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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森·休斯对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理论的辩护

2011-02-09蔡华杰

关键词:休斯束缚生产力

蔡华杰

(福建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福州 350108)

乔纳森·休斯对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理论的辩护

蔡华杰

(福建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福州 350108)

生产力的发展是人类进步的表现。但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同样见证了生态环境遭受破坏的事实。而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强调了生产力的发展对历史发展的推动作用,据此,西方学界将矛头指向了马克思的“发展生产力”理论,认为这一理论引起了生态环境的破坏。对此,英国生态马克思主义者乔纳森·休斯给予了反驳,他从三个方面对马克思的“发展生产力”理论进行了细致的分析:生产力的发展不单单包括技术的发展;一般意义上的技术发展与生态环境的破坏没有必然联系;马克思的技术发展同生态环境的破坏没有必然联系。

休斯;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生态环境

一、问题的缘起

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见证了生产力的巨大发展,带来了巨大的财富,而“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277

从表面上看,生产力的发展表现为科学技术的进步以及人类对自然控制力的增强,因此,生产力的发展所带来的生态环境的破坏就表现为科学技术的应用对生态环境的破坏或者人类“控制自然”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从直观的角度来看也确是如此,早在上世纪60年代,蕾切尔 ·卡森(Rachel Carson)就洞察到了当时的科学技术,如杀虫剂在使用上一方面确能“杀虫”,但另一方面却造成了环境的污染,她还看到人类对自然的改造这一能力所带来的生态环境问题,她说:“这种力量不仅在数量上增长到产生骚扰的程度,而且发生了质的变化。在人对环境的所有袭击中,最令人震惊的是空气、土地、河流和海洋受到了危险,甚至致命物质的污染。这种污染在很大程度上是难以恢复的,它不仅进入了生命赖以生存的世界,而且也进入了生物组织内部。”[2]

可见,生产力的发展似乎与生态环境的破坏存在着一定的关联,西方学界据此把环境污染等生态环境问题归因为生产力的发展,认为正是生产力的发展带来了生态环境的破坏,也正是这样一种观点把西方学界的目光聚焦到马克思恩格斯的身上,因为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唯物主义解开了历史演进之谜,即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规律推动了历史的发展,并且在这其中,生产力的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马克思恩格斯还设想要实现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继承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生产力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最终,西方学界从生态环境的角度展开了对马克思恩格斯有关发展生产力理论的批评。生态女性主义批评家凯特·索帕(Kate Soper)也归纳了西方学界所认为的马克思主义对生态不友好的三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对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怀疑的第二个原因更多地是理论性的。它是关于历史唯物主义自身,其将‘生产力的发展’视为社会进步的标准和目标,呼吁一个共产主义‘富足’的时代,强调资本主义将把它所创造的先进技术设施馈赠给社会主义者作为变革的后革命力量。”[3]

如上所述,生产力的发展可表现为科学技术的进步,因此,西方学界对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理论的生态批判就集中在:对马克思恩格斯赞扬资本主义技术进步的批判。例如,环境文化主义者维克托·弗金斯(Victor Ferkiss)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及其追随者崇拜现代技术,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加入解放的行列却拒绝批判现代社会的基本技术构成”[4]。罗依·艾克斯利(Robyn Eckersley)认为,“马克思完全赞赏资本主义生产力所带来的‘文明’与技术成就,完全吸收了维多利亚信仰,其将科学和技术进步作为人类战胜、征服自然的手段”[5]。后现代环境主义者韦德 ·西科尔斯基(Wade Sikorski)写道:“马克思……是我们时代最虔诚的机器崇拜者。资本主义的罪恶之所以得到宽恕,正是因为……资本主义在完善着机器。”[6]

马克思主张人类为了生存下去,就必须依赖于他们所处的自然环境,并且根据人类的目的去改造自然环境。尽管如此,英国生态马克思主义者乔纳森·休斯(Jonathan Hughes)认为,人类改造自然与变革力的扩张有不同的方式,在这其中,只有某些方式是同生态问题的避免和最小化相兼容的。因此,抽象地考察改造自然是不够的,需要探讨马克思改造自然的特定说明,这其中处于中心位置的是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的理论。

休斯认为,首先要注意的是,对马克思来说,发展生产力具有解释性作用,又有规范性作用。它起到解释性的作用,因为对马克思来说,生产力的发展解释了一种社会结构向另一种社会结构的转变。“对发展的解释性理解是用来描述实际发生了什么,没有理由去批判马克思有任何倾向产生或者加速生态问题;实际上马克思对生产力的发展及其发生的理由的说明,也许可以成为当今生态问题的解释。”[7]121

然而,生产力的发展并不是独立于人类行为的过程,而是人类所选择的行为和结构的产物。这就提出了促进、限制或重新引导这个过程的可能性。马克思对发展生产力的积极评估,可在他的《共产党宣言》中对资本主义的积极评价看到。为什么马克思给予发展生产力以积极评价?休斯认为有三个理由:第一,生产力的发展使人们能够通过较少努力、较少时间生产更多人们所需要的东西。第二,人类创造力的实践及扩张,是通过生产力的发展来证明的,对马克思来说,这是人性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繁荣的重要组成部分。第三,对马克思来说,高水平的生产力的发展是建立共产主义的必要条件,马克思认为这是人们期望的,不单单因为与资本主义相比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是可能的,还因为共产主义是一个更加公正,较少异化、更加适应人性的、具有创造力和社会性的社会。因此,从发展生产力的规范性作用上看,马克思在某种程度上将生产力的发展视为实现共产主义的条件,那么,将生态问题同规范性作用意义上的发展生产力联系起来,马克思易受到谴责。为了对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的观点进行辩护,休斯展开了细致的分析。

二、生产力的发展不单单包括技术的发展

生产力的发展可表现为技术的发展,将生产力的发展同生态环境破坏联系起来,往往就是将技术的发展同生态环境破坏联系起来。可是,这样一种推论是否正确呢?休斯认为,其前提就存在问题了,即对马克思来说,生产力的发展是否就只包括技术的发展?

休斯认为,马克思从来没有具体地定义什么是生产力,但可从马克思对劳动过程的说明中获得。生产力包括劳动力和劳动力为了制造产品所使用的生产手段。劳动力包含劳动者的力量、技能、知识、创造力等等。生产手段包括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在对劳动过程的说明中,马克思认为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都源于自然,并且是一种持久的天然组成部分。劳动对象要么直接从自然中获得,要么是先前劳动过程被修改过的自然物。劳动工具包括:自然物,如在原始的劳动过程中用作工具的石头;用自然物质做出来的工具和机器;甚至包括在农业中作为劳动工具的土地。马克思对劳动工具所包含的东西是很广的,所有劳动过程所需要的东西都是,如工厂、运河、道路,也包括生产所依赖的自然系统、物质系统、生物系统、气候系统。

那么,什么是技术呢?一些评论者将技术等同于工具和机器,这样的理解,“技术的发展”似乎比马克思的“生产力的发展”更加狭隘,因为生产力既包括劳动力也包括工具。而劳动力的发展主要包括技能和知识的发展,当然还包括劳动力体力的发展。许多评论者也已经注意到的“技术”的原始含义:有关技艺的知识或者工业艺术的知识。事实上,任何真正的技术发展必须包含物质的要素和人的要素,因为二者是相互依赖的:没有知识去发明工具和机器、没有技能去使用它们,工具和机器的发展和应用是不可能的。相反,没有工具和机器的发展,劳动力的发展也会受到限制,除非劳动力本身可以获得新的生产工具。因此,技术的发展应当包含生产工具的发展和劳动力的发展。同时,休斯认为,即便如此,“这一拓宽了的技术含义似乎仍然遗漏了生产力的一个要素——原材料”[7]125。将马克思的短语“生产力的发展”应用到原材料,如果说生产力发展了,就是说发现了新资源,提高了边缘矿藏的储存,原材料用于新的用途,通过勘探、开采和制造新的工具和技术使发展更加可能。

以上休斯的分析所展现的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并不等同于“技术的发展”。也就是说,技术(或者更确切地说,生产技术)只是生产力的一部分,生产力除此之外还包括工人的体力、原材料和天然的既定生产工具,即使没有生产力的总体扩张,生产技术的发展也是可能的,或者技术保持稳定甚至取得了进步,但如果生产力的非技术要素如原材料的储存减少了,生产力的下降也是可能的。所以,“生产力的发展”就不能等同于“技术的发展”。更确切地讲,事实上,我们所看到的只是通过生产力的技术要素发展人类,扩张了他们的生产能力。

三、一般意义上的技术发展与生态环境的破坏没有必然联系

对马克思的绿色批评往往将历史唯物主义视为一种技术决定论,声称将生产力的发展等同于技术的发展。通过休斯的分析,我们知道生产力的发展不能等同于技术的发展。但是如果退一步考虑,即便是把生产力的发展等同于技术的发展,那么是否技术的发展同生态环境的破坏有必然的联系呢?这就是休斯要分析的第二个问题。

休斯认为,技术的发展产生生态环境问题,只是一种可能性,而不是一种必然性。他说,“与所取代的技术相比,新技术或许而且往往会浪费更多的原材料,燃烧更多的燃料,产生更多的污染。然而,问题并不是这样的后果是否可能,而是他们是否必不可免地同技术发展的所有形式相联系,或者,另一方面,是否有满足马克思生产力发展的标准的技术发展形式可以避免这样的后果。”[7]127休斯是在反驳瑞尼尔·格伦德曼(Reiner Grundmann)和罗特利的观点中阐述他的观点的。

格伦德曼关注技术发展的本质,认为现代技术的特定特征就是易于产生生态环境问题。对此,格伦德曼提出了他的第一个要点:随着技术发展“范围”的扩大,生态环境破坏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了。他说:“人类在使用原始技术的早期阶段不会像今天这样影响环境:斧头和火的使用,即使是无意的使用,也不会引起像今天使用核技术或化学技术而产生的危险。”[8]休斯认为,技术范围的扩大似乎处于技术发展的中心位置,但这只是创造了增加生态问题的可能性。虽然新的技术增加了生态破坏的潜在性,但是我们也可以说,新的技术也可以提供更加有效的控制技术去减少潜在的破坏生态环境的可能性,因此,对环境影响的总体水平不是增加而是降低。对此也许会认为,不管采取什么预防措施和安全设施,一些新技术如核电产生污染的可能性都会比新技术产生之前来得大,例如,大于零危险,更进一步说,任何非零危险的可能性从长远来看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为什么抵抗像核电这种新技术的理由,因为不管有多低的可能性,核电事故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不过在休斯看来,从总体上看,这种观点忽视了一个事实,即强大的、潜在的危险技术已经存在了,虽然个人可以不一定要使用它,但从整体来看,考虑到目前的人口水平、我们的生产和设施对电力的依赖等因素,不使用它是不可能的。因此,现状是已经存在着严重的环境破坏的危险,在这一前提下,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新的技术是否会带来危险,而是这些危险比替代性选择来得更好或更坏。

由此格伦德曼提出了第二个要点。他认为现代技术的复杂性和“紧密集成方式”(tight coupling)降低了技术运作的透明性,将使小的失误产生巨大的后果,即便采用安全的设施,在正常运行的过程中环境的破坏将更加可能,导致不可避免的事故,如三里岛事件、切尔诺贝利事件和印度博帕尔事件。不过在休斯看来,格仑德曼也许夸大了这些事实,他没有看到娴熟的控制体系和安全体系的补充潜能,处理复杂技术时这比人力或更加原始的控制系统更加有力。但是,即使我们接受生态问题不可避免地源于复杂的和“紧密集成方式”的技术,也不能得出这样的后果是技术进步的后果。这是因为越来越复杂和“紧密集成方式”只是技术发展的一种可能特征,而不是技术发展的根本。当格伦德曼在回答是否或者在多大程度上,一个社会可能引导它的技术发展进入对环境更少地破坏的现存技术时,技术发展的替代路径的可能性其实已经被格仑德曼所认识。

声称技术发展和生态问题有必然联系的还有罗特利。她认为,马克思提供给我们的“自动化天堂”(automated paradise)的观点“必然是高度能源密集型的,因此提供给我们任何可预见的,现实的环境破坏的能源局面”[9]。休斯认为罗特利的设想,即自动化的增加一定会导致能源消耗的增加是错误的。

生产的自动化涉及两个要素,即用自动化取代脑力劳动和用自动化取代体力劳动。休斯认为,后者实际上需要以天然的能源资源来取代先前由人力供应的能源,因此,从手工生产向机器工业生产的转变意味着对天然能源资源需求的增加。但是,如果起点是今天高度机械化的生产,其已经是依赖天然的能源资源,情况就不同了。在这一背景下,在很大程度上,原先人类运用脑力劳动去控制或者监测机器生产,而采用自动化必然意味着对原先用于脑力劳动的机器的取代。这样,人力对生产过程的总能源需求较少,而且与直接的人力控制相比,自动化系统将以更加有效的方式运行。

休斯认为,罗特利对能源使用的关注是许多生态观点的代表,但是类似的考虑也应用于其它资源。正如自动化的发展也许会导致能源消耗的净减少,它也会导致其他资源,如原材料的减少,以及污染排放的减少。这意味着技术的发展在处理环境问题上有一定的作用。但是,这并不是说单有技术的变化就足以解决生态问题,考虑到在增加效率可到达的程度存在着理论的极限性,甚至在理论上存在可能的地方,也不能保证技术可及时地发现并避免生态问题。

除了格伦德曼和罗特利的观点,其他主张技术的发展必将增加对环境的影响是建立在这一观点之上的,即发展生产力的目的是通过减少所需劳动力受限的方面去增加产品的数量。因此,这样的发展将导致资源消耗和废弃物的增加。但休斯认为,正如上述所说,如果增加劳动生产力的技术在生态上是有效的,那么生态破坏的后果就会在一定程度上被抵消,因此也可能使用同样的资源生产更多的产品,甚至用更少的资源生产更多的产品。

四、马克思的技术发展同生态环境的破坏没有必然联系

从上面可看出,如果从一般意义上去考察技术,既有破坏生态环境的技术,也有对生态环境有利的技术。而且,据休斯介绍,在技术发展的问题上也没有统一的标准,有的技术发展会产生生态环境问题,有的技术发展是有利于生态环境的,所以技术的发展同生态环境的破坏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休斯认为,“我们所要关注不是这样的技术发展,而是马克思发展生产力概念中所暗含的技术发展的类型。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必须将我们的注意力从技术发展自身转向后者及其在马克思历史理论中的作用。”[7]135

休斯认为,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技术发展的不同形式是如何同马克思发展生产力概念相关的。马克思本人并没有具体地阐明技术发展不同路径的可能性。在他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似乎生产力的发展是没有问题的,在他对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说明中,他将发展等同于根据利润驱动劳动生产力的增加。不过休斯认为,重要的并不是马克思所认为的什么是技术发展的特征,因为我们已经知道马克思具体的言论并不构成对当今生态问题的足够回应。从生态视角看,重要的是马克思根据他的理论需要建立起了什么样的技术发展形式。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休斯认为必须考察生产力的发展在马克思的理论中起着什么作用。

休斯认为,马克思最著名的探讨发展生产力的著作是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马克思写道:“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10]32,这一观点在马克思早期的著作中也曾表达过:“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的社会”[1]142。在某种程度上,生产力用于解释占主导地位的生产关系。尽管如此,马克思的主要兴趣不是解释个人的社会形式,而是解释一种社会形式向另一种社会形式的转变。这种转变通过生产力的发展来解释。生产力的发展解释了生产关系的变化,因为它创造了这样一种转变的条件。因此,休斯认为,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的关键是为社会的革命性转变创造条件。休斯将其称为生产力发展的“革命性效应”(Revolutionary Effect)。这一效应又可细分为两种:一种叫削弱性效应(Undermining Effect),即生产力在某种发展水平上削弱了旧形式的生存;一种叫做能动性效应(Enabling Effect),即生产力必须发展到一定的水平才能使一种新的社会形式成为可能。明确了马克思所使用的发展生产力,就可探讨生产力的发展与生态环境的破坏是否有必然的联系,休斯对马克思发展生产力的削弱性效应和能动性效应都做了分析。

(一)生产力发展的削弱性效应不会引起生态环境问题

生产力的发展同现存的生产关系相冲突,由此削弱现存的生产关系,这一观点在马克思对历史进程的理解中处于中心位置。当生产力发展到某个点,这一冲突便出现了,生产关系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或者说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梏。束缚(fettered)这一概念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许多著作中出现,但主要在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10]32-33休斯认为,尽管频繁地使用这一概念,但马克思未能提供一个关于什么是生产关系束缚生产力的定义,对此,产生了许多不同的解释。

有的将束缚解释为“绝对停滞”(Absolute Stagnation),即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受到生产关系的束缚,使得生产力的发展停滞不前。休斯认为这一定义不能解释社会的变化。“绝对停滞”似乎是武断的,为什么我们要声称这是一种停滞呢?而不是生产力发展的下降或衰退?而且,对束缚的这种解释也不符合科亨所要求的对束缚满意性解释的条件,即要有可预见性。“绝对停滞”的解释不能满足这个条件,因为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资本主义是不可持续下去,然后在生产力发展的某个点完全停下来。

另一种解释称为“相对发展束缚”(Relative Development Fettering),即当生产力的发展相对于在替代性的生产关系下发展慢,那么就可以解释生产关系束缚生产力的发展。休斯认为,这个解释比“绝对停滞”来得没那么武断,也是可以预测的,但是不符合科亨所要求的对束缚满意性解释的另一个条件,即要有革命性。也就是说,当生产关系变成生产力发展的束缚时,革命就产生。“相对发展束缚”不能满足这一条件,因为出于革命的成本和风险的考虑,一个社会不会只是因为生产关系在发展生产力方面能更好而去希望经历革命,特别是当替代性的生产关系还没有形成或者没有被认识到是更好的时候。此外,“相对发展束缚”并没有暗含当前处于人口穷困的状态,因此才需要革命去改变这一状态,事实上目前处于生产力的加速发展时期,正如科亨所问,“在加速的生产力发展的时代,只是因为在不同的生产关系下会有更快的发展就有革命的危险,这是合理的吗?只是因为社会主义承诺将计算时代减少为九个月,而目前资本主义是一年,工人就会颠覆资本主义吗?”[11]

还有的认为,要解决这些问题在于生产关系束缚的不是生产力的发展,而是生产力的使用,因此,束缚的并不是新的生产力发展,而是使用更高生产力的能力。这可在马克思许多文本里看到。如在《共产党宣言》中,封建生产关系成为现存生产力的束缚,在生产力的发展中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也成为一种束缚。很明显,对马克思来说,生产力的发展并不是指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下降,而是相对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生产力过度发展导致的过度生产性的周期性危机,“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时的野蛮状态;仿佛是一次饥荒、一场普遍的毁灭性战争,使社会失去了全部生活资料;仿佛是工业和商业全被毁灭了。”[1]278

休斯认为,束缚生产力的使用其实是一个关于质量方面的概念。资本主义使用生产力的问题不是其所使用的比例小的问题,而是以错误的方式使用生产力的问题,或者以错误的目的使用生产力的问题。正如格雷厄姆(Graham)所说,资本主义的生产力被用于增加剩余价值,而将人类的利益放在次要的位置,“应该表明的是,资本主义同替代性制度相比没有合理使用生产力”[12],一旦我们以质量的方式解释使用意义上的束缚,我们就不能再说这一效应能通过高速的生产力发展来抵消。倘若被错误的方向所驱动,就会造成南辕北辙的后果。对发展的束缚也可从质量方面来理解,正如马克思在《德意志形态》中所写的,“在私有制的统治下,这些生产力只获得了片面的发展,对大多数人来说成了破坏的力量,而许多这样的生产力在私有制下根本得不到利用。”[1]114从质的方面理解束缚增加了对使用的束缚和对发展的束缚二者相一致的可能性,因为一个不能为某种目的而使用现存的生产力就不可能以适用于这些目的的方式去发展生产力。

紧接着,休斯就提出了要解决的问题,即是否生产力发展的削弱性效应可控告马克思渴望发展的生态破坏形式。休斯批驳了持这一看法的两种观点。

第一,认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因束缚生产力的发展或使用而得到削弱,马克思就断言人们就对不受束缚的生产力的发展和使用感兴趣,因此人们有理由去颠覆正在起束缚作用的生产关系。马克思清晰阐述资本主义条件下生产力的被束缚,因此有理由去颠覆这一生产关系。但休斯认为,马克思指的人们关注的兴趣应当是自身的福利以及整体的人类福利,因此就没有理由将马克思的观点归结为共产主义将是生产技术的生态破坏性发展或者使用。事实上,有必要区分提高福利的技术和减少福利的技术,这种区分是暗含在马克思对资本主义以“单面的”或“破坏的”方式发展和使用生产力的批判中。

第二,还有一种看法,即对马克思来说,为了使生产力达到资本主义束缚生产力的地步并颠覆它,生产力的发展是必要的。这在生态方面似乎存在问题,因为按马克思所说,资本条件下这样的发展必须发生,因此利润而不是人类福利的考虑将塑造这样的发展。休斯认为,这一观点的问题在于是否马克思主义者支持这样的发展,而不考虑生态的和社会的后果,不考虑绿色反对意见,将它作为颠覆资本主义的必要前提条件呢?

休斯认为,在《共产党宣言》里,马克思恩格斯已经表明生产力达到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遭束缚的阶段,从而避免了上述错误。在描述完封建生产关系如何成为生产力的束缚和“被炸毁”,马克思恩格斯明确地说:“我们眼前又进行着类似的运动”[1]277,“几十年来的工业和商业的历史,只不过是现代生产力反抗现代生产关系、反抗作为资产阶级及其统治的存在条件的所有制关系的历史。”[1]278如此看来,资本主义在1848年就已经成为一种束缚了,那么马克思就没有理由去渴望生产力的资本主义式的继续发展了。但是,考虑到一个半世纪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和全球的控制,当代的马克思主义者在这个观点上有错吗?即束缚必须发生,任何生产的发展必须得到支持,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都要作为通过资本主义变成束缚和被炸毁的条件吗?马克思本人在1859年序言里似乎赞成这个观点,在对1848年革命不能发动社会主义转变的失败里谈及,“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10]33。但休斯认为,就变革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而言,生产力受束缚只是必要而不是充分条件,生产力的发展足以起到削弱性效应,但不足以起能动性效应。削弱性效应可导致危机,但并不是一定会实现替代形式。

(二)生产力发展的能动性效应也不会引起生态环境问题

不管是生产力的发展还是使用被束缚,都不能成为颠覆现存生产关系的充分理由,除非有某种替代性选择是更好的又是可行的。换言之,如果这样的替代性选择存在,生产力发展的削弱性效应就是革命的。生产力的发展使新的生产关系成为可能就是休斯所说的能动性效应。

休斯认为,马克思为了实现社会主义社会,产品产出的增加是必须的。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写道:“这种‘异化’(用哲学家易懂的话来说)当然只有在具备了两个实际前提之后才会消灭。……而这两个条件都是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的。另一方面,生产力的这种发展(随着这种发展,人们的世界历史性的而不是地域性的存在同时已经是经验的存在了)之所以是绝对必需的实际前提,还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而在极端贫困的情况下,必须重新开始争取必需品的斗争,全部陈腐污浊的东西又要死灰复燃。”[1]86同样地,在《哥达纲领批判》中马克思恩格斯写道:“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他们的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权利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13]

休斯认为,尽管马克思恩格斯要求实现共产主义需要产出的增加,但从马克思恩格斯的文本看,他们并没有要求产出永无止境的增加,一旦产出满足共产主义社会的需要,在稳定产出的情况下,马克思恩格斯要求的是减少劳动负担。这将限制生产力发展的生态后果,并允许通过生产技术生态效应的进步来抵消这些不良后果。事实上,如果共产主义需要生产力发展的理由是满足人类的需要,考虑到生态后果的发生会威胁到这些需要,那么生产技术生态效应的改进也许是生产力发展的根本。

同时休斯认为,生产力发展的能动性效应有质的维度和量的维度。为了使共产主义成为可能,所需要的不只是技术力的普遍增加,而是特定类型技术的发展。在《共产党宣言》里,马克思恩格斯描述了航海业的改进促进了资本的增长,这又反过来使工业资本变为主要的生产控制形式:“美洲的发现、绕过非洲的航行,给新兴的资产阶级开辟了新天地。东印度和中国的市场、美洲的殖民化、对殖民地的贸易、交换手段和一般商品的增加,使商业、航海业和工业空前高涨,因而使正在崩溃的封建社会内部的革命因素迅速发展。”[1]273休斯引用这段话的目的是去展现马克思生产力发展的能动性效应质的维度。这段话表明今天另一个质的发展——生产技术生态效应的增加——也许会成为共产主义的条件。共产主义的实现依赖于技术提供实现合理的人类需要并避免生态问题,而这种潜能资本主义不能实现,因为资本主义条件下技术以不恰当的方式被使用。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95.

[2] 〔美〕雷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M].吕瑞兰,李长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5-6.

[3] Kate Soper.Greening Prometheus:Marxism and Ecology[M]//Ted Benton. The Greening of Marxism.New York London:The Guilford Press, 1996:83.

[4] Victor Ferkiss.Nature,Technology,and Society [M].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93:110.

[5] RobynEckersley.Environmentalism and Political Theory[M].Alban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2:80.

[6] WadeSikorski.Modernity and Technology[M]. Tuscaloosa: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1993:138.

[7] Jonathan Hughes.Ecology and Historical Materialism [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

[8] ReinerGrundmann.Marxism andEcology[M]. Oxford:Clarendon Press 1991:29.

[9] Val Routley.On Karl Marx as an Environmental Hero[J].Environmental Ethics,1981(3):242.

[10]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 G.A.Cohen.History,Labour,and Freedom[M]. Oxford:Clarendon Press,1988:111.

[12] K.Graham.Karl Marx:Our Contemporary Social Theory for a Post-Leninist World[M].London:Harvester Wheatsheaf,1992:152.

[1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305-306.

Jonathan Hughes’Defence of“Productivity Development”Theory by MarX

CAI Hua-jie

(School of Marxism Study,Fujian Normal University,Fuzhou 350007,China)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ity exhibits the progress of the mankind.With the development of productivity,the human being have also witnessed the damage to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Marxist theory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highlights the driving force of productivity development to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In light of this,the western academia directs the target of attack towards Marxist theory of“developing producticity”,which they hold has caused the damage to ecological environment.In response to this,English ecological Marxist Jonathan Hughes refutes the western academia’s attack by arguing from three aspects of analysis of Marxist theory of developing productivity.His argucnents hold that the productivity development does not exclusively include technical development,that the technical development in its general sense is not inexorably integrated with the damage to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and that neither Marxist technical development has any direct link with the damage to the ecological evironment.

Hughes;Marx;promoting productivity;ecological environment

B507

A

1009-105X(2011)02-0013-07

2011-05-0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 (项目编号:10YJA710006);

福建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项目编号:JA09068S).

蔡华杰(1982-),男,福建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教,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专业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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