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人为本：从社会思潮到党的执政理念<br/>——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前“以人为本”观念的发展变化述略

以人为本：从社会思潮到党的执政理念
——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前“以人为本”观念的发展变化述略

2010-12-26朱兆中

上海党史与党建 2010年10期

●朱兆中

以人为本：从社会思潮到党的执政理念
——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前“以人为本”观念的发展变化述略

●朱兆中

“以人为本”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提出，90年代被企业经营管理者广泛接受和运用，并且被越来越多的行业所接受，成为一种价值观、发展观，成为一种民间思想精华，为“以人为本”上升为科学发展观的核心做好了准备。“以人为本”是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的新的执政理念。

以人为本；企业管理原则；价值观；发展观；社会思潮；执政理念

一、“以人为本”提出的历史背景

“以人为本”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不是偶然的，它与当时中国社会出现的人道主义思潮相联系，也是中国社会向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方向改革的必然要求。1.“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在思想政治领域里开展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冲破了极“左”思潮和僵化的教条主义形成的思想桎梏，恢复了党的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也逐渐恢复了人们独立思考的理性精神和独立自主的价值追求。2.1979年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文全译本出版。马克思在《手稿》中通过对人的实践本质的论证，形成了一种关注人、尊重人、维护人的人道主义观点；在对异化劳动的批判中，更显露了他的真正的人道主义思想。学习研究《手稿》的过程，也成为人道主义研究和传播的过程。3.对外开放使理论界对海外学术研究的动态有了更多和更直接的了解。其中关于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一些新成果，尤其是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关系、马克思的异化理论等问题的讨论，被介绍到国内，对正在兴起的人道主义思潮起了推动作用。4.上世纪80年代以来党和政府对残疾人事业的重视，推动了全社会对人的关心和爱护。5.上世纪90年代，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逐渐成为改革和发展经济的主流。一方面，市场经济的特点之一就是处在其中的人的独立性、能动性、积极性、创造性的发挥；另一方面，经济体制改革引起的利益调整、结构变动，产生了下岗失业、贫富分化等问题。两个方面的问题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对人的重视和关心。与此相适应，90年代中期出现了“人文精神”的讨论，此后形成了中国的“人学”研究热潮。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对人的关注，是“以人为本”观点提出的深层原因。

改革开放以来，人道主义思想文化的传播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对人的重视，在社会上开始形成了重视人的生命和地位、尊重人的尊严和选择、关心人的健康和情感、维护人的权利和利益，把人作为基本的出发点和最终的归宿点的思想。这些思想的形成，为“以人为本”概念的提出做好了准备。

二、“以人为本”概念的提出及内涵分歧

据笔者所知，改革开放以来，“以人为本”一词最早见诸于报刊，是1979年《文汇报》发表的一篇关于论述唐太宗鼓励属下说话的借古喻今的文章，文章引用唐太宗的话：“凡事皆须务本。国以人为本……”[1]这里的“以人为本”，实质上就是中国传统政治思想中的“以民为本”思想的不同表述。20世纪80年代“以人为本”提出的初期，人们对其的理解和使用分歧较大：作为一种哲学观点、政治理论观点，通常等同于人本主义，是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对立面历史唯心主义来看待的，是在否定性意义上使用；作为传统文化观念，基本上是“以民为本”的同义词；作为一种工作方法、工作经验，表示对人、人才的重视、关心，对人的正面教育；作为一种企业管理和经营的经验，是指对于职工队伍建设的重视，对人的工作主动性、创造性的肯定。比较超前的观点是把“以人为本”作为一种发展观。1988年《惠阳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第3期发表叶衍传的文章《高校思想教育工作要“以人为本”》。该文明确提出“以人为本”就是要理解人、关心人和尊重人，还深刻地指出：“有两种发展观，一种是以经济增长为中心的传统发展观，其最大失误是把发展的手段混同于发展的目的本身。实际上增长仅仅是发展的必要手段，发展的目标应是人的基本需求的满足和人的全面发展……另一种发展观是以人为中心的综合发展观。它提出了‘为了一切人的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的宗旨，把发展看成是总体的、内在的、综合的发展，认为发展首先和发展的主体——人的发展相关。人的发展是指人在整个生活阶段上的发展，以及人、社会和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的构成，保证人的潜力能得到最充分的发挥，而不使社会和自然遭受损抑、掠夺或破坏。”这篇文章第一次把“以人为本”的思想与概念统一了起来，尽管它所阐述的思想还不够全面，但是它对“以人为本”概念内涵的正确把握和深刻理解，使它有资格成为“以人为本”思想的开篇之作。但是由于《惠阳师专学报》的社会影响力不大，因此这篇有思想有观点的文章没有得到理论界和领导层应有的重视。

三、“以人为本”的广泛流行及内涵丰富

进入20世纪90年代，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逐渐发展，尤其是国有企业的改革逐渐开展，“以人为本”逐渐被更多的人所接受，不但涉及到各个行业领域，而且对其内涵理解也在深化，逐渐形成了一股社会思潮，呈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以人为本”作为企业管理经验得到更加广泛的接受和认同。在1998年前，“以人为本”主要是指企业管理和思想工作要遵循的原则。时任化工部部长的顾秀莲指出：“企业管理工作，要确立‘以人为本’的原则。”“‘以人为本’是我国各行各业管理社会主义企业的共同经验。”[2]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邦国也指出：“对一个企业来说，树立以人为本的观念，调动广大职工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才能保证企业兴旺发达。”[3]1998年后，“以人为本”观念已经为越来越多的企业所接受，对于“以人为本”的理解也更加深入。有的学者明确指出“以人为本”是现代企业价值观的核心。[4]“要在企业中确立‘以人为本’价值观念，我们首先要把尊重人、关心人、爱护人作为制定各项政策的出发点，充分肯定每个职工的个人价值，为他们的自我实现创造条件。”[5]随着对“以人为本”的广泛接受和正确理解，一些学者开始把企业管理的“以人为本”与社会主义相联系。有的学者指出：在我国开展企业文化建设，推行以人为本的管理，不仅反映了现代企业管理的内在要求，而且还体现了我国政治、经济的根本制度。[6]“‘以人为本’的企业管理思想与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和人的价值理论是相一致的”、“‘以人为本’的管理思想与社会主义的本质及其发展目的是一致的”。[7]上述认识和观点，表明“以人为本”开始从企业管理经验提升为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念。

第二，“以人为本”的观念已经为更多的行业所接受。1998年后，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人为本”的观念已经为更多的行业所接受，比较集中地体现在对“以人为本”与思想工作、精神文明建设、学校教育、设计建筑、医疗卫生等关系的探讨上。思想教育工作与“以人为本”的关系，早在1988年就有人提出，此后不断有人对此进行探索，还进一步探索了“以人为本”与精神文明建设的关系，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学校教育与“以人为本”的探索，最早是从《中国学校体育》（1990年第1期）提出学校体育应以育人为本开始的，此后有人提出高校行政管理要坚持以人为本、学校管理应以人为本、素质教育要以人为本、基础教育应以人为本、弘扬以人为本的个性教育，等等，体现了以人为本观念在教育界的广泛接受。“以人为本”作为设计理念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在建筑界流行，出现了许多以“以人为本”为指导的建筑设计、产品设计、装潢设计的思路和具体案例，到21世纪初，“以人为本”的设计理念已经成为业界的主流。也是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以人为本”观念为医疗卫生界接受和传播，提出了医院管理以人为本、护理与以人为本、医学与以人为本、医改与以人为本，等等。“以人为本”观念已经逐渐深入到各行各业，成为一种社会思潮。以至于哲学界也提出了“要研究邓小平同志的以人为本的思想”的课题。[8]

第三，“以人为本”作为指导理念的提出。随着“以人为本”逐渐被各行各业所接受，人们对它的认识也在逐步深化。尤其是1994年《中国21世纪议程——中国21世纪人口、环境与发展白皮书》发表，从官方的角度实际上提出了以人为核心的经济社会全面发展的思路和方案，推动了人们对“以人为本”内涵的深入理解。1994年，时任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长于幼军在《新南方》创刊号发表《新发展观：以人为本、协调发展》一文，明确提出：“九十年代至二十一世纪广东现代化的发展应该确立以人为本，经济社会整体协调发展的战略意识和目标。”1996年，有学者提出：“在经济取得较大发展的基础上，应采取以人的全面发展为中心……以社会的协调发展为全局的新战略。”[9]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刘福垣明确指出：“应矫正我们的发展观，不能就速度论速度。”“不能离开发展来讲增长，我们应建立一个以人为本的发展观。”“发展的本质是我们中国人的生活质量和素质的提高。”[10]经济学家胡鞍钢针对当时的失业、生存环境破坏等问题指出：正在制订中的第十个五年计划必须以人为本。[11]2001年胡鞍钢在对“西部大开发”发表看法时，进一步论述了“以人为本的发展观”，指出：“21世纪新的发展战略是以人为中心的发展战略”，“不是一个单纯追求经济增长的发展战略，而是追求社会经济全面发展的综合战略。”[12]有学者指出：单纯经济增长的模式造成了一系列社会问题。人们反思这一模式，提出新的发展理论，强调社会全面发展，注重人的现代化与社会现代化的互动，提高了人文精神价值。把“以人为本”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价值指导观念，为“以人为本”为核心的科学发展观的提出做好了思想准备。

第四，“以人为本”的观念被越来越多的领导干部接受并使用。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前，领导干部对“以人为本”观念的接受和使用，深刻地反映了这个观念被社会接受的程度。最早使用“以人为本”的是时任化工部部长的顾秀莲，她在1989年、1990年的讲话和文章中明确倡导在企业管理中要确立“以人为本”的原则。1991年，时任中共河北省委常委、宣传部长韩立成提出：党委领导抓方针、抓导向，最根本的是“以人为本，长期建设”，坚持不懈地抓好思想战线各部门本身党的建设。[13]1995年，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吴邦国在全国管理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明确肯定了“以人为本”的观念。1995年时任中国社科院院长的李铁映强调要建立以人为本的现代企业制度。[14]1999年3月，全国政协副主席、民革中央副主席周铁农代表民革中央在全国政协九届二次会议四次全会上发言提出，加强领导，转变观念，以人为本，制定相关政策和法规，增加投入，大力加强社区建设。[15]2000年2月20日，中共吉林省委书记王云坤提出要“以人为本，注重协调，走可持续发展之路”。[16]2000年3月，时任中共山东省委书记吴官正参加全国人大会议山东代表团审议讨论政府工作报告时说，加强对人的管理，要以人为本。[17]2001年3月30日，中宣部等五部门举办报告会，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主任曾培炎作学习“十五”计划辅导报告，指出要“突出以人为本”。[18]2002年9月16日，出席第五十七届联大的中国代表团团长、时任外交部长唐家璇在联大一般性辩论上发表讲话指出：人类进步事业的出发点和最终归宿，都在于人的全面发展。各国在制定发展战略时，应当奉行以人为本、人民受益的原则。[19]2002年12月11日，中宣部部长刘云山发表学习党的十六大报告、贯彻党的十六大精神的文章，指出：坚持以人为本，加快文化建设，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多层次精神文化需求，推动人的全面发展，已经成为我国现代化建设的一项重大而紧迫的任务。[20]一些地市党政干部，“两会”代表、委员等也在不同场合使用了“以人为本”这个概念。

领导干部对“以人为本”观念的肯定和在多种意义上使用，推动了“以人为本”进一步上升为党的执政理念的进程。尤其是2001年“十五”计划纲要发布以后，许多领导干部已经从价值观和指导意义上理解和使用了“以人为本”这个概念。2003年“非典”疫情的发生，则进一步从现实上教育各级干部必须重视“以人为本”。2003年9月30日，温家宝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四周年招待会上发表讲话，指出：抗击“非典”斗争给我们最重要的启示，就是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整个现代化进程中，必须坚持统筹兼顾，保持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城乡协调发展，区域协调发展；必须坚持以人为本。[21]2003年10月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召开，正式确定了以“以人为本”为核心的科学发展观。

四、“以人为本”：党的执政理念

以“以人为本”为核心的科学发展观的提出，同时也是党的执政理念的升华。

马克思主义的终极价值目标是实现每一个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中国共产党接受马克思主义，领导人民进行革命，是为了实现中国人民的解放；中国共产党执政，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就是要逐步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价值目标。“以人为本”是马克思主义终极价值目标在中国现阶段的实现方式。

中国共产党一贯坚持“以民为本”——以人民利益作为最高利益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新形势下，党和政府不但需要坚持人民整体利益的首要地位，还要维护每一个公民的合法利益；不但要在宏观上坚持为人民服务，还要在微观上做到为个体群众服务。这就使兼顾整体与个体利益的“以人为本”的价值观成了党的执政理念。

就在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正式确定“以人为本”为核心的科学发展观不久，胡锦涛就从党的执政的角度指出：“坚持以人为本，就是要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标，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谋发展、促发展，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权益，让发展的成果惠及全体人民。”[22]“我们强调以人为本，就是要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坚持人民群众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中的主体地位，坚持把改善人民生活作为经济社会发展的目的和归宿，坚持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所谋，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经济、政治、文化权益，形成全体人民团结奋斗的强大力量。”[23]他在对澳门特区政府提出要求的时候精辟论述了“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要以人为本，不断提高政府的管治水平。‘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特别行政区政府要牢固树立为民惠民的观念，增强为公众服务的意识。要深入了解社情民意，急民众之所急，想民众之所想，积极回应民众要求。要建立健全民主科学的决策机制，提高决策水平。要稳步推进行政和法务等领域的改革，推进施政的法制化、规范化，不断提高施政能力。要做到勤政、廉洁、高效，为民众提供优质服务。”[24]

“以人为本”从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政治哲学命题，到成为企业管理的方法、原则，再成为一种价值观、发展观，成为社会思潮，最后上升为执政党的执政理念，这个概念的嬗变过程，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改革开放这一段历史中的人文精神的发展与深化，而且体现了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发展的一个重要路径：把民间思想精华提升为科学理论。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赋予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的精华——实事求是以新的内涵，确立了马克思主义思想路线；以邓小平为核心的党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善于借鉴和吸收人类的文明成果，成功探索了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以江泽民为核心的党的第三代中央领导集体总结党的历史经验，提出了“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以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注重汲取民间的思想精华——以人为本，形成了科学发展观和党的新的执政理念。这些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路径开辟，构建了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

[1]李兴华，许道勋.恐人不言，导之使谏——略论唐太宗政治思想[N].文汇报，1979-07-13.

[2]顾秀莲.加强管理——集约经营之路[N].人民日报，1990-12-05.

[3]吴邦国.在全国管理工作会议上的讲话[N].人民日报，1995-3-26.

[4]乔健.现代企业价值观的核心──“以人为本”[J].科学.经济.社会，1994(4).

[5]魏忠贵.真正确立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念[J].思想政治工作研究，1999(5).

[6]黄钦若.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一环[N].人民日报，1996-08-08.

[7]庞宝玉.以人为本是社会主义企业管理的必然选择[J].思想工作论坛，1996(3).

[8]黄采，何亦农.哲学应成为实现现代化的思想武器——马克思主义实践论与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哲学基础学术讨论会简述[N].人民日报，1996-02-10.

[9]丛大川.马克思主义的人本主义与以人为本的社会发展战略[J].广东社会科学，1996(1).

[10]刘福垣.树立以人为本的发展观[J].北京经济瞭望，1998(6).

[11]胡鞍钢.“十五”计划须以人为本[J].领导决策信息，1999(26).

[12]胡鞍钢，温军.以人为本的发展观[J].中国民族20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