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中国“新实学”
2011-02-18葛荣晋
葛荣晋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北京 100872)
2009年10月,在韩国首尔市召开的第十届东亚国际实学学术会议上,我发表了《时代呼唤东亚“新实学”》的论文,正式地提出了构建东亚“新实学”的重要课题。今天,在中国鄂尔多斯市举办的第十一届东亚国际实学学术会议上,我想进一步就如何构建中国“新实学”发表一些具体看法,希望得到海内外学者的教正,以期共同完成伟大时代赋于我们的历史使命。
一、构建中国“新实学”是时代的呼唤
21世纪,随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社会转型,中国实学将“由传统走向现代”。这是时代的呼唤,也是历史赋于我们的使命。
中国“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由于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正在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的转型。我们理应顺乎时代潮流,一边补课,一边起跳,完成“近代指向”与“近代克服”的双重的社会转型。历史证明,每当中华民族社会转型的时候,必然会出现中华文化复兴的社会思潮,提出构建反映时代精神的哲学转型的创新问题。
同时,随着经济全球化浪潮的猛烈冲击,超级大国在“单极的21世纪”的霸权思想指导下,企图凭借其经济、军事强势,力图把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视为人类最完美的形态而推向世界,以淹没、扼杀其他国家和民族固有的本土文化,这是一种新的文化霸权主义。20世纪50年代以来,西方各种哲学流派如潮水般地涌入中国和发展中国家,诸如存在主义、尼采哲学、西方马克思主义、现象学、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和西方解释学等。它虽然含有将世界多元文化同质化的倾向,但是也蕴含有推进各国文化的“差异性”与多元性的潜能,使多元性的民族文化越来越全球化。越是经济全球化,人们越是要在文化的发展上找出差异性。这种世界文化多元性的延续,是通过重新认识非西方文明的合理性和积极的理论重新而得以实现的。
对于从事中国实学研究者来说,这既是一次严峻的挑战,同时也是一次难得的历史机遇。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中国实学文化,总是对海外异质文化作出选择性地接受,并在改造中国旧实学的过程中,激发出中华文化的回归和复兴,从而出现多元性的“文化转型”。面对全球经济一体化和文化霸权主义的挑战,具有强烈忧患意识的中国学者不能不进行深层次的哲学思考:21世纪的中国实学到底应该如何由历史的“旧实学”发展成为现代的“新实学”呢?这是事关中国和东亚实学生死存亡的重大问题。正确的选择,只能是从实学转型中求生存、求发展,创立出反映时代精神的各种形态的中国现代“新实学”,才能完成中国实学“从传统到现代”的历史转型。构建中国“新实学”,既是中国人“文化自觉”意识的充分表现,也是中华民族文化复兴思潮的重要组成部分。
展望21世纪,只有在“返本开新”(或“推陈出新”)的基础上,中国实学才能逐步地形成独具中国特色的新的哲学体系。所谓“返本”,就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实学要有深刻的理解和把握,以提供构建“新实学”的源头活水。“返本”是为了“开新”。所谓“开新”,应分成两步走:一是对中国传统实学的文化资源做出合乎时代精神的现代诠释;二是利用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实学文化资源对当前人类社会面临的各种重大问题,诸如“物质至上主义”、“拜金主义”、“极端个人主义”、“价值迷失”、“道德危机”、“心灵危机”和“自然生态危机”等,做出新的哲学诠释,从而构建出各种流派的中国现代“新实学”。
回顾20世纪,中国学者多把“新宋学”作为构建现代中国哲学体系的起点。冯友兰先生借助柏拉图的“共相”与“殊相”理论以及美国新实在论思想,按照程、朱的“理一分殊”哲学架构,创立了“新理学”体系;贺麟先生利用西方新黑格尔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来解读陆王心学,创立了“新心学”;熊十力博采儒、释、道之长特别是“融佛入儒”而构建《新唯识论》;唐君毅综合“中西古今”之学,以“道德自我”为基石,按照“依本成末”的理论架构而提出“九境哲学”;牟宗三先生则通过消融康德哲学与改造陆王心学,创立了庞大的“新心学”思想体系。实际上,宋明儒学除了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外,还客观地存在着一个以气为本的实学流派。宋明儒学不只是“理学”与“心学”的“两足并行”,而是“理学”、“心学”和“气学”的“三足鼎立”。但是,长期以来由于统治者提倡理学和“理学研究范式”的历史影响,将中国实学淹没在“理学”或“心学”的体系之中,使之鲜为人知。20世纪80年代初,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中国学者在同日本、韩国的学术交流中,又重新发现了中国哲学中固有的实学理论型态。经过30多年的不懈努力,逐步地从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中剥离出许多实学家,实学已被现代多数学者公认为是宋明儒学中的一个独立的哲学流派,并在明清时期成为中国哲学发展的主流思潮。构建现代“新实学”,也应把“新宋学”作为构建现代中国“新实学”哲学体系的逻辑起点。
中国实学不仅蕴含有极其丰富的具有现代意义的文化资源,而且它和马克思主义同属于“外王之学”,有着许多相通之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特别是唯物史观,从一开始就实现了对中国传统实学与现代西方理性文明的自觉批判与超越,以一种积极的批判与建设相结合的态度而与现代化发展实践保持广泛开放、灵活适应的关系。所以,构建中国“新实学”,可以有两条路径:一是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角度,20至21世纪许多政治家和学者根据社会需要,自觉地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实学相结合,创建出新实学思想体系。如毛泽东的《实践论》、《矛盾论》、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修养》、毛泽东、邓小平的“实事求是”论和胡锦涛的“求真务实”论等,都是这一结合的理论成果。二是从学术研究角度,张岱年教授一生信奉马克思主义,他曾对中国实学的主要代表人物——张载、王廷相和王夫之作过独具特色的研究,也撰写过一些有关的哲学论文特别是《天人五论》①,积极提倡“新气学”、“新唯物论”。但是,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他最终未能建构起“新实学”的哲学思想体系。
如果从事中国实学研究30多年的学者,在基本厘清中国实学发展脉络和主要思想观点之后,不能及时地根据时代的需求与呼唤,从历史层面研究转向理论形态创新,仍然把主要精力放在“旧实学”研究上,那就会不可避免地将“实学”沦落为与时代相分离的“虚学”。从根本上,这是违背“实事求是”和“经世致用”实学精神的。我们应当在前人实学创新的基础上,针对当前人类和地球面临的各种危机,走综合创新之路,继续努力,创造性地建构“新实学”,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项重大的研究课题。构建中国“新实学”,是“提高国家软势力”的重要内容,也是推进中国现代化的精神动力之一。
二、构建中国“新实学”的三条基本原则
所谓现代中国“新实学”,主要是相对于宋明以降以王廷相、王夫之、黄宗羲、戴震等为代表的“旧实学”而言。“新实学”主要新在两点上:一是必须准确地全面地把握时代精神,从哲学价值观高度,回答与解决时代提出的各种新问题;二是必须超越“旧实学”的理论架构,吸纳人类各种新的哲学思维成果和新的研究范式,构建中国“新实学”。因此,构建中国“新实学”必须坚持三条基本原则:
(一)、准确地把握时代精神。“新实学”有无世界意义,有无现代价值,是以它能否从哲学高度回答与解决当代中国和世界提出的各种重要问题作为衡量标准,而不以是否符合现代某种西方哲学模式来衡量。构建中国“新实学”,必须要有强烈的反映时代精神的“问题意识”。西方人用现代的科学技术创造了一个统一的人工化的物质环境,同时也希望在这样的基础上出现一个统一的新的文化环境。但是,当今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并没有真正的协调一致,新的物质文明需要有一个新的精神文明、一个新的文化观念、一个新的道德标准。到现在为止,这个新的精神文明还没有真正建立起来,还在探索和完善之中。人类建造的这个新的人工世界,始终存在着两个尖锐对立的矛盾:一是它和自然的对抗,自然界在不断地报复人类,如印尼、日本的海啸事件、美国的飓风、日本福岛核电事故等,都说明了人与自然的关系正在恶化之中。这种对抗的结果,就是自然环境的严重破坏,河流、空气被污染,严重地威胁着人类的生命和健康,地球变成了人类和其他生物不再适合居住的地方;二是同人性也是相对立的,在一切以物质占有为目的,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的人文社会环境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恶化,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摩擦不断,社会问题层出不穷。因此,如何解决物质发展和自然环境相协调的关系,如何正确解决人与人之间、发达国家和非发达国家之间的关系,如何正确认识与处理和平与战争的关系,就是人类当今所面临的严重的社会问题。
构建中国“新实学”必须正确地认识和解决中国社会经济发展的重大现实问题,并在对现实的审视与批判中提出人类未来发展的合理构想,为人类提供正确的理性思维、价值理念和人生境界,发挥其指导、规范和推动社会前进的实践功能。
1.从建设现代化国家角度出发,如何从中国实学的外王之学特别是民本主义和“实测之学”中吸取文化资源,为建构科学与民主的现代文明服务呢?
2.针对当代社会普遍存在的浮躁心态、道德危机和各种严重的心理疾病,从培养健全理想人格的角度,如何从实学、佛学和道学的内圣之学中吸取其合理思想,为构建现代人的“心灵哲学”提供丰富的文化资源呢?
3.从后工业社会角度,如何将中国实学所蕴含的“天人合一”思想,转换为超越西方“天人对立”的思维方式,构建起现代生态哲学呢?
4.站在全球化的高度,面对“文明冲突”和“单极世界”的霸权意识,我们能从传统儒学特别是实学中吸取“和而不同”、“协和万邦”等文化资源,以整合、协调正处于分裂对抗的人类社会,为创造一个“多元一体”的和谐世界提供理论根据呢?
5.从20世纪以来,世界哲学发展表明,人类正从西方二元对立思维方式向互动认知思维方式转变。在这一思维方式转型中,我们能从中国实学文化中吸取什么哲学智慧呢?要回答这些问题,对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实学中所蕴含的极其丰富的文化资源,需要进行深入挖掘与认真探索。
(二)、提高“文化自觉”意识,走哲学“综合创新”之路。这是费孝通、张岱年先生近年面对中华文化在21世纪的挑战而提出的文化战略思想。所谓“文化自觉”,既包括现代中国人对其传统文化(包括实学)要有“自知之明”,深刻认识中华文化的来源和形成过程、独特之处及其发展趋势,同时也要对西方文化和其它民族文化的形成、中西文化的异同,尊重西方国家和其他民族不同的文化特点,以及它的发展趋势,应有清醒的认识。只有在充分肯定中华文化精粹的基础上,善于学习与吸收西方文化和其它民族文化之长,才能增强对中国传统文化转型的自信能力,才能在世界性的文化转型中,握有文化的自主权和话语权,并取得决定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为构建和谐社会、和谐世界做出贡献。
构建中国“新实学”,必须走“中、西、马哲学”融合之路。早在1936年,张岱年在《哲学上一个可能的综合》这篇文章中,明确指出:“今后哲学之一个新路,当是将唯物、理想、解析,综合于一。”即以马克思辩证唯物论为基础,吸收包括实学在内的中国哲学关于人生理想精华与西方逻辑解析方法,以建立融合马哲、中哲、西哲为一体的中国新实学。东西方哲学由于各自地理、历史和社会文化背景不同,虽有其民族性,同时也有其普世性。中西方哲学有相异之处,也有相同之处,即使相异之处也可以通过对话做到“和而不同”、多元共生。不论是中国传统哲学还是西方哲学,它们所考虑的问题也往往是人类共同思考的问题。这些问题,多是人类轴心时代提出的问题及其历史延伸。中国正在走向新的轴心时代,只有自觉地走“综合创新”之路,方可完成构建中国“新实学”的历史使命。但是,这种综合既不是全盘西化或中西哲学的杂凑,也不是以西方某种哲学框架去安排中国哲学材料,而是主要通过研读西方哲学来培养和训练哲学思考能力,借以从中国分散的、经验式的哲学材料中抽象出可以贯通各种材料的中心观念,即黄宗羲所谓的学说“宗旨”,用以构建中国“新实学”的逻辑结构体系。从价值理念层面,中国哲学、西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三者之间应进行开放式对话,对人类文明和生命存在的合理形态及其可能条件的反思与探寻。构建中国“新实学”,面临着三个重要理论问题:一是如何建构新的人性论,为当代人类的道德行为、公共管理、法律制度、理想人格与人生境界提供人性论的基础;二是如何为不同人群提供可供选择的多元价值目标;三是如何立足于中国现代精神文明建设的基点,重构中国人的价值秩序。只有在会通中国哲学、西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资源的基础上,才有可能推动当代中国“新实学”的理论创新。
构建中国“新实学”必须走会通中国“古今哲学”之路。构建与发展中国“新实学”,必须走出困扰中国学者百余年的“古今之争”,自觉融会“古今”之学,走“综合创新”之路。不管是中国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还是中国古代的儒、释、道;不管是理学、心学,还是实学和新学,虽然由于其产生的社会环境不同而带有时代性、学派性,但是各个哲学流派所探讨的问题往往也是不同时代中国人共同关心的主题,具有超时代性、超学派性。但是这种会通决不是“六经注我”,将古代实学现代化,而是结合当时古代实学家的不同遭遇和历史背景,力图通过“文本解读”准确把握原典“本义”,走近中国实学,并以此为出发点,创建和发展中国古代实学。既反对将古人现代化,又反对复古主义。
(三)、坚持多元诠释学方法。在构建中国“新实学”的方法上,首先,应采用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诠释学方法。所谓批判诠释学方法,主要不再是从政治上着眼,而是从学理上解读。即以现代社会实践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分析批判中国传统哲学和西方哲学,检验其是与非、得与失,再从现代化的普遍理性主义和人文主义立场,重新评估其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扬弃民族性、时代性,创造性地使之成为构建新实学的组成部分。其次,应采用科学的逻辑分析方法。即以西方科学的逻辑分析方法、语言分析方法使中国传统哲学价值理念从神秘的、分散的、模糊的状态向明晰化、规范化转换,以消解其价值理想与经验事实混沌不清,实现道德与科学、形上与形下的明确划分,使之更加哲理化。最后,应采用经典现代诠释学方法。即以全方位的开放的文化视野,超越机械的“传统—现代”二分法,以同情之心同古人的对活,努力寻找古典实学与现代社会的结合点和生长点,将死的实学变成活的实学,从传统走向现代。从传统实学文本中引申出固有的绵延着的现代精神,并把它转化为现实社会需要的人文精神。不管哪一种方法,对于创建现代新实学,并将其融入世界哲学大潮中,都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文本解读”与“时代解读”是构建“新实学”的根本方法。解读中国古代实学文本,根本目的是还文本的本来面目。任何实学文本的产生,都是植根于一定社会历史背景和既有的思想文化资源的基础之上。所以,要理解哲学家的文本,就必须全面地、深刻地解读他们所处的时代,否则,就不能真正地把握他们思想的真实面目。过度的解读与不足的解读,都是违背历史唯物主义原则,也就不可能“走近中国实学”和构建中国实学。“时代解读”是构建“新实学”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因为构建中国“新实学”是立足于全球经济一体化和当代中国的社会实践。只有通过“时代解读”真正把握时代精神,才能实现“新实学”理论的创新和发展。要想真正实现“新实学”理论的创新和发展,就必须走进时代,贴近生活,从现代社会实践高度去思考哲学创新。离开当今世界和当代中国的社会实践,奢谈什么构建“新实学”,只能是一句空话。不能把“文本解读”与“时代解读”分割开来,因为它们都是“新实学”创新和发展两个不可或缺的方面。没有真实的历史“文本解读”,就不是“旧实学”的继承;没有注入现代精神的“时代解读”,就不能称之为“新实学”。只有把“文本解读”与“时代解读”结合起来,才是构建中国“新实学”的根本途径。
三、“新实学”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构建中国“新实学”,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站在“全球意识”的高度,各国之间的文化交流本应在双向互动中得到发展,但在中国无论是印度佛教还是西方基督教文化的传入,基本上都是单向的。在全球一体化和多数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根本精神茫无所知的今天,随着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和政治地位的提高,在文化上,我们既是“拿来主义”者,更是主动向外传播中华文化的“送去主义”者。构建现代化、民族化、本土化的“新实学”,不仅在理论上填补了“新宋学”在现代转化中只有“新理学”、“新心学”而无“新实学”的理论空白,而且还将“新实学”这一哲学奇葩贡献给世界人民,让世界各国人民真正了解中国哲学的人文精神,这对于提高中华民族的文化自觉和发展和谐多元的世界哲学都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
在当代市场经济中,构建中国“新实学”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崇实黜虚”和“实事求是”是中国实学也是东亚实学的根本精神。在哲学上,提倡“实体”、“实心”(或实性)、“实修”、“实行”(或实践);在政治上,提倡“经世”、“实政”、“实功”、“实才”;在作风上,提倡“实人”、“实言”、“实事”、“实风”等。在当代中国社会中,不管是毛泽东、邓小平提倡的“实事求是”之学,还是胡锦涛提出的“求真务实”之学,都是对中国古典实学精神的继承和发展,都是“以实药其空”②的治世根本原则。
第一、“新实学”与市场经济相结合。现在中国的主要经济构造是市场经济,日本、韩国也是一样。在不成熟的市场经济中,存在着许多问题,如有些企业家只讲“利”不讲“义”,只讲赚钱不讲道德,到处充满着欺骗性的“忽悠之风”等。现实生活证明,健康的市场经济不仅要靠法律,而且也必须在市场运行中注入伦理道德的人文精神。如果把“实学”释为市场经济,把“实心”看成是伦理道德,并在实践中将二者巧妙地结合起来,使伦理道德成为市场经济发展的道德基石和精神动力。在资本主导的市场经济中,最需要的哲学形态,就是“实心实学”。如果经营者都能遵循天道,“诚实做人”,就能达到“以实心做实事,遇可寡而业可成”的目的。这是当今人类所企盼的新的健康的生活方式。
第二、“新实学”和科学技术相结合。在日本,把“实学”看成是科学技术的代名词,二者关系非常紧密。科学技术确实对人类文明有很大的贡献,但是也带来了环境破坏和战争灾难等负面作用。在这里,保证科学技术的发展导入正道,重要的是人的正确价值观,在中国叫做“正德”。只有“正德”,方可保证“利用”、“厚生”不走向邪路。如果科学家和技术人员的“正德”问题得不到正确解决,他们既不可能对人类抱有爱心,也不会对宇宙万物施以爱心。像原子弹、氢弹、核能利用等这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可能会大量地生产出来,毁灭人类,毁灭宇宙。今年在日本福岛发生的核泄漏事件,充分说明不能以“正德”控制的科学技术对人类的生命健康是何等的危害。从这个意义上,“实心实学”对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与利用,具有不可忽视的制约作用。
第三、“新实学”和保护自然环境问题。进入21世纪,地球的空气暖化加剧,海啸、飓风、地震、泥石流频繁,水灾旱灾泛滥,瘟疫疾病丛生,不仅生态环境遭到严重污染,而且人类健康和生命安全也受到严重威胁。正如恩格斯所说:“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科,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了报复。”(《自然辩证法》)如何建设资源节约型、环境友好型社会,是构建“新实学”的重要问题之一。人类的无限欲望和地球的有限资源的矛盾,是造成环境严重破坏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不能有效控制人的贪欲,将其适度化、合理化,继续进行无限的膨涨的话,地球只有毁亡。发掘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实学中的生态思想,用法律和道德去控制人类对物质财富的无限占有欲,努力调和二者之间的矛盾,是构建天人合谐“生态网”的重要现实问题,也是“新实学”的核心问题之一。
第四、“新实学”与塑造健全人格。现代社会虽不能完全说是堕落的社会,但是价值观的迷惘,理想和信仰的沦丧,伦理道德的缺失,亲情、友情的失落,造成不健全的人格,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现代社会物质生活丰富,但是精神生活却很贫乏。不少人很有钱,住在宽敞的别墅里,开着豪华轿车,但是,他们并不快乐幸福。这些人格不健全的人,在物质上什么都不缺,就是在精神上缺一个“德”字;在物质生活上什么都有,就是精神生活上少一个“魂”字。这种只认“钱”不讲“德”、只讲利益不谈理想(信仰)的畸形人格,不可能创立出健全的理想社会。只有将“君子谋道不谋食”(《论语·卫灵公》)的价值观注入人格之中的“新实学”,方可培育出物质和精神相结合、以精神为主导的理想人格。
第五、“新实学”与营造“求真务实”的社会风气。从根本上说,“实学”有两个基本含义:一是“求真”,与“假”相对;二是“务实”,与“虚”相对。“实学”既不是“假”的学问、也不是“虚”的学问,而是“真实真心的学问”、“实事求是的学问”。在做人上,要求做“真人”不做“假人”,说“真话”不说“假话”,做“真事”不做“假事。在市场经济上,针对大量出现的坑蒙拐骗现象和假冒伪劣产品,要求生产“货真价实”的商品,不销售“假冒伪劣”产品,要求不生产危害人的生命健康的有毒产品。在官场上,针对弄虚作假、虚报浮夸、贪污受贿、腐化堕落等政治腐败现象,要求官员“真抓实干”,不搞“花架子”形象工程。这种虚假现象在不同的社会领域都有所表现,如教育部门的考试舞弊、论文抄袭、学位买卖等。如果以“虚假”为特征的歪风邪气,在社会上得不到根本纠正,不仅破坏中国当代的经济建设,损害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而且有导致亡党亡国的危险。梁启超以清朝盛衰为鉴,曾指出:“清学以提倡一‘实’字而盛,以不能贯彻一‘实’字而衰。”(《清代学术概论》)所以,要想根治这股歪风邪气,除了加强法制,提高人的道德素质外,继承和发扬中国优秀的实学传统,大力提倡“求真务实”精神,也是一剂有效的对症良药。
综上所述,构建中国“新实学”,对于回应时代各种危机的挑战与推动社会经侪的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的现实意义。
注释:
①张岱年的《天人五论》是指《哲学思维论》(1942年)、《事理论》(1942年)、《知实论》(1943年)、《品德论》(1944年)和《天人简论》(1948年)等五篇论著,以构建自己的“哲学新论”的体系。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所成不及原初设想之半”,又担心“新论”之作难于续成,所以,张先生就把已经写成的四种书稿,“略加修订,各自单独成书”。
②(清)颜元:《存人编》卷一《唤迷途 第二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