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地黑土 以文教化——黑龙江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研究

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杨晓荣

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历经千年积淀，记录了各族劳动人民围绕精神信仰、生活习俗、情感审美进行创造、传承与发展的艺术符号，是极其珍贵的民族艺术遗产。黑龙江是中国位置最北、纬度最高的多民族聚居地。千百年来，农耕与游牧文化传统的历史积淀，幅员辽阔、多山多水的自然环境，以及多民族临国界的人文资源，催生出了黑龙江民族传统美术独具特色的艺术特征和文化情状。

一、黑龙江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的源起

探析黑龙江少数民族美术的文化源起，先要探析黑龙江流域具有代表性的民族历史与风俗的衍生发展。作为东北地区民族文化资源最丰富的省份，黑龙江省共有54个民族，是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赫哲族、满族、达斡尔族、锡伯族等北方民族的聚居地。这些北方民族多为跨区域民族和跨国民族，过去统称为“北狄”。其中，属通古斯语族的有世代居住黑龙江的满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等民族；属突照语族的有维吾尔族、乌兹别克族、柯尔克孜族、裕固族等民族；属蒙古语族的有蒙古族、达斡尔族、土族、东乡族等民族。

捕鱼大师——赫哲族。“赫哲”是满语，大意指“东方的人们”。历史上，赫哲人先后被纳入“肃慎”、“挹娄”、“勿吉”、“”、“女真”等民族，直到清代温克族是典型的森林民族，世代以打猎捕鱼为生，对生长于斯的白桦林有着深厚的感情，善于就地取材，用桦树皮制作美观实用的生活用品，创造出了“桦树皮文化”。

末代皇裔——满族。满族这一名称到17世纪初才出现，但实际上，满族的历史渊源非常悠久，其祖先源于我国北方一个渔猎游牧民族，有文字记载的是先秦的肃慎，到汉晋时期称为“挹娄”，隋、唐时期又被称为“勿吉”、“”。1644年，满族人“以弓矢定天下”入主中原，建立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从建立大金到统一全国，满族仅用了200年的时间就基本完成了从原始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化过程。因此，尽管后世对其民族文化进行了诸多“改造”，却依然留存着原始古老民族的影子，其中，最具特色的就是信奉萨满教和萨满跳神。

骁勇战士——达斡尔族。“达斡尔”就是“开拓者”之意。史料记载，唐朝时达斡尔人征服了渤海契丹人，之后一部分留居东北，与当时东北北部的人相互融合。康熙五年1666年，《清圣祖实录》将达斡尔记载为“打虎儿”，直至17世纪60年代，达斡尔族人才开始以“达斡尔”的名称出现。达斡尔人多居住在齐齐哈尔、黑河和大兴安岭，自古尚武强悍，信仰多神教。由于身处多种文化交汇过渡地带，加之独特的历史文化变迁，其民族传统表现为农、牧、渔、猎多种文化才被正式命名为“赫哲”。 赫哲族是黑龙江省独有的集居民族，也是我国目前人口最少的民族，其先民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生息于黑龙江、松花江流域，是北半球唯一至今仍以捕淡水鱼为主、狩猎和采集为辅的民族。由于自身的多源流民族体系，赫哲族深受蒙古族文化和汉文化影响，民族传统具有典型的通古斯特征，有共同的语言和完整的民族文化传承体系，如承继先祖崇拜的萨满宗教信仰、鲜明独特的渔猎文化、深厚渊远的传统民间工艺等。

山林主人——鄂伦春族。据考证，鄂伦春先民系生活于公元390年左右的大室韦人。有关书籍记述，17世纪中叶以前，鄂伦春族主要分布在贝加尔湖以东、黑龙江以北至库页岛的广大地区。后来，由于沙皇俄国的侵略，鄂伦春族迁至大兴安岭以东与小兴安岭之间的广阔森林地带，与达斡尔族、鄂温克族一同被称为“索伦部”。特殊的生存环境，锤炼了鄂伦春人“逐兽迁徙、射猎为业、食肉为皮”的生活方式，也孕育出了独具特色的北方山林民族美术文化。

桦皮艺术家——鄂温克族。据查，“鄂温克”即“住在大山林中的人们”，还可译为“住在山南坡的人们”。考古发现，鄂温克族起源于乌苏里江、绥芬河、图们江下游流域，从公元280年起，两次向南、三次向西迁徙。1650年开始，沙俄入侵中国，鄂温克人又被迫迁入嫩江流域。鄂兼容并蓄的特点。

射箭先民——锡伯族。锡伯人自认为是鲜卑人向中原内迁后留在东北的遗裔，其历史演变轨迹为“东胡—鲜卑—室韦—锡伯”。清初，锡伯人大部分西迁新疆戌边，留存东北一脉居住在嫩江、松花江、绰尔河流域。锡伯族早期原始宗教信仰主要表现为对天、地、月亮、星星、石头、动物、植物的崇拜和祭祀，后来信仰萨满教和藏传佛教。锡伯人喜爱骑马射箭，有“射箭民族”的称号，比较有特点的民间风俗是绘制人物画像、萨满图、灶神像、家谱图等。刺绣、贴花、剪纸是锡伯族妇女的传统特色工艺。

通过探析上述黑龙江民族传统文化基因可知，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渔猎文化、游牧文化、农耕文化在黑龙江大地上碰撞融合，形成了丰厚的文化资源、鲜明的民族特色和较为原始、奇特的文化形态。在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下，孕育出崇尚自然、亲近自然的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也就势成必然。

二、黑龙江民族传统美术的文化属性

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是劳动人民集体创作的“群众文化”，与人们衣食住行密切相关，充分体现了服务生活、美化生活的目的。因此，民族传统美术可以归结为生产者的艺术门类，是劳动人民创造的美。就黑龙江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来说，有三点属性充分体现了黑龙江先民的“集体智慧和创造”。

第一点，以萨满教活动为精神起源。吕思勉先生曾这样概括世界文化史：“古代之文明在宗教，后世之文明在学术，学术主智，宗教主情。”在人类的文化领域中，宗教一直是重要组成部分。宗教观念的最初产生，反映了在生产力水平极低的情况下，原始人对自然现象的神秘感。黑龙江原住少数民族都信奉萨满教。作为一种较为原始的宗教信仰，萨满教是包括自然崇拜、万物有灵、图腾和祖先崇拜的多神崇拜。多年来，萨满教始终是一道萦绕白山黑水的文化之根，其宗教活动中遗存着萨满铜镜、档土、雕刻、绘画等大量的民间美术文化元素。如木雕工艺，当地少数民族用木料刻制天神、吉星神、避邪神等各类神偶和虎、狼等；造型别致的铜镜具有装饰、道具及“治病”的作用；档土则是萨满的神棒，一种方形的木棍，四棱刻有许多缺口，每个缺口代表一个神灵，与良渚文化遗物中的玉琮如出一辄，只不过为了实用便利，由玉制改成了木制。

第二点，以自然风俗审美为文化基底。黑龙江先民多亲近自然，向往自然，这些民族的传统美术作品也就无法脱离“自然之美”。比如赫哲族的鱼骨工艺，用料都是天然鱼骨，一些著名作品包括《阔力》、《神斧》、《木昆达出世》等多取材于民俗传说。1995年，该工艺被文化部认定为“中华一绝”。再如刺绣图案艺术，赫哲族早年穿的衣裤、鞋帽和被、褥上都绣有云纹、几何图形和各种花朵、蝴蝶等自然图案，在吸收汉族图案造型艺术精华的同时，充分反映了本民族生产、生活特点。满族剪纸艺术亦极富民俗特色，将纸上剪裁的各种鱼、兽、禽、蝴蝶、花卉和人物等贴在窗户上，既雅致精巧，又充满活力。

第三点，以日常民生活动为主要载体。民族传统文化离不开劳动人民的衣食住行。桦树皮具有很好的防水、抗腐蚀性能，以其为材料制成的器皿轻便易携，不易破碎，很适应游牧狩猎民族经常搬迁的需要，因而成了狩猎民族常用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桦树皮器皿主要有篓、箱、盒、碗等，桦皮工艺品主要有烟笸箩、针钱盒、小箱子等，图案有云卷、蝴蝶、花草、鹿、猎犬等，都是将桦树皮用兽筋等缝制而成，然后在上面刻压各种图案和花纹。还有的桦皮制品不用线缝，而是用刻扣咬合，严密牢靠，精巧细致，不仅是生产生活用品，同时也是精美的工艺品。

三、黑龙江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的延续与发展

解放以后，黑龙江区域各民族迅速摆脱了原始游牧生活状态，目前基本都已实现定居。原有生产生活方式的迅速改变导致民族文化内容和形式发生了较大变化，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的艺术结构和表现形式也随之受到影响，面临着机遇和挑战。

一方面，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产生了新的表现形式。如剪纸艺术俗称“挂笺”（或称“挂钱”），已从祭祖场所的装饰品逐渐演变为一种新年祝祈的艺术品。如今每逢春节，家家户户用五色彩纸剪成长约40厘米、宽约25厘米不等的纸块，四张一套，每张中间髅刻云纹字画（吉祥图案与文字），下端剪成犬牙穗头，悬挂于门窗横额、室内大梁等处，配合年画与春联使用，借以烘托新年的喜庆气氛。抚远县的民间艺人马心路把剪纸技艺灵活运作到鱼皮艺术创作中，制作成了立体感更强的“立体鱼皮画”，使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得到了很好传承。

另一方面，民族传统文化特征正在迅速消失。随着经济发展引发的人口迁徙和民族生活习惯的深刻变化，现在已有相当多的少数民族青少年无法通晓本民族语言，造成少数民族文化影响力和约束力不断下降，一些经过长时期积淀形成的独特传统习俗逐渐消失，一些民族传统美术作品的制作和创新能力遭遇了严峻挑战。黑龙江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是龙江先民生存方式、生活智慧、文化创造的深厚积累和集中展示，是我省民族文明宝库中的珍稀资源。我们应该积极采取各种有效措施和途径抢救濒危的传统文化技艺，将黑龙江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遗存进行认真保护和继承发展，确保少数民族民间美术文化的生命力，使黑龙江民间文化艺术更好地传承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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