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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复活

2010-12-21

学理论·下 2010年11期
关键词:自性荣格大众文化

赵 玉

摘要:大众文化叙事文本中的人物并非传统审美价值中共性和个性统一,特征鲜明的典型形象,而是一些类型化的人物。本文主要从人类学视阈,运用逻辑和历史统一的研究方法,依据亘古绵延的情结意愿从情、力、智三方面,通过大众文化的文本分析,求证其与神话叙述中原始神的共同特征及其产生的心理基础,从而使陷入大众文化的包围中的现代人对其非理性方面有所规避。

关键词:大众文化;神;原型

中图分类号:B9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0)33-0041-03

引言

在遥远的人类童年时期,为了生存的需要,刚刚走出自然的怀抱独立生存的初民们,幻想着通过精灵古怪的图像和神秘的宗教仪式来影响自然界,创造出了形形色色的神和英雄。所谓象由心生,这些神和英雄并非原始人凭空捏造出来,而是原始人共同的理想愿望、精神气质的具象化,阿多尔诺认为,“超自然的东西,精灵鬼怪都是人类恐惧自然的映象”,“许许多多神话中的形象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来自主体”[1] 。

先民们由于无法掌控自然,幻想出了形形色色的神和英雄,那么被启蒙后的以市场和技术为依托的现代社会又是怎样的一幅图景呢?大众文化是市场和技术的产物。它通过机械复制,批量生产文化产品。市场销售量是衡量某一种大众文化产品是否成功的量化标准。面对技术和市场的巨大漩涡,人类再次陷入了无名的恐慌。德国哲学家卡西尔认为,只要优秀的、理智的、伦理的和艺术的,被用来造成新宇宙的力量足以强壮,那么神话就会被控制和征服,“如果它一旦失去其力量,那么混乱就又将来临,神秘的思想又开始重新高涨,弥漫于整个人类的文化生活和社会生活”[2]。今天尽管自然力正日益被控制,但对于广袤的自然,人造的第二自然,人类的理智和力量并不能完全控制。因此他敏锐地断言“神话的魔怪尚未被完全清除”。

由此人们在大众文化的叙述中复活了可供膜拜的神。神是什么?弗莱说:“一种叙述,其中某些形象是超人的存在,他们的所作所为只能发生在故事中”[3],“如果在性质上比其他人优越,也比其他人的环境优越,则主人公是神,关于他的故事是神话,即在通常意义上关于神祗的故事”[4]。也就是说神是生活在叙述中的超人存在,他们行动的力量不同于常人,体能意志智慧都超越常人,受环境影响限制较小。尽管马克思和弗洛伊德在对神话本质的理解上有差异,但他们都认为神话是人类集体幻想的产物。马克思说过,“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或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是已经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5]。关于这一点弗洛伊德说:“像神话这样的东西,很可能是所有民族寄托愿望的幻想和人类年轻时代的长期幻想被歪曲之后遗留的迹象” [6]。作为神话主人公的神,是集体无意识投射其中,只生活在叙述中的超人存在。同样由于市场的运作,畅销书、影视片、游戏机也让现代人得以生活在满足其集体无意识假想的神祗世界中,而明星则在包装、炒作、印刷品、广播、电视、崇拜者的叙述中成为具体可感的人神。

在大众文化叙事文本中的人物,孤立来看一个个都能给人以强烈印象,但合起来却似乎可以视作多胞胎兄弟。因而他们并非传统所说共性和个性统一具有鲜明特征的典型形象,而是一些类型化的人物。只要处于大众文化之中人物这样的命运就不可避免,这就是市场运作,批量生产的必然结果。因为这些人物是大众心理的具象化,同实际生命活动丰富多采、千变万化相比,主观世界的情结性愿望是相对稳定的,甚至是单调的,而且与原始神血脉相连。笔者按原始的愿望把他们分做三类,爱情之神、力量之神、智慧之神,通過大众文体文本的分析,探讨他们的共同特征及其与原始神的联系。

“爱情”是大众文化叙事文本的主体,那些爱情主人公可使大众做一个自由的、无利害的恩底弥恩般的美梦,无论是影视剧还是畅销书,主人公都如希腊神话中的男神女神般的俊美,永久或暂时(视小说与现实关系的亲疏而定)地超脱世俗的利害关系,无论是悲剧还是喜剧,爱都具有永恒的意义,他们对爱的选择依循着内心的渴望,最终都能摆脱羁绊,真诚接受内心的选择。下面我们选择以畅销书行世,改编上映后,上座率、收视率都很高的,《廊桥遗梦》为例试作一简单分析。

《廊桥遗梦》的背景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反映的也是一个现实问题,中年人的爱情与婚姻。真实的人生,很多人在无爱的婚姻中麻木度日,尤其是中年人,牢固地密封内心的渴望,理想的异性形象在心中永远沉睡或是被琐碎冗长的枯燥乏味的生活磨蚀得面目全非。在各自生命轨迹中运转的罗伯特·金凯和弗朗西斯卡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命运安排了彼此的相遇,夕阳中,廊桥下,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眸里发现了对方的存在,在此情此景中古老的原型复活了。短暂的激情过后则是永远的分离,他们的分离看似是对现实的屈服,实则是对现实的超越。爱并没有因分离而消失,而是由一颗幼苗长成参天大树,直至双方生命的终结。在分离的所有日子里,她的心随着金凯漫游直至她死亡。现实是容不下如此强烈而绵长的思念的,忙碌残酷的生活会冲淡一切。尽管“朝三暮四”的现代人不相信,却不由人不喜欢,因为我们渴望。

为什么男女之间会因之超越身份、地位、金钱,甚至生死而相互吸引呢?

在弗洛伊德那里,爱是人的本能,是意识之下沸腾混沌的世界。在此基础上荣格批判性地发展了弗氏的观点,提出了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原型。他发现,爱不仅仅是本能,而是对本能的超越。

荣格认为,男性的心灵中都有女性的一面,而女性的心灵中则有男性的一面,分别称之为阿妮玛和阿妮姆斯,从古至今,男性不断地向女性展示自己,发展其阿妮玛原型,女性则通过向男性展示自己发展阿妮姆斯原型。阿妮玛原型是指每个男子心灵之中蕴涵着的女性的意象,“这个意象不是这个或那个特定的女人形象,但却是一具明确的女性意象,从根本上说,这意象是无意识的意象,它是铭刻在男子生命的有机系统之中的原始之源的遗传因子,是女性所有祖先的经验的印迹或者原型,它简直就是女人所留下的所有的足迹的积淀” [7] 。同样阿妮姆斯原型也是铭刻在女性生命系统中男性所留下的足迹。尽管荣格的这种理论无法用科学实验证明,但仍不失对神秘的男女之爱从心灵层面的理性诠释和思考。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是宇宙间的和谐整体,兼具两性特征,刚柔相济而达到平衡,异性之爱,实际上是对外在于自身的另一部分心灵内容的认同和确证。进入文明社会,爱被伦理道德、历史环境所拘,即使在文学中男性和女性仍遵循着历史和现实的逻辑。历史进入现代社会之后是否可以回复古老的原型了呢?尽管现代社会的男女交往自由了,但古老的原型仍被现实拘禁着。为了填补现代大众心灵的空虚,大众文化塑造了一类超出常人,超越历史文化现实,坚守古老爱情原型的假想人物,笔者称之为爱情之神。

在原始神话中,天神们各有所长,各司其职,但都具有一个共同特征,超出常人的伟力。中国神话中的盘古、后羿、共工、开天辟地、开弓射日、逐鹿中原,无不具有惊天动地、永不衰竭的神力;希腊神话中,且不说擎天的阿特拉斯、滚石的西绪福斯,就是文艺之神、智慧女神也都能开弓射箭、武力争战。在希腊以神为主题的雕塑中,如果没有了一块块隆起的肌肉,在瞬间爆发的力量,也就失去了力之美,没有了“静穆的伟大”。力既是生命高昂的象征,更是挑战自然的武器,受到了初民们的景仰和膜拜。随着理性的启蒙,“力”的信仰逐渐被逐出主流文化。可是在现实中理性并不是万能的,事实上现实世界中的因果关系错综复杂,不得不在偶然、混乱中挣扎,接受命运的摆布。而力由于其瞬间的爆发性、破坏性,可让人们在无可奈何、纷乱不堪时得到渲泄,取得内心的平衡。

武侠小说中的武侠、警匪枪战片中的超人代替了原始的力之神,让人们在文字、画面和音响中,既获得了代偿的满足,又不具有现实的破坏性。无论武侠还是超人,力都是他们的灵魂,但二者作为大众文化叙述中超越常人的力之神,并不完全一样,下面将分别讨论。

武侠,用梁羽生的话来说,“侠是灵魂,‘武是躯壳。‘侠是目的,‘武是达到‘侠 的手段。

武功是武侠行侠仗义的必要条件,包括招式与内功两部分。在武侠小说中徒有招式,不具内力,或内力平庸的,只是末流角色。一流顶尖高手无不内功精纯,打将起来雷霆万钧,惊天地泣鬼神,施展起轻功来如追日的夸父,御风而行的的列子。武已简化成“力”的比拼。不仅如此,由于“内力”的存在,可以使书中人物摆脱自然规律,年龄越大内力越深,老顽童年逾百龄,远甚壮年,天山童姥七八十岁如稚龄女孩,而超越现实摆脱自然规律,只有神才可能达到。

而警匪枪战片中的人物则是对常人肉体力量和忍耐力的超越。可以说武侠人物是东方式的力之神,而警匪枪片中的人物則是西方式的力之神,后者更关注个体生命力的张扬。这一类人物的影视形象、体魄都非同寻常的强健,通常表现是“打不死”。从现实经验来看,人的肉体是很脆弱的,不经意摔一个跟头、一记拳脚就会失去生命,但在此类影视片中主人公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却依然精力不衰,勇猛异常,通常表现或是连中几弹,连遭致命打击,依然能挺立不倒,或是连续撞车,车已被撞的面目全非,而人却相安无事。用西尔威斯·史泰龙的话来说:“他们不过是想找些娱乐,跳出这个充满矛盾的世界,进入一个比较轻松、比较乐观的自我再现的领域。人类灵魂受到的压抑太多了。” [8]观众的主要目的是借此渲泄,而不是想净化灵魂,反省自身,提升精神境界。近年来单纯好勇斗狠的片子已呈下降趋势,但只要有警察匪徒,有谋杀、绑架、战争,就必有那些体魄超人,“打不死”的人物存在。

荣格在完成了社会面具、阴影、阿尼姆斯和阿尼玛原型的研究之后,发现了自性原型。自性原型是荣格心理学的核心思想,是统一、组织和秩序的原型,统摄其他原型,使人格系统处于和谐状态。在荣格看来,自性的完善有待于自性的认识和觉醒,因为自性属于无意识领域,只有成为意识觉察到的东西,才能更好的组织、统一其他原型[9] 。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要使人格完整和谐,不是去培养自性,而是去认识它,因为它本身就属于我们的人格机制。马克思的社会历史观主要指向外部世界,而荣格的心理学偏重于对人的内宇宙的探讨。在笔者看来一个完整的世界应是二者的结合。意识随着人类的成长逐渐丰富,此处“人类的成长”指个体生命的成长和群体生命的延续,觉醒的意识活跃于内部世界的同时又可反作用于外部世界。因此,尽管荣格的自性指的是对人的内宇宙的程序,但就笔者来看同样也是认识理解外在世界的先天固有的范畴。自性指向两个方向,但在人类身上这两个方向并非都表现出同样的强度,有的人习惯于内省,有的人更爱对外部世界条分缕析,探微索隐,此处主要探讨后者。

厘清纷乱的现实,预见命运的走向,是人类共同的渴求,类似诸葛亮的智者原型和西方神话中专司预言的神是文明社会中大众这种潜意识的集中体现。这种潜意识如暗流在文明社会中时隐时现,现代主要表现于大众文化叙述中的神探。一位美国学者说,“在程式化的故事中,侦探总能侦破案情” [10] 。无论案情多么复杂,只要有福尔摩斯、波洛、享特在,没有破不了的案。侦探故事展示给我们的世界比现实更无序杂乱,到处布满陷阱、歧路。在侦探没有揭开谜底之前,读者观众不是被弄得晕头转向,就是掉入陷阱,被引入歧路,而侦探总能发现被别人忽略的线索,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巧妙地绕开陷阱,找到正确的方向。

他们为什么可以超越一般人呢?如果我们细致一点就可以发现波洛和福尔摩斯都不具有现实性,都缺少现实的人际关系,除了国籍和侦探的身份外,都没有现实的血缘关系,即使朋友也只是与各类案情有关的搭档。因此他们的思绪一般都围绕着案情,几乎很少跳跃到与案情无涉的人与物上。《东方快车的谋杀案》中有个非常典型的细节,当从雅典到加来车厢所有旅客真真假假的证词都陈列与前时,波洛让大家思考,找出真相。在冥思的过程中列车董事无法摆脱成见,医生的思绪则游离了案情转到了妻子和情人身上,只有波洛始终执着于所有与案情有关的细节,在一连串的矛盾中去伪存真,找到了真凶。因此,可以说由于没有现实的羁绊,他们身上的“自性”更易被意识觉察到,从而更有效地工作。当然此处与荣格指向人的内宇宙的“自性”并不完全一样。

尽管我们获得了解谜的快感,但并不能真正唤醒大众的“自性”意识。正如鲁迅所说,此类故事会“惑乱观者”,读者或观众丧失了主体性,被故事牵着走,最后侦探串起散见于故事中被忽视的线索,揭开了谜底,使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怎么没发现呢?当这类程式化的故事见多了之后,自然就形成了一种阅读期待,等待着神探答疑解惑,主体理性被瓦解,神也就从无意识中产生了。

结语

以上笔者就大众文化中出现的各类具有神话倾向的人物分门别类,只是为了阐释的方便,并不是说他们只具有某种特征。实际上他们和原始神一样是人类欲望的综合体,只不过各有侧重而已。无论是能够在文字中延宕的形象、稍纵即逝的影视幻像,还是任人操控的游戏明星,毕竟都不具有实体性,拜物的现代人已经不可能对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信以为真了。

参考文献:

[1]马克斯·霍克海默.特奥多·威·阿多尔诺[德].启蒙辩证法[M].洪佩郁,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

[2]恩斯特·卡西尔[德].国家的神话[M].范进,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90.

[3]Anatomy of Criticism four essays[M].by Northorp Frye, Originally Published b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Atheneun, New York, 1967.

[4][加]诺思·莱普·弗莱.批评的剖析[M].陈慧,等,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引论),1998.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2.

[6]卡尔文·斯·霍尔.弗洛伊德心理学与西方文学[M].包华富,等,译.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7]The Collected Works of C?G?Jung[M] .Volume 17,b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Secondal Edition ,1968.

[8]杰夫·罗文.史泰龙——个英雄的故事[M].旁钟娅,译.广州:花城出版社,1987.

[9]霍尔等.荣格心理学入门[M].冯川,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

[10]周宪.当代西方艺术文化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The God Revival

——Irrational Presence of Mass Culture Narrative

ZhaoYu

(School of Humanities , Nanjing College of Xiaozhuang , Nanjing 211171, China)

Abstrct:In narrative text of mass culture the character not typical image of distinctive characteristics on traditional aesthetic value ,but some typical figures. Mainly from anthropology, employ the method of history and logic. Based on the complex from the situation of love ,power and intellectual ,anglicizing mass culture text, proves common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the original God of in the description of the myth and the character of mass culture .Analysis the resulting psychological basis, so that the modern people mass surrounded can avoid irrational effect of mass culture.

Keywords: mass culturegodarchety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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