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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陶塑的艺术魅力
——以内蒙古艾博云集博物馆元代陶俑为例

2011-02-20娜丽莎

中国艺术 2011年1期
关键词:陶塑汗国陶俑

娜丽莎/文

元代陶塑的艺术魅力
——以内蒙古艾博云集博物馆元代陶俑为例

The charm of Yuan Dynasty pottery

娜丽莎/文

元朝是由崛起于中国北方草原地区的蒙古族入主中原后建立的封建大帝国。新中国成立后,发掘出土的元代陶塑数量众多,但对其美学价值的研究在以往的美术史上提及甚少。本文以内蒙古艾博云集博物馆的元代陶俑为研究个案,以求更好地揭示元代陶俑之艺术魅力。

元代陶塑 风格技法 美学价值

近年来随着我国考古发掘的不断发现,越来越多的元代墓葬陆续出土面世,在这些发掘出土的元代墓葬中,大量陶俑的出土,让人们有幸欣赏到了元代随葬陶俑的艺术魅力。元朝是由崛起于中国北方草原地区的蒙古族入主中原后建立的封建大帝国,它的出现,结束了中国历史上辽、金、宋、西夏长期对峙割裂的局面,重新统一了中华版图。元帝国立国后,加强了南北各族间的经济文化往来,为社会的发展和民族的融合创造了有力条件。此间,由于商品贸易的迅速发展,给陶瓷行业的兴盛和发展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虽然元代享国不到百年,但其陶瓷业的发展则别开生面,创烧出元青花、卯白釉、铜红釉、钻蓝釉、釉里红等许多新品种,成为中国陶瓷史上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一个重要阶段。元代陶俑造型与烧制,对其美学价值的研究在以往的美术史上提及甚少,这是因为其时人物陶制品的出土量少,再加上文献资料的缺失,因而并未引起美术研究领域及美术史学界的足够重视。

笔者查阅了相关文献资料,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文物考古的重要发现,初步了解到,迄今为止,发掘出土的元代陶塑数量众多,造型各异,现初步收集到的资料有:1956年在陕西西安曲江池发掘出土的有明确纪年(元至元二年,即公元1265年)的段氏墓有陶俑出土;1964年在河南省焦作市中站区,从许衡故里出土了许多元代彩绘陶俑[1];1987年,延安宝塔区柳林镇虎头峁村元代墓葬出土的以车马、牵马俑、官吏俑和侍女俑组成的成批陶俑[2];1978年发掘出土的陕西户县泰定四年的贺氏墓,亦有六十余件灰陶俑[3]出土;西安南郊发现元代墓葬,墓主人为元代成吉思汗“军事首领”刘柏林家族墓地,出土数十件黑陶俑[4]……以上元墓出土的陶俑,包括男侍俑、女侍俑、仪卫俑、牵马俑、胡人骑驼击鼓俑、牵驼俑等诸多元代社会生活中的人物角色,这些陶俑独具特色的造型和装饰,是元代蒙汉民族生活习惯和审美情趣的真实反映。

虽然蒙古人不实行墓葬,但是在元朝时期从政的汉族仍然遵循本民族的习俗,延续着随葬风俗。忽必烈定都北京后,不少的蒙古族上层人物、贵族陆续离开草原而进入中原地区,他们的生活习俗或多或少地受到了汉族文化影响,在丧葬习俗上也不例外。恰是这些元代墓葬中保留下来的众多陶塑艺术品,为我们研究元代蒙古人的生活情趣、审美需求等提供了实物例证。将这些陶俑相互对比研究,可见其造型风格、工艺手法、人物形象上有很多大同小异之处。据此,笔者从雕塑艺术的角度,以内蒙古艾博云集博物馆的元代陶俑为研究个案,再与上述元代墓葬中发掘出土的诸多元代人物陶俑、陶质车马做一比较研究,以求更好地揭示元代陶俑之艺术魅力,且真心求教于方家同仁。

笔者曾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市艾博云集博物馆馆长张海波先生处看到他收藏的一批元代陶俑,这是一组令人叹为观止的元代黑陶俑。当这组元代陶俑完整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时,那种气势和浩大的队列阵势使我油然产生庄严肃穆之感。这些朴素而洋溢着生动情感的人物俑、车马俑,让观者仿佛进入了时空的隧道,不由得吊古追昔。遥想八百多年前,元代蒙古人马蹄声声,战鼓隆隆,南征北战,东征西伐,金戈铁马,所向披靡。这些元代的陶俑形象,即生动地记录了历史风云之变幻,凸显了车马出行的情节,昭示着那个时代艰难而又浪漫的游牧生活旅程。这是游牧民族用陶的语言记录他们真实生活的生动写照,带给后人无穷无尽的联想和用心解读的奢望,也寄托了元朝那个遥远时代里,蒙古人民对生活的无限期盼。我们似乎能感到先辈的陶塑家们在捏塑这些鲜活的人物时的那种心情。

这组陶俑,由71个身份不同的人物俑和34个动物俑及两辆陶车组成,展现的是车马出行队伍的生活场景。行进的队伍中,所有的人物俑各自独立,却又互相联系。场面布局自然地将人物俑、骑马俑、车马俑和其他动物俑等贯穿统一在一个和谐的时空环境之中。在长约10米、宽1米的场景里,人物俑、动物俑之排列组合,主次分明,疏密有致;人物形象的塑造生动逼真,比例对称,具有很强的写实性;工艺制作手法精湛,技术高超。每件陶俑姿态各异,形神兼备,有些人物俑的造型活泼饱满,有的端庄肃穆。每个人物的形态特征体现出不同的精神风貌,展示了元代陶工高超的驾驭材料的智慧和令人佩服的塑造艺术才能。

这批陶俑的风格自然朴素,造型写实逼真,生活气息非常浓厚,很有元代宫廷生活的味道和浓郁的北方草原游牧民族朴实无华的审美特点。据专家鉴定,这批元代陶俑展示了多种身份,包括贵族男性、贵族女性、侍卫、衙役、男仆、女仆等各种人物造型。如果观者仔细端详这些陶俑,就会发现他们神态各异。引领队伍的是一个头戴栖鹰冠的男俑,他身穿左襟右衬长袍立于长方形踏板上,其面相饱满圆润,目视前方,正前额搭一剪短的刘海,双辫发梢回挽,垂于两侧耳后,神情泰然自若,傲慢不屑。该俑形体比例准确,五官端正,属写实性极强的陶塑佳作。与之并行,靠外侧的一个陶俑,动姿显得格外生动,头戴圆形沿帽,两辫稍挽回,垂于耳后,身穿交领右衬短袍,两臂张开,前屈,双手半握,腹部较圆鼓,革带系在腹部下,双腿立于长方形踏板上,表情凝重,透着几分从容,仿佛高歌着一曲优美的长调牧歌。行进的队伍中还有个骑马俑也格外引人注目,他留着“波浪”发型,没有戴帽,面容坚毅稳重,嘴角上翘带有憨厚慈祥的神情;身穿右衬交领窄袖长袍,腰间打成细褶,夹腰带,腰作变线细折,浓密打衬,下作裙式,衣纹是曲直结合的波状线造型,简朴中透着秩序感;左臂前伸屈肘,半握拳,似执辔拽缰状,右手甩开似扬鞭催马状。他身体健硕,面颊圆阔,给人以草原上马背民族的悍勇与威武的印象,凸显出蒙古人谙熟马术的自信与从容,颇有驰骋于茫茫草原的飒爽英姿。在人物队伍中另有几个女侍俑,在造型上也各有特点。她们上穿右襟左衬短袄,下穿短裙,腰间及胸下系带,发型为头顶盘髻或螺髻挽梳于头部两侧,面容娴静而矜持,衣纹曲线与身体构成完美韵律,体态婀娜,高贵端庄。男侍俑穿交领左襟右衬长袍,足蹬长靴,踏在长型托板上,多叉腿而立,昂头挺胸,面部的轮廓大都呈方圆形,丰盈饱满。官吏男俑头戴幞头,身着交领右衬轻便到膝短袍,下身系围腰呈交叉状,革带另系于鼓腹的上下两道,顺腰后和为一体,足蹬长统靴,叉腿分立于方形板上,有的手里拿着镣铐、绳索,腰间挂着令牌,有的在腰间还系有酒壶等物。行进的队伍中还有两个装束和造形与众不同的仆吏陶俑,一高一矮都是高鼻梁、鹰勾鼻子、深眼窝。高个子仆吏俑穿件大袍子,不系腰带,留着络腮胡子,裹着大缠头,是典型的波斯装束;小个子仆吏俑戴一顶高耸的螺旋状帽子,顶上带有大揪,也留着阿拉伯人的络腮胡子,凹眼睛,鹰勾鼻子。很明显,他们来自域外。据史料记载,元帝国在其辖地之外,还与其他四大汗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儿汗国——联系密切。其中金帐汗国的版图占据着欧洲部分地区,相当于前苏联的欧洲领土再加上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及加利西亚,而伊儿汗国的版图包括今天的伊朗、伊拉克、阿富汗,以及叙利亚的一部分。由于四大汗国的形成在成吉思汗子孙时代最终定型,且相对独立,但其统治者在血统上均出自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彼此血脉相连,因而,与元帝国驿路相通,往来频繁。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元帝国与其版图之外的四大汗国不同地区和民族间的相互交往非常密切,汗国与汗国之间的经济贸易和文化艺术往来也异常发达,同时从另一个侧面折射出元代社会物质文化生活水准都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从这组陶俑的装束和规模,元帝国时期中外交流的盛况可窥一斑。

这组陶俑的艺术表现技法非常有特色,造型手段及工艺技法均有借鉴前朝传统陶艺制作技艺的痕迹。如它先以模具成型,然后用手捏塑附属的结构和配饰的形状,这与汉俑和唐俑以模制为主的技法应当是一脉相承的。至于用手捏塑的技法也并非孤证,同属于中国北方地区的辽宁大连,也曾经出土了不少的陶俑,其制作技法也是以手捏刀削为主。有研究者认为,“这种工艺形式不同于中原地区”,是否是中国广大北方地区的陶塑工艺技法之独有,还有待于更多的类型学方面的研究考证。

这组元代的陶塑作品属于素烧而成,灰黑沉稳的色调,突出了黑陶材质美感。与1987年陕西延安宝塔区柳林镇虎头峁村元代墓葬出土的元代陶俑相似,该陶俑为灰陶质,也是素烧而成,其工艺技法大致相同。与此类似的还有考古工作者在陕西西安南郊发现的元代刘柏林家族墓地中发掘出土的数十件黑陶俑,而在陕西户县元代贺氏墓出土的陶俑也是“均为黑泥胎,不上釉”,都具有明显的元代陶艺制作的时代特征,与烧制过程中火候温度的差异也有关系。

在人物俑的造型风格上,有元代时代风格的印记,粗犷中不乏细腻,但与六朝时期陶俑之纤巧柔弱、中晚唐时期陶俑之雍容华贵还是有很明显的区别的,如这组元代陶俑装饰形态上追求简约化和概括化,即是最好的证明。无论男女衣着装束,共同的特点是身着窄袖,紧身袍服,或搭至到膝或垂至脚面,在帽饰、衣着装束上,动感极强。这种“短打扮”与中国北方草原游牧民族跨马驰骋、游牧迁徙的草原生活极为贴切。与北朝茹茹公主墓出土的陶俑“身穿斜领交衽外衣”的游牧人装饰当属一类。

动物俑中背负重物的马俑之造型艺术水准颇高,反映出元代陶塑中马的造型硕壮劲健的特点。马身浑圆饱满,宽脸方头,极具典型的蒙古马的特征,但从造型上也不难看出有唐马的遗风,只是缺少了唐马完美而准确的比例而已。元代陶马之造形水平,明显逊于元代陶塑人物之造型。这是元代陶塑作品美中不足之处。

总之,这批元代陶俑的造型古朴粗犷,虽然在细部上缺乏典雅的塑形,甚至比例失当,棱角突兀,缺少柔和感,但其气势上的动感美和力量美恰如美学家李泽厚先生所言,“它不华丽却单纯,它无细部而洗练”,给人的视觉冲击是强烈的。

这些出土的陶俑在艺术表现上各具魅力,给后人无限的品味与遐思的空间。它们直接反映了元代民众的生活,因而在观念、内容、形态、风格等方面表现出凡俗化和生活化的特征。大量的元代陶俑出土对于我们全面了解元代时期人们的穿衣打扮、出行活动有很大的帮助,对于研究元代经济状况、丧葬祭祀风俗、民族文化提供了重要实物参考。元代陶塑在中国陶瓷史中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但是,不断发掘出土的实物资料和越来越多的理论研究,已经凸显出它是我国陶瓷发展史上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元代陶俑的丰富造型揭示了中国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精神世界的宽广与复杂,深深地震撼着现代人的心灵,它的美学价值将为今天的陶艺提供可资借鉴的丰富资源。

注释:

[1]“1964年在河南省焦作市中站区,从许衡故里出土了许多元代彩绘陶俑”一说,是指:1964年从元代百科全书式的通儒许衡胞弟许墓中出土的元代舞蹈俑,1976年从西冯封村出土的元代说唱俑和2007年5月从与许衡同朝为官的靳德茂(煌)墓中出土的元代彩绘人物和车马彩绘陶俑。

[2]1987年6月宝塔区柳林镇虎头峁村一元代墓葬出土了大批元代陶俑,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元代世俗生活的场景。所有陶俑均为灰陶质,塑有车、马、仕女、牵马俑、官吏俑等。男俑均身穿长袍,腰间束带。三俑头戴官吏帽,一俑头戴圆形帽,牵马俑头戴瓜皮小帽。女俑身着长裙,双手拱于胸前。整体造型生动,通高25-35厘米,座宽6-10厘米,座长9-15厘米。车长40厘米,高23厘米,宽18厘米。马高30厘米,长35厘米,宽13厘米。目前该地所出土之元代陶俑均为宝塔区文物管理所收藏。

[3]贺氏墓的陶俑,有男侍俑、女侍俑、仪卫俑、骑马俑、牵马俑、胡人骑驼击鼓俑、牵驼俑等,总数近60件。侍俑通座高30-33厘米,骑马俑通高约45厘米。女侍俑头绾双辫髻,上身着窄袖左衽短袄,下系长裙,作捧盒侍奉状;男侍俑头发分披,身穿窄袖右衽长袍,作笼袖搭巾侍立状;仪卫俑戴幞头,身着盘领窄袖长袍,腰束革带,足蹬短靴,左臂曲举。塑工最佳的是一组骑马俑,有的头绾发辫,有的戴宽沿毡笠,或佩腰刀,或背箭足踏马镫,左手提缰扶鞍,右手甩开,作扬鞭催马状,刻画了蒙古族谙熟骑术、崇尚射猎的生活习俗。这批元代陶俑,以艺术手法写实、造型比例匀称而著称。

[4]该地是一个墓葬群,经考古勘探,共发现300多处墓葬,目前已发掘了20多座墓葬,其中以元代刘柏林家族墓地的发掘最为重要,也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刘氏家族墓出土器物种类丰富,陶器数量较多,均为细泥黑陶,陶俑包括仪仗俑、侍从俑、动物俑,食器有盆、灶、钵、碟、瓶、罐、,其他还有仓、案、灯、井等,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

[1]王珍仁.《大连地区出土的汉代陶俑概述》.《文物春秋》,1995,2.

[2]咸阳地区文物管理委员会.《陕西户县贺氏墓出土大量元代俑》.《文物》,1979,4.

[3]张金茹.《北朝陶俑冠服》.《文物春秋》,2000,4.

[4]李泽厚.《美的历程》.《文物出版社》,1987.

娜丽莎,内蒙古师范大学雕塑艺术研究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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