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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教会在潮汕的医疗慈善活动与影响

2011-01-05陈占山

关键词:福音汕头潮汕

陈占山

(汕头大学文学院,广东 汕头 515063)

西方教会在潮汕的医疗慈善活动与影响

陈占山

(汕头大学文学院,广东 汕头 515063)

晚清民国时期(1840-1949),西方天主教修会和新教差会派遣的传教士有不少进入潮汕。为沟通与民众的情感,最大限度消除传教障碍,他们在本地创办了十数所医疗慈善机构,并积极开展相关工作:收治各种病患者、培养专门人才及进行赈灾活动等。这些活动不仅有效地打开了基督教在潮汕传播的大门,且改变了本地缺医少药的局面,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和缓解了人民的痛苦,促进了本地医疗慈善事业的发展,有积极的社会影响。

西方教会;潮汕;医疗慈善活动;晚清民国时期

关于西方教会在潮汕的活动,此前学界从传教、办学等方面已做过较多的研究,但对其人在本地开展医疗慈善事务,截至目前似很少有人去进行过全面系统的梳理和探究①笔者仅见李金强、陈洁光、杨昱升:《福源潮汕泽香江—基督教潮人生命堂百年史述》(香港商务印书馆,2009)第2章第2-3 节略有涉及;Joseph,Tse-Hei Lee(李榭熙):“Disaster Management ant Christian Church Networks in Early Twentieth-Century Chaozhou,South China”一文论及1911、1918和1922年份本地发生大的自然灾害之后,教会是如何动员其网络去开展有效的紧急营救活动的(in China Networks ed.Jens Damm&Mechthild Leutner,China History and Society,2009(35)64-79;而在本文结稿之后又看到胡卫清《基督教与中国地方社会---以近代潮汕教会医院为个案的考察》(载于《文史哲》2010年第5期)一文,该文以英国长老会在潮汕创办教会医院为例,较为深入地探讨了基督教与中国地方社会的关系。,事实上后一方面也是西方教会在本地活动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开展相关研究,对于全面认识和深入把握西方教会给予近代潮汕社会的影响和作用有重要意义。

根据现有资料记载,晚清民国时期,在潮汕从事医疗慈善事业的西方教会主要是英国长老会、美国美北浸信会和天主教巴黎外方传教会。这些会派的教士在潮汕所从事的医疗慈善事业主要是以创办医院为平台,对极其庞大的病患者人群实施免费或减免费用的治疗;同时又建立孤儿院、养老院等慈善机构对特定的人群进行救助;而在大灾之年上述两类机构又积极参与本地赈灾事务。西方教会的上述活动,切实有效地促进了潮汕的近代化进程,有积极正面的社会影响。

一、西方教会在潮汕从事医疗慈善事业的背景

同全国其它地方一样,基督教向潮汕的传播一开始就遇到重重阻力。由此,传教士从事医疗慈善事业最基本的意图就是用以消除传教障碍。国门未开之前,国人一向有“非我族类”的心态;更为重要的是,近代早期许多西方人士先于教会进入潮汕,他们中的许多人曾在本地参加过贩卖鸦片和掠卖人口,所以“常常被中国人所憎恨、怀疑和轻看”,由此“断不肯给他们有传福音的机会或地点”[1]5,加之,时正值清政府禁教时期。 上述因素就使得传教遇到巨大阻力。如黎力基初在盐灶开教,“为求免阻难,每逢(礼)拜六,常宴士绅。乡中烂崽,每有借贷,量力给予。奈小人肆无忌惮,不遂,则拳足交加,困苦万状”[2];浸会到潮汕传教初期,“教友们屡次遭受严重的逼迫。有的被打,有的从家庭被赶出去,更有一个人因为加入教会,他的妻子自杀了”[3]44。正是在上述背景下,教士们都把打开僵局的希望寄托在医疗慈善一事上。如早期到潮汕开教的英国长老会教士宾为邻、戴德生二人就认为“最佳的办法,莫如先创办一间医院、或疗诊所”[1]7。 而美浸会目为霖牧师“拟传道于潮州城,抵潮无机会,后多方设法,以为如得一医生,到潮赠医施药,或可借医传道”[4]“角石益世医院”条。 而借助医疗来消除传教障碍之所以可行,那是由于它完全契合人之情性。对此,教会史家汤清有精辟的分析:“一般人很难感到心灵的疾病痛苦而去寻求解脱;反之,却很易感到身体的疾病痛苦而急于去求医诊治。再者,人在疾病中,心灵不像平常那样麻木不仁,那样刚硬自恃,老不愿意听信忠告。病痛中的人易于听信福音,甚至归信。”[5]579就教会在潮汕的经历来看,此举确有成效:

(一八六四年)十月至十二月的一段时间中,汕头教会有十二人领洗礼,其中四人是因来医病,而被圣灵所感动,然后参加领洗的[1]22。

一八七○年有将近四分之一的病人,申请加入教会[1]34。

府城差会中心得以建立稳固,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医药工作配备完善的缘故。高士兰医生肯用耐性的心和精巧的技术,负责各种医务,使一般反对者的势力逐渐消灭[1]75。

可见,医疗工作对于开教初期树立教会正面形象、争取民众皈依关系重大。其实在整个晚清民国时期,医疗慈善一直是西方教会推进潮汕传教事业的重要手段,正是依赖这一手段,后来“麻烦的事情逐渐减少,顽固误会和逼迫的事亦消声灭迹,教会人数日渐增多”[1]83。 而医疗慈善手段的实施在潮汕会有如此明显的效果,实还取决于近代潮汕天灾人祸频发的严酷现实和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

潮汕历来是一个自然灾害种类较多且发生频率较高的地区。每年下半年自西北太平洋和南海生成的台风,对潮汕滨海县市威胁很大;本地河流密布且集水面积很大,上流水土流失严重、河床泥沙淤积,一旦骤降暴雨或大暴雨,山洪下泻,会给下游造成严重水灾;潮汕地处地壳活动频繁的环太平洋地震带上,地震、特别是大烈度的地震频发。上述灾害在晚清民国时期屡屡发生,曾给本区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如1918年2 月 13 日的大地震,1922 年的“8·2”风灾。 除上述灾害外,本地春旱、秋旱也经常发生,还有鼠疫、虫灾和霍乱等自然灾害。据有关方面不完全统计,从清顺治十四年(1657)起,至民国三十五年(1946),仅揭阳县就发生鼠疫、天花、霍乱三种烈性传染病共17次,被夺取生命者近20万人。其中,仅光绪二十八年(1902)一次鼠疫流行,便死去 6 万多人[6]2。

晚清民国时期的潮汕,战事异常频繁。先有响应太平军的地方反叛势力、或太平军余部与清兵在这里反复厮杀,后有黄冈起义、广东军政府的两次东征、南昌起义余部下潮汕以及日本对潮汕的占领。上述天灾人祸给本地人民造成巨大苦难,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的民众,迫切需要医疗慈善救助。可是,同全国其它地方情形相仿,除个别中医开设的诊所、医疗之外,近代以前本地基本上没有什么象样的医疗卫生设施,更没有正规常态化的社会救济体系,这就使得西方教会借助医疗慈善事工打开传教局面的策略,在潮汕具备了切实可行的广阔空间。

二、西方教会在潮汕的医疗慈善事业

从教会在本地医疗慈善事业的实际情况和行文便利考虑,拟分西方教会在本区所建医院与相关工作的开展;慈善机构的创办及赈灾活动两个方面进行论述。

(一)西方教会在本区所建医院及相关工作的开展(见表1)

表1 西方教会在本区所建医院

对于上表,这里需要作一些必要的说明和补充:

(1)考虑到个别由教会发起和创办的医疗机构后来交给本地人士维持,故未列入本表,如建于1922年的潮州红十字医院。据载,此院是由英国长老会医学传教士越晏如发起的:“越晏如医生和他的第一助手萧惠荣君,和他的学生组织红十字会,救护伤兵,扰乱过后红十字会医院继续在府城开办,一切经费由中国人负责。”[1]101

(2)此表的制作主要根据王琳乾、邓特主编《汕头市志》卷70《宗教》有关内容,但核之有关文献,尚存在若干不一致:如关于一些医院的创办年份,汕头福音医院有载为 1867 年[7]79、乃至 1863年的[8],潮州福音医院的创建时间有载为1896年[9]的等等。又如医院的创建者也有异说:揭阳真理医院的创建人一般载为苏阿拿,饶平真道医院的创建人有归于陆亚当[7]7等等。综合来看,上述的一些差异可以消除,因差异主要应是有关撰述者的着眼点不同造成的,如汕头福音医院的创办时间,称其建于1863年,可能是将吴威廉在汕头开办的第一间西医诊所作为后来福音医院的起始点了;载为1867年,应是因为这年前述诊所增添80张病床而初具规模;至于说创建于1878年,那应是由于此前吴威廉得到本地当局批拨新地皮,此时建成新医院。但一些差异一时似还难以释通,如潮州福音医院的创建时间。据资深本地教会人士陈泽霖说:“1894年在潮州城的南门外购得很大的一片土地,购成后立即兴工建筑医院及教士住宅。但由于群众反对,建筑工程三次受阻,已建成的部分被拆毁,至1896年才建筑成功。”[9]如陈氏所说确有根据,则创建于1892年就无从说起。 而将揭阳真理医院创建者说成是耶士摩,不知以何为据;相形之下,称为苏阿拿(美国女医师)则有明确记载:“揭阳真理医院,创始于一八九○年苏医师阿拿之手。初,苏医师抱道来华,周游揭阳县各乡村施医赠药,病者感激。旋为顾念病者求问之便,特设诊治处于县城礼拜堂中,每周定时诊治疾病。已而求问者日众,礼拜堂不敷用,苏医生乃呈报实情,请宣道会拨款建筑医院一间,规模虽小,而内部布置极整齐。 ”[4]“揭阳真理医院”条

(3)教会医院的基本设施和医务人员情况。一般说来,上列医院都在一定程度上经历过从一开始仅能为部分病患者施诊送药的小诊所到拥有许多科室病床、可以收治大量病人的大医院的变化;从初期仅有一、二位传教士兼任医职到后来有多名“医学传教士”的独立任职的变化。这里仍以汕头福音医院为例,前已述及其最初十数年院产的从无到有,此后这座医院不断得到发展,其中较重要的是1903年因得到本地绅士、信徒陈雨亭老先生的一大笔捐款,医院得以再上台阶,并分设女医院(即表列汕头女医院,1935年又并入福音医院),后经日军占领洗劫,战后努力恢复,到1949年,福音医院建有特别病室、普通病室、产科室、手术室、X 光镜室、化验室、药房、门诊部等[8]。汕头福音医院的发展及设施情况,大体上可以用来说明本地教会医院演变的一般轨迹。尽管无论从规模还是从设施,汕头福音医院在本地教会医院中都要首屈一指,但这并不能说它是独一无二的。实际上,设在潮州、揭阳和五经富的同名医院以及揭阳的真理医院、河婆的大同医院、汕头礐石的益世医院都拥有一定的规模和相对完备的设施,从而在晚清民国年间的潮汕同一行业中占有显著地位。教会医院的医务人员,其骨干人物即所谓的“医学传教士”。他们受传教士派出机构的选拔,自祖居地出发时即已明确是赴海外(包括中国)从事医学传教的。这些人员一般都接受过较为严格的医学知识和技能的培训,其中有不少具有大学以上的学历,一些人还是医学博士。另外,还有不少配合医学传教士工作的中方人员,他们多是在本地或国内教会医院或教会医校培养出来的专门医学人才①据《揭阳卫生志》第84页“不完全统计”,民国年间任职揭阳各教会医院的医务人员就是如此。揭阳的情况,在潮汕颇有代表性。。

综合来看,教会医院的工作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由于是医院,则其首要工作自然是对病人进行救治。一般说来其对病人的救治十分尽力,这可以从收治病人的数量得到一定程度的说明。吴威廉行医早期,“曾于一天内一口气诊治了一百零一个门诊病人及五十八个住院的病人”[1]20。后来教会医院这种超负荷运转似乎变成了一种常态,班华德《百年史实》一书为后人载录了这方面的大量统计资料,如说:

一八八一年医院的四千名病人中,大部分是住在院内的。……一八八三年医院内外所诊断的病人记录,计共有四千四百人[1]36。

一八八三年五月五经富医院正式宣布开幕时,病人非常拥挤,李医生负责登记病人数日,总数超过一千人[1]51。

到20世纪初期的一、二十年,教会医院的救治工作由于频发的自然灾害和社会动乱就更趋繁重,汕头福音医院“每年病人有一万名至一万六千人,其中的四分之一是住院的。有时候,工作特别繁重,因为发生瘟疫和霍乱。汕头区内时常发生不同党派的斗争,然后许多伤病需要医活”。[1]109同时期汕尾教会医院的情况是:“汕尾医院有六十张病床,通常要容纳一百二十人,有些睡在地板上,其他在小礼拜堂内。 ”[1]121

那么,教会医院的医疗水平究竟如何?这可从两个方面来看:与传统的中医比较起来,可以认为经历过欧洲近代科学洗礼的西医在总体上明显占有优势。有学者从当时中医的缺陷出发有这样的概括:“中国虽有数千年的医学传统,但中医多凭经验,且屡与迷信相连,并缺乏近代十九世纪科学化的医药,尤其是缺乏外科手术、麻痹术、消毒剂以及预防方法的设施。”[5]578此说基本可以成立。同时,由于本文所及时间范围前后历经百年,教会医院医疗门类和水平前后也有不小的变化:从初期的小诊所,疗治一般常见疾病到后来发展到科室齐全,可以做不少繁难手术。上世纪30年代之后,汕头福音医院已可以实施甲状腺瘤摘除、甲状腺部分切除、四肢骨折整复、胆囊摘除、胃穿孔肠梗阻手术、尿道移植、膀胱尿道结石清除、象皮肿切除、剖腹产、输卵管瘤切除、子宫摘除、扁桃体摘除、鼻甲鼻息肉切除、眼球摘除、白内障摘除等手术[7]399。而揭阳真理医院的美国医生卜瑞德还成功地施行一例食管癌胃造瘘术[6]126。

对于麻风病患者的收治,在本地教会医院医疗工作中占有一定的分量。潮汕历来是麻风病的高流行区。民国时期本地一位政要有这样的说法:“通都大邑、山区平原,随处皆是,以最低限度之约数,当在二万以上。 ”[7]285可是在晚清以前,本地除各县设有名为“癞民所”或“麻风寮”的麻风病人收容机构外,根本没有对之进行治疗的机构。由此,1867年汕头福音医院开设的麻风门诊部被认为是本地最早的一间麻风门诊部,每周诊治病人 200 人[7]285。 1906 年,潮阳华美医院麻风科门诊成立[7]285。 1924 年汕头市立麻风医院诞生,但由福音医院派出医生负责诊治[7]80。除此而外,民国期间,揭阳县城东门外有县立麻风赠诊所,每周星期二由真理医院派医务人员到该处为麻风病人免费治疗,每周应诊人数约 100人左右[6]222。

说到教会医院收治病人,这里有必要稍稍涉猎一下教会医院的收费情况。仍依汕头福音医院为例,据有关文件记载:

本院收费,常按就诊者之家庭经济情形如何而决定,用费表亦依物价之涨落随时更改。住院方面,特别病室分甲乙丙三等,专为中产阶级以上之病人而设,故住院者皆应照章缴纳,至于男女普通总病室及产科室,亦略有规定。除贫寒者免费与力未能及者酌量减缴外,其余病患者亦皆应依章纳费。门诊方面,医药挂号化验手术注射等费,与住院情形相同。[8]

如果说上述记载因缺少数据支撑的话,则同一份文件接下来的进一步追述就很明确:

去年(1948)六月份男女普通总病室住院者共1198名。其中完全免费者占百分之三十六,交一部分费用者占百分之四十,收费者占百分之二十四;门诊方面共四六九三名,其中完全免费者占百分之六十八,交一部分费用者占百分之十八,收费者占百分之十四。[8]福音医院并非特例,上述记载基本上可以反映晚清民国时期本地教会医院收费之一般情形。也就是说教会医院的医疗活动带有明显的慈善性质。

由于是教会医院,其与一般医疗机构的功能当然有别,诱导民众皈依基督才是终极目标,这样教会医院的日常工作就少不了向病人传福音。对之,班华德《百年史实》一书已提供许多例证,恕不再引证。

其次,培养西医人才是教会医院的一项重要工作。确实,从表面来看,这方面似乎与本文标题所说医疗慈善并不相关。可是由于事关西方教会医院在本地持续发展对专门人才的需求,特别是还有至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附属于教会医院的有关人才培养一般减免学费因而又带有慈善性质。所以,在此涉及有关问题不仅必要且也适宜。

教会医院对专门人才的培养,基本上与医院创办同步或稍后就开展起来。如吴威廉于光绪元年(1874)即开始对中国三位学生传授西医知识,以后陆续不定期举办男医生培训班,每期学习六年,讲解剖学、药物学、外科手术等等[7]433。清宣统三年(1911)揭阳真理医院护士、美籍伟利济女士在揭阳真理医院内创办“揭阳县私立真理高级护士技术学校”。[7]434民国十三年(1924),汕头礐石益世医院护士长娜秀贞(美国人)创办益世护士学校[7]437。 民国十九年(1930)英国长老会及中华基督教岭东大会向当地政府申请获准,开办福音医院附属护士学校[7]433。这些医校、护校的开办为潮汕和全国医疗机构培养了大批专业人才,其贡献不可低估。

又,参与赈灾和其它救助,也是教会医院日常工作之一。因与下节讨论问题相关,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二)西方教会在本区所创立的慈善福利机构及赈灾活动

根据现有资料,晚清民国时期教会于本地所办慈善福利机构可见表2:

表2 当时的慈善福利机构

需要指出的是,表中所列天主教会创办的慈善机构唯有仁爱会,但实不限于此,如据晚近所编《汕头市天主教志》和《汕头市志》相关内容,在揭西洛田坝天主堂、惠来东港镇百岭天主堂、揭阳炮台天主堂都设有育婴堂,而雷雨田等《广东宗教简史》还提到揭阳榕城天主堂、潮安庵埠天主堂中也建有育婴堂[10]371-385。但后一种著述的说法究竟根据什么,书中并未做任何说明。而仁爱会救助的对象主要是信徒:救助贫苦信徒,辅助病危信徒,为患病贫穷信徒施医赠药,为去世的信徒收殓,帮助料理丧葬等事宜[11]65。

新教差会也十分重视社会慈善事业,这在其章程中就有反映。如《岭东中华基督教浸信会委员会宪法》第四章《职员》第七条“本会事业之类别”下设传道股、教育股、慈善股、文字事业股、财产股和妇女事业股。其中“慈善股”职员的职责是“协助岭东总会所之养老医药,及其它慈善事业之各种委员,办理关于各该种委员会所有之一切设施”。关于活动之经费,同一份档第七章《经费》中说:“本会一切事业费及特别经费,均有所属各区会各堂会之热心教友及北美浸信宣道会筹集”;(第十八条)“于必要时,得向社会人士募集各种慈善捐款”。[4]18-20

同天主教一样,新教所办慈善福利机构的服务对象也明确圈定是信徒,如汕头安老院的入院资格规定:“年在六十五岁以上、品行端正、无人奉养、不能自给之洁名老会友,而现无重病及传染病者,得声请入院。”[12]设立于揭阳的同名机构也声称,该机构“是为贫穷的男女教友而设立的。……每年的需用,则多赖潮州诸教会的捐助”[3]50。而上述情形也并非潮汕特例,新教在华其他地区创办之同类机构大体也是如此①如浸信会1922年倡建于广州东沙马路黄花岗前的基督教颐老院“招收教会中老而无依者入院居住”;而发端于1906年两广浸信会孤儿院,其入院条件是“已故信徒遗裔,年未长成者,收入此院,教养兼施”。详见刘粤声:《广州基督教概况两广浸信会史略》,香港浸信教会,1997年版,75-76页。。

赈灾是本地教会医疗慈善机构和相关人士的经常性工作之一。其中,尤以1918年大地震、1922年大风灾过后及抗战期间教会人士的有关活动最有代表性。班华德《百年史实》有颇多记载描述。如说1918年大地震后,欧洲和中国民众均有捐款,汕头基督教会派遣怀敦干医生和二位中国医生、江克礼先生童子部第一辅助队若干人同往南澳救助,而其在南澳的赈灾活动“医好三千名重伤”[1]105-109。 1922 年大风灾之后,英国差会短期间内汇来八千英镑,香港政府和华商总会寄来许多捐款。此笔捐款委托西教士与中国牧师代为料理,本地教会对救灾事宜尽忠服务,博得各界人士的赞许。而童子军又负责埋葬死尸、医治受伤、救济饥饿和安置无家可归的,并且清洁沟渠、修筑道路和抚恤孤儿等[1]124-125。汕头档案馆教会文献也声称:“时适港汕西商会慨捐巨款,组织赈灾团,派华河力、江克礼、林之纯三位牧师帅同所主办之童子军,莅饶澄沿海一带放赈。……越年复将余款创建孤儿教养院,收容灾后孤儿。”[2]

另外,霍乱病的预防接种,始于清末民初。1911-1912年在汕头创设临时的霍乱医院,用注射盐水的方法救活400人左右[9]。民国二十七年(1938),揭阳真理医院先后免费给4万余民众注射预防霍乱[6]210。除上述活动外,教会医院还有配合当地政府,帮助有关人士戒食烟片以及倡导革除缠脚、童婚等陋俗的善举。

由于本文事关“慈善”,行文至此,似应提到具有慈善性质的教会学校:与教会创办医院救治病人的主要动机相仿,教会在本地创建各级学校,也是为传播基督的仁爱理念,推进传教事业。为赢得民众争取受教育者,教会学校普遍是减免学费的,特别是早期更是如此①时人陈泽霖《英国长老会在潮汕》一文对本地教会学校的收费情况有总体描述。陈氏1929-1959年间担任汕头聿怀中学校长,熟悉这方面的情况,他的说法可以信据。,这就使其具有了慈善性质。但考虑到本文所讨论的主要是医疗慈善问题,与减免学费的学校教育毕竟分属不同行业,故这里只拟指出这一事实而不宜多论。

三、西方教会在潮汕从事医疗慈善事业的作用和影响

西方教会在潮汕从事医疗慈善事业的作用和影响相当正面和积极,这可以自以下几个方面来加以认识:

首先,也是最明显、最直接的作用,那就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本地长期以来缺医少药、有病无处治疗的局面,从而使处于危难中的人民得到了关怀、救助,客观上缓解了他们的病痛和苦难。对于这一点似无需作更多的引证,前述教会医院应诊的巨大病患者人群就足以说明教会这方面的举措非常符合本区民众的迫切需求。而教会也正是通过有关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树立起自己的正面形象,从而有效地改变了民众对教会和西人的敌视态度,且民众自身的精神面貌也通过教会的关怀、救助和传教活动发生显著的变化。对于上述改变,班华德在自己的书中曾转引当年在潮汕传教者汲约翰的描述,给人印象深刻:

我们看见龌龊的生活已经洁净了,伤心的人变为快乐;虚伪弯曲的行为,转向刚直与诚实;粗陋凶暴的人变为温柔良善。……我们又看见被人轻视的赌徒,变为忠诚热烈传福音的工人。有许多中国基督徒,以前是吝啬贪婪的,现在却乐意捐他们辛苦得来的资财,奉献每年一个月薪金为教会[12]57。

而班华德认为,上述改变“可说是多年来借着宣传福音和基督教医药服务所得的效果”[1]63。

其次,教会医疗慈善机构的出现具有很强的示范性,带动和促进了近代潮汕私人和政府相关医疗慈善机构的建立。从现有文献记载来看,晚清民国时期教会医疗慈善机构之外的潮汕私、公立医疗卫生保健机构颇多。这些机构可分两种类型:一是依托中医系统建立的中医诊所;二是中、西医综合、或以中医为主的公私立医院。据不完全统计,前一种在整个晚清民国时期约有480多个[7]323;而后一类中最有代表性的约有 10 多家[7]324。若从其所创办的时间来观察,在480多个诊所中,只有30多个设于晚清,其余都是民国以后兴办的;10多家最有代表性的公私立医院中,只有一家始设于光绪五年(1879),其它均兴办于民国时期。鉴于教会医疗慈善机构的创办开设时间总体上在先,整个西医药也主要是由其带入本地的事实,以及民国时期所创设的10多家医院均有施赠药物、或减免部分医疗费的措施等情形来看,教会医疗慈善机构的示范、带动和促进作用显而易见。当然,民国的建立及其政治、社会变革对于教会之外的潮汕公、私医疗慈善机构的建立和发展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第三,西医西药之落脚本地,与传统中医分庭抗礼;在综合实力方面明显占有优势的教会医疗慈善机构不仅在晚清民国时期本地医疗慈善事业中担任主要角色,且明显影响到1949年以后本地有关机构的基本布局。我国从魏晋至宋元时期的上千年间,先后自域外传入过印度医药和阿拉伯医药等,它们虽在某些医疗方法和药剂方面对传统中医药给予过一定的影响,但始终没有形成对中医的根本性挑战。可是自晚明起、特别是自鸦片战争国门打开之后,西方医药通过赴华传教士这一媒介大规模传入,特别是其人又在中国开设了很多西医药医院,这就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医独统的局面。晚清民国时期的潮汕即是如此,西医西药在本地生根开花,与传统中医形成分庭抗礼的格局。且不止于此,凭借着学科自身的调整更新以及对欧洲近代有关科技成果和方法的吸收、借鉴,与传统中医比较起来,西医更具科学性。加之,教会医院长期开设、经营积累,使其在综合实力(设备资产、专业人员、有效管理等)方面不仅比依托传统的中医机构更具优势,且在纯粹依托西医、或中西医综合型的本地公、私立医疗机构中也占有明显优势。而正是由于这种优势,使其不仅在晚清民国时期本地的医疗慈善行业中担任主要角色,且在1949年之后在相当程度上超越了当时极为强劲的政治意识而对本地医疗卫生保健机构的基本布局发生明显影响。下面仅以最后一点稍作展开:

从现有记载来看,上世纪50-80年代,潮汕地区的不少有影响的医院,其前身都是教会医院、或在整合了某些教会医疗机构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如汕头的福音医院,1952年由政府接管并改为汕头市第二人民医院;礐石益世医院,1951年由市人民政府接管,改名为汕头市第三人民医院。又如揭阳的真理医院,1951年由揭阳县军管会接管,1952年由县人民政府接办,1953年改名揭阳县第一人民医院;五经富福音医院,1952年由县政府接管,1953年改名揭阳县第二人民医院;大同医院1950年由揭阳县人民政府接管,改名揭阳县河婆人民医院,1953年改称揭阳县第三人民医院;饶平的真道医院1951年由政府接管,1953年与其它两所医院合并,易名饶平县人民政府卫生院,等等。

最后,教会的医疗慈善活动扩大了基督教的正面影响,促进了潮汕与外界和西方的交流。关于前一点,论文中已写到;后一方面也显而易见。由于教会医疗慈善机构的主持人和主要参与者基本上来自西方世界或出自这些机构的培养,他们将西方的医药慈善知识和其它知识带给了潮汕,而这些人员向境外的流动也将潮汕介绍到境外、国外。

综合来看,西方教会在潮汕从事医疗慈善事业的意义,远远超越其具体工作本身。如果说潮汕向近、现代化社会的迈进,是众多行业的变革和诸多积极因素所形成的合力促成的,则西方教会在潮汕所进行的包括医疗慈善在内的许多活动,也必然是构成这种合力的一个重要推手。

[1]Edward Baad(班华德).汕头教会百年史实(1847-1947)[M].陈希贤,译.香港基督教潮人传道会,1979.

[2]汕头档案馆(下简称“汕档”):12-11-14,盐灶堂会百年史略[M].

[3] 吴立乐.浸会在华布道百年史略(1836-1936)[M].浸信会出版部印行,1970年,香港再版.

[4]汕档:民国资料C154,岭东浸会七十周年纪念大会特刊[M].岭东浸会干事局出版,1932.

[5]汤清.中国基督教百年史[M].香港:道声出版社,2009.

[6]揭阳县卫生局,揭阳县卫生志编纂领导小组.揭阳县卫生志[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2.

[7]汕头市卫生局编.汕头市卫生志[M].[出版者不详].1990.

[8]汕档:12-5-14,汕头福音医院概况[M].

[9]陈泽霖.基督教长老会在潮汕[M].广东文史资料:第8辑.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63.

[10]雷雨田,等.广东宗教简史[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总社,百家出版社,2007.

[11]汕头市天主教志编写组.汕头市天主教志[M].油印本,1990.

[12]汕档:民国资料C218.中华基督教会汕头区会慈善部会议记录[M].附件二.

The Western Churches’Medical and Charity Activities and Their Influence in Chaoshan in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CHEN Zhan-shan
(College of Liberal Arts,Shantou University,Shantou,Guangdong 515063)

In late Qing dynasty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1840-1949),a number of missionaries of the Western Catholic Church and Protestant Church arrived in Chaoshan.In order to communicate with the local people and minimize the barrier for their spread of religious faiths,they founded ten or more medical and charity organizations and vigorously conducted activities such as hospitalizing all sorts of patients,training special talents,and launching relief programs.These activities of the Western churches not only helped with the opening of the door for the spread of Christianity in Chaoshan,but eased the local shortage of doctors and medicine and the pain of the people and boosted the advancement of the local medicine and charity,exerting a positive social influence.

Western churches;Chaoshan;medical and charity activities;role;influence

K 254.3

A

1001-4225(2011)06-0021-07

2011-03-31

陈占山(1963-),男,甘肃华池人,历史学博士,汕头大学文学院教授。

佟群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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