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巴乔夫谈苏联改革25年
2010-12-26徐向梅
徐向梅 译
戈尔巴乔夫谈苏联改革25年
徐向梅 译
2010年是苏联改革25周年,《俄罗斯报》2010年3月12日发表了戈尔巴乔夫题为“二十五年之后谈改革”的文章。戈尔巴乔夫在文中谈到苏联改革的原因和后果,剖白自己所犯的错误和应该承担的责任,并对今天俄罗斯的现状表达担忧。
25年前我国开始的改革,成为这些年来激烈争论的对象。最近争论又重新热起来,不只因为是纪念周年,而且也因为在今天的俄罗斯人们又强烈地感觉到变革的必要。在这样的时刻总结过去的经验是十分自然和必要的。
改革之所以开始,是因为无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在国家领导层内部都形成了一种认识:不能这样生活下去。苏联在社会主义口号下所建立的体制,付出非常的努力,并以巨大的损失和牺牲为代价,才得以奠定了国家的工业能力的基础。这种体制在极端的条件下能够运行,但是在正常情况下,它注定使国家走向落后。
对于为国家的未来而担心的人,无论是新一代领导人,还是那些“老近卫军”代表,这都是显而易见的。我记起自己与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葛罗米柯(原苏联外交部长——译者注)的一次谈话,那是在苏共中央全会召开前几个小时,会上要选举新的党中央总书记。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承认变革将面临着严峻的考验,但是他认为无论多么困难都要着手改革,因为这是迫切需要的。
人们常常会问:在着手进行改革的时候我们是否明白,即将实施的这种转变的涵义是什么?
是的,不是完全明白,也不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是我们足够清楚的是,应该坚决地放弃和摆脱什么,这就是强硬的意识形态、政治和经济体制,正面的对抗,无节制的军备竞赛。这在社会上获得充分的支持,即使是后来出现的那些斯大林主义的拥护者当时也被迫以沉默表示中立甚至随声附和。
回答另一个问题要困难得多:往哪儿走?我们要达到什么目的?在寻找问题答案的过程中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迈出了一大步——从对既有体制进行修修补补到明白必须替换它。不过我的选择始终是不变的——变革,甚至是最根本的变革,为了不毁掉国家和人民,避免流血,都应该具有渐进性。
在社会上矛盾日趋激烈的情况下坚持这一方针不容易。激进分子推我们向前,保守分子拖我们后腿。正是他们应该对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承担主要责任。但是我也不会洗脱自己的责任——我们,改革者,犯下了使我们和国家付出高昂代价的错误。
主要的错误是,我们延误了党的改革。党从改革的倡导者变成阻碍者。党的高层官僚组织了叛乱——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改革因此被中断了。
我们还延误了共和国联盟的改革,它们在共同存在的那些年代一起走过了很长的道路。这已经是一些现实存在的国家,有自己的经济和精英。应该找到独立的主权国家在非集中的、民主的联盟中存在的一种形式。在1991年3月的全民公决中,国家70%的居民支持重建联盟的思想。但是叛乱削弱了我作为国家总统的地位,在此之后保存联盟的努力失败了。
还有另外一些错误:我们由于热衷于政治争吵而忽略了经济问题。消费品市场商品匮乏,老百姓为购买生活必需品排队,这使得他们不能原谅我们。
就是这样。不过,不管我的批评者们说什么,改革的成果无可争议。其中主要的就是打开了通向自由和民主的突破口。所有的质询都表明:甚至是那些对改革、对改革的领导者以及我个人持批评态度的人,他们都珍视这些改革成果——放弃极权主义制度,言论、集会和宗教信仰自由,迁徙自由,政治和经济多元化。*3月27日,在接受《俄罗斯-24》频道采访再次谈到这个问题时,戈尔巴乔夫应主持人的要求用一个词来概括改革的成果,他选择了“自由”这个词。——译者注。
在改革被打断之后,俄罗斯领导人作出了实施激进改革方案的选择。这个“休克疗法”比疾病本身更加厉害得多。相当大一部分居民沦落到贫困和赤贫的边缘,而俄罗斯成为世界上贫富两端居民收入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社会领域包括医疗、教育、文化等遭受严重打击。国家开始了非工业化,经济完全依赖于石油和天然气出口。
在21世纪到来前,国家陷入混乱、半分裂的状态。全面的衰落也影响到民主化进程。1996年的选举,像2000年政权转移到指定继承人手里一样,只是形式上而非实质上的民主。在那时我就开始担忧我国民主的命运。
不过我们还是明白:当俄罗斯国家面临生存危机的时候,不可能按照教科书来行事。在这样的情形下采取坚决的、强硬的措施,甚至带有独裁主义成分,是有理由的。因此我赞同弗拉基米尔·普京在自己的第一个总统任期所做的事情。而且不只是我,70%—80%的居民都支持他——我认为,他们是对的。
但是稳定国内局势不可能是唯一的和最终的目标。国家的发展和现代化,在全球相互依存的世界里占据领先地位才是主要的目的。最近一些年俄罗斯没有向这些目标靠近。尽管在十年时间里我们的主要出口商品——石油和天然气的价格对我们极为有利。全球危机对俄罗斯的打击比对其他许多国家都更猛烈。而我们除了自己怪罪不着任何人。
我深信,我国只有沿着民主的道路才能稳步向前发展。最近一些年我们失去了很多东西。
我们损失了民主化进程的速度,在许多方面甚至是倒退了。所有主要决策由执行权力机关作出,议会只是使之合法化,而司法独立还存在很大问题。我们没有能保证实际多数获得胜利同时又考虑到少数人意见,给反对派提供活动空间的政党制度。给人的强烈印象是,似乎当局害怕公民社会,想要控制一切。但是要知道我们已经处在公民社会中!又能去哪里呢?我认为,谁也不想倒退,包括国家的领导人。
最近对现状不满的情绪在增长。我感觉到德米特里·梅德韦杰夫总统话语中的不安,当他问:“我们应该继续把粗陋的原料经济和长期以来的腐败拖进我们的未来吗?”当“我们的国家机关,就是最大的雇主,最活跃的出版者,最优秀的制片人,自设法庭,自组政党,最后自己充当人民”,这样的情况能使我们满意吗?
好吧,别说得更严重了。我同意总统的说法。赞同他提出的国家现代化的目标。但是如果人们还是站在一边观望,如果他们仅仅当自己是一粒卒子,现代化不会实现。而要让他们感觉到自己是公民,并且实际上成为公民,只有一个药方:民主制,法治国家,当局与人民进行公开的、诚实的对话。
恐惧会妨碍我们。无论是在社会中还是政权机构内都存在着这样的顾虑,新阶段的民主化会不会导致不稳定甚至是混乱。应该打消这种顾虑,因为在政治中恐惧是没有好处的。今天在我们的社会中人们变得更加自由,更加独立,他们能够承担起责任,支持民主化进程。不过现在很多事情取决于在目前形势下当局如何行动。
译者单位:中央编译局俄罗斯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