访内容做旁观者,绝不能掺入研究者的个人主观意识。而后期出现的参与式则主张研究者与研究对像之间要有积极的思想交流,启发当事人为研究尽量提供丰富的史料,研究者再据此进行自己的判断与评价。

口述史长期实践证明,记录式研究虽然在追求历史的真实和客观,但却忽略了口述者本人记忆不准确,主观性过强的可能性,因此,追求纯粹历史客观的做法是不切实际的。参与式口述史研究主张,“口述历史研究的意义在于证明人们对以往历史的认识是怎样形成的,口述研究者通过导向性的或是针对性的提问和对事件的评价展开与当事人的互动,完全可以启发当事人从内心深处审视过去”。[1]394。参与式口述史使得研究者可以积极地在采访前设计问题和提问方式,采访中主动启发被采访者,事后在口述史作品中对历史现象提出质疑和解释。

展望未来,口述史学仍将有更大的发展前景,这可以从以下3个方面来解释。

(1)在我们这个知识普及,信息流通的时代,口述历史研究也将利用时代的机遇,产生出科学、客观地反映人类历史的好作品,并推动历史科学的普及化、通俗化。我国目前公共媒体推出的口述历史栏目深受公众喜爱,也反映出历史知识普及的大趋势。

(2)口述史学是面对民间,自下而上的治学体系,它扭转了传统历史学立足上层的形象,更体现出现代历史科学的民主性,也显露出口述史对社会生活的主观能动性。口述史将许多鲜为人知的文字史料和实物资料向公众开放,增加了口述史研究者和公众对社会进步的感悟,从先进的人物和事件中得到教育。

(3)口述史使海量知识信息在社会范围内全面普及和推广,其直接的后果是带动起更多的人对历史知识产生浓厚兴趣和参与愿望,也必然会吸引更多的公众参与其中。口述史研究者在工作中通过对历史上真、善、美褒奖,对假、丑、恶的鞭笞,引导公众履行趋善避恶的责任,从而为社会创造一个适中的良好的环境。

最后,口述史之所以具有生命力和发展前景,就在于它不断吸纳多学科的先进方法,并接近民众,因此方法论上的不断突破是口述史成功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近年来,口述史研究还大胆运用科技发明中时常出现的现象与意念的瞬间闪现等方法搜集历史线索,在一些口述历史研究的论文中就提出以特定时段闪现的事件补充和印证按纵向描述的历史过程的思路。而这将增强历史研究的全面性和客观性。

[1]Kammen M.The Page Before US:Contemparary Historical Writings in U S[M].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8:392.

[2]Samuel R.Myth and history:First reading[J].Oral History.vol,1988(16):14-15.

[3]保罗﹒汤普逊.过去的声音:口述历史[M].覃方明,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88:15.

Development and Stuely Mode Change of Modern Oral History

LI Xiao-cang
(Feng Jicai Institute of Literature and Art,Tianjin University,Tianjin 300072,China)

During the 1930’s to 1940’s,some leading weatern countries stepped into the era of modernization.Then,modern oral history was born as the product of the transformation of traditional history study to modern type.In the aspect of theory,modern oral history absorbed the essence of precedent ideologies of social freedom and democracy and applied them to collecting past memories of social communities.As for its form of expression,it used the modern technologies of vocal and video recording.The content of modern oral history works reflected plentiful life experiences of top social status and common people in political,economic and cultural activities.Meanwhile,modern oral history itself also progressed from simply recording history to purposefully reflecting meaningful pictures of human life.In the informatio age of the 21st century,oral history would equip itself with the information technologies and media to record the foot steps of human advances.

modern oral history;public memories;oral records;modes of oral history studies

K09

A

1008-4339(2011)04-0372-04

2009-09-30.

李小沧(1954— ),男,硕士,副教授.

李小沧,lxiaocang@sina.com.

新体系下的口述研究成果既融合了研究者以史警世的主观愿望和积极主动采集史料的做法,又以被采访者的口述材料为中心,加以科学的加工、整理,最终给人们以启示。这套体系的建立扭转了传统史学只能被动地受文献制约,没有现成的文献,便无所作为的局面。现代口述史出现之初迎合了20世纪30~40年代西方社会欲借研究历史反思自身,总结教训的迫切要求。口述历史研究带来的这些学术理念在20世纪50~60年代被更多的人采用,扩大了口述史学在社会问题研究中的应用面。随着历史研究领域的日益拓宽,推动了人们尝试着从更多、更专门化的历史研究方向,以更为通俗的方法,去表述经济史学、系统史学、管理史学、比较史学等专门化研究的课题。同时,口述历史研究采用的面对面采访当事人、计量、统计、实地考察等方法也成为历史学者和其他专业领域的学者们乐于使用的方法。正是在吸取了社会学、经济学、管理科学等实用学科的有益成分后,口述史学才成长为历史学中重要的方法论体系。相比传统史学单纯分析政治得失的做法,口述史学确实是向现代化有了重大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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