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企业的社会责任与道德重塑

陈梦霖，龚丽娜

(1.武汉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80;2.空军雷达学院，湖北 武汉 430019)

从近年来经济发展轨迹看，中国企业面临的最大风险不是经营风险而是道德风险。这种风险既来自于企业外部也来于企业内部。企业自身道德自律和他律机制的缺失，造成整体经济交易成本急剧上升，不仅阻碍着企业自身的成长，影响着我国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也弱化了国民幸福感的提升。重塑企业的道德价值观，增强其社会责任担当，已成为当代中国经济高速前行中不容延迟的重要任务。

一、当代中国企业道德“败血症”的蔓延

近年来，中国企业的道德问题备受诟病。“毒奶粉”、“瘦肉精”、“染色馒头”等事件的接连爆发，更把企业道德建设问题推到了风口浪尖。剥夺员工、污染环境、质量掺假、哄抬物价、信用透支等危机接踵而来，预示着中国企业的道德“败血症”正在急剧蔓延。

剥夺员工成为国内众多企业特别是中小民营企业降低成本的重要途径。我国居民劳动报酬占GDP的比重，在1983年达到56.5%的峰值后，开始持续下降，2005年已经下降到36.7%，22年间下降约20%。而从1978年到2005年，资本报酬占GDP的比重上升了20%，工资增长赶不上企业利润增长成为常态。“利润侵蚀工资”现象引发沿海地区民工“用脚投票”，导致众多企业招工面临困难。一些民营企业员工不仅工资低，而且多数会超时加班，其“休息权”也遭到严重剥夺，员工健康受到损害，以至一些海外媒体将国内某些民营企业和外资企业称之为“血汗工厂”。

污染环境是国内一些企业提升效益的经营之道。一些企业为提升经济效益，盲目引进国外高污染项目，为降低生产成本，对治污缺乏必要的投入。2006年，国内造成环境污染的违规企业达两千七百多家。特别是一些化工厂，对水源、空气、土壤造成的污染更是触目惊心。2009年我国一些地方相继发生多起重金属、类金属污染事件，严重威胁人民群众身体健康。一些在华跨国企业也成为当地的污染大户，如福建省德国诺尔起重设备有限公司因未建污染治理设施便擅自投入生产，造成环境严重污染;专门生产离子交换树脂的英国漂莱特集团在华下属的公司被列为浙江省级重点污染企业之一;日本雅马哈发动机株式会社的下属独资企业因“电镀生产线存在重大环境安全隐患”，成为湖南株洲市20家污染大户之一。

质量掺假成为众多企业增强产品竞争力的“制胜秘术”。一段时间以来，国外媒体热炒“中国制造”的质量问题，“毒牙膏”、“劣质轮胎”、“含铅玩具”、“含抗菌剂的水产品”等词汇频繁指斥中国，从水产养殖品到牙膏，从沙滩车到汽车轮胎，从玩具到手机……虽然有西方国家将中国产品“妖魔化”的成分，但必须承认的是，我国企业产品质量的确面临严重的“信任危机”。甚至连人命关天的食品、药品，一些不法企业也敢于质量掺假，坑害消费者。

哄抬物价成为一些垄断企业或少数行业提高利润的时新手段。有的企业利用垄断地位，不顾民众感受，拼命抬高产品价格;少数行业捏造、散布涨价信息，相互串通，恶意囤积，牟取暴利，推动商品价格过快上涨。以至CPI指数不断攀升，国务院不得不把惩处哄抬物价作为2010年控制物价的重点。

中国企业信用危机的范围之广、程度之深更是十分惊人，被经济学家张维迎斥为“一地鸡毛”。北京市民营科技实业家协会会长纪世瀛认为当前的信用危机主要是商业信用危机、金融信用危机、产品信用危机、科学技术信用危机、官员信用危机等。违约、商业欺诈随处可见，三角债、拖欠款和银行不良债权反复出现，失信现象多且杂，犹如日常生活一般，甚至深入日常生活的肌理。信用危机造成社会交易成本上升，企业竞争力急剧下降，国家整体经济发展面临严重障碍。

面对急剧蔓延的企业道德“败血症”，我们必须给企业灌注“道德血液”，使其恪守道德底线，承担应有的社会责任，以促进企业的健康成长和社会的良性发展。

二、企业的社会责任与企业生命周期

企业道德基于企业的社会责任。一个社会责任缺失的企业是没有道德感的，往往置道德约束于不顾，在利益欲望驱动之下恣意妄为。所谓企业社会责任是指企业在创造利润、对股东承担法律责任的同时，还要承担对员工、消费者、社区和环境的责任。学术界对企业承担社会责任的观点大相径庭。有人认为企业应当以实现自身利益为出发点，不需要履行社会责任。如韩国著名学者李哲松认为企业是从事生产、流通、服务等的经济组织，其存在的目的是盈利，如果强调企业社会责任就违背了企业的本质。诺贝尔奖得主、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认为，利润最大化是企业的第二目标，企业的第一目标是生存。而“为了实现这一点，他们必须承担社会义务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成本。他们必须以不污染、不歧视、不从事欺骗性的广告宣传等方式来保护社会福利，他们必须融入自己所在的社区及资助慈善组织，从而在改善社会中扮演积极的角色。”[1]霍华德则认为，企业社会责任是企业按照社会的目标价值，向有关政府靠拢，做出相应的决策、采取具体行动的义务。20世纪80年代后，企业社会责任运动在欧美国家逐渐兴起，它包括环保、劳工和人权等方面的内容，由此导致消费者的关注点由单一关心产品质量，转向关心产品质量、环境、职业健康和劳动保障等多个方面。事实上，企业的社会责任归根结底是对人的负责，对社会的负责。

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实际上是延续其生命周期的重要方式。美国管理学家伊查克·爱迪斯认为企业同生物一样，都要遵从生命周期规律。美国大约62%的企业寿命不超过5年，只有2%的企业存活达到50年，中小企业平均寿命不到7年，大企业平均寿命不足40年;一般的跨国公司平均寿命为10年～12年;世界500强企业平均寿命为40年～42年。但伊查克·爱迪斯也认为，企业并不一定非得衰老，如果企业懂得PAEI这四种组织“维生素”(PAEI分别代表效力、效率、长期效力和长期效率)的配比，就能永远处于盛年。而企业社会责任和道德缺失就会导致A和E功能失衡，引发企业危机，而维持组织“维生素”平衡的稳定剂就是企业道德。企业的社会责任与企业经营是一场博弈，企业要永续经营，必须平衡二者之间的关系。尽管中国企业存续周期没有明确统计，但在1993～2006年间进行的全国私营企业抽样调查表明，1993年以前私营企业平均存续周期只有4年，2005年提高到6年。私营企业存续周期的延长，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社会责任的明晰化。《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产品质量法》等保护消费者利益的立法也充分体现了企业社会责任的价值观念，企业社会责任意识的加强事实上促进了企业自身的成长，延长了企业的生命周期。而近年来，我国民营企业寿命下降趋势明显，有学者甚至认为已平均降到2.9年[2]，除遭遇国际金融危机、人民币升值等原因外，一些企业道德失范也是其寿命缩短不可否认的重要原因。

企业的基本价值在于满足消费者。在企业承担的诸多社会责任中，保护消费者权利无疑是企业的主要社会责任。过去我们一直以刺激消费为主，保护消费不足，结果造成一批有消费能力没有消费信心的消费群体。要实现增长模式的转变，必须从提高消费者的消费能力和保护消费者权益入手。企业必须认识到保护消费者权益不仅是法律义务，也是民族复兴和国家崛起的重要使命，更是企业成功的基石。消费者总是以钞票为选票，企业如果把消费者单纯作为获取暴利的对象，最终会遭到消费者唾弃，企业生命也就此断送;如果企业把消费者作为获取利润的源泉，就能获得更大的经济利益，永续企业发展。

三、当代中国企业道德意识的重塑

清除当代中国企业道德“败血症”，延长企业寿命，要求企业必须勇于担当社会责任，重视消费者权益，重塑企业道德意识。道德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人们共同生活及其行为的准则与规范，代表着社会的正面价值取向。企业道德是指企业在长期的生产经营实践中逐渐积淀升华形成的，依靠社会舆论、传统习惯和内心信念来维持的，以善恶评价为标准的道德原则、道德规范和道德活动的综合。企业道德既是社会道德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社会道德原则在企业中的具体体现。它是人格化了的企业，在生产经营活动中，在自然求索、社会交往中，所应遵循的旨在调节企业与国家、企业与企业、企业与竞争对象、企业与服务对象以及企业内部各方面关系的行为规范总和。企业道德缺失的社会，不可能有快速、持续、健康发展的经济。法治作为强制性的惩罚手段是对道德约束的补充，最终目的还是要实现道德约束人的作用。道德能使人们主动去遵守行为规范，法律永远只能是使人们被动地接受。道德在规范人们行为、实现社会和谐与发展的作用是无法取代的。重塑企业道德体系是当代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选择。

重塑企业道德体系，应从以下几方面着手:

一是强化法律监管。法律与道德是两种重要的约束人们行为的社会调控手段，两者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相互推动。法律的实施，本身就是一个惩恶扬善的过程，不但有助于人们法律意识的形成，还有助于人们道德的培养。企业道德的血液从来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有严格执法才能迫使企业遵纪守法。要让企业有道德，就必须对问题厂商、问题产品依法查处。一些地方政府出于保护产业的考虑，往往对问题企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不让企业伤筋动骨，使法律监管无效。当问题企业被监管者漠视时，它就会给公众传递一个消极信号:只要企业做得足够强大，成为地方的利税大户，或跟政府搞好关系，即使出了事故，也有政府在背后兜着。要改变这一状况，我们必须，严肃法纪，真正做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严格的监管、适当从严的法律，是规范企业平等竞争、保护消费者利益的重要手段。只有对那些缺失道德的企业和企业家给予严厉制裁，尤其要对那些生产严重危害人民群众生命安全产品的企业进行重拳打击，直至处罚到企业家倾家荡产或企业破产，给造成不良后果的责任人以严厉的刑事处罚，并通过社会舆论将道德沦丧者钉在“道德耻辱柱”上，才能够真正遏制目前一些企业道德严重滑坡的局面。

二是建立国家信用管理体系。信用是二元主体或多元主体之间，以某种经济生活需要为目的，建立在诚实守信基础上的心理承诺与约期实践相结合的意志和能力，是从属于商品和货币关系的产物，构成一个现代文明社会不可缺少的、相对独立的经济范畴和社会生活现象。信用在现代市场经济中起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涉及社会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是进行正常商业活动的前提和基础。国家信用管理体系是一种社会机制，把各种与信用相关的社会力量有机组合起来，共同促进社会信用的完善和发展，制约和惩罚失信行为，从而保障社会秩序和市场经济正常地运行和发展。西方发达国家摸索出一整套管理社会信用的成功经验，能够对有不良信用记录的公司和个人进行各种处罚，而且这种处罚不会简单地随着个人和公司的破产、停业而消失，使得他们无法在市场上生存，从而达到规范市场秩序、净化市场环境和减少犯罪的目的。国家信用管理体系、国家信用管理制度不仅可以推动经济增长，维护市场秩序，还可以预防和发现违法犯罪，迫使每个经济主体面对市场除诚实守信外将别无选择。[3]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困扰我国经济发展的信用失范问题。

三是加强企业责任文化建设。企业文化就是企业在解决内部生存问题和外部发展问题所遵循的一系列理念、思想和准则，是对企业的哲学思考。企业文化是企业精神的集中体现，反映一个企业的核心价值取向，是企业在精神层面的展现与表达。企业责任包括企业社会责任和企业道德责任。企业社会责任是指企业在其商业运作中对其利害关系人应负的责任，它是基于商业运作必须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除了考虑自身的财政和经营状况外，也要加入其对社会和自然环境所造成的影响的考量。企业道德责任是指企业在生产经营活动中自觉履行伦理准则和道德规范，企业社会责任的履行，必须在企业文化建设中强化社会责任信念，把企业社会责任作为新时期企业再造的重要内容。只有真正保障劳动者、消费者及其他利益相关者的权益，营造勇于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文化，才能锻造出具有真正持久竞争力的伟大的企业。不道德的商业行为往往是员工和企业合谋的结果，“三鹿”奶粉事件的爆光，实际上企业社会责任感缺失和基层员工道德素质低下双重作用的结果。而形成这一结果，应归结为三鹿集团的企业文化中社会责任和道德自律意识的缺失。企业家自身道德失落，带来企业责任文化流于形式，最终陷企业于灾难之中。我们应充分利用优秀的企业文化教育企业家，让企业家身上真正流淌“道德的血液”。

四是把员工人品管理纳入企业管理体系之中。员工的道德素质不仅是企业的重要软实力，而且是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企业招聘到人品不好的员工，给公司可能造成很大的损失。有二百三十多年历史的欧洲老牌商业投资银行巴林银行就是年仅28岁的员工尼克一手搞垮的。为了避免这种历史悲剧重演，花旗银行每年固定从一流商学院挑选重点培养的高级经理人选，考察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人品。上千名高材生经过花旗层层的筛选与淘汰，到最后仅剩下十多人，而“人品”正是他们得以击败竞争对手、脱颖而出的关键。通用电气董事长杰克·韦尔奇在管理上有个准则，就是绝对不用不符合公司价值观的人，即使业绩出色也不行。对于企业来说，要获得长期生存与发展，必须重视员工道德素质建设。

总之，企业作为市场的细胞，其直接目的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而作为社会的一分子，企业在追求利益的同时，又必须使自身的获利过程同时成为有益于社会进步和促进人的全面发展的过程，即必须注重企业道德，构建完善的企业道德体系。只有这样，才能使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健康发展。

[1]米尔顿·弗里德曼.商业的社会责任是增加利润[N].纽约时报，1970－09－13.

[2]潘承烈.中国民营企业的平均寿命只有2.9年[EB/OL].新浪财经，2010－05－30.

[3]喻敬明.呼唤建立国家信用管理体系[EB/OL].人民银行网，2009－1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