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的关键五年
2011-01-24张晓晶
文/张晓晶
转型的关键五年
文/张晓晶
关于发展方式转型,问题与答案都有了,现在需要的是非凡的勇气与魄力
转 型能否成功直接关系到中国经济增长能否持续,直接决定着2 0 2 0年中国能否实现全面小康,而“十二五”将是实现转型的关键五年。
机遇与挑战
“十二五”期间,中国经济仍能保持较快的发展。一是劳动力优势,“十二五”期间,人口红利对经济发展的支撑仍不会消失;二是资本优势,“十二五”期间,高储蓄的局面不会发生根本改变,仍然有充裕的资本供给;三是工业化、城镇化加速发展,为增长提供强大的动力;四是市场化不断推进,开放水平进一步提高,这些都会使经济焕发出更大的活力。
值得重视的是,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测算,按购买力平价,到2 0 1 4年,发展中经济体占世界产出的比重将首次超过发达经济体。这给中国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那就是,可以积极地参与全球化的治理与区域性的合作,参与全球游戏规则的制定。与之相应,中国可以加快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逐步改变全球的货币体系。
“十二五”期间,从务实的角度,我国应更多地关注挑战:
——外部环境的挑战。如果说,上世纪8 0年代以来,中国所处的外部环境是“全球化的黄金时代”,那么,危机后全球化的黄金时代要告一段落。2 0 1 0年的美联储年会过后,一份集合了多名央行官员与经济学家智慧的最新研究认为,后危机时代将有“十年过渡期”。也就是说,始于三年前次贷危机所造成的经济颓势还将持续大约七年。这意味着未来几年全球潜在增长率将会有所下降。这表明,中国所面临的外部需求的萎缩并不是暂时的,而是一个会持续较长时间的“新常态”。作为前提的外部环境的改变,也使得“十二五”规划为什么把扩大内需放在了重要位置且独立成篇。
——长期的高增长必须做出调整。从世界各国的增长历史看,1 8 7 0-1 9 1 3年,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国家是阿根廷,但其年均增长还不到2.5%;日本在1 9 5 0-1 9 8 0年的3 0年增长中,年均增速只有6.5%;韩国在1 9 6 3-2 0 0 2年的4 0年增长中,年均增速为8%。二战以后,共有1 1个发展中经济体实现了“持续高增长”。其中,经济增长率超过9%、持续增长超过3 0年的经济体有博茨瓦纳(平均增长率1 1.5%,持续3 2年)、台湾地区(平均增长率9.0%,持续3 3年)和中国大陆(平均增长率接近1 0%,已持续3 1年)。前两个经济体规模小,不具有可比性,中国大陆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所取得的增长成就世所罕见。
从经济运行的自身规律与增长周期的角度,长期的高增长必须做出调整。这恰恰提醒我们:中国经济在经历了3 0年的高增长以后,需要进行主动积极地调整。事实上,这一调整在2 0 0 7年年底就已经开始,但这一进程被2 0 0 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所打断。“十二五”将是中国经济进行主动调整的关键期。
研究表明,改革开放至今,中国潜在经济的增长速度平均为9.5%,其中,大约1.3个百分点是环境的代价;新世纪以来,环境消耗拉动经济增长平均为2个百分点。考虑到低碳经济约束、劳动年龄人口减少的情况,未来1 0年中国潜在增长率将逐步降低到8%以下。
——增长失衡严重。中国经济面临自然与社会方面的双重约束。这包括城乡之间、地区之间发展的失衡,投资与消费的失衡、制造业与服务业发展的失衡,内外需之间的失衡,增长与分配之间的失衡,等等。至此,一方面,经济赶超与要素价格扭曲,导致结构失衡以及资源浪费和环境破坏;另一方面,只注重增长速度而忽视增长分享的做法,也导致了经济增长与福利改进之间的不匹配。
“十二五”期间,中国的工业化和城镇化还在加速推进,资源环境方面的压力会进一步加大。西欧早期工业化的时期,涉及的人口只有1.3亿,而中国当前的工业化与城市化,则要涵盖1 3亿人口。这样巨大的规模和体量,无疑会对过度依赖投资、过度依赖要素投入的增长模式形成自然方面的约束。
与此同时,这里特别要提到收入分配问题。中国目前基尼系数在0.4 6左右,已经超出了0.4的国际警戒线标准。从统计数据上看,城乡收入差距在3.3倍左右,但考虑到城市隐性补贴以及社保等因素,城乡差距还要大得多。过去较长一段时间,在政府、企业与居民三者之间大的国民收入分配格局中,居民收入增长相对缓慢;在资本与劳动之间的分配中,劳动报酬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处在一个逐步下滑的过程。这些表明,收入分配问题是当前社会不稳定的一个重要源头。
如何实现转型
(一)旗帜鲜明“调结构”,给市场和地方政府一个确定的预期
中国经济转型中一直面临着两难:是为了保持较快的增长速度而牺牲结构调整的目标,还是为了未来增长的协调、可持续而宁愿容忍较低的经济增速。换句话说,是创造新的经济结构来适应较低的增长率,还是推高经济增长率来迁就扭曲的经济结构。
现在,市场上对于能否将结构调整“进行到底”还在打问号,地方上也在犹豫不决。这个时候,决策部门就要明确态度,即为了“调结构”,可以牺牲一点增长速度。这个确定的预期,坚决的态度,有利于上下(从中央到地方,从政府到市场)行动一致。否则,如果三心二意,各方面只做权宜性的对策,经济转型将不会有实质性进展。
(二)建立和完善体制机制是关键
经济转型之难在于:如果只有政府的口号和指令,没有相应的体制机制,就很难推行下去。建立和完善体制机制是关键。
——政府要转型。当前来讲,紧迫的任务是要减弱增长过程中的政府性驱动。首先,政府性驱动不利于发挥市场在配置资源中的基础性作用。其次,对国有经济或地方政府的依赖尽管直接效果明显,但会带来财政风险。因为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地方政府的负债风险,最终都由中央财政承担。第三,政府性驱动还会致使经济结构进一步扭曲,出现效率不足、寻租腐败等问题。
——改变政绩评价体系。目前对于政府的政绩考核,尽管加上节能减排指标,但还不足以对地方政府行为形成约束。值得指出的是,即便中央一直强调科学发展,但地方政府在竞争中又面临着“速度不减,指标不降,排名不跌”的挑战,使实质性的转型很难推进。只有弱化经济增长指标,考虑更多的社会性指标(比如居民收入增长率、环保水平等),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政绩评价体系,从而转变地方政府行为。
——更加注重发挥价格财税机制的作用。的确,政府在社会保障、转移支付和再分配方面的作用是市场所无法替代的,特别是在提供制度保障(为人们的交易活动提供规范和准则)方面,政府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过,考虑到发展方式转型是极为复杂的系统工程,政府在掌握大方向的同时,要注重发挥价格信号与财税激励的作用。只有资源、能源价格合理了,资源税、环境税到位了,才真正有利于节能减排;只有劳动力、资金成本不再被压低,才会激励企业注重研发和技术创新;只有逐步增加直接税的比重,才会使地方上不会只注重规模扩张与工业发展,从而有利于产业结构的转换;只有理顺中央地方财政关系,才不会出现地方单纯依赖土地财政的问题。另外,从根本上,只有打破垄断,价格信号才可能更加准确,从而引导资源的优化配置,提高供给的效率。
(三)以非凡的勇气与魄力推进改革
发展方式转型在世界经济发展中并不罕见。上世纪7 0年代,西方经济出现了滞胀危机,这给美国的经济模式提出了严峻的挑战。从里根政府开始,推行多项改革,经历差不多四届政府的努力,基本上实现了美国经济的转型。而当时的日本尽管受到石油危机的冲击,但通过在企业内部挖潜改造上下工夫,顺利过关。不过,正因为日本处在上升期,忽视了经济结构的全局调整,上世纪8 0年代中期广场协议之后,结构性问题导致资产泡沫以及泡沫经济的破灭。现在,尽管中国的增长势头要远胜发达经济体,但全球经济再平衡过程中,发达经济体也在转变发展方式。如果我们不改或改得太慢,有可能重蹈日本当年的覆辙。
如果说日本结构转型太慢是教训,那么美国则提供了很好的转型经验和范例。比如,上世纪3 0年代大萧条的时候,罗斯福新政通过社会保险法、扩大就业及机会平等、税收杠杆调节贫富差距等方式,扩大了美国中产阶级规模。上世纪7 0年代滞胀的时候,美国政府也不遗余力调整产业结构。今天的奥巴马政府,尽管仍处在后危机阶段,但却推出了影响深远的医疗改革计划与金融改革方案。
从这个角度看,中国政府应在“十二五”期间大刀阔斧推进改革。关于发展方式转型,问题与答案都有了,现在需要的是非凡的勇气与魄力!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宏观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