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经济“子牙模式”：内涵、问题与发展思路

刘学敏，王珊珊

（北京师范大学资源学院，北京 100875）

天津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区是2008年5月胡锦涛主席与福田康夫签署的“中日合作项目”，它是我国北方规模较大的废弃机电产品、废旧汽车、废旧家电集中拆解加工利用的专业化园区，目前共入驻企业150家，其中经国家环保部批准的进口固体废物拆解加工定点单位91家，每年处理进口废弃机电产品100～150万t，在国内同行业中起到示范带头作用。园区在建设的过程中，经过多年的探索和实践，逐步形成了具有丰富内涵的循环经济“子牙模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然而，在发展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和困难，这些问题和困难涉及到宏观发展环境，如不能得到解决，将会影响未来的发展，甚至会扼杀这种模式。因此，对于“子牙模式”进行研究，从宏观上对其进行思考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1“子牙模式”的基本内涵

模式是对于现实的一种抽象，它把纷繁复杂的现实概括为能够被人们容易理解和把握的东西，使这种现实能够被复制、被学习，从而使这种现实的做法和经验得以推广。天津静海县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在多年探索和实践的基础上，逐渐形成了循环经济的“子牙模式”，而且这种模式的内涵越来越清晰，显示出生命力和创造性。

首先，经典的循环经济模式（如卡伦堡生态工业园区等）是在园区内有一个主导企业，循环经济链条都是以此为依托而向各方延伸开来，进而形成一个有代谢和共生关系的产业体系。与此不同，“子牙模式”是在园区内以静脉产业为主体，各个企业都在独立地从事同类的经营活动，园区内各种配套设施完善，统一建设集污水处理、中水回用、雨水收集、废弃物处理等为一体的综合节能环保系统，实现产业发展中的“自消化”、“零排放”，园区生产节能环保，对环境扰动最小。

其次，园区实现工业循环经济与农业循环经济的耦合。子牙循环经济园区在发展静脉产业的同时，也注重发展以林下种植和养殖为内容的农业循环经济，构建林下经济带，形成兼具景观、环保、经济等多方面复合功能的林下经济示范区。工业区的绿地系统以“厂在林下、林在厂中”为核心设计理念，主要道路两侧设立20 m以上的绿化隔离带，厂区之间以绿篱相隔，形成绿色生态的工业区景观。在20 km2的林下经济区重点发展种植、养殖等产业项目，打造农业循环经济示范区。

最后，园区发展建设与城镇化相结合。美国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曾断言，影响21世纪人类社会进程最深刻的两件事情，第一是以美国为首的新技术革命，第二是中国的城市化。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在建设过程中，由于占地面积大，不能绕开农民的搬迁问题。所以，园区建设的同时，也在同时进行“子牙新城”的建设，很好地解决了因占地导致的农村农业人口安置问题。园区对规划区域内原有村庄进行改造，将24个村庄约3.4万人，统一还迁至居住功能区中约1 km2的还迁安置区中。居住区根据“节能、环保”的设计理念，在公建和住宅上分别配有地源热泵和太阳能供热系统，形成绿色建筑群，统一建设生活配套完善、自然环境优美的新型社区，在小城镇建设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并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2 园区发展面临的问题及原因

尽管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近年来的发展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也积极探索了被人们广为称道的循环经济“子牙模式”，但其发展并不是一片坦途，还存在着许多制约发展的因素。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得到解决，就会影响园区的长远发展，就可能会断送“子牙模式”多年探索的成果。

园区发展面临的首要问题是驻园企业“吃不饱”，生产能力过剩，普遍开工不足。虽然园区内农业循环经济与工业循环经济同时并存，但产业主体属于工业产业，且驻园企业主要是拆解旧家电、废旧汽车、废旧电子产品等，性质属于“静脉产业”，这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原料供给，以维持主体产业的生产。从国内的情况看，自20世纪90年代初在我国家庭中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空调等家电大规模使用以来，由于这些产品大约10年的使用年限，使每年有大量的家电废弃；同时，21世纪初家用电脑的使用、普及和频繁升级，更新换代速度加快。这样，从存量上看，每年需要更新换代的家电存量非常可观。从宏观经济政策上看，近年来，为了化解国际金融危机造成的影响，也为了促进经济增长和推进低碳发展，国家采取财政补贴政策，全面推广节能汽车和加大新能源汽车示范推广力度，实施老旧汽车报废更新补贴政策，实施家电、汽车、摩托车下乡，以及家电、汽车以旧换新政策，对消费者购买节能汽车给予补贴等一系列财税优惠政策，促进节能减排和资源循环利用，也加速了这些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由此看来，就总量而言，完全可以保障企业原材料的供给，且市场前景广阔。

但是，由于废旧家电和废旧汽车的残值较高，在经营过程中可以获得很多利益，因此形成了一个与城市污水处理和垃圾处理不同的“特殊”产业。这种特殊性在于：城市的污水处理和垃圾处理由于其社会收益大于个人收益，使其具有公益的性质，个人经营缺乏积极性，导致产品供给不足，使这类活动通常由政府直接经营。即使由私人公司经营，政府也会给予一定的补贴使其能够赚取到正常利润。而且城市污水和垃圾处理具有“自然垄断”的性质，边际成本具有递减的倾向，规模越大其平均成本就会越低。

与此不同，废旧家电和废旧汽车本身是有价值的。在利益的驱动下，该领域就可能成为一个“竞争性市场”。其一，由于市场极不规范，进入门槛很低，许多地方没有环境标准，因而私拆滥解情况非常严重，一些地方形成了大型地下拆解市场，专门从事报废家电和汽车的收购、拆解。不仅如此，该领域的混乱有时还涉“黑”，再加之已经形成既定的利益格局，许多管理者“行政不作为”，使这种不规范市场能够长期稳定地存在。其二，由于存在着巨大的利益，也解决了相当多的人员就业和生活保障，据相关资料统计，北京有10万人的拾荒大军。再加之近年来国家推行的“以旧换新”政策都是以省域为单元而进行的，各省市都建立了自己的回收企业，可享受运费补贴，这就强化了市场的行政分割。其三，由于不能形成区域市场，使企业无法按照经济合理的原则和合理的运输半径来经营，画地为牢，重复建设，形成浪费。

由于环境门槛低、市场混乱，非专业的拆解充斥市场，截获了大量的原料，使专业的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只能被迫参与原料市场的恶性竞争；市场分割、区域统一市场没有形成，使距离园区很近的河北沧州、山东德州的废旧家电和废旧汽车不能进入园区，原料只能来源于天津市，造成企业原料不足，生产能力过剩。

这种不规范的市场造成了许多不良后果。

第一，环境污染。废旧家电和废旧汽车的拆解如果没有严格的标准，就会造成二次污染。汽车中的废油、废气、废塑料、废电池等多种废弃物，如果没有经过正规严格的处置，将对土壤、大气、水源等造成很大的影响。废旧家电拆解中粉碎塑料腾起的烟尘、泄漏的冰箱氟利昂等严重损害环境。此外，还有重金属的污染。从目前我国的情况看，在许多地方已经造成了严重的污染，而且具有不可逆性，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无法恢复到原先的水平。

第二，市场“逆”选择。由于废旧家电和废旧汽车的私拆滥解不需要大量的设备和环保投入，违法成本也很低，使得利润空间非常大，这就使这些企业（甚至是作坊）能够在混乱的市场中生存并获取巨额利益；相反，那些技术含量高，有环保设施和装置的企业就会有更高的成本，在混乱的市场竞争中就处于劣势，形成市场的“逆”选择格局，淘汰那些效率高的市场主体。这也就是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内企业普遍“吃不饱”、开工不足、生产能力过剩的根本原因所在。

3 促进子牙园区健康运行的途径

基于目前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企业普遍“吃不饱”的问题，许多企业把目光锁定在对废旧汽车压块、废旧电子产品（即所谓“洋垃圾”）的进口上。然而，对于废旧物品的进口国家有严格的规定，同时，我国也是《巴塞尔公约》的缔约国。该公约限制工业发达国家将有害废物倾倒到发展中国家和经济转型中的国家，其根本目的在于控制和减少公约所管制的危险废物和其他废物的越境转移，防止和最大限度减少废物的产生，对废物进行环境无害管理，促进清洁生产技术的转让和使用。为此，要在废旧物品的进口上寻求突破口，还存在很多困难和障碍。

为了促进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的健康运行，有效的方式和途径就是，促成和培育一个依据经济合理原则形成的国内区域市场。而要形成这样一个市场机制充分发挥作用的区域市场，就必须充分认识这种市场的特殊性，把市场培育（自觉性）和市场发育（自发性）结合起来。

一方面，对于废旧物品的集中和规模化处理以及静脉产业的发展，与建设城市污水处理厂、垃圾处理和填埋场等相类似，具有很强的正外部性，这种正外部性表现在，通过废旧产品收集处理可以净化城乡环境，资源再生利用可以减少开采矿产资源所引发的环境问题（开发“城市矿产”）等；另一方面，该产业又有特殊性，经营的对象废旧汽车、废旧家电等具有一定的残值，如果经营者获取的收益大于在拆解过程中所造成的二次污染的治理成本，且违法成本很小时，则这种私拆滥解现象就会存在并泛滥。

因此，解决的途径应从两个方面着手：其一，对于规模化和集中处理的企业，政府应该予以补贴，通过税收优惠、价格补贴、信贷支持，以及再生资源产业培育的产业政策，使经营者的私人收益和社会收益相抵。其二，提高环境标准和再生资源产业的市场准入门槛，使在拆解过程中造成二次污染的经营者负担高额的成本，通过严格执法使违法者承担高额费用，使其获取的收益不能抵补支出。只有这样，才能将分散在不同经营者手中的原料集中于园区的企业，真正解决园区企业生产能力过剩和“吃不饱”的问题，也才能真正使市场经济的优胜劣汰机制发挥作用。

同时，就区域市场的形成而言，地方政府往往无能为力，这就需要更高级别的行政部门的介入。子牙循环经济产业园区虽然属于顶层设计的“中日合作项目”，国家发展改革委、财政部、工信部和环保部等部门也有一定的介入，也有“国家循环经济试点园区”、“国家‘城市矿产’示范基地”、“国家级废旧电子信息产品回收拆解处理示范基地”和“国家进口废物‘圈区管理’园区”等称号，但就目前园区的运行情况来看，仍然仅仅局限于天津市的层面上，市场活动半径也只在天津行政区划内，没有突破行政边界。当然，区域市场不会自动形成，它需要通过多方面的努力，甚至经济政治体制的一系列变革。为此，天津市仍然需要与周边相邻省份、与国家相关部门沟通，共同拆除限制园区发展的行政壁垒，通过“条”和“块”的协调，施以经济手段、法律手段和必要的行政手段，以促成一个以企业经济合理的运输半径来确立的、京津冀鲁统一的废旧家电、废旧汽车的区域市场。

此外，虽然静脉产业的发展仅仅是产业体系的一个很小的组成部分，但是，它牵扯到社会生产和社会生活的多个方面，如农村人口进入城市的就业和生活问题、再生资源回收体系的再造问题等，因此，必须施以综合的经济和社会政策，同时也要与体制改革相结合，通过体制改革来促进静脉产业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