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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阁:书缘传奇

2011-02-08危若

市场周刊 2011年11期
关键词:藏书楼藏书宁波

危若

历经400余年风雨的天一阁,不只是老气沉沉的文物而已。天一阁从私家藏书楼的“藏”走向了公共的“开放”,成为了当地乃至全球文化生活的一个因子。或许这与创办人范钦的初衷有所出入他曾立下“书不出阁”的严苛规则。但宁波曾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对外交流的第一步从这里迈出,冥冥之中或许有某种命运的契合。

范钦的谋划

天一阁之名,是范钦取《易经》中“天一生水”之义,想借水防火,来免去历来藏书者最大的忧患——火灾。大约在45a年前,已经官至明朝兵部右侍郎(相当于国防部副部长)的范钦突然急流勇退,回归田园。返回故乡宁波后,他向全家人宣布,要修一座藏书楼。

范钦这个人爱书成狂,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书痴”。按照余秋雨的讲法,范钦一辈子最大的兴趣是搜集图书,做官反倒成了业余的事情。他当官三十载,足迹遍天下,北至陕西、河南、南至两广、云南,东至福建,江西。这职务调动为他搜集各种书籍提供了便利。他每到一地做官,总是非常留意搜集当地的公私刻本,特别是搜集其他藏书家不甚重视、或无力获得的各种地方志、正书、实录以及历科试士录。明代各地仕人刻印的诗文集,本是很容易成为过眼烟云的东西,他也搜得不少。别人搜刮出~车车财宝,而他却搜罗了十几万本书,在那个追逐名利的年代,显得极为另类。于是他想修一个藏书楼,让这些比他生命还重要的书都有一个好归宿。

藏书楼日夜开工,工程的主体是木结构,楼上一大间,楼下六小间,二楼为藏书库。选择坐北朝南的朝向,使太阳光不能直射入室内。

爱书爱到他这样一种程度的时候,就不只是一个感情的问题了。从建筑材料的选择,到书柜、门窗、地板和屋顶,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完美。这些还都是次要的,范老爷子最担心的问题是火。火简直就是藏书楼的天敌,怎么防范呢?藏书楼前面再开凿一眼水池,池下有暗沟与月湖相通,使池水万年不桔,万一失火,就地打水扑救。物质上做足文章,精神上也要有所暗示。给新建的藏书楼起一个跟水有关的名字吧,用水来克制火,古书里有一句话叫“天一生水”,就叫做“天一阁”吧。

藏书楼建好,范钦的新烦恼接踵而来。生前的事他并不担心,他最担心的是:如果他死了,天一阁该何去何从?范钦的担心是有前车之鉴的。明代建藏书楼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连当时的大奸臣严嵩都建了私家藏书楼。但严嵩一死,他精心搜集的藏书就流失了。范钦担心自己耗尽心血建立的藏书楼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据说,为了解决这件事情,范钦忧愁得几天都没有吃好饭。

范钦最后提出的解决方法颇有“法家精神”,与其相信人性,不如相信制度对人的约束与制衡。他立下了一个死规矩:不管家族繁衍到何等程度,上天一阁必须各房一致同意。阁门钥匙和书橱的钥匙由各房分别掌管,任何一房不到场,就进不了藏书楼。范钦和他的传承者还给家族制定了一个严格的处罚规则,处罚内容是不予参加祭祖大典。这种处罚意味着在家族血统关系上给予警告。在重视血亲关系的古代,这比杖责鞭笞一类的要严重得多,在当时被视作最大的侮辱。处罚规则标明子孙无故开门入阁者,罚不与祭三次;私领亲友入阁及擅开书橱者,罚不与祭一年;擅将藏书借出外房及他姓者,罚不与祭三年,因而典押事故者,除追惩外,永行摈逐,不得与祭。

即便规则严苛如此,也不能让范钦完全放心。倘若藏书楼交到一个“心术不正”的后代手上,再严密的规则也不过只是摆设。所以,他在弥留之际,给后人们出了个难题。他立了一个反常的遗嘱。范钦把遗产分成了两份,一份是1万两白银,一份是一楼藏书,让两房子女挑选。这个遗嘱好似一个浪漫的赌注。范钦坚信贪图钱财的子孙是做不了藏书这样伟大的事业。要么后代中有人义无反顾地延续他的藏书事业,要么干脆让这个藏书楼死掉!他故意让遗嘱变得不近情理,让立志继承藏书的一房完全无利可图。因为他知道这时候只要有一丝掺假,再隔几代,假的成分会成倍地扩大,天一阁必将重蹈其他藏书楼的覆辙。

这一招险棋的结果是:长子范大冲放弃万两白银,愿意继承藏书楼,并决定拨出自己的部分良田,以田租充当藏书楼的保养费用。据说,当忠厚的长子从他手中接过天一阁钥匙的时候,范钦死死地盯着他的儿子,双眼充满着疑虑。这满楼的书,他的最爱,后代们能替他完好地保存吗?们会严守他的嘱托吗?他不是不相信他的亲生儿子,他是把握不了未来社会的脉搏。他所在的明朝末年,政治腐败,民不聊生,统治者们站在火山顶上跳舞l天下眼看就要大乱,在这样的乱世,天一阁的书籍保全的希望其实是极为渺茫。

在范钦死后几百年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都印证了他曾有的担心。天一阁堪称悲壮的历史,在范钦死后才真正拉开了序幕l藏书是目的,还是手段?

范钦立下的规矩将藏书视若不可亵玩的珍宝,即使是本族有人想上楼看书也异常困难。这似乎违背了藏书的本意,也引发了一个女性的悲剧。

清朝时期,宁波知府有一个内侄女叫钱绣芸,这个钱小姐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不爱脂粉女红,却跟范钦一样爱书成痴。真是若为读书故,幸福皆可抛。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到天一阁去读读书,她寻死觅活要知府做媒嫁进了范家。新婚之夜却是梦醒时分,夫妻俩在烛光下摊牌。钱姑娘差点没当场晕倒,她被冰冷地告知即使成了范家的媳妇,也还是上不了天一阁!别说范家根本就不允许女人登楼,何况她所嫁的新郎又已经属于范家的旁支。天一阁十几万藏书可谓是咫尺天涯。押上女人的婚姻大事,赌来的不过是个幻影。据说她一生没有读过天一阁的任何书籍,郁郁而终。

据说钱绣芸去世的那个晚上,范家很多人都掉了眼泪。钱绣芸的死直击了范家人心中的问号:不准登楼,不准看书,让藏书烂在楼上吗?这藏书楼存在又有何意义?这难道是老祖宗立下规矩的本意吗?

这个时候,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大思想家,大学者黄宗羲先生亲自登门拜访,他也想上天一阁!这对范家各房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震撼。黄宗羲与范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照理是严禁登楼的,但黄宗羲身上却具备了打开天一阁大门的所有钥匙论学问,他是当时浙东学派的巨子;论时机,康熙年问全中国正处于太平盛世论品德,他的情操和民族气节举国景仰。最重要的是,他是明末清初学术界的领袖。于是,范家的几房子孙终于做出决定:不仅同意黄宗羲登天一阁,还允许他任意阅读楼上的全部藏书。

就这样,63岁的宁波人黄宗羲青衣布鞋,悄然登楼了。铜锁被一具具地打开,1673年成为天一阁历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黄宗羲在天一阁中发现了很多他闻所未闻的书籍,还把其中流通未广者编为书目,另撰《天一阁藏书记》留世。黄宗羲的登阁,为范家开辟了一条天一阁对外开放的新规矩。但这条规矩的执行还是十分苛严,在此后近二百年的时间内,获准登楼的大学者也仅有十余名。他们的名字,在中国文化史上中都是不可忽视的,除了黄宗羲,还有万斯同、徐乾学、全祖望、袁枚……

到了清代,乾隆要修《四库全书》,谕旨各省采访遗书,要各藏书家,特别是江南的藏书家积极献书。皇帝的旨意不能不听,

范家人在书籍开放上就没那么纠结了。天一阁进呈珍贵古籍六万余种,其中有九十六种被收录在《四库全书》中,有三万七十余种列入在目。乾隆还特地派了几名大臣到宁波来学习天一阁的结构布局,尤其是学习如何防火。那时曾有七大藏书楼:北京故宫太和殿的文渊阁、北京圆明园的文源阁。承德避暑山庄的文津阁、辽宁沈阳故宫的文溯阁,扬州的文汇阁、镇江的文淙阎和西湖边上文澜阁。这七座楼都是以天一阁为模本建造的。细心的人不难发现,这七座楼皆“为名”,实则是向天一阁致敬。

近代之殇

到了近代后,天一阁变数骤生。先是太平军进攻宁波时当地小偷趁乱拆墙偷书,然后当废纸论斤卖给造纸作坊。曾有一人出高价从作坊买去一批,却又遭大火焚毁。

1914年,一个叫薛继渭的偷儿撬锁潜入藏书楼。薛不是泛泛之偷,有人说他是“雅贼”。他白天睡大觉,晚上动手偷书,而且是按照目录有计划地偷。东墙外的小河上,则有一条小船日夜接应。这一次几乎把天一阁的一半珍贵书籍给偷走了,并渐渐出现在上海的书铺里,所以有研究者认为这次偷窃是受到了上海书商的指使。却也因为这次失窃,也让社会了解到天一阁里的典籍是全民族的宝贵财富。从政府到民间许多力量都被无声地动员起来了,天一阁得到了全社会的珍惜和维护。

当时主持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先生听说天一阁遭此浩劫,并得知有些书商正准备把天一阁藏本卖给外国人,便立即拨巨资抢救,保存于东方图书馆的”涵芬楼”里。涵芬楼因有天一阁藏书的润泽而享誉文化界,当代不少文化大家都在那里汲取过营养。但是,众所周知,它最终竟又全部焚毁于日本侵略军的炸弹之下,令人叹息。

到抗战期间,为保护天一阁的藏书,运书出阁,出现了一次“空阁期”。1937年杭州沦陷后,与杭州近在咫尺的宁波,霎时被战争阴云所笼罩。而早在日军进攻上海之时,浙江省教育厅便下令各地政府要保护好有价值的文献资料。介入天一阁管理的鄞县文献管理委员会也多次召集会议,商议书籍的安全存放问题。当时的鄞县县长、文献管理委员会主任陈宝麟更是心急如焚,一心要给这批古籍找个安全的藏身之地。大家商议决定,先将阁藏孤本菩本装箱转移,运到市区月湖西边的碧、止祠藏匿。1937年8月17日,三大箱书搬下宝书楼,运抵碧址祠。这次移藏,量虽不大,却拉开了天一阁藏书外运躲藏的序幕。祠堂距闹市区并不远,隐蔽性不强,也不安全,大家还是不放心。藏匿24天后,8月31日,碧址祠的古籍再次被转移到鄞西毛草漕眺头范家庄。再后来,陈宝麟向范氏族中长老解释将古籍移出宁波,觅定安全地点妥藏。陈宝麟向范氏一族强调,战争结束后,书籍必运回原藏地,并由范氏后裔推荐一人协同保管。经过范氏一族的同意后,最终决定移存乡间的两处11箱藏书,加封后也立即启运;阁中剩余藏书立即清点装箱;启运时使用鄞县政府封条,并由经办人员签字,凡移藏之书,在数目上加盖特制印有“二十八年四月运藏龙泉”字样的印章。书目和印章密封后存放省教育厅保管,清点装箱的目录装订六份分存教育部,教育厅,省立图书馆、鄞县政府,文献委员会和范氏房长。4月12日,三路依照书目抢运出的9080册藏书,装满28箱,悄悄地被抬上船,运往鄞县横涨会台地,运书的卡车早已等候在那里。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12月25日,28箱古籍终于运回了宁波。1949年5月,宁波解放。6月9日,宁波军管会文教部接管天一阁,在尊经阁内设古物陈列所。范钦嫡系后人范鹿其任主任并负责兼管天一阎。再后来,天一阁与宁波博物馆合并,变成天一闰博物馆。

现在的天一阁博物馆是以天一阁为核心,藏书文化为特色的专题性博物馆,占地26000平方米,包括历年修建和扩建的东园,南园、书画馆以及秦氏支祠。天一阁现藏各类古籍近30万卷,其中珍椠善本8万卷,尤以明代地方志和科举录最为珍贵。博物馆近年还新增了麻将起源地陈列馆,展示了麻将的起源及与宁波的历史溯源。更具有时代特色的是,天一阁将3万多册古籍“搬”到了网上,天一阁收藏的近600部家谱也都将实现数字化。公众足不出户,通过网络便可查询到珍贵资料。郭沫若在天一阁题的一副对联通过数字化平台得以实现——好事流芳千古,良书播惠九州。

◎天一阁的镇馆之宅

天一阁内的藏品之丰,令人惊叹。其中有古籍16万册,碑帖4400多副,书画4400多幅,其他文物1万多件。而博物馆内的镇阁之宝,当属藏书中的重点和珍品——明代的地方志、科举录、政书、实录和诗文集,还有碑拓“神龙本”《兰亭序》以及黄庭坚的草书。

圣令和明代科举录

天一阁曾向国家图书馆捐赠了馆藏影印出版图书《天一阁藏明代科举录选刊-登科录》8函47册、《天一阁藏明钞本(天圣令)校证》(上、下)等。这两部书被誉为天一阉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天圣令由天一阁所藏明抄本《官品令》残lO卷而来。这并不是明代的《令》,而是佚失了千年之久的北宋《天圣令》的后10卷。这是唯一传世的唐宋法典。

碑拓“神龙本”《兰亭序》

千百年来,《兰亭序》教书法界奉为“中华第一书”,有多个版本在世间流传,最受推崇的是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冯承素摹本《兰亭序》。然而,经权威专家王开儒先生考证,现存于天一阁博物馆内的《兰亭序》碑刻,是唐代冯承素在贞观年间奉旨摹自王羲之真迹的刻本,确认是真正的“神龙本”。展现了一代书圣的书法神韵,堪称书法界的国宝。

据王开懦研究,《兰亭序》由唐官入宋宫,宋理宗传驸马杨镇,元朝时杨家又卖给郭天锡,明朝入丰坊万卷楼,丰坊于晚年刻于石碑之上。1562年万卷楼大火致原帖绝干人间,唯此百刻天一阁收藏至今。

馆内的镇阁之宝,唯有此碑拓可以近距离地观看欣赏,到了天一阁,不能不拜访一下“神龙本”《兰亭序》。

黄庭坚《草书刘梦得竹枝词卷》

浙江省内黄庭坚惟一的作品就在天一阁内,成为镇阁之宝。黄庭坚《草书刘梦得竹枝词卷》,书法雄健豪放,变化多态,其干瘦苍劲,犹如“万岁枯藤”,颇得怀素神韵。此为黄庭坚万年力作。此外,天一阁内所藏“元四家”之一吴镇的《双树坡石图》,构图新奇,笔力雄劲,于水墨氤氲之外寓含“超然于物外”的出世心境,可以窥得元代文人画的时代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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