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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神宗时期徐州文人活动研究
——以苏轼、秦观、陈师道为中心

2011-02-09宋荟彧

终身教育研究 2011年4期
关键词:秦观徐州文人

宋荟彧

北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四月至元丰二年(1079)三月,苏轼知徐州。这一时期,苏轼已在文坛上颇负盛名,他的人格魅力和文学才能凝聚起众多文学爱好者:国子监教授黄庭坚,地方长官舒焕、李常,布衣寒士陈师道、秦观,佛门僧人和山中隐士……不仅徐州本地的文人争相与之交往,外地士人也纷纷向苏轼靠拢。他们既是师生又是朋友,基于共同的人生志趣和文学爱好,翰墨往来、交游酬唱,创作了大量的诗文,勾画出了宋代文学史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一、文人的行踪及交往活动

近年来,学术界还没有学者把苏、秦、陈作为整体置于徐州文化背景之下进行观照。仔细考察宋神宗熙宁、元丰年间苏轼、陈师道、秦观、张天骥等人的行踪,笔者粗略地对他们的活动作如下概述:

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四月,苏轼由弟苏辙陪同赴徐州知州任,受到地方官李清直、江仲达的迎接。是时,秦观携文来徐拜谒,执“弟子礼”,正式成为苏门学士。七月中旬,黄河上游决口,河道南移。中秋后,苏辙离徐,与兄共处百余日。居徐期间,兄弟二人登戏马台、游拔剑泉,有不少登临山水、寻胜访幽之作。十月下旬,苏轼率民取得抗洪胜利。冬,陈师仲、陈师道兄弟拜见苏轼。苏轼与舒焕、颜复、梁先泛舟泗水,游百步洪,访张天骥。

神宗元丰元年(1078),苏轼在徐知州任。秦观科考无果,退居高邮,与苏轼通书信探讨作文之法。二月,苏轼募工修葺城池,命名“黄楼”以克水患。国子监教授黄庭坚始以诗文寄意苏轼,愿投其门下。七月,苏轼回复黄庭坚来信,中有相和诗,苏黄建交伊始。重阳节苏轼大宴宾客于黄楼,与舒焕、陈师道等当地官员文士联赋数篇,命刻苏辙赋以资楼胜。参寥、王巩来徐访苏,亦参加黄楼集会。秋冬间,秦观应苏轼之请作《黄楼赋》,得到苏轼赞扬。秋,苏轼相继与参寥、颜复、王巩放舟百步洪、同登云龙山访张天骥,有唱和诗。冬末,参寥离徐,给秦观带回苏轼赠诗。

神宗元丰二年(1079)春,苏轼与文士八人游泗水、登桓山、探石室,作文《游桓山记》。三月,苏轼罢徐州知州任,改知湖州,临行之际向张天骥索文,希望友人对自己今后在用舍行藏等方面给予指教。

由此可粗知徐州文人活动的一些基本情况和特点:一是该活动历时较短,元丰元年(1078)最为活跃。二是以苏轼为中心,辐射面较广。其中既有徐州本土作家如陈师道、张天骥等,还有慕名来徐以“弟子礼”拜谒苏轼的秦观等人。三是交游唱和形式多样,既有大型的文学集会,同时,私人之间的书信往来频繁。四是在文学创作上以诗文为主要体裁,兼有词赋佳作。进一步考察参寥、张天骥等人的身份,我们还可以发现这一活动囊括的成员不仅有官僚、文士、学者,还包括道家隐士、释门僧侣。僧人、道士的文人化倾向体现出宋代文学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下面将联系宋代文化背景,从文人间的关系、作家身份和文学活动形式三个方面对徐州文人活动情况展开详细论述,从中窥测北宋文学的发展轨迹及诸多特点。

二、徐州文人活动

1.文人之间亦师亦友的关系

苏轼作为当时的文坛领袖享有盛誉,儒林士子因追慕苏子人格魅力和文学才华而多愿投其门下。苏轼知徐州其间,秦观、陈师道、黄庭坚相继与其接触建交,或直接登门造访或间接投以书信,表达出师从苏子的愿望。在志同道合、意气相投的基础上,苏轼当仁不让地承担起奖掖培养文坛后进的历史重任,且把众弟子当做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知己。这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使得徐州文人师友团中具备了和谐融洽的创作氛围。

熙宁十年(1077)四月,秦观怀着崇敬之情前来拜谒刚到徐州知州任上的苏轼,执“弟子礼”,正式成为苏门学子,受教一生。在《别子瞻》中,秦观深切表达了对苏轼的倾慕追随之情:“我独不愿万户侯,惟愿一识苏徐州。”[1]据《宋史·秦观传》记载,秦观早年虽博览群书但屡试不第,仕途坎坷。家居时期的秦观钟情于填词作赋,是出色当行的婉约派词人,写流水落花之景,抒惜春怀远之情。《望海潮·奴如飞絮》《点绛唇·月转乌啼》《河传·乱花飞絮》写闺妇离愁之苦,男女惜别之情,香艳婉转中或许还寄托着秦观本人怀才不遇的闲愁苦闷。不过,这种柔弱清丽之词终究是余技小道,为当时官方文学所不齿。记游述行、怀古览胜、代闺阁立言的创作习惯和阴柔低迷的文风使秦观在科考之路上举步维艰,多次碰壁后无果而终,失意之情自不必说。元丰元年(1078),苏轼在书信中给科场首次失利的秦观以极大的安慰和鼓励:“此不足为太虚损益,但吊有司之不幸尔。”[2]1534苏轼欣赏秦观的文学才能,认为其科考失败纯粹是因为当权者不识人才,在安慰秦观的同时不禁发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慨叹。除此之外,苏轼还积极地为秦观寻找出路,“窃为君谋,宜多著书”[2]1536,劝其多写适应当时人才评价体系的时文并多次向当权者王安石举荐他。当时,苏、王二人因政见不和还处在势不两立的状态,且苏轼一向性格耿介,避权贵者唯恐不及,能为秦观如此屈尊,实在是出于对人才的爱惜。秦观将笔触深入广阔的社会生活,注意在史论、时论、政论文上下工夫,其文风之畅达、议论之透辟可谓深得苏轼之壸奥。

江西诗派的宗祖——黄庭坚和陈师道二人以学苏著称,其诗歌创作在导源苏轼的基础上而能损益变化,自成一家。元丰元年(1078)初春,北京国子监教授黄庭坚致信苏轼并附古风二首,以高洁的梅花为喻,表达了对苏子人品的敬仰倾慕之情,委婉含蓄地表达出师从苏轼的愿望。如果说黄氏之诗不够直白,那么其书信则直言拜师交友的意图:作者首先自谦“齿少且贱”[3]457,年少轻薄、资质欠佳,对苏子“尝望见眉宇于众人之中,而终不得备使令于前后”[2]1531,极言其不能随侍左右的遗憾。继而赞誉苏轼“学问文章、夺越前辈、大胆恺悌、约博后来”[2]1531,而自己也是不同流俗之辈,欲“亲炙光烈,以增益其所不能”[2]1531,可谓执礼谦恭、求师心切。苏轼一向以提携后辈为己任,同年秋,次韵唱和并回复一封信,表明对黄早有耳闻。“轼始见足下诗文于孙莘老之坐上,耸然异之,以为非今世之人也。……超逸绝尘,独立万物之表,驭风骑气……轼方以此求交于足下。”[4]3343不仅如此,还赞扬对方的人品和诗文“如精金美玉”[4]3343,表达了对山谷的赏识和勉励,表示乐意与之结为朋友。

陈师道作为徐州本土作家,与苏轼的交往有得天独厚之机。熙宁十年(1077)春,苏轼刚到徐州任不久,陈师道便以布衣之客的身份前往拜谒,从此相识。据近人陈兆鼎所编《陈后山年谱》记载:“苏轼知徐州,(陈师道)始受知于苏公,识交秦观。”[4]3343第二年的黄楼盛会,他成为苏太守的座上客,作《黄楼铭》并序,与苏辙、秦观等使黄楼文学彪炳千秋。陈师道在文学史上以苦吟和贫寒著称,是一个性格内向、淡薄功名而又不善交际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平日里基本不与他人交往的诗人,主动前往苏轼处拜访并积极参加他所主持的大型文学集会,充分印证了苏轼在文坛上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在宋代文人中,陈师道是一个纯粹而偏执的诗人,在诗歌创作上,陈氏精益求精。“陈无己平时出行,觉有诗思便急归,拥被卧而思之,呻吟如病者,或累月而后起。”[5]这种近似癫狂的创作状态源于艺术至上的生命追求。陈师道那种闭门觅句的创作方式和如有不如意则尽焚其稿的创作态度给当时及后代文坛树立起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严肃严谨的创作观,使字斟句酌成为宋代诗人的写作习惯。中国文学史上,像陈师道这样的文人并不多见,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时候仍然醉心于诗歌创作,把毕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对诗歌朴拙风格的铸造上,与苏轼、黄庭坚一起开创了宋诗的新境界。

纵观苏门诸弟子与其师的交往过程,不难发现秦观、黄庭坚、陈师道这些在中国诗词史上开宗立派的大家,几乎在同一时间与苏子相识相知相遇,如众星捧月般自觉地追随师法苏轼。更可贵的是,苏门弟子在学苏的同时又不为其师马首是瞻,师承之中又有所创新。尤以宋诗为例,黄、陈二人将苏轼在诗歌中表现出的喜用典故、多发议论的创作倾向更加细化、标准化,甚至说是极端化,发展为点铁成金、夺胎换骨之说,树立起新的诗学原则,为有宋一代诗人所追捧。学苏与变苏的结合给文学创作带来全新气象,这同文人在交往活动中建立起的亦师亦友关系密不可分。在徐州文人交往活动中,没有长尊幼卑、高官贱民、师门家法这样森严的等级制度,而是强调汲人所长以补己之短,相互间追慕的只有人品和才学。这种亦师亦友局面的形成一方面得益于苏轼居于文坛盟主地位的历史使命感——不断地奖掖提携后辈以使文学的发展后继有人;另一方面在于师友之间志趣相投,人生观、文学观的价值取向一致。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由于苏轼思想贵通,允许文学团体内部持不同意见者能够多元并存,大力倡导转益多师。为人和善、结交广泛的苏轼使徐州文人活动不问出身、兼容并包,甚至是不少佛家弟子、方外之士也乐在其中。

2.文人身份的多样性

宋代文人贵通,对各种思想学说多能兼容,杂取种种而内化为己。在交友上宋人体现出很大的开放性,文人常出入山林古刹与友人谈玄论道,同时,不少僧侣隐士也成为文官墨客的嘉宾知己。在熙宁、元丰间的徐州文人活动中,有两位令人瞩目的人物——张天骥和参寥,虽然他们的文学造诣不及苏、黄、陈等大家,但由于身份的特殊,他们的参与给整个团体注入了新的因素。参寥就是苏轼诗文中屡次提到的道潜和尚,陈师道称他是“释门之表,士林之秀,而诗苑之英也”[6],说明他的文学才华也是相当高的。苏轼知徐州期间,道潜多次来徐,与苏轼、舒焕、张天骥等同游戏马台,放舟百步洪,留下了大量脍炙人口的唱和之文。通过与参寥的相知相交,苏轼、秦观等加深了对佛学的理解,人生态度发生了显著变化。他们不再拘泥于儒家的固守而是随物赋形、顺应自然,逐渐形成了旷达通脱的人生态度,投射到文学创作中,表现为文风的畅达自然和思想的深邃。

云龙山隐士张天骥与苏轼交往亦多,友情笃厚,为苏轼和苏门诸学子思考人生提供了另一个全新的角度。苏轼向往张山人那种闲云野鹤式的生活,“云龙山下试春衣,放鹤亭前送落晖。”[7]926苏子常常登山造访张氏,对张山人的隐居生活憧憬不已。在《放鹤亭记》[2]360中,苏轼强调隐者之乐胜过“南面之君”,说明徐州期间的苏轼在行藏出处上与此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过云龙山人张天骥》,明显表现出苏轼受到道家出世思想的影响,平生第一次发出“吾生如寄耳”[7]748的感叹,这是他以后作品中渴望羽化登仙的先声。仔细考察苏轼与张山人的唱和,始终贯穿着他对道家所倡导的超然物外哲学的坚守,这也是他在以后的历次政治斗争中能够保持淡定从容的思想支撑。

儒释道三家的圆融得益于苏轼的贵通追求,苏轼和友人总能相互吸收借鉴对方思想中的积极因素并且内化后为己所用,使他们的人生和创作较其他作家内蕴更丰富、更有分量,也更有质量。在他们的作品中,我们看不到狂狷激怒、颓唐感伤,仿佛是一个睿智通达、老成持重的学者在给我们讲述庞杂而深刻的人生哲理。

3.大型文学集会

著名学者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把苏轼守徐期间看做生命的真正开始,黄楼就是他政绩卓著的见证。今天的徐州早已难觅黄楼的身影,历经千年的岁月磨洗后,时间留下的不是物质实体,而是精神财富。黄楼之于徐州更大的意义是一场文学盛宴的见证者。陈师仲整理苏轼居徐期间的文学唱和之作,编订文集时以黄楼为名,足见当年黄楼上风雅诗韵。正如苏轼在《徐州鹿鸣燕赋诗叙》中所描述的那样:“元丰元年,三郡之士皆举于徐。九月辛丑晦,会于黄楼,修旧事也。庭实旅百,贡先前列之龟;工歌拜三,义取食苹之鹿。是日也,天高气清,水落石出,仰观四山之晻暧,俯听二洪之怒号,眷焉顾之,有足乐者。于是讲废礼,放郑声,部刺史劝驾,乡先生在位,群贤毕集,逸民来会。以谓古者于旅也语,而君子会友以文,爰赋笔札,以侑樽俎。载色载笑,有同于泮水;一觞一咏,无愧于山阴。真礼义之遗风,而太平之盛节也。大夫庶士,不鄙谓余,属为斯文,以举是礼。余以嘉祐之末,以进士入宫,偶俪之文,畴昔所上。扬雄虽悔于少作,钟仪敢废于南音。贻诸故人,必不我诮也。”[2]322天朗湛清之日,良辰美景之时,觥筹交错间,诗酒风流,以文会友,此景此情堪比兰亭之会。

苏轼作《九日黄楼作》,以回忆往日的惊心动魄来衬托这场令人欢欣鼓舞的文学集会是多么悠游从容。“去年重阳不可说,南城夜半千沤发。……诗人猛士杂龙虎,楚舞吴歌乱鹅鸭。一杯相属君勿辞,此景何殊泛清霅。”[7]868在场的有王巩、道潜、颜复、舒焕、顿起、孙勉、张天骥、陈师道、毕仲询等三十多位名士,既有苏轼的同僚,也有苏轼的朋友和弟子。

传唱千古的文学名篇《黄楼赋》是苏辙、秦观二人的同名作,非但没有因作者缺席黄楼盛会逊色,反而成为黄楼文学的扛鼎之作。秦观和苏辙慕集会之盛、应苏轼之邀,人未至而心已游,凭借丰富的想象、飞扬的文采淋漓尽致地展示出黄楼的磅礴气势。秦观作为其徒、苏辙作为其弟,二人对苏轼的为人处世早已了然于心且都为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即使未至黄楼,依然可以创作出折射苏子光辉的名篇。秦观赋极力称赞黄楼的雄浑宏伟,尽情铺排周边的万千气象,驰骋想象郡守登临黄楼的感想。苏辙赋运笔行文因颇似《后赤壁赋》而被后人疑是苏轼本人所写。苏轼对二人的作品大加赞赏,称秦观之赋“雄辞杂古今,中有屈、宋姿”[7]869,命人刻苏辙赋于石,以资楼胜。

清代诗人赵翼认为苏轼建造黄楼不是重要的,借黄楼与文人墨客诗酒酬唱才是目的,因为只有文学家和其文学创作是可以见诸典籍而名闻后世、千古不朽的。我们姑且不论苏轼建楼的真实意图,事实上黄楼确实因文人的集会酬唱而不朽,黄楼盛会也为丰富徐州文人的创作提供了契机。

交游唱和是历次文学活动都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以苏轼这位文学大家为中心的诗文酬唱,为徐州在文学史书写上留下了很大的空间。戏马台、燕子楼、放鹤亭、黄茅冈、逍遥堂,特别是黄楼,共同见证了苏门文士友人的飞扬文采;山河景物也因他们的游历赏玩、诗酒风流而增添文化底蕴,可谓是相得益彰。

三、文人活动的影响和价值

我们从共时和历时两个层面来考察徐州文人活动的影响。一方面是内部成员之间的相互影响,另一方面是徐州文人活动作为一种文学甚至文化现象对北宋后期乃至其后的中国文学所形成的垂范作用。

1.文学史意义

正如上文所述,创作上的创新性和多元化是徐州文人活动的突出特色。苏轼作为众文人的领袖兼导师,其文学创作风格和精神气质自然会影响其他成员。比如,秦观这一时期的诗多描摹花草景物、抒发伤春惜别之情,整体上表现出婉约的气质;但经过苏轼的指点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时文创作上,或针砭时弊,或吊古忧今,文风畅达如行云流水,偶尔有金石之声。尤其是30篇策论,直接导源苏轼,几乎可以乱真。陈师道早年的诗歌也能走出书斋的局限而涉及日常生活琐事,与其后期的创作产生了较大的差异,这一点正得益于苏诗取材广泛的影响。黄庭坚把苏诗喜议论、多用典的特点发展为作诗的理论宗旨。另一方面,苏轼因与道潜、张天骥等僧道交游,人生价值观和审美理想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自然通脱的创作风格在苏轼这一时期的诗文中表现显著,思想的博大精深也使作品的深广度实现了一个飞跃。打通各种文体的创作意识在苏轼此时的创作中愈加明显,或以诗为词,或以文为诗,诗、词、文等各种体裁越来越呈现出互相渗透的特点。此外,黄庭坚、陈师道、秦观也在师承苏轼的基础上保持并开创了各自独特的创作风格。同时,苏轼在诸弟子的新变中受到启发,进一步完善创作。例如,苏诗中讲究用字、字斟句酌的倾向正是得力于黄、陈二人。秦观将身世之感寄寓词中的做法感动了苏轼,苏轼不仅关注这种文体的发展,而且主动用词这种新文体记载日常生活、抒发人生感悟,为词赢得了尊体地位。

从整体上看,几个文学大家的创作普遍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对整个宋代文学的发展功不可没。词史上尊体的先声始自苏轼,他开创了文人词的新局面。以《浣溪沙·徐门石潭谢雨五首》[9]为例,苏轼将农村的气象、农家的劳作和农人的神态面貌淋漓尽致地写入词中,拓展了词的题材,丰富了词的意境。紧随其后的宋词大家们在苏轼开创的道路上将词的创作推向高峰,成为宋代的标志性文体。秦观将身世之感打入词中,真切地表现创作主体的所感所思,可以说宋词作者的自主意识在秦观这里逐渐明朗化。苏轼、黄庭坚和陈师道是宋诗美学风格的开拓者。盛唐气象难以为继后,宋诗另辟新境,以平淡为美、以才学见长,哲理思辨渗透其中,取得了看似清癯实则丰赡的效果。

2.文化学价值

从苏轼、陈师道、秦观等文人对后世知识分子的人格垂范看,不难发现,在中国士阶层的心理健全和完善方面,徐州文人师友团起到了促进作用。

苏轼在北宋党争中,因反对新法的激进和旧党的保守而不见容于任何一方,所以在两党的历次政治倾轧中始终处于被迫害的地位,甚至是连仰慕追随苏轼的友人、门生、同僚也难逃厄运,参与徐州文人交往活动的大部分作家都被株连其中。就连参寥和尚也因与苏轼交往频繁而被强制还俗。在党争倾轧和宦海沉浮中,苏、黄、秦、陈等人虽屡经厄运,备历艰辛,然始终相濡以沫,互相勉励,保持着终生不渝的友情。苏轼的旷达洒脱成为中国知识分子的一座精神堡垒。特别是面对不幸和灾难时,陈师道在贫苦生活中升华出的诗意、秦观在多舛命运里熔铸的真情给后代文人极大的鼓舞,使他们坚信失意的人生可以充满诗意,穷且益坚而不坠青云之志才是正确的选择。

以苏轼为中心,凝聚起陈师道、黄庭坚、秦观等文学大家的徐州文人活动,作为一种文学现象,集中体现了北宋文学在诗、词、文、赋诸方面的成就及特点。通过对徐州文人活动的梳理、分析和论述,还可窥见北宋文化的重要特征:开放性与包容性并存。在这种文化氛围下成长起来的文学与文人具有强烈的贵通倾向。时代培养和造就了这些文化巨擘,文人的活动实绩也反映出他所处时代的特征。国学大师陈寅恪认为中国古代文化历经数千年发展演进,造极于赵宋。整个中国古代文化的发展曲线之所以能在宋代出现波峰与宋代成熟的文化环境、宋人贵通的思想追求有必然联系。可以说,在多元并存、兼容并包的宋代文化环境中孕育出的不仅是中国11世纪的文学辉煌,更催生了庞杂深刻的哲学思想。因此,徐州文人活动所体现的不仅是文学信息,更重要的是它所承载和表现出的北宋时期的文化特征。

[1] 周义敢,程自信,周雷.秦观集编年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43.

[2] 苏轼,茅维.苏轼文集[M].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

[3] 黄庭坚.黄庭坚全集[M].刘琳,校点.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457.

[4] 吴洪泽,尹波.宋人年谱丛刊[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1:3343.

[5] 厉鹗.宋诗纪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819.

[6] 陈师道.后山居士文集[M].宋刻本影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53.

[7] 苏轼.苏轼诗集[M].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2.

[8] 林语堂.苏东坡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173-180.

[9] 邹同庆,王宗堂.苏轼词编年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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